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回眸 发表于 2018-10-18 12:57:41

【千年回眸散文】远逝的老村庄

       老村庄坐落在青化乡老街道南面高高的土崖上,对于老人们所讲的村庄的古老由来和传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村庄大概是清朝年间一位朝廷官员的故乡,已无考证。村庄分为南街和北街,村中有两条坑坑洼洼的土街道。它的东侧、南侧、西侧被一条弯弯曲曲的旱芦苇沟围着,西侧在芦苇沟里填起一条向西通往村外的较为宽阔的大路,田野里的农事,村庄的喜事丧事等等都要经过这里。北侧是高高的土崖,长满了枣刺,崖下是一些柿子树和杨槐树,地势平坦,北街道的人们把这处地做为菜地,在夏天做为碾麦场。南街道的人在西面的村庄外一处高崖上做菜地和碾麦场。
   村子西口的大路通向村外周围的庄稼地。远望村子,在一片绿色芦苇周围的上方,高低起伏的土城墙像作战的工事。土墙、土街、土房子,偶有的几家被老辈人称作地主家的房子,隐约从城墙最低处能看到青色砖柱和土坯墙结合的院落房屋。进入村子,南街北排有一座井房,那一口井是全村人和牲畜生存的唯一水源,直到一九八六年村子西头开挖引水,用上了自来水。这口井废弃了,井口盖上一块大石头。遇到天下雨,无法下地干活,村里人就围坐在井房,用树枝在地面厚厚的尘土上划上棋盘,用小土块和石子下棋……
   村子的城墙年代已久,有些地方出现了豁口。东城墙就有一处断裂,孩子们常常从这里翻过去玩耍。盛夏的芦苇花开得正好,男孩子,在里面拿着树枝或玉米杆当枪,穿来穿去,玩抓鬼子。女孩子们抽下一束束芦苇花,扎在一起,它可以扫案板锅台。穿过芦苇沟丛,爬上去就是和周至县交界的一个村庄的祖坟园。那片坟地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地方,起初害怕,后来去的小伙伴多了,也就不怕了,坟地里除了柳树,还长了一棵桑树,坟园边还有几棵柿子树。每当桑椹和柿子快成熟时候,孩子们便偷偷翻出城外,摘一些七成熟的半棕色桑椹,吃得很香,酸得挤眉咧嘴,吃黑嘴巴,一个看着一个,笑得前俯后仰。十月的柿子挂在头顶,馋嘴的孩子想尽一切办法爬树摘,看着红红的柿子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原来是涩味的,憨笑过后,不再去摘。问过大人的孩子又重新上树,摘一些拿回家放软再吃。每次在坟地玩耍回家,都是要被大人责怪的,大人怕摔伤孩子,更觉得是对别人祖先没有敬意,便吓唬孩子,坟地有鬼……女孩子胆小很少去了,胆大的男孩子依旧偷着去,玩得不亦乐乎,回来还会带一些崖边五月成熟的野生小红果,给未去的伙伴吃。
   北街城墙处开了一条路,下一个土崖大坡就是青化老街道(现在老街道依旧存在,在原地盖起了楼房,而如今老村已是田野,生机盎然,映衬着如今的老街)。学校就在青化乡老街道最东面。上学走过宽宽的乡街道,经过那些小摊,总是眼巴巴地看几眼。遇到集市,总要挤进人群,在大人的胳膊肘下看几眼耍猴子。街道的繁华总是撞击内心,心想豆腐摊、磨坊、油坊、纸花店、裁缝铺……那些人不会在雨天泥路里拉架子车,他们从穿衣上都比村里人好……想着想着就经过街道到了学校,坐在教室,开始上课。