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章诗文】新倩女幽魂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2-14 12:23:18

本帖最后由洛沙于 2015-2-14 12:43 编辑

姑娘二十一朵花，这话丁点不差、我们这条街的阿兰正值花季，长的一米七的个儿，健美冠军的身段；瓜子脸儿、黑眼圈儿、高鼻梁儿、小咀片儿；不管横看竖看，她那甜甜的小酒窝儿、一双迷人的凤眼儿，弹指欲破粉嫩俊俏的脸蛋儿无不令人痴迷爱怜，一见倾心!
古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这般天生尤物人见人爱的姑娘自然追求的人踏破了门槛；可痴迷琼瑶靓女伟哥生死缠绵情爱宝典的阿兰对他们却是不屑一顾，拿她的话说，这些穷乡僻壤的人不是仗着有几个小钱自诩老总，便是朝中有人欺行霸市；再  不自以为大小是一个捏着铁饭碗的公务员，也来逐鹿夺玉；更有不入流的渔樵耕读者，家徒四壁，却也赖哈蟆想吃天鹅肉。在她的跟里；这些人太市侩、太庸俗；活生生琼瑶笔下那帮市井无赖小瘪三!都是些豆碴青菜端不上大席面的东西。凭自己出类拔粹的容颜气质，不傍个海外巨富，也不愁寻不上一个都市名流!阿兰妈也觉女儿眼界比镇上最高的电讯大楼还高，太书生气、太好高鹜远、太过张狂、话也说得太损，本想劝她几句，却总也找不出得理的词儿来。
现今的社会可真是个日新月异充满神奇诱惑流动的社会，男女老少都经不住外面世界精彩魅力的挑逗与利诱，撒起脚丫子满世界跑。不少人跑着跑着成了富翁富婆，也有人跑着跑着倾家荡产：还有的被外面精彩世界的诱惑打败退回小镇里舔伤口喘息；我们这条街上被阿兰拒婚的小伙子还有的竟然风风光光地把大都市花蝴蝶一样的洋姑娘娶回了家。渐渐地，人们开始淡忘一度成为小镇谈话焦点的阿兰。而更多地关注起某某发了横财，某  某却倒了霉运。偏偏就在这时，曾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阿兰却独自一人腆着个大肚子，灰头土脸象霜打的茄子般，焉不济济地回到了小镇。
象巨石击水，又似炸了马蜂窝，小镇上乡亲们的眼神从惊愕到怜惜，又从怜惜转为睥乜不屑；冰雹似的冷嘲热讽扑头盖脸地向着阿兰家席卷而来。阿兰全没了当年那份傲气辛辣劲，默然承受着这暴风骤雨般的指指点点，倒是素来好面子的阿兰妈，心口一阵绞痛，痰迷心窍，便从此成了满街乱跑，满嘴胡话的疯妈妈。
有好心人劝：妮子，拿下怀下的这孽种，好好寻个人家过日子吧! 阿兰身子—抖．双手抱着大肚子钻进里屋死死关上房门，任大妈大婶劝的口干舌燥就是徐庶进曹营——死不吱声!
夜深了，人们渐渐散去，这时的阿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与痛苦，哽咽着凄数道：“阿伟。你害得我好苦啊!”
阿伟可是阿兰眼中的—位白马王子，他长得魁武健壮。英俊潇洒：剑眉虎眼，顾盼生辉；方口溥唇，淡笑生风；举手投足，得体大方；总之在阿兰眼中，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英姿洒爽至优至美的名仕风度，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形象典范；时髦地说，简直是帅呆了!
