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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来了,不知是不是比往年更晚一些还是更早一些,因为去年根本没下雪,再往前呢……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常人,要么就稍稍异于常人,如果我说了自己这点异常是什么,你就不会撇嘴笑我自恋了,这种诡异的预感我实在不想要,更不会沾沾自喜了。可是这诡异的预知能力一直像魔鬼一样缠着我,比如这2014年的第一场雪,我昨天夜里就知道了,比天气预报早了12个小时。
当然是南希告诉我的,他说“明天天堂放礼花,不信你等着瞧”,我推他一把:你巫师呀?!他很狂妄,却不经推,还那么大的块头呢,我纤纤玉指一点,我觉得根本没碰到他,他居然就往后跌去,我大惊失色的去拉,他掉落的也太神速了,一下就没影没踪了,我只能抓了个空。负罪感漫卷而来,趴在悬崖口又哭又叫。
醒来时,我一身冷汗,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应该是累的,因为望望窗外蒙蒙亮的天,疲倦浓浓袭来。合上眼,模模糊糊中我相信南希说的肯定不会有错,因为他现在就供职于天堂,据说是天使。
他那么大身躯,背后插两翅膀是什么奇葩的景象呢?一想到这,我扑哧笑了。这个嘴不把门的货到天上还没改老毛病,万里迢迢(还是光年计?)不辞辛苦的跨过阴阳两界就是为了向我私泄天机?天帝会不会惩罚他?
今天要下雪,我羽绒服在哪?早餐桌上,喝着牛奶不觉溜出这句。
预报上没说啊?父亲将信将疑,伸筷子挟酸豆角。
哪来的小道消息?母亲不屑的眼角从窗上一掠而过。窗外的太阳以入冬以来最明媚的容颜回击了我的妄言。哦,忘了补充一下,因为是周末,早饭推迟了两小时,所以你别以为我为了写文弄乱了太阳的生物钟。
不信等着瞧吧,我不甘心地神秘莫测一笑,站起身。其实我是用这笑为自己找点面子或台阶,可是母亲丝毫面子都不给我留,含着油条说:切,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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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神经了,在这个破操场上已转悠了一天了,南希说这个操场是他最深恶痛绝的地方,是他一生也摆不脱的恶梦。
南希,站起来,谁说今天的生物课不上?生物老师眼睛快喷出火了,教室里静的可以听到60颗心脏零乱的节奏。这个全校闻名的煞神,黑面白牙,早年练过搏击,身材魁梧健硕,袖底风都可以把我带倒,据说他有打学生的习惯。
南希从倒数第二排站起来,冷静的说:对不起,我说的。连着月考,神精都快崩断了,和体育课连起来,让大家痛快的打场蓝球,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不提前和老师请示一下?
请示了,你会批准么?
你?!煞神咚咚的向教室后面走,桌椅响动,有些屁股离开了椅子,我和身边的女生紧张的掩住了口。
煞神高高的挥起了手,离了三排都感觉到凉风扫面,我闭上了眼。奇怪的是,风过后依然安静,同桌用肘撞撞我,我睁眼,煞神高举的手定格在空中,其喷火的眼睛与叫南希的男生桀骜而又明亮的的眼神上演着对决。
南希,校长的公子。抽还是不抽?煞神狠狠纠结一场后,咆哮道:滚,操场上跑十圈去,不许停,一停就重头来!!!
南希刷的擦着煞神跑了出去,教室里恢复正常。
两节课,大家都心在曹营心在汉地惦念着操场上的南希,毕竟他是为了大家而受罚的。老师转向黑板时,不少人伸长脖子往窗外看,我也看了N次。
我是带着问题看的:前一天午饭时间,我像个垂死的鱼趴在人去楼空的课桌上,他跑回来拿外套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攸地坐起,一推桌:快考糊了,考死人不偿命啊?!哼。
哈哈,你想怎样?他把拎在手里的校服往肩上一甩。
一扭头看到窗外绿莹莹的操场,操场铺了几年了,还是崭新崭新的,铺来当画看么?
