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振荣散文】瞎眼的姨婆
瞎眼的姨婆文/潘振荣
在我的一生中有一位亲人的离世,使我的思绪至今难以平复。她就是祖母的姐姐,我的姨婆。祖母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她们共同有一个哥哥,也就是我的舅爷爷。他是一个很普通的教书先生,他的身上有传统知识分子的古板和深沉。她们姐妹两人受舅爷爷的影响很大,在她们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劳动妇女的勤劳和委曲求全。
姨婆出生于一九三零年前后,具体哪一年不祥,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在家人的包办下嫁给了一户姓孙的人家,她的婚姻没有感情,那时的妇女最大的作用就是传宗接代。她也不例外,既要带孩子,又要下地劳动,还要操心一家人的饭食。遇上一个好人家还好说,如果碰到一个厉害的婆婆,那可要受尽委屈。"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句俗语中的那个"熬"字很形象的说明了这个不良的现象。尤其要是摊上一个恶媳妇,那可要饱受埋怨和质疑。
姨婆就是这样一个人,前半生为家庭操劳了一辈子,晚年却受尽儿媳的欺负和虐待。她很早就出嫁了,所以舅爷爷也没有教会她什么文化,但她骨子里有劳动者的质朴和厚重,她不会教育孩子,她属于劳动妇女中有点愚昧而又忠厚的那一类女人。
姨婆虽然是包办婚姻,可她没有任何的怨言。生活在那个旧时代的人,尤其是劳动人民,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去选择她们的婚姻。她刚开始日子过的还可以,但自从有了孩子,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那时候的人没有长远眼光,更没有人教她们怎么过日子。多子使得她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为了增加家里的经济来源,她和别人学起了做凉粉,正是靠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卖凉粉她拉扯大了一家人。
她比现在卖早点的人起的还早,因为她是小脚女人,走起路来很慢。在别人还在睡觉时,她早已到了镇上,那时的路不像现在铺的是柏油马路,道路崎岖难行。尤其是下过雨的路面,泥泞湿滑,还有积聚泥水的暗坑,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滑倒摔跤。有一次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将做的凉粉倒了一地。回来还被儿媳骂她不长眼睛,可她为了不让儿子难做,硬是咽下了这口气。
说起她这个媳妇,她眼睛里是满含艰辛和热泪。她们家那时穷,她不像祖母那么能干,加上生的这个儿子不中用。性子软,又没有什么能耐,脾气还挺大的。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还挑三拣四的,一转眼年龄大了,再不结婚,可能就要打光棍了。这可急坏了姨婆,她在百般托人的情况倾其所有帮儿子娶回了这个媳妇。
农村人婚嫁,尤其是男人,一辈子可能只结一次婚。一旦错过了就要沦为家族的罪人,甚至一生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不像现在生活在农村的某些年轻人,家里没钱还挑三拣四,还美名其曰价值观不同,他们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积蓄,还净给父母添麻烦。在农村还流传着这样一个习俗,男的如果到了二十七八岁还不结婚可能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因为农村穷,趁着年轻还能娶上媳妇,如果过了二十七八岁还没有结婚,就变成没有人要的老男人,和被骟了的太监没什么两样。因为在传统的道德观念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点确实和太监很像。
姨婆前半生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么多,可她最后那两年是在我的陪伴下孤独度过的。那时的她是七十多岁的高领了,已经基本没有了生活自理能力,加之她当时眼睛瞎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可偏偏她的儿女嫌她麻烦。像踢皮球一样把她扔过来送过去的,她自暴自弃的对子女说让她自生自灭吧。
在农村存在着一种陋习,说是母亲小时候怎么打骂孩子,等到母亲年纪大了会被她的儿子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这也许是农村教育的短处,不光是孩子的母亲会受到这样的待遇,父亲也不例外。他们在教育孩子上面只会打骂,可他们不知道怎样告诉孩子哪里错了,该如何去改。稍微有点见识的,在教育孩子方面还好些,可大部分人在教育孩子时一是没有耐心,二是没有那个能力,只寄希望于学校教育,孩子在社会上走了弯路,父母才开始反思。他们第一个会骂孩子不争气,第二个骂老师不会教孩子,说老师是庸才,尽误人子弟,最后才轮到他们自己。其实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言传身教才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等到他们悟到这些道理时孩子的性格已经形成了,他们无力再去影响孩子。这是农村教育的一个误区,也是受农村落后的经济环境所制约。
