【“秦晋杯”第二届西部文学孝德文化征文】记忆中的父亲
一
我六岁那年,家里一贫如洗,揭开锅盖都是水,老鼠在家里也找不到一颗粮食。一家人看着灶台发呆,我的肚子空空如也、呱呱直叫,弟弟妹妹饿得大哭 父亲在生产队散工后,趁着夜色、悄悄去了山里,向好心人赊了一只羊,然后杀掉,让母亲连夜背到五十里以外的集市上去卖,除过本钱,赚的钱买回红薯、土豆、再采摘一些野菜,鱼腥草根,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这样小心翼翼的过了一段时间,还是被小人发现,向生产队长告了密。 那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明媚的月光泼洒在河水中,稻田上,树影婆娑,在月光下张牙舞爪,月光从门缝里钻进来,照在堂屋的旧家具上。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准备坐下来歇歇脚,这时,生产队长拿着铜锣敲了起来:“各家各户注意啦,今晚要开批斗会,家家户户必须参加,不得缺席”。
我和小妹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进入会场,会场已经坐满了人,差不多男女老少都来了,有的大声喧哗,有的小声嘀咕,闹哄哄的,只见生产队长站在前面拿着铜锣使劲敲了一下,喊道:“安静、安静”
“最近一段时间,有人搞投机倒把,暗地做小买卖,谋取私利,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们一定要把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生产队长打着手势、义正言辞的说。
“把投机倒把的坏分子揪出来,批倒、批臭”
“打倒xxx,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
顷刻间,群情激愤,斗志昂扬,有人高喊口号,有人开始挽袖子,有人摩拳擦掌。
怎么会是父亲的名字!我正在纳闷,人群中的父亲突然站了起来,他抬头挺胸,眼睛发出坚毅的光芒,有人抓住了父亲的衣领,给他带上了纸做的帽子,有人把口水唾在父亲的脸上,还有人用拳头敲打父亲......。
父亲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眼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但还是忍住了,为了我们能填饱肚子,父亲强压内心的怒火,任凭别人的凌辱,而年幼的我们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多少年过去了,这段记忆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每每想起这些,内心像打翻了的五味瓶,百感交集,眼泪会不由自主的流出来。
二
父亲很能干,他会很多手艺:木匠、篾匠、还懂兽医。尽管他没有拜过师,可每做一件物件,都像模像样,并不比专业的差。那时,我们姊妹多,哥哥姐姐都大了,床不够睡了,又没钱买,请木匠做也要花钱,父亲向别人借了木工工具,用了两天时间做了个大床,然后用藤条编织,那是我家第一张“席梦思”式的大软床,睡在上面很舒服,我们都争着在上面弹跳、睡觉。
父亲最擅长的还是篾匠。我家门前是一大片竹林,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最粗的有碗口那么大,父亲每天散工后会砍下一根大竹子,用他那把很沉的蔑刀,把大竹子四分五裂,变成竹篾,宽的、细的、长的、短的,然后在父亲的巧手下变成篮子、筐子,再到集市上去卖,在那个年代,正是父亲编织的这些“篮子、筐子”养育了我们。
一天夜里,父亲正熟练的编着筐子,我也抓起一根竹篾想学父亲,父亲一声“小心、慢着”还没说完,我的手已被竹篾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便哇哇大哭起来,父亲急忙为我包扎,然而,父亲的手像长了刺一样挂疼了我的小手,原来,他的手长满了陈年老茧,皮很厚,像老树皮一样,怪不得不管他怎样拨弄竹篾,都划不破他的手。
夏天,每当月光皎洁的夜晚,我们姊妹会躺在父亲亲手编织的大竹篮里,仰望夜空,看着满天繁星,听妈妈唱歌,讲鬼故事,父亲也偶尔哼几句我们听不懂的歌谣。
那时,尽管很穷,连肚子也填不饱,时常还有人割资本主义尾巴,但是也有穷的乐趣!