哼,你们男生打球,我们女生当啦啦队,痛快地吼一场也行啊。
嘻嘻,他瞅我一笑,走几步,又回头一笑,嘴角噏动几下,又啥都没说的跑出去了。骨子里极强的警惕性开始作祟,回溯自己哪里值得笑了?他还是那样的笑耶!嘁,少见多怪,本小姐素日沉默寡言并不代表着本小姐没脾气,没所求。
看着远处时快时慢按着顺时针方向移动的身影,前一天的问题又链接起来。不知道那个提议纯属巧合了他的意图,还是……算了,这个外表白皙斯文骨子桀骜尊贵的少爷,什么时候把女生放在眼里了?二班班花写给他的纸条他都拿到讲台上喧读,生生断了所有妄图打他这个“情障”主意的女生们的念头,她们和他们都说他变态。
他变态不只表现在对女生的绝决上,他还有个很伪娘的毛病,嗜好传各种消息,比如哪个老师要离婚了,哪个老师急着结婚是怀了宝宝了,哪个老师哭着要求评个先进,哪个老师请假是去做割双眼皮的手术了,哪个班有早恋的,被巡班老师逮住了……因为他是校长家少爷,大家鄙视着他的“娘”,却也深信不疑,有时太无聊了,还会窜掇着他讲些隐私八卦,听到那些逼我们写作业写到呕的死敌们不好的事,大家就解恨的笑啊笑。
当然有时大家也会质疑的,会问不可能吧?你说的当真么?他就急了,一急就一拍桌子站起来起誓:不信,等着瞧吧。如果有一句是假的,你们给我脑门刺上骗子拉出去游街!
对了,再说南希受罚的事,南希跌跌撞撞的扑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时,立马被人簇围起来。
靠,跑的老子肠子都断了!跑步用肠子么???跑坏脑子还差不多。
跑到第五圈是时就开始吐,老子不信邪,非跑完不可。粗言秽语从他的嘴里飞出来,居然成了笑话一样,恶梦一类的话被一圈哄笑淹没,他就是那样一个没心没肺却让人喜欢稍稍超过讨厌的人。
就在这跑断了南希肠子地地方,在我终于快要失去希望的黄昏时分,天空里居然飞起轻絮,像漫天的礼花,我长吁一口气,
3
南希后来会提前通知大家:明天不用带生物书,生物老师请假了。别害怕了,明天语文测试取消了。经过长久验证,南希已形成了良好的口碑,大家坚信不疑,南希也特别在乎自己这个形象,他传播消息开始有所筛选了,与大家无关的近乎不说了,大概这也与高三为了梦想争分夺秒的学习气氛有关。
临近圣诞,大街上有了关于圣诞的道具,橱窗里的松树,小贩手里成串的小红帽,刚从书店淘了几本书出来,遇上从旁边奶茶屋跑出来的南希,他看到我眼睛居然亮了一下,亮的我心里一忽闪,科学家说了,人见到自己欢喜的人,瞳孔会放到40%,从而显得亮。
嘿,回教室么?他嘴里哈着麦香奶茶的味道。见我点头,他又补了句:刚好结伴。
周末,他没有穿校服,咖啡色的蹬山休闲裤,黑色的高领毛衣,银色的棉衣敞着拉链,白皙清俊的脸堆在酒红的围巾中,要是女孩,可以用惊艳一词,男孩该怎么说呢?身着分不清性别的校服走在他身侧让我暗恼,简直就一女仆啊。纠结中,眼角瞄到超市玻璃门上贴的雪花片,不由害气:真讨厌,有本事让老天来场真正的雪啊。
你喜欢雪么?他反问的很惊喜。
神经,谁不喜欢那份毛绒线的白?白色圣诞多有情趣。
嘻嘻,放心,圣诞那天会下雪的。
你巫师呀?我呛白他。
不信,你等着瞧,说好了,不管是大是小,只要是雪就行。
哼,哪怕一片雪,我也一辈子当你女仆,行了吧。
你说的?!拉钩,不许反悔。
