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
贺晓林
如今，生活中会突然多出许多新鲜的东西和事物，比如合阳的小吃以前并没有卖米线的，也没有人挤着队去啃一张玉米面伴鸡蛋做的杂粮煎饼早点，还有就是，公历的二月十四本来就是人生中很普通的一天，它和情人、或者妻子并没有什么可关联的，那时候的合阳小县城还没见过这些卖玫瑰花的小女孩。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为单位联系在陕西宾馆的一场演出业务，看过演出场地，谈好了有关事宜，不觉天慢慢黑了，可我晚上得住在古城墙边的合阳会馆，因为那里有热情的老乡雷启民先生，住上一晚，他也不要我掏所谓的店钱。
那时候的陕西宾馆就算是西安市较偏远的郊外了，过往公交很少，在站台等着通往市区的公交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刚刚过完农历的春节，天依然寒冷，一阵寒风吹过，站台上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咪起了眼睛，缩着脖子，再来一个侧身，躲避着本无一点遮拦的寒风。有人冷的一直在踱着脚步，双手相互急促的摩擦着掌心，磨得都“嘶嘶嘶”作响，长着大大的嘴，把一团白茫茫的暖气呵在十指的尖尖，“这哈怂天气，咋恁冷些！”一口标准的西安腔。
从旁侧走来了一卖花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小棉袄，胸前抱着一簇一尺来长的还没有完全绽放的玫瑰花。那花骨朵儿被一种细细的白色网膜保护着，大冷的天，叶很绿，花很红，我惊奇，如此新鲜娇柔的花儿肯定是南方空运吧。小女孩走的很快，步伐迈得很阔，脑后那一把齐着脖子的头发儿也在大幅度的左右摇摆着，标准的一百八十度，她是怕耽误了这些等车人的生意，故而走的也很着急。
“大哥哥，买朵花吧，看您牵着这么漂亮的姐姐，今天不捧朵鲜花多没面子呀。”
她把胸前满满的一簇花面朝着一对因为寒冷牵着很紧的小青年，希望他们能自己挑一朵心仪的花朵，小青年看了看她，便抓起藏在他怀里那女朋友的手冲着小姑娘扬了扬，原来他的女朋友手里已经有一只玫瑰了，小姑娘便失望的走了。
她又走向一个穿着体面的帅叔叔：“叔叔，请您买朵花吧，带给家里的阿姨，给她一个惊喜好吗。”衣着体面的帅叔叔，并没给小姑娘个正眼，“买一个吧，买一个吧”小姑娘在乞求着，“走开”他眼一瞪，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站台上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小姑娘最看好的两个顾客，都没有买她的花，她开始有点失落。我不懂，现在的社会怎么还有这些苦大仇深的“卖花姑娘”呢。
“阿姨，请您买我一朵花吧”她又走到一位年岁大的妇人面前，
“呵呵呵！我买花，可送给谁呀，”
“您就送给家里的伯伯呀，让他也高兴一下，再说了，像您这年岁，今天买花的人可多了”哇！好一张甜甜的利嘴，不得不佩服她，绝对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呵呵呵，一大把年岁了，还买什么花呀，姑娘，你家的大人呢，怎么你一个出来卖花呢？”妇人话说的亲切，是想探个究竟。
“爸爸开花店，妈妈卖花，我只想锻炼自己，就学着卖，妈妈说我卖的钱可以不用交给她，给自己攒零花钱，可是我看好了一条很漂亮很漂亮的围脖，我想买下送给我妈妈，她每天在店里太辛苦了。阿姨！人都说予人玫瑰，手有余香不是吗？可是还有的同学却笑话我呢，我就觉得卖花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小女孩的话很天真，妇人心动了，于是笑着说，“好！阿姨给你一个锻炼机会，就给我买一只吧。”
小姑娘乐了，便抽出一支：“谢谢阿姨！就这只吧，这个花蕾很壮实，插在瓶子里，等开放了一定会很香”
我看得也眼热，这大冷的天，多懂事的小姑娘，于是也对小女孩说：“娃呀，我也买一只咋响”我的话音刚落，那个体面地帅哥，把我打量了又打量，或许是因为我衣服的土气，或许他好奇我浓浓的农村语。我也看了他一眼，哼！还讲究是城里人呢，穿的体面又什么用，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谢谢，叔叔，祝愿您和阿姨永远幸福！”我终于看到小女孩灿烂的笑脸。
至于吗，买个花还要祝愿我老婆呢，我也连声说谢谢，谢谢，付了钱，车便来了，我举着那朵花便挤在去市区的公交，随着越靠近市区，我好奇的看到窗外好多好多女孩子手里都拿着一朵或者几朵更或者一团的玫瑰花，她们共同的特点是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且身边也紧紧地偎依着她们的男朋友或者丈夫，我却迷糊了，这是怎么会事呢。
到了合阳会馆，见到雷启民先生，他见我手里一朵花，问，“你和谁来的？”
“一个” 我说
“你媳妇没来？”
“没有呀”
“你呀，该不是有相好的了”
“哪呢，我一个穷唱戏的，还有什么相好的”
“哈哈，那你买这花儿干啥？”
“刚才一个小姑娘在卖花，大冷的天，我见她很懂事，于是……”
“人家卖花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知道吗！你看看市内，身边到处都是卖花的，现在城里人都时髦过洋节呢。”
哦！是“情人节”呀！我只在书上见过，和圣诞一样，是人家外国人的节日，我才明白刚才那卖花的女孩子为什么还要祝福几句我的妻子呢。
我的第一次情人节，这个浪漫的节日，就这样被我糊里糊涂地过了，虽然也买了一朵花，但却与情人无关，情人节也与我无关。
才是近些年，我们这小县城的年轻人也赶上了二月十四的情人潮，卖花摊子一个接着一个，也有了不厌其烦满街跑的卖花姑娘。在这个舶来的洋节里，有人光明正大，也有人偷偷摸摸，当然，结婚多年的恩爱老夫妻也会买上几朵，或者是补偿一下年轻时节的浪漫情结。
我想给妻子也买一朵，她说，还不如买十袋子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