三
我总觉得,父亲不怎么喜欢我。对我很严厉,常对我怒吼,每年学校放假开学,是我最惧怕的时候,因为下学期能不能继续上学将是未知数,每学期开学,妹妹要学费,父亲会笑着给她,而我不但要不到学费,有时还会挨打,有人说我是捡来的孩子,我还真相信了。
小学毕业那年,我以两个辅导区第一的成绩考入初中,然而,父母却为我还上不上学的问题争吵,母亲想让我上,父亲说,女孩子终究会嫁人,上那么多学没用,还不如早点回家增加劳动力。后来,老师来家访,又免了学费,我才能继续上学。
我知道,父亲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听母亲说,父亲一直希望老大是男孩,结果生了大姐,好长时间他都心情不爽,后来有了大哥、二哥,父亲才多了笑容,在父亲面前,我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情。也许,父女之间,也讲究个缘分,我属于无缘的那种;或许,是家里孩子太多,父亲的爱分享不过来,生活的压力使他变得脾气暴躁。
那年,我进了工厂,父亲因为一点小事,去单位找了领导,领导在会上点名批评了我,那一刻,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我无地自容,伤心透了,那一刻,我恨透了父亲!我恨、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我不想再回家,不想见到父亲......。
四 父亲病了,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病了一段时间。
我回到了很久不愿回的家。父亲痛苦的躺在床上、呻吟着,微闭着眼睛,面部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他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吐纳,病痛的折磨使他丧失了往日的活力。父亲听到我叫他的声音,睁开眼,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每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看到我,泪光在他已干涩的眼眶闪烁,他苍白、痛苦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你回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内疚和悔恨倾注了我的全身。
几个月前还身强力壮的父亲怎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我不早点回家看望父亲!
父亲已是癌症晚期,医院确诊后,他为了不给本就贫穷的家增添经济负担,拒绝去城里的大医院住院治疗。 我再也没有心思去上班,每天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煎药、做饭、陪在他身边,在自责、内疚、绝望中看着他一天天消瘦,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得痛苦的样子,我心如刀绞。 那是八月中旬一天,那天父亲突然精神特别好,和我们讲了好多话,嘱咐我们姊妹每个人要听母亲的话,并且吩咐要吃许多他平时爱吃的东西,我们都很高兴,以为父亲的病减轻了,给他准备了他喜欢吃的东西,看着这些美味食物,父亲欣慰的笑了,然而,他吃了第一口东西后,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眼睛不停的往上翻,我们吓坏了,正在我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听到父亲喉咙发出了一声响,他头一偏,咽气了……。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们,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我撕心裂肺,心疼得像刀绞一样,眼泪不住的往下流……。从此,我没有父亲了,再也没有父亲为我们遮挡风雨!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们全家吃上饱饭,家里的米缸迟早有米,每顿饭能有荤素搭配的几个菜,再喝上几杯小酒,那是多么惬意的生活!然而,他到临死,也没能吃上饱饭,没有过上他理想中的生活! 如今,家家都过上了小康生活,有的还为营养过剩而苦恼。每当我炒上几个菜,斟一杯红酒,便独自感叹:如果父亲在该多好,这一定是他当初向往的小康生活!每当我想倒掉剩菜剩饭的时候,我想起了父亲当初为我们能填饱肚子所受的凌辱,我开始自责,慢慢缩回了双手;每当儿子挑食、对饭菜挑三拣四的时候,我会给他讲起父亲、讲起我们童年的生活;每当我们大家族团聚、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的时候,我想起了父亲,不知父亲在九泉之下还会不会饿肚子……。 也许,父亲是爱我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生活的艰辛使他无法把父爱用特定的方式表达出来,他用勤劳的双手、含辛茹苦的养育了我们,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正是他当初严厉的教育方式,使我们在“社会”这个大染缸中从没有迷失自我!这些年来,我一直自责,当初的年幼无知所造成的遗憾,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辜负父母对我的期望,做个听话、不让父母操心、懂事孝顺的好女儿! 父亲,原谅女儿当初的不懂事!
作者:钟文莲,女,工人,生于1969年,家住陕西省西乡县城关镇汽车站,《西部文学》中级会员。 电话:18682909660,邮编:723500
欣赏老师佳作,点个赞,问好!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8-3-19 21:17
欣赏老师佳作,点个赞,问好!
谢谢老师,我把板块弄错了,我重发在散文随笔板块中,请老师帮我把这篇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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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8-3-19 23:04
谢谢老师,祝西部文学越办越好!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8-3-19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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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师,祝西部文学越办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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