那时阿兰也随了乡亲在深圳打工；因长得倩巧美妍，被深圳规格级别最高的梅地亚会议中心相中作了服务员。也就是在这家中心举办的台湾偶像歌王大陆巡回演唱会首场筹备会上，被中心指派为服务员的她第一次这久近这么真切地见到了早有耳闻却无缘得见的青春偶像俊哥——歌坛白马王子阿伟。
有些事确实令人费解。同样是极普通极平庸的一个微笑，如果体现在不同年龄、身份、不同印象、目的的人身上，人们的感受也就截然不同；阿兰那天就被阿伟一个极普通极平庸极格式化的一个礼仪性的致谢掬躬所征服。在地看来，阿伟不但歌好人更和霭可亲，没丝毫的名星架子。有了这先入为主的莫大好感，阿兰便有事无事濒濒进出阿伟的包间，送去超出服务范畴的诸多关怀与柔情。也许是被阿兰无微不至的热情服务所感动。也许是阿兰冰雪聪明．娇艳妩媚的气质打动了阿伟。今天送她一张个人专辑，明天送她一打最新写真；渐渐地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那阵子，阿兰心里象灌了蜜，白天她带着阿伟的照片上班，晚上听着阿伟的情歌入眠。阿伟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越来越明晰地烙在了阿兰意痴情迷的心灵深处；象上了隐的大烟鬼，一忽儿没见他，她心里就烦燥、空虚、乏味、丢了魂。更叫阿兰情犊洞开，心旌激荡不巳的是阿伟那次首演大获成功。欣喜难禁的阿伟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紧拥向他献花祝贺的阿兰。并在她红霞般的粉脸上扑天盖地一通狂吻。阿兰心跳得贼快，幸福得险些醉死过去。
夜里阿伟举行招待会，在一片赞誉声中喝得酩酊大醉。阿兰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待宾客散尽。她搀扶起阿伟回到包间，服侍他睡下正打算离开，本已醉得一塌糊涂的阿伟竟然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大着舌头喊着：“亲爱的宝贝，你陪陪我嘛!”将她拽入怀中，一双白哲洁净的手竟干起极端龌龃丑陋的事来。阿兰全身酥麻，遍体火热；她没有抵制他的轻佻，相反认定这是心中白马王子对自己的真情表露；地娇嘘连连，投怀送抱，想表白自己的爱意，小嘴却被阿伟酒气熏天的大舌头堵了个一丝不露。
可能是太激动太幸福太惬意的缘故，天将发亮时回到自己寝室的阿兰睡得格外香甜。等她日近正午被同伴叫醒时，没给她留下只言片语的阿伟已乘飞机去了北京。她傻了愣了!仿佛骤然间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阿伟,若然不是逢场作戏，你昨夜咋地丝毫不告知我你的行踪?她心里那个疼啊，比针扎火炙般还要难受一万倍!这时舞池那边传来阿伟磁性的动情歌声：“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阿兰眼眶湿润，头晕乎乎的，好重!好沉!她病倒了。领班的要带她去看医生，她执意不去。这么浑浑噩噩地丢了魂似地上了一向班，终于扛不住沉甸甸的思念与患得患失落寞孤寂的双重重压，她被伙伴们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竟又是一个晴天霹雷：阿伟播的籽种已发芽了!
