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X19770130 发表于 2020-1-3 15:35:04

【长安月下小说】遐(短篇小说)

本帖最后由 ZX19770130 于 2020-1-3 15:49 编辑


    我爱酒。昨晚的梦似乎还没有醒。晨风温柔的臂膀从窗帘里探了过来,微醺中透着醉意。我笑了,自己都感到古怪。为什么笑?笑这无情流逝的时光,笑这颠沛流离的人生。
    一公里外的早市隐约传来喧嚣,那是红尘的声音。红尘亦远,红尘亦近。红尘如同漫天的风霜,刻划出我眼角细细的皱纹。我又笑了,还是在笑这无情流逝的时光?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一股野兽的气息。我战战兢兢地起身打开了房门,女房东顺势斜倚在门上,胸前欲盖弥彰地耀眼出一片雪白。她娇媚地眨眨眼,莺歌般地说:“瞧你慌张的,我不是来问你要房租的。刚才你那朋友崔刚打来电话,让你下午去一家杂志社面试。对了,房租不急,找到工作发薪水了再给我。赶紧的!给崔刚回个电话!”她又娇媚地笑了,伸出手在我的身上轻轻拧了一把。
   手机呢?轻拍着脑袋,我在房间里打着转转。周围仿佛旋转了起来。音乐——爵士和摇滚;色彩——霓虹和妖媚的脸;酒——遥远而热烈的白兰地或者二锅头;新闻——融资平台和非法集资;冰冷的好像金属的光泽从字纸篓里泛了出来,手机应该有生命,在你需要它的时候,它张开了血盆大口。



   艳阳高照的天空飘着雪花,不对吧?我摸了摸头发稀疏的脑袋。汽车在红绿灯的指示下,从街头排到巷尾。让它们穿上一条长长的锁链吧!蒸汽机车牵引着一列列车厢在原野上奔驰,风含情,雨含笑,杜鹃妖娆。
   我快步走过马路,烈日把柏油晒得软软的。谁在树梢上叫?一只鸣蝉飞快地射向村头的柏树上,庄稼地硬硬的被蒸起了汗。精灵在夜里唱歌,我听到了成熟的西瓜摆脱枝蔓的声音。
   崔刚在那边的过街天桥上冲我挥手,他是一面指引我的旗帜。我飞快地跑到天桥脚下,三步两步跨上天桥。崔刚扯住我,急急向天桥另一侧的楼梯跑。“快点啊!快点啊!面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说话的语速像一挺重机枪在喷着火舌扫射。
      跑过了三道街,一个不显眼的杂志社的门楣横立在眼前。跑相当于攀登。少年时,我攀过几座山,来到镇中学。我的背篓里是一星期的伙食,镇中学闪亮的门楣。杂志社的一层,满满当当的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尽量修饰的妩媚动人,都踌躇满志地拿着个人简历。我排到“队伍”的最后边。市场——离我租住地一公里的早市,叫买叫卖,都想卖个好价钱,都想买个便宜货。物价、廋肉精、马航的飞机失事……崔刚拍拍我的肩膀,冲我挤挤眼睛,向侧边的楼梯间走去。“队伍”像条冬眠刚刚过去懒于运动的蛇类,微微地伸展一下,又僵在了那里,似乎眷恋着严冬里的酣眠。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崔刚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拉起我,悄声说:“快,跟紧我!”我们这次乘了电梯,来到七层。崔刚拽着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一间标写“701”的办公室外,轻轻地敲响了门,门里传来清脆的女声:“请进!”
   办公室里老板桌后坐着一位中年女子,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副金丝眼镜,衬托出一种由内而外洋溢出的书卷气。崔刚满脸堆起了笑:“这是杂志社的金社长!”他殷勤地介绍着,我赶紧礼貌地冲金社长点点头。崔刚又赶紧忙不迭地推销起我来:“祁峰,我们县的大才子,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十几年厂报主编。您看……要不……你们聊聊……”看到金社长微微皱了一下眉,崔刚赶紧偏了一下话题,随后退出了办公室。经过我身边时,捅了捅我。
   “请坐!”崔刚走出办公室后,金社长很有涵养地示意我在侧面的长沙发上坐下,我坐下之前,把简历递了过去。
      金社长葱白一样的手指蜻蜓点水般翻看了一下我的简历,抬起头来,问道:“你炒股吗?”
      我愣了一下,随口答:“以前炒过,现在不敢了!”
      金社长轻笑了一下,又开口说:“崔刚介绍来的,水平我放心。做编辑也应该有商业头脑,不是吗?现在,杂志社几乎都是企业化运作了。我的话你明白吗?”她盯着我的脸,眨了一下眼睛。
      劳伦斯、兰陵笑笑生、曹雪芹;车间、吊车、劳动竞赛的号子;写稿、校对、清样;优化组合,自由市场,CEO。
      我看着金社长。
      金社长靠在了座椅上,叹了一口气,说到:“堂吉诃德的梦早就该醒了。是这样的,在我们这里做编辑,都有任务的,挖挖商机嘛。比如内页广告,拉拉赞助……你的履历不错,下周一来报到吧,我们具体谈。多挑战自己,生活才能异彩纷呈。”
       走出杂志社大门的时候,崔刚正焦急地等我。第一句话就是:“情况咋样?”我缓缓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晚上到‘冰点’酒吧喝酒去,庆祝一下!我请客!”崔刚笑眯眯地建议。