现在依稀记得一位老师说过,好好学习,考到外面的城市学校,那里有柏油马路、高楼大厦、图书馆、火车汽车、电灯电话……你们不用在频繁停电里点蜡烛上学……那时候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孩子们对村庄充满了好奇,总问大人为什么要用土城把村子围起来,忙碌的大人总会随口一答,为了防土匪,防坏人。孩子又问大人,土匪从哪里来,梁山的土匪也不坏啊!没上过多少学的家人就给孩子说,这问题去问村子的白胡子爷爷吧!这位爷爷读过私塾,给孩子们经常讲古代的故事,是村民心中有文化的老先生。孩子们偶尔也会问父母,人为啥会死,死了为啥要埋土里。这个问题的答案非我爷爷莫数,爷爷是村里唯一一位医生,解放前参加工作,是村里吃国家饭的老医生,村里人生病,爷爷会尽力治病,分文不取。
   古朴的村庄让我们安逸快乐,但最痛苦的就是秋夏两季农忙的雨天。遇到下雨,麦子无法收割,眼看着地里的麦子一点点出芽,心里焦急但无可奈何。秋季稍微好一些,玉米棒短期不会出芽,天晴了穿着雨鞋,把玉米装上架子车一点点费劲地走在泥泞的路上。我和弟弟穿着雨鞋给父亲在后面掀着,走在坡上,路太滑,几次才能上去,直到把三里多路费劲的走完,远望村庄,有一种胜利的喜悦!每遇如此天气,就想把家搬到离地近的地方,该是多好。秋假忙完掰玉米,我们就去上学。连阴雨还持续不停,在路上时常看到大人们穿着雨鞋披着蓑衣在粘锄的泥地里掘着,把麦粒一把一把撒进地里。那时候心想,一定要好好学习,当个城里人,不用在泥路上走了,也就不用泥里雨里地抢收庄稼……一分神,差点滑一跤,顿时很恼火这雨天泥路。尤其是初一下晚自习,路太黑,三五成群结伙手拉手往回走,怕黑天里摔成个泥人,瞬间就想插个翅膀逃离……
   老村庄生活确实不方便,村里几家在外有工作的人给新的庄基地盖了楼房。父母也一直勤俭攒钱,准备在村外几里的大路边盖新房。终于在一九九零年,父母东借西凑盖起了村里为数不多的楼房。那年秋季一家人搬进新房,好几日感觉像在做梦,木头窗框,暂时没钱买玻璃,只能用钉子把塑料薄膜订上挡风御寒。又是秋雨潇潇,新家只有三户邻居,周围全是玉米地,到了夜里,沙沙的雨打叶子声很好听,宽大的房子,我不用和父母睡在一起了,但感觉孤单有些害怕,此时一想起老屋的黑土墙,再确定真实地摸摸床边光亮的大白粉粉过的砖墙,便联想万千,心满意足。我是幸福的,十三岁就住上了让村子许多伙伴羡慕的新楼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那年秋收,太方便了,地就在家门口几百米的地方,家人再也不用艰难地行走泥路了。
   冬天到了,地里庄稼全收,麦苗矮黄,干旱,尘土被风吹起,在空旷的田间打着漩涡,一片茫茫的田野里,几户新居孤单却也夺目。路人常常驻足讨水喝,夸赞楼房阔气,夸赞主人勤劳致富。年幼的弟弟高兴地又给路人一个馒头……那些年里,无数的路人经过,无数的赞叹,我的家人无数次地给路人提供开水和板凳,我和弟弟端水取板凳乐此不疲……伙伴们在老村,我和弟弟在村外没有去处玩耍,弟弟就嚷嚷让我带他去老村找娃娃玩玩。我们一去就是一整天,依旧和过往一样,玩耍忘了时间,午饭在村里邻居伯伯家吃。晚上回家,父母责备耍的时间晚了,但我们心里高兴。我们怀念冬日村里没有大风的暖和和伙伴们的嬉笑玩耍。回老村就像走亲戚做客,几位婆婆婶婶们一边纳鞋底说话,一边关怀地问候我们,回家时,还会给我们一些红薯。所有人的热情让我们对老村恋恋不舍。
