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票 “上车了,上车了!”大桥下,成了临时的乡镇班车的发车点,售票员引颈嘶喊,希冀能有更多的客人,不管超载的事。
迎着声音的几位乘客上车了,票员隔着玻璃瞅了瞅,座位空了一大片,她继续重复着略显单调的招揽生意的台词。大约二十分钟后,满员了,司机上车,启动。
刚走出不到三百米的位置,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玩“招手停”。既然有钱赚,她自然乐意,司机也看到了,一脚刹车,迫使车子停了下来。车的前门打开了,“快!”
“我还有东西呢?”那个男人指着身后的货物说。
“放后箱里。”司机对票员说,其实,也是对那个男人说的。
票员跳下去。打开后箱,示意他放货物进去。他吃力地抱起大箱子,往里面放。“哎呀你这是啥啊?怎么还流水啊?”不等他回答,票员喊出声了,“怎么是酒啊?”她是闻见了酒味。严格地说,酒是不允许上车的。那个男人唯恐不拉自己了,便撒谎,“是醪糟!”
既然人家都说了是醪糟,那就是不违规的。貌似也是给车上的人说的,希望不遭大家的埋怨。作为一个基层的跑班车的人,能多挣钱就是上策,可是她没有那么多的安全意识。也就没说什么,顺手拉下后箱的盖子,催促那人上车,之后,便重新启动了。
车子刚过八里岗,这时候上来一个人,年纪大了,带着一副眼镜,外加一顶帽子。上来之后,已经没地方站了,干脆就抓住车子里面的支撑杆,等候下车。
“还有谁没买票。快点,快点!”车里的人,陆续地伸手递过来钱,一路上,光卖票就耽搁了二十分钟左右。因为过道里的人跟插玉米棒子一样,密实的很。这大冬天的,真够受的,大伙都嫌冷,车窗也没开,空气自然不好了,
“妈,我要尿!”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的声音,夹在了车厢里。紧接着,便有了一个妇女的声音接了过来,“你就憋一下了,人都走不过去,还怎么尿啊?”
“我憋不住了,尿裤子了。”原来是,那个妇女想着今天带儿子来县城里,就故意给孩子穿了一件连裆裤。可是那个孩子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开始尿了,顺着裤腿流。
再说,刚刚上车的眼镜男子,手里攥着的钱,漏出了一个角,他依然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的支撑杆子,继续想这他的论文,这从哪个角度来入手呢,又该从哪些方面来深入阐发呢?这一系列的问题,让他投入得很。车厢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干脆换了一下手,从裤兜里掏出个本子,还有一支短小的笔来,再上面画了几下。别人也没人在意他写的什么,各自都忙着自己的事。
“司机,我要下车!”那个带孩子的妇女,喊叫着。
“喂,你不是在前面村子下吗?怎么到这才下啊?”
“本来人家五元的车费,你不是要六元吗?那我就要坐到这村子的东头来。”潜台词是多花了一元钱,就必须到这里下。
司机一听,来了个好占便宜的妇女,一个猛刹车,那个妇女抱着孩子几乎失去了重心。嘴里骂骂咧咧了:“你就不知道刹车慢点,人家还抱着孩子呢。”
“抱着孩子,怎么了?你知道,让我多费油呢?”那个司机也争辩起来了。
那个妇女,抱着孩子,提着东西,挤过拥挤的人群,终于到了车门口。那个袋子,撞在了眼镜男的身上,但是他仍旧没有反应,继续想他的问题,近似于麻木了。
车上的人是形态万千,今天看了一点现场直播。票员继续吆喝着,“谁还没买票?”照样还有人继续响应,将钱传过去,保证着正常购票。
车厢里的音乐,依然我行我素。
有人打抱不平了,“李黑子,你看你真是的,整人家哩么!”
被称作李黑子的司机,头也不回,眼睛仍然盯着前方,双手拨动着方向盘,时左时右。在前面的一个转弯处,他轮了一把方向盘,车厢里的有许多的人,开始表现出许多背离座位的造型。前倾、后仰、侧靠。
“谁叫她不老早报站啊?”他还振振有词。
“你也是的,人家还抱着孩子呢?”
“她是自找的,我也没办法。”
车厢里的有些人简直就是无语了。这李黑子前几年可不是这样的啊,才跑了几年车,就成了黑心人了。
这时候边有人开他的玩笑了:“李黑子,我看你小子简直就是黑衣黑皮黑心了,怎么这么爱钱啊?”
