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险变通途——云阳县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征文
本帖最后由 程贤富 于 2018-5-20 15:51 编辑今天,从龙洞镇上老县城,走水路,一个半小时足之够也。然而改革开放以前,江上险滩密布,加之交通工具的落后,要想上一趟县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改革开放的前一年,我有幸乘坐一艘小木船,上了一趟老县城。那天,鸡刚叫过三遍,我们就登上了刘氏父子驾驶的一艘小木船。平时只能装二十几个人的小木船,那天,刘父见打的是上风,且风力不小,就额外增加了一吨多山货。压得小木船就像一只趴在水里的癞蛤蟆,娇喘吁吁的,即将沉入水底的样子。需要说明的是,这种船,现在称它为小木船,当年它可是最大的客货两用船。
当时从龙洞上老县城,必须翻过长江上的三大险滩:磁庄子、庙矶子和东洋子。
天刚蒙蒙亮,小木船就上行至磁庄子的滩下了,刘父吩咐儿子把风帆拉满,打算一鼓作气冲上滩去。当小木船来到滩口上时,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此时此刻,如果小木船翻过险滩则万事大吉,后退则倾覆无疑。
汹涌而下的江水与僵持在滩口的船身相撞击,溅起的水花不时飞进船舱里,击打在人们的脸上和身上。一船人都脸青面黑地呆坐在原位,似乎连出气收气也停了下来,有的人哪怕浑身都淋透了,他们也纹丝未动。因为生活在江边的人都懂得,这时候一骚动,船和人就保不住了。
正当小木船在滩口上进退两难之时,我们耳边忽地传来“哗嚓”一声巨响。扭头一看,原来是另外一艘小木船在冒险下滩时,无意间被卷进水里去了。一船人犹如一片片树叶一样,在浪花中漂几漂就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人抓着猪尾巴,从水里冒了出来,捡回了一条性命。
在船尾掌舵的刘父是个老舵工,见整船人的性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自己又束手无策,急得老是用“我日你妈”开头,然后再附上这样那样的理由,骂着儿子。好象船上不了滩,责任全在儿子头上一样。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站在船头手持竹篙,眼望着沸腾的滩水,有力却无处使的儿子,也心若火烧。刘父的无端责骂,有如火上浇油般让他的心头之火越烧越旺,以至于烧昏了他的头。刘父每骂他一句,他也原模原样地回敬一句。
刘父的一副马脸顿时气成了一副猪肝!
这时,命悬一线的我们,根本就无暇顾及他人的是是非非,只得任由父子二人相互操娘。
刘氏父子无计可施,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在这如煎似熬的期盼中,小木船却有惊无险地翻过了险滩,人们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肚里。平静下来的父子俩,又仿佛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改革开放以前,我们当地不光没有一艘铁皮船,就连小木船的数量也不多。船少而出行者多,因此超载现象极为严重。每逢春节期间,我们当地都要压沉几条小木船。每沉没一条小木船,就有数十人丢掉性命。有资料显示,1900-1930年之间,重庆至宜昌失事的大轮船就多达五百余艘。在这期间沉没的小木船,恐怕多到无法统计。
小木船过了磁庄子以后,由于顺风,很快就来到庙矶子滩的下方了。那时江面狭窄,逢滩便成了单行道。滩的上方,有数艘大轮船在等着下滩,我们的小木船只好停靠在岸边,静候他们一一通过。他们过完了,轮到我们时,鉴于打磁庄子滩时的经验,刘父要求所有乘客全都上岸,步行到庙矶子滩的上方,等小木船上滩以后,再上船继续赶路。