   几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长大了,要帮父母干农活,上学作业多,也就很少去老村了。只有在过年时去玩耍。几年来村里陆续搬出来几家,拆掉的半截土墙,被烟熏得乌黑乌黑的,褐色和黑色的朽木头乱靠在墙壁上,昔日古朴的土屋一片零乱,残垣断壁。几只麻雀在上面跳跃,这里成了它们的家园。不忍再看,目光环顾一圈,老村里还有一些人家,远远的一抹红色有了过年的气氛。走近,问好村人,她们热情地拉我进屋,坐热炕。老奶奶赶紧小脚下炕,张罗着要给我们娃娃切盘凉肉吃。我拉住老奶奶的手和翠姨的手,告诉她们,我才吃过,来村里转转。光线不好的小木格子窗户照进来一些阳光,我看到了墙角一个老鼠洞,还有露出的细土……忽然心里酸酸的……她供学生上学,经济拮据,要不是这样也搬出去了……翠姨是个明理人,根据自家的情况,她知道娃上学远比盖一座房有前途……她的心思在多年以后终于令全村人赞叹和羡慕……她家是最后一家守着残破不堪的老村庄,孤单荒凉充满了她的中年,直到两个儿子在城里有了工作,她终于从老村搬出来。搬家的那天,我母亲帮忙,翠姨眼泪汪汪,把一件件旧家具搬上三轮车,不肯扔掉,她说放在新房里,是她的念想。拆老屋时,那一声巨响,她捂嘴哭了,就像那年她失去丈夫一样伤心……
   村子老村庄外建起的砖瓦厂已多年,把附近高土堆的土几乎挖光挖平了,烧出的砖卖给搬迁的村民。这个小砖厂是村民一个很好的经济来源。忙完农事,壮劳力都去砖厂干活。老村庄位居高崖,是一处取土的好地方。翠姨一家独守老村庄,周围的土被砖厂不断的取着。
   一条西面的古老大路留着,西南边崖下就是老村的坟园。一座孤独古老的土屋守在一处高崖之上,与坟地遥遥相对,在岁月里沧桑凄凉。路过此地的人,倍感凄凉的同时也会倍感温暖。苍茫的暮色里,一处孤灯给邻镇路过此地的人驱走了对黑夜和坟园的阴森恐慌之感。
   大约2004年,老村庄彻底无人居住,最后的那一处高崖被移为平地。经过修整,村子把它又分给村民种地。至此,我记忆里的老村庄成为一片平坦的农田。我的老村没有悠久的历史背景,但她同样给人们提供了世代生息的所需。或许在每一辈生活在老村的人心里,都有一种记忆和不舍,尽管她沧桑而破旧……总会在想起的时候,心中闪动着昔日模糊却又永不忘怀的生活记忆……
   当年清明节回娘家上坟,看到老村庄无影无踪,很不习惯,顿觉悲凉。曾经我们居住在老村,喝着村子井里的地下水长大,后来远离了她。如今她长了庄稼,成为我们的粮食。她像一位母亲,把我们养大,没了奶水,却用干瘦的双手在土地里刨着生存的口粮。把所有的爱以不同的方式留给后人……
   久久站在地头,很难想像一片平坦生机盎然的庄稼地,曾是我那土城环绕、沟壑交错,居住祖辈人的老村庄!在我十二年的模糊记忆和粗浅的理解里,是写不出老村经历的沧桑往事……此刻闭目,感受着风从耳旁吹过的声音,把我的思绪吹回久远的老村里,仿佛又听到了往日村人话家常的暖暖笑语……

作者简介:孟亚红,生于70年代末,陕西眉县人,宝鸡市诗词学会会员、眉县作协会员。文字散见于网络及期刊。部分古诗词入选《当代传世经典诗词》,部分散文入选《笔尖下的家园》、《人生有味是清欢》文学选本。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8-10-18 22:31:43

欣赏老师精彩文笔,点赞问好!

邓仲祥 发表于 2018-10-20 09:13:40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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