“这年头,谁不爱钱啊?人往前看,有钱就有脸面啊!”不知道李黑子一天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黑水,黑道理。
车厢里一片哗然。眼镜男却没有跑神,继续沉浸在他的论文里。攥在手里的钞票,被他捏皱了,就像老太太的脸,满是纹理,沟沟壑壑的。
有人要下车了,“你往里面站一下,我要下车。”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的妇女对他说。
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也没嗯一声,只是身体向里面挪动了一下,脑袋还是仍然保持前一阵子的思考状态。
李黑子按照路线,继续把车子往前开。想超过前面的油罐车,刚打开左转向灯,走了十米不到,迎面走来一辆轿车。不得已,只能减速,跟在油罐车的后面。谁知道,那辆油罐车来了个急刹车。李黑子一边和车辆里的人辩论,一边转动方向盘。根据他的经验,不可能会有什么意外的故事发生的。然而,这次低估了,车子的前额一下子亲吻了油罐车的屁股。
“哎呀,一股什么味道?”车厢里本已经骚动不安了,忽然,一股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一个声音,喊叫起来。票员跳下车来,查看了一下,我的神啊,是那油罐车里漏出来的气体。
“咦,怪了,还有什么味道啊?”票员下意识地喊叫出了声音。
混合气体的出现,两种不同的味道,不同的声音。那个四十岁的男人,也从车上下来了,他操心后备箱里的货物。忽然发现,有一种味道偏偏就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他的心里开始犯嘀咕了,“这是怎么了?我买点酒精,说是回家用,怎么就撒了?”
一点星星之火,从一边慢慢地蔓延起来,大有蔓延之势。“快,把烟灭了。”
烟,这个时候是忌讳。眼镜男对烟十分的敏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敏感的神经,大喊:“谁啊,这么没常识的啊?”显然,他很气愤。
话说的有些晚了,这油罐车漏出来的油,很快地与烟头相融合,且燃烧了起来。一时间,大家纷纷逃命,大呼小叫,乱成了一锅粥。就在这关键时候,却有个强有力的声音,从天而降,如同天兵天将:“男人,快把路边的土弄来掩盖火势。”眼镜男用命令的口吻。这个时候,他貌似成了总指挥官,车上可能也就他的知识渊博。
其他的人,按照他的“指示”,积极灭火。烟头与油,亲密结合的很快的。车上有在外地工作的人返乡,报警了。这次火警来的还算及时,但是火势已经控制了。交警也来了,保险公司的也来了,一时间,这里成了聚焦点。
“按照大家手中的票证进行验证。”交警说道。
眼睛男手里的钞票,依旧攥在手里。那会看车上人多,等着最后买票,免得浪费自己时间,心里还思考着论文的布局,为明年升职称做准备呢。这下却是竹子遇到了骨节,寸到一起了。
售票员知道今天这车本来就超载着,可是临近年关,才更是挣钱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做,凭啥自己不能这么做。直到现在,售票员还执迷不悟。她给眼镜男示意,让其逃走。
可是眼镜男手里的钞票,不知道什么时候,比那会漏出的更多了。交警的眼睛尖的很,“那位,是刚上车的吧?”
票员见状,急忙敷衍,“是的,刚在三里关上的车,这不,就遇上了这次奇遇。”
这话不说还不要紧,一说,眼睛男的心里更紧张了。他尴尬得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他在心里给自己解释,“哎,真是的,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自己没有买票的时候,逃票了。”
三里关距离事发点不到一里路,没来得及买票,情有可原。“有几个在三里关上车的?”
交警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忽然问了一句。车上的人,都跑得没几个了,就剩下几个年龄小点的,不知道害怕的人。老年人都跑掉了,害怕啊!年轻人还看热闹呢。
交警的目光落到了眼镜男身上,“你真的是在三里关上车的?”
他思忖了数秒,点了点头,“嗯!”这声音小到只有他和交警听得见。
“既然这样,你就例外了。”交警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慈手软了一把。
眼镜男红着脸,把头上的帽子,压得更低了。仿佛剩下的几个人的眼睛里都满含嘲笑的意味:“逃票!”
回到家里,眼镜男的心里总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恶心自己的可耻行为。忽然,他的手机响起来了,他本能地打开,是信息。“朱老师,因为你是我的初中老师,我才故意没让你买票!常向丽!”
这个时候,朱老师又在大脑里搜寻那个售票员的面容,陷入了一段令他难忘的回忆中。只觉得有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的脊梁骨,一股冷飕飕的凉气袭击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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