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土 于 2015-3-10 10:13 编辑
父亲一生,极少穿过买来的鞋。 大约是一九九八年的时候,已经在外打工的我花了四十五元给自己买了一双棉皮鞋,三天后,猛然想起,远在老家的父亲似乎更加需要这样的一双鞋子,才可以抵挡比这里更加厉害的寒冷,于是赶紧再买了一双,在过年的时候带回家。父亲总归是大人,虽然没有喜笑颜开的话语,但是他内心的高兴仍然悄悄地挂在了布满皱纹的脸上。 这是父亲有生以来穿的第二双买来的鞋。 记忆里的父亲穿的第一双买来的鞋是一双半高腰的黑色雨鞋,旁边有一个分外显眼的红色胶皮补丁。我不曾问过买这双雨鞋父亲花了多少钱,亦或是别人给的了?同一时代,家里还有一把黄色的油布雨伞,父亲说是在兰州工作的二伯带回来的,在我家已经有了十多个年头的历史了。每逢雨天,看见许多人头上一顶破草帽,时间不长,连头发都湿了,帽檐更是不用指望能够遮住身子的了,于是身上披一张打了许多补丁的塑料纸,脚上或是一双破旧的的胶鞋,或是原本就穿着的布鞋。相比之下,父亲拥有的这两件东西穿在身上,就洋气了许多。 那时候的我大约五六岁或是更大一点的样子,总喜欢在雨天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双脚悄悄的塞进那双雨鞋里想要出去玩水,却总是被小脚穿大鞋的咔咔声惊动大人,便免不了一顿斥责。父亲心疼儿子,怕淋雨受了凉,也生怕不更事的我把雨鞋再弄出个洞来。 我上初中的时候,姐姐在东莞一家鞋厂打工,回家探亲时给我带回来一双红色的跑鞋,而我却总是嫌弃它那女性味儿太浓的颜色而没穿几回,以至于闲置了几年还完好如新。多年后的一次回家,却见那双鞋子穿在父亲脚上。父亲一生辛苦,六十多岁的年纪便已如古稀般苍老,加之衣着陈旧,看起来不修边幅的样子,一双红色的鞋子穿在他脚上,我便觉得有点不伦不类了。我曾想劝说父亲把它换下来,又怕言语不适,惹父亲生气,便悄悄的请母亲劝他,父亲回话:这有啥,我在家每天干活,随便穿上就行了,讲究个啥?好好的鞋,扔了多可惜!我自知别无他法,想想只要父亲自己心里舒坦,便不再坚持。 二零一零年的一段时间,失业的我无事可做,曾试探着在北关跑了几个月摩的,后来又辗转和朋友一起摆地摊买鞋子。当时正是老北京布鞋卖的正火的时候,看看批发价格也便宜,原本只卖运动鞋的我们便拿了一批回来。由于穿着舒适,想起家里父亲,我便早早的给他留了一双。后来鞋子穿到父亲脚上,我却记不清时间了。再回家与父亲闲聊,父亲就说那双布鞋穿着舒服哩,言语间包含了想要再穿一双的意思,我便不敢怠慢,回到西安就赶紧托人带回一双去。 再回家时,慢慢的发现父亲的鞋子多了起来,棉的,单的,布的,皮的似乎都有。随口询问这些鞋子的来历以及是否合脚,父亲就说,这里边除了我们做儿女的买的,更多的是母亲给买的。母亲老了,眼睛已经看不见针脚的她已经不能再给父亲做一双合脚舒适的布鞋了,便自己上街买了回来给他穿,却总有不合脚的。父亲慢慢的对我说:“你妈老喽,做的啥不比以前喽!” 买的鞋虽然多了起来,然而母亲亲手做的一双布鞋却还在父亲的桌下安然摆放。看得出这是一双已经有了些年头的鞋子了,两只鞋的大拇指位置已经有了破洞,黑色条子绒做的鞋面已经变成了灰色。我便把他拾起来想要放到屋后,不想刚出门便与父亲撞个照面,父亲慌了似得一把从我手里抢过,连声说“给我给我,别胡乱扔我的东西。”我便满心不解,不就一双破了的鞋么。 后来母亲悄悄告诉我,父亲曾对她说,母亲一生给他做的鞋无数,他穿着这些鞋子一生奔波,养育儿女,送终老人,母亲的功劳大得很呢。以前的鞋子穿烂了,扔了,唯有这最后的一双,父亲却再不舍得穿,也不舍得扔,他要留下来做个念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