我瞠目结舌,一个178公分的怎么说也发育优良的大男生居然还真够“娘”,愣愣中,我伸出小拇指。
怎么拉的钩我似乎忘了,只记得他将手插回口袋时,望一眼天:你知道么?雪,就是天堂里燃放的礼花。我心下莫名一凛,正要反唇斥他,他却啊呀一声,身子向后倒去,慌乱中一把抓住了我的肩,我被抓个趔切却不忘狠劲扯住他。
这破鞋子,肯定是假货,老打滑。他稳住身形,愤愤的嘟囔。
哼,谁让你说雪是天堂放的礼花?受惩罚了吧
又不是第一次说了,我小学的作文里就这么写的,老师夸我联想丰富,哈哈。
我白一眼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家伙,对他一遍遍提说的天堂很是抵触。后来想想,也就是从那时我发现了自己有这诡异的预知力。
捉弄还是“惩罚”?,我将他的“预言”说给素有八鸽仙子的同桌,当然省略了我们拉钩这一环节。于是,在圣诞前一天下午放学时,很多人提醒南希:预言家,24小时里见分晓啊。南希信心满满地说:等着瞧吧!会给你们个惊喜的。
南希究竟是想说上天会给大家一个惊喜,还是他会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有人注意这个,只是与我预想的情形基本吻合,我悄悄揣想了一个晚上,这次重点是回想和他拉钩的环节。
4
刚进校门,就差点被横冲过来的身影撞飞,站稳定睛,眼前兵荒马乱的身影全奔向高三教学楼,纳罕下举目而望,大脑轰的一下:六楼顶上,一身影孑然独立,银色的棉衣,煞是醒目的酒红围巾和衣摆随风抖动,衣袂翩翩却令人心惊胆颤。
拖着迅束灌满不祥之感的四肢百骸,我冲进了黑压压的、一个个仰面朝天,半张着嘴,浑似一具具雕塑的人群。南希似乎看到了我,扬了扬手,单薄的身子不胜高空寒风之力般晃了晃,晃的我捂住嘴,怕心脏飞出来。
在雕塑们的仰望静观中,南希从身旁的篓里抓起一把把纸屑抛向空中,洋洋洒洒的纸屑像极了一朵朵雪,飘啊飘,落在很多张脸上,肩上,然后又落在地上。
哇,耶,分布在人群里的高三三班的成员恍然大悟的惊叫里。
哈哈,人造雪,他还真能想到。
极品人才啊,保送清华算了。
那么大一筐,他是不是撕了一晚上?哈哈
他该不会情有所指吧
…… …… ……
大概明白了这是场闹剧,楼下一片欢声笑语,甚至有钦佩的尖叫和掌声,而我却越来越惶恐不安,我摇着班长李威的胳膊:快打110,快打110。
神经啊你,这学校就是他的家,哪幢楼他不熟悉?危险,他会上去么?
白色圣诞!放礼花喽!天宇里飘散着他清亮的喜气的呼喊,掌声呐喊再次四起,我却牙齿打颤,心底轮番喊着上帝呀佛祖呀。
南希将空了的篓拎起来翻给大家看,然后又将另只手抬起横在胸前微微一躬,西式的谢幕。吁,我闭上眼做长长换气,便听到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骇然睁眼,看到的是南希坠进空气里的身影……
第二天,市报登出“高三学生不堪学习重负跳楼自杀”的重点新闻,高三三班的人,不约而同地保守了同一个秘密。
而我呢……
南希入土的当天夜里,城市上空飘起了真正的雪,也是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那场雪并不大,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