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尊让随笔】遭遇猪瘟的日子
1994年,二女儿降生了。
孩子刚满月,一位在村里负责计生的乡党透露说,你最好走,人家准备抓你们做手术那。
听到这消息后,我结束了在村里近十年的理发生涯,大女儿留给母亲照顾,我和老婆带着二女儿开始当“超生游击队”。
1995年春,在走途无路的情况下,怀揣着从姐姐那里借来的三千块钱,在西安北郊办起了小型养猪场。
这是一处废弃的养殖场,三面是地,一面是二十亩大的桃园。那会桃花正艳。一条田间土路从猪场通向外面。
修缮,消毒,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一辆农用三轮车拉来了老婆、不到一岁的女儿以及生活用品。另一辆则拉着十六头小猪。
春光让人陶醉,疯长的麦苗,芬芳的桃花,葱郁的小草,呢喃的燕子,无不在春风里彰显着生命的活力。墙外一排枸树,新叶肥厚翠绿,成了小猪们最爱吃的零食。老婆引着女儿在麦田里挖野菜,亲戚送的小狗欢叫着来回奔跑。
院内空闲之地种上了适合这个季节的一切菜蔬。简陋的临时房该修的修,该補的補。
老婆抱着二女儿在我姐姐家,她姐姐家,她娘家东躲西藏了几个月后,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个窝。
这期间我一直在骑着三轮车当小贩,因为不会玩秤,又穷大方,赚来的钱仅够一家人生活和给孩子买奶粉。
远离公路和村庄的养猪场特别安静,一切的声源都来自自然和我们自己。有来自田野的风声,桃园的鸟鸣,有猪和小狗的叫声、有女儿的笑声哭声。就连在家里从不唱歌的老婆也能扯着嗓子吼上几句《粉红色的回忆》。
也有吵架的时候,一条小狗常常会和一帮小猪隔着一米多高的矮墙吵得不亦乐乎,这时女儿就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小狗暴躁的在猪圈外来回奔跑狂叫而不知所措。等她失去耐心的时候,就会迈着小腿、扬着小手加入吵架,追着小狗来回的打。
找来一块小木板,写上“青陌居”,订在木板扎成的门上。我以为我会在这桃花园旁,享受半隐居一样的快乐时光。
一个礼拜后,在圈里发现有的小猪在拉痢疾,发蔫。开始以为是导水土,也就没在意,买上几片土霉素,研成粉。我捉住有病的小猪,两腿死死夹住,两手提着耳朵,老婆给灌药。
第二天,早起的老婆叫醒了我,说:“赶紧起来,咋每个圈都有拉下的痢疾?你给哥打个电话,让来看看”。
哥是有名的兽医师,中午就从老家赶来了。看后的结论是“猪瘟”。这诊断结果让我们惶恐至极。还真是“怕怕处有鬼”。一个“瘟”对养殖来说那就是一场屠杀。
他简单的给我们讲了防治办法,教了怎样给猪打针,然后就走了。
能救几头是几头。这是他临走时的交代。
院里院外每天消毒。一天喂三次药、打两次针,挨个来。我捉猪,老婆打针。这真的难为她了,那么胆小的女人,此刻表现的让我刮目相看。扎、推、拔 ,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我甚至怀疑她前世就是医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猪开始一头接一头的死,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从圈里提出死猪来,拿到沟里去埋。
针整箱整箱的买,可仿佛都注射给了墙,毫无作用。甚至有的在拔出针头后,液体顺着针孔又流了出来。
仅仅几天功夫,十六头活蹦乱跳的猪剩下了三头,还处于不吃不喝死亡的边缘。我彻底绝望了,不再做徒劳的救治,任老婆怎么催逼就是躺在床上不动。
这种绝望,不单单是死些猪,损失一些钱财的绝望。而是梦想破灭,信心全失的绝望。这些年来的顺水顺风,始终认为自己运气与实力并存,没有干不成的事。这次猪瘟完完全全打垮了我可怜的自尊,颓废到了顶点。
老婆看着我这样,生气的骂:“是不是猪瘟给你传染上了,饭都不吃的睡。就是这些猪死完了,大不了重头再来。你看你像不像个男人?”
傍晚,懒洋洋的出来上厕所。看到女儿孤单的坐在土地上爬在小狗身上犯着迷糊,小狗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圈里传来猪仔刺耳的嚎声,我知道老婆一直在做着努力。走到跟前才看到,她用腿夹着猪,一只手提着耳朵,一只手拿着针,想扎进去。可那猪挣扎的她根本控制不住。
“算了吧,劳那神干啥?”我说
“滚”老婆大声的骂到。
折腾了一会,老婆还是无能为力。她索性直接一条腿跪在了猪身上,试图压住。透过披散在脸上的头发,我看到了她眼里溢出的泪水。“何苦那”我心疼的说了一句,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
跳过围墙,帮着倔犟的老婆打完了针。我们都没说话,老婆眼泪越来越多,好像要流尽所有的委屈。这两天都是她一个人在做饭,带孩子,给猪喂药打针,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完成的?