      都市夜晚轻柔的风麻酥酥地撞击着我的腰眼,如同姑娘的柔荑轻抚。五颜六色在钢筋混凝土间不断地暴涨,车的海,车的洋……亮晶晶繁星闪烁的“银河”。家乡的垂柳,小哥儿牵着晚归的黄牛,刘老头吃罢晚饭一袋水烟;张大娘噗嗤一声笑,悄悄说村后司寡妇家跑进了光棍“杠子头”!
   “冰点”酒吧的窗户外贴着宣传海报,一群身着短裙的美女在上面展示着妖冶。C位是一位身着豹纹、脚穿长靴的美女,眼睛里带着高压电,微笑里带着原始的味道——可恶的风骚的要杀了人的C位。
       酒吧也是个市场,人声鼎沸。贝斯手、吉他手、落魄的也许正在走穴的歌手。灯光缭乱,桌子间变换着美人的身影。眼影、爵士、摇滚、陪酒。C位甩脱了高跟鞋,脚划着弧线,天使的脚?魔鬼的脚?一根直立的钢管,腾挪翩然的身影,雪白的大腿,欲望。口哨声,煽情的掌声。酒,烈性的酒,从我的食管滑向肠胃;笑,虚浮的笑,暧昧的笑,假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将湖面的雾霭驱散,母亲便敲响了房间的门。“懒虫!起床了!”母亲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责备。母亲是个勤劳的农家妇人,院子里养了一窝鸡,每次市场交易,我们家的鸡屁股上都是能割下一大碗肥油来。
   “伢子,给你阿爸送饭去!” 我提着吃食向地里跑去。
       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乡长送来了奖金。他握着我母亲的手,朗声道:“教子有方啊!培养了全县的状元!”父母的脸庞在阳光下红艳艳的。
      厂报、主编、妻子、生财要有道、离婚、一人孤身都市闯天下……崔刚瞪着微红的双眼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仰脸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C位走到我们两个身边了,她那浓重的脂粉掩不住疲惫。优美的片腿一坐,她坐在崔刚的身边。轻声慢语,她娇声说:“二位先生,拿瓶轩尼诗吧?我陪你们喝。”崔刚的眼睛在C位的脸上胸前挖着,有种猥亵。C位的眼神迷离了,似乎汪着一潭水。过了半晌,崔刚突然大声说:“咱哥们儿不敢喝了,再喝得抬着出去了。”C位立刻触了电般起身离座,正好邻座叫,她逃也似地走跑去了。
      崔刚哈哈笑了起来,他对我说:“祁峰,看到了吧?好笑!好笑!”接着,又低声神秘兮兮地说:“你那个女房东对你不错,哥们儿,傍了她,至少住的以后不要钱了……”这时,酒吧另一侧传来阵阵喧闹声,崔刚的最后几句话我没听清楚。



      夜风寒凉!
      崔刚醉醺醺地被出租车拉走了,他天南海北地说了几个地址,最后才确定了家的位置。我独自一人向着两站地外的租住地走去。头有些晕,但不甚厉害,脚步错落里却稳定而有规律。我笑了,酒量不错,我暗自夸着自己。
       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一位女子从我身边幽灵般飘了过去,一错身的当儿,我看清了,竟然是C位。她的背影显得老态,隔着几米远,我感觉她好像满头白发。她在前边突然停了下来,旋即快步走向马路边的墙角,哇哇地吐了起来。我动了恻隐之心,想去扶扶她。夜风吹过,我的脑袋更晕了,只好作罢。
      离我租住地城中村村口半站地的光景,是一条铁路专用线。刚走近这条钢轨的身躯,警报声突起,栅门徐徐合拢,要过火车了。我歪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不大一会儿,火车哐当哐当地经过了,震天动地。我的脑袋更疼了,心口有一种翻腾的酒意。
      村口近在咫尺,门楣上大字隶书写着:“稻花香”!“稻花香里说丰年,惊起蛙声一片”——辛弃疾来了吗?真好像是我家乡的情景,我们是唱着歌欢庆丰收。青春校园里的诗会、琴剑江湖、未来的愿景、社会和生活的重压、理想主义和现实存在。
         蹒跚地走进村子,家家门前都有小石狮子,辟邪。
         虚无折叠成直线飞速地回溯。那是谁?白衣飘飘,神仙风骨。是李白。我匍匐在地,抱住了他的双腿。高山仰止,我轻声地问:“你不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吗?那么为什么又在夸奖那个红颜祸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呢?取悦皇帝?社会、经济的压力?理想遭遇现实?”
         李白笑而不答。
       “哇”的一口酒从我嘴中喷出。
          第二天,早起的人们才发现我抱着被我想象成李白的小石狮子,依旧在喃喃自语……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20-1-4 00:14:32

虚无折叠成直线飞速地回溯。那是谁?白衣飘飘,神仙风骨。是李白。我匍匐在地,抱住了他的双腿。高山仰止,我轻声地问:“你不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吗?那么为什么又在夸奖那个红颜祸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呢?取悦皇帝?社会、经济的压力?理想遭遇现实?”

wwq528 发表于 2020-1-5 21:10:28

欣赏老师的佳作,让人耳目一新,联想丰富,语言特具魅力!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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