阿兰决意辞去工作，她要去找寻自己的心上人，告诉他已为人父的喜讯。听人说阿伟在长春，便乘飞机赶往长春。待她抵达长春时，阿伟已飞去南京；她又风尘仆仆地撵到南京，阿伟又去了成都。于是乎一个前边且唱且走，春风得意；一个后面亦步亦趋，苦脸愁眉。这么追了好几个城市，心力焦悴疲倦不堪的阿兰确实再也跑不动了。后来打听到阿伟将在古城西安作最后一场演出．便直抵西安。来个守株待兔。由于连续的辗转奔波，阿兰身上钱已不多，便住进一个极简陋的个体旅社；寂寞难耐时，便又借来琼瑶荡气回肠的才子佳人爱意缠绵的言情小说，与书中主人公共同体味历经沧桑坎坷的离别之苦，幢景云开日出终成眷属的美满结局。
阿伟终于如期在西安召开演唱会了。阿兰匆匆赶到现场时，她的白马王子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女孩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喊着他的名字拚命往前挤，可追星的少男少女们确实太多太多．她施尽吃奶的劲，挤出一身臭汗，结果为这次相会刻意作的盘发被挤成了烂鸡窝、洁白板直的套裙被飘来浪去的人流搓揉成花梨木树皮般折皱千结的拧麻花。更可恼的是钻石耳环挤掉一只，白银胸饰被挤成两截。镫亮的皮鞋被践踏得污垢不堪。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突破人墙，接近阿伟。阿兰慌了神，据新闻早报，西安可是阿伟大陆最后一场演出，如果这次见不到阿伟，不能告知阿伟已为人父的喜讯，想再见只怕是遥遥无期了。她按捺住烦燥不安焦灼的心境，梳了梳妆，冷静地想了想，于是买了一束鲜花，离开喧叫狂呼的演播大厅，找到负责承办歌会的领导，声泪俱下地声称自己是专程从深圳追来西安来参加阿伟的歌会的粉丝，要求给心中的白马歌王献花。领导被这个追星族契而不舍的挚情感动，爽快地吩咐主持人送她到前台，按排时机让她向阿伟授花致意。
主持人乘阿伟换装的空隙告诉他这件事，于是阿伟在又一次出台时便径自朝台前走来。阿兰看着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踏着激劲的舞步正一步步走近自己，她欣喜若狂，拚命地挥舞手中的鲜花，脚步有些跄踉地扑向阿伟。两人越来越近，这时笑靥如花的阿伟脸上蓦地掠过一丝不易查觉的惊讶。但旋即又平静下来。他若无其事，依旧神彩飞扬．笑态可掬地迎向阿兰。这时的阿兰双眸中叠印的全是心中白马王子脸上灿烂的笑容，眼眶里饱蕴着幸福的热泪，满心愉悦地期待着阿伟那双遒劲的大手将小鸟依人的自己揽人他温暖的怀中；在万千歌迷的面前，公开这段罗曼蒂克的恋情；在古城这狂欢之夜，与自己共唱一曲情浓意幽的《我心永恒》。可是她的期冀和梦想象肥皂泡般很快破碎。她没有等到久别重逢时那份撼天动地的拥吻，阿伟竟似不曾相识地走近她，用极淡漠极社交性的礼仪话对她说：“谢谢，谢谢你从深圳赶来西安参加我的演唱会!真的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说完，以极快的手法从如痴似呆的她手中取过鲜花，春风依旧地飘然折身而去。
   阿伟的话象当头一盆冷水，把阿兰炽热的期待淋成直打冷颤的冰棒。感到天旋地转的她一把扶住墙壁．这时阿伟正扯着噪子在唱：
“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都是你的错，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着又爱又怜的朦陇：都是你的错，你的痴情梦，象一个魔咒……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这首歌是阿伟最得意最动情的代表作，也是阿兰最爱听最爱哼的流行金曲之一。但现在阿兰听在耳里的已全然没有原来那动听的旋律韵味了，反倒象阿伟嘻皮笑脸地在嘲讽、指责着自己的自作多情；那音符，节奏象一把把钢锥直刺入心，又似蘸着盐水的皮鞭正狠命抽打着已满是创口的身躯，令她即羞且辱，痛彻心脾。她想冲上台去撕开他道貌岸然的画皮，却没有勇气。她扶着墙—步步挪向安全出口，这时的她突然想道：阿伟如果没对自己动情，作为一个名人，他绝不会草率做下那事。因为做下那事的结果绝不是几句“都是你的错”所能推卸干净的。献花时他那冷漠的敷衍会不会是掩盖媒体和追星族们不得已才施放的烟雾弹呢?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了，于是便坐在剧院外的石阶上，痴痴地傻傻地胡思乱想……
演唱会结束了，人们潮水般涌出剧院，天地又回复于静谧。这时，木然痴傻的阿兰身后蓦地传来阿伟极温柔极亲切极富磁性的声音：“亲爱的，去我的包间吧!”