因为他们能养活孩子们已经很不容易了,除了不让孩子挨饿受冻,他们也不知道孩子需要什么。其实养育孩子,不光是让孩子有饭吃有衣穿,还要学会养孩子的心。让孩子知道生活的不易,父母哺育他们的艰辛,那样孩子才会用一颗感恩的心去成长,就不会像现在很多农村父母那样把自己的子女活生生养成了"白眼狼"。这也眼下是很多农村人身上最大的悲哀。
后来我由于上学的缘故,就在她家借住过一段时间,就听姨婆说起她的遭遇。她说以前日子过的还凑合,可自从她的老伴去世后,家里人就再没有把她当回事,她生病时能挨过去就挨,撑不过了自己一个人拖着艰难的身体去买药,便宜的药别人还能看在乡亲的份上施舍她一点,可昂贵的药别人没有能力送给她,因为别人也要生活。
姨婆六十岁时还要做凉粉养活她自己,她一个人在夏天卖凉粉还好说。因为老年人不怕热,她们最怕冷,她们的体质随着身体器官的衰竭而变得没有抵抗力。有时一个栽跟头、一次发烧,都有可能让她们瘫痪,甚至丧命。她有好几次没有买完凉粉被儿媳谩骂,骂她不会吆喝。儿媳让她把剩下的凉粉用担子挑回,但怕被邻里看见。所以儿媳挑着担子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指责姨婆不中用。
有一次姨婆被食客坑了钱,起因是她不认识钱,收了一张假币。她怕回去后被儿媳埋怨,就把摊子托给相熟的人照看。集市散会后她悄悄来找祖母,祖母劝她不要卖凉粉了。可她说趁她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能为儿子多挣一点是一点。祖母知道劝不动她,就偷偷拿出自己的体己给她。并嘱咐她不要往外说,因为我家那时也有一本难免的经。
我最后一次见姨婆是在我中学毕业时的那年冬天,当时她眼睛已经基本上看不见了,她还能凭感觉找到锅碗瓢盆。儿子在时姨婆还能吃一口热饭,儿子不在她身边时姨婆连凉水都喝不到嘴里。因为家里的水缸是空的。姨婆的儿媳有时回娘家一呆就是个把月。唯一想指望的两个孙子一个比一个顽劣。邻里看见了还能给她送一碗热汤面,可他们也担心儿媳回来后嘲讽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由于我学习很吃力,决定中午不回来吃饭。祖母就让我带了一些干粮先放到姨婆家。后来祖母让别人捎了钱给我,让我买点滋润的饭食吃,她担心我整天吃干馒头伤了胃。那几天我复习功课没有顾得上去看姨婆。
谁知过了几天就传来了姨婆去世的消息。听附近的邻里说,他们进去看姨婆时,她是半躺着在土炕上故去的,死时手里还攥着咬了几口的硬馒头,旁边还有她凭手感和记忆做好的凉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姨婆她老人家还为家人着想,可家人最后都不在她身边。
姨婆死后我想起了农村的一句谚语"穷媳妇,恶婆婆"。这句用来形容媳妇没本事受到婆婆刁难的俗语用到她老人家身上一点也不合适。在姨婆生前的那一年,我求祖母把她接到我们家来。祖母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姨婆眼睛看不见那刻起,她就想把姨婆接过来。可来自双方家庭的阻力太大,她实在是有心无力。知道姨婆去世的消息后,祖母一个人在院子里偷偷的哭。她不光是在哭姨婆,也在哭她自己。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有这样一句话形容女人的地位"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句话是说女人的这一生,尤其是劳动妇女,一辈子都活的没有地位。像姨婆这样的忠厚女人自从嫁了人,在婆家是外来户,而娘家人又不把她当成亲人。她为家庭操劳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被自己的家人所遗弃。这也不得不说是中国传统伦理教育的缺失。
潘振荣,一九八九年出生成长于人类发源地蓝田猿人遗址附近一公里处的前程村。小时侯在父亲的影响下涉猎群书,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长大后在老师的指引下接触西方文学,刻苦自学,从二零零七年起开始自学高中语文、历史、政治、地理等课目,二零一三年至今自学了大学语文教材,还浏览了心理学、哲学、伦理学、经济学、管理学等方面的图书。从少年时代起就酷爱文学与历史,坚信艺术来源于生活,喜欢用文学记录生活中每一个感动而又平凡的瞬间,一直以来的写作理念是文章应该与历史、现实相结合,反映最真实的生活。二零一七年三月份开始写作,多次参加诗歌比赛,一直笔耕不断,硕果累累,为人平时比较谦逊低调,深居简出,给人一种不可琢磨的印象,常常不被人所理解,一直徘徊在写作与生活之间,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 欣赏老师佳作,问好!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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