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怀禄散文】天空飞来两群蜂
本帖最后由 董怀禄 于 2018-5-21 21:07 编辑天空飞来两群蜂
中午饭时，父亲把面条挑进老碗，放了些咸盐、辣子、香油和下锅菜。他还准备放两勺子醋，刚刚舀了一勺时，突然听到后院里一阵嗡嗡地响声。这声音像狂风刮过树梢，像洪水奔出河沟。不，像一场大戏拉开了帷幕，锣鼓家伙敲响了开场。父亲兴奋不已，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他顾不上舀第二勺子醋，把老碗朝饭桌上一放，拿过身旁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大声地嚷嚷道：“来了，快，来了！”父亲知道，这是一群蜜蜂光临了他的后院。那里有他为蜜蜂准备的两只大空箱子，他要守株待兔，要等候出巢的新蜂们来蜂箱里享受生活。他太懂得这些小精灵们的脾性了！父亲一生喜好很多，尤其喜爱鸟兽和蜜蜂。年轻时，有几年养的蜜蜂多达几十群。为了能让蜜蜂采到更多的蜜，他和村里一帮爱蜂的人提前把蜂蒙在箱子里，或抬或挑，昼伏夜行，寻找有花有蜜的地方。有时一夜要走一百多里呢！有些年天大旱，草木都枯了，地里找不到一个花星星，他宁愿让全家人饿肚子，也要想尽千方百计买些白糖喂养那些飞来飞去的小蜜蜂。我离开家乡的是时候，父亲是面朝黄土背负天的农民，如今还是，而且他一直过得很坦然。但有一个问题，四十年的黄金岁月，把他一个壮如铁塔的汉子变成了风烛残年的孤老头子。长期的孤独生活，父亲养成了和小生灵们对话的习惯。他自己耳背，对外界的声音反映迟钝，他以为所有的生灵都是聋子，必须大声对它们吼叫才能听得见。那一日我探亲回家，听见后院里，吵吵闹闹。我以为父亲在和人吵架。走过去一看，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蹲在蜂箱前。出门采蜜的蜜蜂急着向蜂门外钻，难免和采蜜回来的蜜蜂碰碰撞撞。他就骂出门的工蜂：“慢一点么，急啥呢！喔么大的门，硬往一起挤！”飞来一只野蜂，企图混进蜂箱里偷蜜吃。父亲立马举起蝇拍：“我叫你狗日的来偷糖！打死你！打死你！”啪，一拍子下去，没有打住野蜂，却严重误伤了一只采蜜回来的工蜂。父亲颤巍巍地拣过身子蜷曲在一起的小蜜蜂，伤心地说：“哎呀——我的爷，我咋做下这活！我不中用了，把你打坏了！我这是造孽呀！咋办呢？”他把翅膀蜷曲、气息奄奄的小蜜蜂放在自己掌心，不知道如何安置。事实上，这种能和蜜蜂对话的情景应该是他一天中最健康的时候了，大部分时间，他就像自己手心这个受伤的蜜蜂一样，蜷曲在蜂箱前的躺椅里，你就是在他面前走几个来回，他也疲倦得无力抬头看你一眼。严重的心脏冠状动脉硬化和胸积水使他浑身浮肿，住院治疗，不停地吃药、打针，都没有减少他的痛苦，前半夜还能睡点瞌睡，后半夜三四点钟起就开始难受。去年秋冬他一场大病，便把正在采蜜的几箱蜂送了人。当时，他曾流着泪说：“不养了，养不活你们了！给你们谋识个能活命的地方生活去！”他把空蜂箱码得整整齐齐地收拾进房间。经历一个严冬，今年二三月，父亲的身体又慢慢地恢复，精神也好了些。父亲一生从来也不愿闲着，从来不知道享受清福。他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躺下生，稍微能动，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坚决不愿意让人侍候。事实上，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他心爱的蜜蜂。不知什么时候，他又让人给他把码在房间的蜂箱又搬到了院子的凉棚下，打扫得干干净净，给蜂箱里装了新巢，又给水巢里装满了水。为了方便蜜蜂们喝水，他在水巢中放了竹棍做的小筏子。这样，自己虽然没有蜂了，但水巢边和筏子上总是爬满前来喝水的蜜蜂。父亲蹲在蜜蜂箱前看着蜜蜂飞出飞进，心里总是乐滋滋的。过了些日子，他又给蜂箱的巢里放了蜂蜜。村上有人笑话他太天真太善良。可谁想到他纯真善良的愿望终于赢得了蜜蜂们的光顾。一只新蜂王带着一群蜜蜂来了。父亲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蹲在蜂箱前手足并举，开箱清障。还没等他忙乎完，天空又突然暗了下来，又是一阵熟悉的嗡鸣，父亲抬头一看，又一群蜜蜂在核桃树的上空飞旋。目标是另外一只空箱子。真是太神奇了，以往村上也有人收野蜂，但一年半载收一群蜂，大家都说他运气很好了，没想到，父亲一天之中收到了两群正采蜜的蜂。