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树散文】外婆有点疯
人说外婆有点疯,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外婆去世也快十年了,昨天才从我舅家门上,一个人口中得知我外婆有点疯,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想抡起拳头捶那个人一顿,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毕竟我是“一条村的外甥”见每个人都用尊敬。外婆是旧县人,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家里除了有钱就是有土地,所以说外婆在做姑娘的时候过的还是很幸福的,外婆除了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危害没有上过学堂以外绣花,缝,剪可以说样样都能拿出手来,外婆最精通的还是做饭,不管人多人少做饭都很利索,从不会乱了脚步。外婆出于对知识的好奇就偷偷地跟着自己的哥哥认识了不少生字,写的毛笔字和她绣的花是一样漂亮。外婆小时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就知道躲在家里绣花衲鞋垫。
转眼间,外婆出息成了大姑娘到了出阁的年纪。外婆说她那时候也会畅想,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子,潇洒,俊俏还是魁梧,这些人经常会在外婆的脑子里闪现,就像放投影片一样。为了门当户对地主家的闺女当然就要嫁给地主家的后生,外婆的父亲千挑万选给外婆选了永乡的一个地主人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外婆就在十六岁那年就糊里糊涂地嫁给了外爷,骑马坐桥之后,外婆就被推进了洞房。外婆说她当时既高兴又害怕,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红盖头被一只男人的手掀开的时候,外婆在朦胧的红烛灯光下羞涩地看了一眼她的丈夫。外婆说当时她想死的心都有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她梦想中的男人相差甚远身材又小又瘦,脸上长满了痘痘,最让外婆伤心的是外爷的头还有点偏。出于一个女人的本能,外婆缩在土炕的角落不敢动弹。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被人为的和外婆捆绑在一起,稀里糊涂地过了一生,在半个多世纪的日子里外婆天天都是伤心的,为了孩子挣扎地活着。
外爷家里虽是地主,但是属于新发户,以前光景很穷是外爷的父亲勤俭持家,奋发向上,一步一步的制下了这个家业,这样的家户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教育下一代,老是感觉自己吃苦太多,应该让孩子享受幸福的日子,外爷就变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变成了吊儿郎当的地主家少爷,除了对酒肉朋友杠以外,满身上就找不到一丝优点。好日子不会太久,外婆结婚的第三年新中国就成立了,土地改革给外爷剩下了十几亩土地,外婆是小脚去不了地里,外爷又不会打理庄稼,紧张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也伴随了外婆的大半生。
外婆和命运抗争几次,还是没有抵抗住老天的安排,也就随从了社会的大流,变成了一个生育机器。外婆一连生了九个孩子,当时的医学不发达有四个孩子在不同的年龄阶段离开了人世。外婆说那时候女人生孩子根本就不去医院,也不声张都是悄悄地躲着生,个别女人去医院生孩子反而会引来别人的嘲笑,外婆家里穷成分也不好,没有几个人愿意和她家来往,外婆就不知道在医院生孩子可以解除很多的风险,还以为和在家里的土炕上一样的生孩子,最多就是有一个接生婆待在身边等着剪脐带。
外婆第一次迈着小脚走进医院就是生下第六个孩子的时候,也就是给我留下了一点记忆的舅舅。我估计就是我这个舅舅让外婆变成了别人眼里的“疯子”,舅舅离开世界的时候我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刚能背着书包上学了。在我们回忆里就是父亲刚给我报名没有几天,母亲就摇电话哭着说舅舅离开了,父亲就带着我从茶坊跑回来,舅舅去世的确切时间,估计只有外婆能记得清楚。我这个舅舅生下来就有毛病,外婆可以说是用尽心机了,最终还是挽回不了舅舅的生命,医生替外婆开导说舅舅能活到十八岁已经是一个奇迹。用现在的医学理论解释舅舅应该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现在不算是什么绝症,但是在过去外婆抱着舅舅去医院看病,医生就一直在摇头说“你这样的穷家庭还是早点放弃吧”!这是医生说的最实际的话,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以及求生的眼睛谁都不会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外婆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也把附近的法师和神婆都请遍了,想尽了一切迷信的方子,也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一切美好的幻想最终还是破灭了,奇迹始终没有出现。从舅舅离开我们的那一天起,外婆就慢慢的变疯了,出门不认识回家,独自一人嘴里就爱叨叨一句话“我娃不知道吃了没有”,每年到了舅舅的忌日的这一天,外婆就彻底的疯了,天不亮就爬到舅舅的坟头哭,要把心里所有的话以及受到的委屈给舅舅倒个精光,哭到伤心欲绝的时候就扒舅舅坟,两只手都扒的血肉模糊,天黑了外婆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家里。
外爷这个人真是地主家的少爷,整日游手好闲不去地里劳动,一提及干活就摔盘子扬碗,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孩子,自己不干活不说,还不让外婆出去干活说那是丟他的人,每到这时候外婆都偷偷地抹泪,用弱小的身子拦挡着落在孩子们身上的棍棒,直到外婆去世的最后几年里,身上时不时还会出现外爷手中棍棒留下黑青。
外婆在家里没有地位,也说话不算数,一切都是外爷一个人独主独拿,有了好吃的都是外爷吃饱了孩子吃,最后剩下的残汤剩饭外婆才能吃上一点,不管饱不饱够不够就这样了。如果家里断了顿,外爷就会大发脾气,轻则疏落谩骂,重则棍棒相加。外爷会时不时的跑出去做生意,用当时的话说就是投机倒把,都是赔的多挣的少,赔本赚了吆喝回家就是拿外婆和孩子们出气。
外婆默默地忍受着一切,打骂就成了外爷的家常便饭,外婆始终坚信只要孩子长大就好了,但是外婆有一堆女子,也就是外爷口中的“赔钱货”,家里没有儿子这根顶梁柱这样的日子就没有办法过下去,外婆就托人从川里带来了一家人组合成了一个新家,就是我现在的舅舅,舅舅为人老实不善言辞,对外婆也比较孝顺,外婆的心情才慢慢的好了,也从儿子的离世中解脱了出来。
外婆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估计是哭我那离世的舅舅哭过度了,眼睛越来越不行了,看东西模糊不清,别的东西看不清无所谓,但是我离开人世舅舅的照片外婆就想看清楚,就一个人跑到城里让照相馆把舅舅留下唯一的一寸照片放大成七寸照片,天天揣在怀里偷偷的看,我从外婆的怀里拿出来看了几次,试图找回一些对舅舅容貌的记忆,本来像素就不高的一寸照片经过放大后更加模糊了,我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我估计外婆也看不清楚,只是那个让外婆揪心落肠的影子被烙在了心里。
不过外婆去世的时候没有受一天罪,这估计也是老天对外婆的最后怜悯吧!外婆为了有人照顾好自己的晚年生活把我五姨嫁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五姨和五姨夫年龄比我也就大一两岁人非常勤快,光景也过的舒心经常给外婆洗衣做饭,把外婆伺候的舒舒贴贴。在外婆八十四岁的一天早上,五姨给外婆喂了一碗蒸鸡蛋,外婆吃饱后说她想再睡一会,谁也没有想到外婆这一睡永远再没有醒来。
外婆就这样子去了,安静地不辞而别结束了苦难的一生,去陪伴她早早离开人世的儿子了,我依然坚信外婆没有“疯”,只是太想念儿子的缘故。
珊瑚树,原名邵建军,洛川县黄章乡珊瑚人,西部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洛川县作家协会会员。 欣赏老师佳作,点赞问好!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谢谢各位老师。 欣赏老师的精彩,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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