小木船减了负,顺利地翻过了庙矶子滩。我们重新回到船上刚坐下,那呼啦啦的河风突然改变了方向。原先小木船完全可以凭借风力上行,现在上风陡然变成了强劲的下风,纤夫们便身背竹纤下到岸上。一个个匍匐在地,两手紧抠地面,两脚紧蹬地面,口吼“川江号子”。拉纤的队伍像一只百足之虫似的,缓缓向前蠕动着,小木船也缓缓向前蠕动着。有时突地飚来一股大风,小木船不进反退。风头过后,纤夫们又铆足劲儿,纤索几乎陷进他们肩膀上的肉里去了,小木船才以蚂蚁般的速度朝前动了起来。
风向变了,迫于无奈,船在打东洋子滩时,刘父不仅要求所有乘客都从滩下走到滩上,而且连货物也要全部下到岸上,再用人工转运到滩的上方。这种转运货物的方式,时称“盘滩儿”。
奇怪的是,船过了东洋子滩以后,风向居然又变了回来。纤夫们在欢呼声中,收起纤索,高高兴兴地爬上船,一起站在船上,“喔喽——喔喽——”地吼叫着,充分释放着他们兴奋的心情。
除了风向以外,大雾和水位对航程的影响也非常巨大。那时候水下暗礁密布,船长要根据岸上的参照物进行判断,船走哪条水路才能避开这些暗礁。遇上大雾,船长看不清岸上的参照物,就只能将船停靠在岸边,耐心等待云开雾散,俗称“扎雾”。洪水期间,水位一天之内可以陡增八至十米,滩水更加凶险。就是无滩的地方,有时忽然产生一个巨大的漩涡,能在一瞬之间把船吸入江底;有时那洪水又像开水一样不停地翻滚着,其力量足以顶翻正在江面上行驶的任何船只。这时候,必须将船停靠在岸边,耐心等待洪水消退以后再开航。若遇上冬季枯水期,水位过低,触礁和搁浅的机率增大,也只有将船停靠在岸边,待来年春雨降临水位上升以后,才能开航行船。
水情瞬息万变,风向瞬息万变……不可预知的因素实在太多。而要处理好这些意外造访的危机,又全凭船长一个人的经验,故那时乘船,安全毫无保障。“坐船的是死了没埋,挖煤的是埋了没死。”这就是当时人们对这一现象的形象总结。“乡里娃儿上一次街,回来嘴巴都要谝歪。”至今仍然流传在我们当地的这句顺口溜,充分证明,那时上一趟县城是多么稀奇,多么令人高兴,多么令人自豪的事。在那个年代,一辈子没上过县城的大有人在。凡是上过县城的人在吹牛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便是:“别看我是个土巴脑壳,我某年某月还上过县城呢。”
我们乘坐的小木船刚翻过新津口那个小山嘴,耳边就传来了惊呼声:“能看到县城了。”也有人淡淡地说:“望到的屋走得哭。”我抬头一看,远处一片灯火辉煌,那一定就是向往已久的县城了。船过了新津口,又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晚上九点多钟才到老县城。船长说,我们这次还算幸运的。假若遇上全程打下风的鬼天气,没有三五天也到不了县城。
那时候船上没有食品供应,就是有,乘客们也无钱购买。十几个小时粒米未进,饿得周身麻木,感觉四肢己经不属于自己的了。晕晕晃晃地走下船来,见江边有个铁疙瘩在路上奔跑。有人说,那是汽车。那汽车好象不是顺着公路在跑,而是对直朝我冲来。吓得我赶快爬上边坡,等它轰轰隆隆走过以后才又回到路上。
三峡工程竣工后,宜昌到重庆的一百八十个险滩,在一夜之间就全部消失了。水平如镜的江面宽度,是以往的数十倍,连万吨巨轮也可直达重庆主城。以前由于滩险,多数船仅能白天通行,如今是白日昼夜皆畅通无阻。再加上改革开放后,我们当地的小木船逐步变成了小铁船,小铁船又逐步变成了外观漂亮、安全系数高、能耗低、速度快、运送能力强的大客船。现在,龙洞至县城的班船,一天往返数趟。“……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己过万重山。”每次乘船,我脑子还沉浸在这首诗的意境中,人却不知不觉地就到县城了。真是天险变通途了啊!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邓仲祥 发表于 2018-5-21 08:00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谢谢版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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