村上笑话过他和没笑话过他的人都来了，除了看热闹外，难免都要向父亲打听老汉收蜂的秘密。蜜蜂过群居生活，蜜蜂群体中有蜂王、工蜂和雄蜂三种类型，在它们这个群体大家族里，过着一种母系氏族生活。每年这个季节，正是蜜蜂繁殖时期，新王也产生得快。这些女王们年轻气盛，喜欢新建群体，蜂群如果过于旺盛，就容易产生分歧，斗气的结果，就是群体分裂，新的女王带着新生的工蜂出群，另找巢屋。父亲后院的空箱子，就是给这些分群后无家可归的新王和它的蜂群准备的。蜂王，也叫“母蜂”、“蜂后”，是蜜蜂群体中唯一能产卵的雌性蜂，蜂王通常是蜂群中所有成员的母亲，所以也把蜂王称为母蜂。同时“统治”这个大家族。一个蜜蜂群体中可能有几千到几万只蜜蜂，但只会有一只蜂王。蜂王会从女王杯中出生，蜂王的幼虫会持续食用蜂王浆直到发育完成，未持续食用蜂王浆的雌性幼虫会成为工蜂。羽化出房的新蜂王身体柔嫩，这时候年长的、有威望的工蜂就会呵护它成长，给它梳理身上的绒毛。蜂王体型细长而稳重，交配成功的处女王不久便开始产卵。处女蜂王交尾后除了分蜂以外，一般不再出巢。蜂王因为一生都靠食用蜂王浆，它的寿命可长达四五年，最长的可活八九年。雄蜂的职责是和蜂后繁殖后代。雄蜂一生只有一次与蜂王的交配，交配结束后几分钟内死亡。交配时蜂王从巢中飞出，全群中的雄蜂随后追逐，此举称为婚飞。蜂王的婚飞择偶是通过飞行比赛进行的，只有获胜的一个才能成为配偶。交配后雄蜂的生殖器脱落在蜂王的生殖器中，此时这只雄蜂也就完成了它一生的使命而死亡。那些没能与蜂王交配的雄蜂回巢后，只知吃喝，不会采蜜，成了蜂群中多余的“懒汉”。但是日子久了，众工蜂就会将这些“懒汉”驱逐出境。蜂群中的主体是工蜂。一群蜂一般有二三万只工蜂。工蜂是最勤劳的，儿歌唱的“小蜜蜂，整天忙，采花蜜，酿蜜糖”，就是指工蜂说的。工蜂的任务主要是采集食物、哺育幼虫、泌蜡造脾、泌浆清巢、建造蜂巢、保巢攻敌等工作，蜂巢内的各种工作基本上是工蜂们干的。从春季到秋末，在植物开花季节，它们天天忙碌，为取得食物不停的工作。白天采蜜，晚上酿蜜，同时替瓜、果完成授粉任务。工蜂是缺乏生殖能力的雌蜂，同一蜂巢中的工蜂，它们还因年龄的不同，可以分为三个生理上不同的工蜂群——保育蜂、筑巢蜂和采蜜蜂。要说工蜂是被累死的，一点也不为过。勤劳的工蜂就像黄土地里扒食吃的劳动人民一样，一生都在辛苦地酿蜜。父亲曾说，这个世界上最勤劳、最无私的生灵就是工蜂。它们寿命很短，一般是三十至六十天，酿蜜高峰时期，一只工蜂甚至才活二十八九天。只有在越冬期，工蜂较少活动，并且没有参加哺育幼虫的越冬蜂才可以活到五至六个月。为了维护蜂群的治安和自卫，它们不惜将自己的毒针刺向敌人。工蜂蜇人后，它们的螫针就连同肠脏留在敌人的皮肤中，而它的生命很快也就随之结束。想父亲当年，虽然没有金戈铁马，叱咤风云，但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担任过多年生产队会计，会写字，会算账。他能粗能细，能掂得动重活，也能干得了轻活。他能扛起200多斤重的麻袋上粮囤，他能在一天时间垦出一亩多沟坡荒地，他能一夜时间步行60多里从泾河岸上背回晾面的青石板，他能驯服一连顶倒几棵大树的公牛。他心灵手巧，农业行道的活他样样是把式：提搂撒种擩麦秸，吆车能打回头鞭，扬场会使左右锨。他钉锅钉斗钉盘子钉眼镜，配钥匙箍盆箍瓮编背篓。不管是什么活儿，没有难得住他的。他的手工挂面，尤其是一绝。可是如今的父亲只能拄着拐杖站在大门口望着街道徒叹，只能与那只整天和自己形影相随的猫咪说些私密，只能蹲在蜜蜂箱前看着蜜蜂飞出飞进。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微信 和QQ昵称：细水长流。工作于湖北的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中国中学骨干教师。中国新文学学会、中华精短文学学会、作协十堰分会会员，原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乡土文学作家，精短小说 、西部文学签约作家。作品见诸多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多次荣获文学大奖。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董怀禄短篇小说选》、《家在牛角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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