象一阵热流涌遍全身?阿兰欣喜地转过头去，却发现阿伟正含情默默地拥着一位衣饰新潮、发形前卫的青春乖乖女走出剧院，那甜蜜温馨的话竟是说与她的。阿兰胸中一阵锐痛，嘴里一甜，吐出来竟是殷红殷红的鲜血!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真情付出挽回的竟是一杯难咽苦酒?刻骨铭心的爱恋竟是一柄刺人心脾的利剑!她的心在彻底绝望中流着泪死了。
阿伟这时也瞧见了呆立夜风中的阿兰，挽着乖乖女加快了脚步。木然看着擦身而过的阿伟．阿兰想要问一个明白，嘴唇颤了颤却发不出声音来。阿伟匆匆来到剧院停车场，极有绅仕风度地打开轿车门，满脸春风地正要请乖乖女上车。阿兰发现车场树荫下突然闪出一个全身穿着洁白衣裙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尖叫着：“阿伟，你这个没良心的花花公子，我杀了你!”舞着雪亮的钢刀，扑过去照着阿伟就捅了几刀。
阿伟惨哼着弯腰栽倒在地，乖乖女吓得面无人色跄惶而逃。那白衣女怔怔地看了看还滴着血的钢刀，突然惊叫一声丢了刀子，扑上去一把将倒在血泊中的阿伟抱在胸前，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阿伟，你醒醒!我是真心爱你的红莲啊!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到处拈花惹草啊?你睁开眼看看，那些女人图的是你的名声地位和腰中的钱财，有哪个象我这般真心待你，阿伟，你太叫我失望了，太叫我失望了啊!”
听着白衣女的哭诉，同病相怜的阿兰抹了一把泪正想走近去，却见那女子从地上拣起钢刀，一刀割向自己的咽喉。
第二天，阿伟遇刺的消息《都市报》作了简捷的报道：台青春歌王夤夜遇刺，杀手竟是由台追踪至大陆的恋人。恋人以死殉情谱悲歌，溥幸郎侥幸不死，却被一刀斩断风流根。
阿兰去医院看了阿伟。阿伟痛哭涕流要阿兰原谅自己并要她留下那棵历经劫难伤痛的稚苗。阿兰没点头也没摇头。那天下午，她就流着泪乘车回了老家——她心想，如果阿伟真的心系骨肉，他一定会找来的。
一个未婚女子挺着个大肚子，生活在疯疯颠颠母亲的家中，每天接受着形形色色目光的检阅，这日子能好过吗?有一天中午，我们这条街又炸了锅：阿兰和她妈死在了煤气泄漏的房里。警察找到阿兰的笔记．上面只有几句话：“阿伟．尽管你对不起我，但我没法抗拒自己对你的一片痴情；你要我生下我们的孩子，我虽然没有直接答允你，但你还看不出我对你的一腔挚爱吗?但人要脸，树要皮；我实在不敢出门面对邻里们形色各异的目光了。现在妈妈也因我而疯．我实在没有勇气生下我们的孩子了，所以我只有亲自带着孩子先一步去了天国。如果你知道我的死讯，你一定会体谅我的无奈：来最后看一眼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深爱着你的兰吧! ”
乡亲们执意要警察把这封信寄给尚在大陆某地养病的阿伟，并告知他阿兰出殡的日期。
下葬那天，我们这条街上的老老少少都来了，我们都瞪着大眼想看一看那阿伟究竟是怎样一个魅力通天的翩翩公子帅哥儿，竟令我们的阿兰爱得那般痴情专注，生死无憾。
令乡亲们大失所望的是，完全可以赶来的阿伟竟不见踪迹，只有老天爷打着雷，扯着闪，下起大雨；只是不知大发脾气的老天爷是为一个花季美女枉死抱屈不值而惋叹，还是为她的痴情情殇悲哀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