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我却像癞皮狗一样睡了两天,逃避了两天。愧疚深深的刺痛了我。
老天总是不会赶尽杀绝的,最后我们竟然保住了两头小猪。
我是一个情绪化神经质的人,那一阵不开心过去很快就和没事人一样,在我不懈的讨好下,老婆也有了笑脸。
一天晚上,娘俩个都睡了,我坐在床上看书。寂静中听到了床下老鼠拼命的“吱吱”叫着,紧跟着又听到“啪”的一声。我连忙翻身下床拿着手电,在床下寻找。老婆听到这声音也起来了,坐在床上迷迷糊糊问“咋了?”
床下,一条大土蛇死死的缠着一只硕大的老鼠。那老鼠就剩下头和尾巴露在外面。是从床上掉下去的,老婆就睡在最里面。它们盘成了海碗大的一堆,直到我拿来铁掀铲起了,蛇都没有松开。
老婆看到这一切,吓哭了。“扔出去行了,别打”。她说。我同样吓的心嘭嘭地跳,太侥幸了,是那老鼠救了我们,否则那蛇可能会伤到人。
等我扔了蛇回来,老婆脸色煞白抱着孩子站在地上,怎么说也不上床了。我只好将被褥床板全部揭起来,在码起来充当床头的砖缝里逐个搜索了一遍。确信安全后,又给床下洒了好多生石灰。这才又上了床。
那一夜我们都没合眼,拥在一起说了认识以来最多的话。
几天后我提出去村里当小工,因为实在闲的无聊,那两头猪也没啥喂的。老婆心疼的说:“算了吧,你没吃过那苦,会撑不住的。再过一段时间我回家问我妈借点钱,再买一些猪回来养着。”我最后还是决定去了。
三个月后,我拿着打工赚来的钱又买了十头小猪,一切重新开始。直到最后发展到几十头。
95年冬,我们又迎来了儿子,一切开始变得顺利起来,好了起来。
老婆负责两个孩子和做饭,我蹬着三轮从辛家庙到自强路一带拉泔水,喂猪,打扫猪舍,割草。
那时候最应感谢的是姐姐和丈母娘一家。丈母娘家就在猪场旁边的村里,丈母娘和岳父还有小舅子给了我们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
可是后来发现了一个问题,两个孩子由于一直跟我们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住,性格很孤僻,胆小,一到人多的地方就趴在大人怀里不吭声,偶尔要是碰到熟人打个招呼还罢了,不敢逗孩子,见逗就哭,也不下来走路,很害怕的样子。
和老婆商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然会影响到孩子一生的性格的。97年春节前结束了这一生来最苦最累的养殖生涯。
在这短短的几年中,老婆是我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不管多累多苦,她从不抱怨。
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刚睡下,门外有人在摇着栅栏门。大声的喊:“把钱拿出来 ,打劫了”。一声声凶神恶煞似的吆喝着。我连问了几声是谁?对方都没理。恐慌中拿起一把斧子假模假式的站在门里防备着,他真要闯进来,那门根本就是虚设。这时老婆也提着一把菜刀出来了,大声的对我说:“老汉,他要敢进来就直接弄死”。可这狠劲,无法掩饰她眼中表露出来的害怕。
这时门外那人忽然笑了,说了句:“嫂子,你咋这么厉害”!由于他恢复了本来的声音,我们这才听出是一位熟人。以至于后来那人再来聊天,直接称老婆为“二嫂子”。
人们都说“女人是水”。可我这老婆每每到我们人生,事业关键时候,总是给我以”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感觉。尽管她很平凡、很女人、有时还胡搅蛮缠。
人的一生总有无数的回忆在此消彼长。那些大浪淘沙般往事,沉淀下的,将是永久的财富。当一个人老了的时侯,一生追逐的房子,车子,票子,将不再充满诱惑,在乎的是身边还有谁,谁还惦记着自己。 欣赏老师佳作!为老师点赞! 欣赏佳作,学习,问好您! qjhicu 发表于 2019-1-14 21:00
欣赏老师佳作,就像老师说的,沉淀下的,将是永久的财富。
谢谢老师鼓励! 丹水情韵 发表于 2019-1-14 22:28
欣赏老师佳作!为老师点赞!
谢谢老师鼓励! 翔鹰 发表于 2019-1-14 23:04
欣赏佳作,学习,问好您!
谢谢老朋友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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