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微型小说成精老汉和他的正蔓儿子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3-12 09:42:40

本帖最后由蓦然回首于 2015-3-12 11:36 编辑

成精老汉和他的正蔓儿子

   成庆老汉在我们村是个名人，闯关东走四川，贩牲口卖大米，把精成扎了，以致于人们把他的大名都忘记了，但提起成精老汉，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
   成庆的老婆幺妹儿，就是他做生意时从四川带回来的，泼辣又标致的川妹子，当年可是轰动全村，这也是成庆一生最为自豪的。
有一次，成庆喝大了酒给别人吹嘘，车马店里睡过多少个姑娘，最后娶回来当地最漂亮的幺妹儿，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劲儿。别人就取笑他：“胡成精，幺妹儿该不是车马店里的吧？”
   成庆就急红了脸：“胡说啥呢？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妇女，是我用一头骡子的钱换回来的！”
   有大嘴巴的人就向幺妹儿嚼舌头，说成庆卖风她是用骡子换来的，幺妹儿也不恼，笑嘻嘻地说：“你听那个老骡子胡说八道！”
   成庆牛高马大，年轻的时候壮实得就像头骡子，一晚上要弄幺妹儿好几次，折腾得幺妹直叫唤。邻居的二婶子听着幺妹儿的叫声，以为幺妹受不了，忍了好久张不开口，最后转弯抹角地劝成庆，注意身体，别耍二球，小心弄坏了新媳妇，成庆笑着说：“嘿嘿，弄坏咧？你问她受活不受活？”
   幺妹儿就羞红了脸，嗔怒地用拳头打他，二婶子尴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就是怪了，虽然成庆成天整夜折腾，可就是不见幺妹儿的肚子大起来。
   大家都开始传说，成庆就是个骡子，光播种没收成。风言风语传到成庆耳朵里，他家是三代单传，成庆就有些急眼了，悄悄地带着幺妹儿到处拜神算卦，求医问药。
      两口子先是到南山的送子娘娘庙里许愿磕了头，又请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算了卦，说他命里有二女一子，只需如此这般即可。说来也怪，当年冬天，幺妹儿就怀上了，成庆高兴地不得了：“如果要是生了牛牛娃，一定要到庙里去烧香还愿！”
      结果却是生了一个女娃，还因为难产差一点要了幺妹儿的命。成庆一脸的不高兴：“烂女子，稀毁儿（当地方言，差一点的意思）要了你妈的命，就叫个喜慧儿吧！”
   就这样，大女子就真的起名字叫做喜慧。喜慧长大了，对自己这个名字很不满意，恼火着要改名字，成庆说：“人的命，天注定，改什么改，好着呢！”
   道士算卦说成庆命中有二女一子，可直到喜慧快出嫁了，幺妹儿的肚子也再没有啥动静。成庆真是要急死了，没有一个传宗接代的牛牛娃，咋给老祖先交代呀！
   喜慧结婚一个月后回娘家，给她妈害羞地说自己怀孕了。成庆知道了，心里窝着气，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得通通响。夜里，成庆拼着老命狠劲地折腾了幺妹儿一回，差点把炕面子弄塌了。没过几天，幺妹儿竟然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成庆腰杆子一下子硬了，在村子里走路都喜眉笑脸地唱着秦腔戏。
   幺妹儿这娘们俩真是奇了怪，竟然在同一天生产了，而且生的都是男娃，人们不禁啧啧称奇。成庆说，肯定是这当舅的怕吃亏，赶着赶着，提前生产了。玩笑归玩笑，这生了个带把的，可把成庆高兴坏了，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幺妹啊，你可总算给我生了一个正蔓（当地方言，嫡系正宗的意思）！”
   成庆给儿子报户口就真的叫了王正万，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外甥，成庆也自作主张地起名字叫做刘根柱。甥舅俩从小在一起玩耍，成庆两口子老来得子，对正万是万般溺爱，根柱自然是整天受欺负。结果呢，根柱刻苦学习考上了大学，正万高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混，成了吃喝嫖赌占全的混混子，喜慧为儿子高兴得心花怒放，而她的父母却为儿子一天到晚愁苦着脸。
   俗话说，没儿常常气，有儿气常常，正万不争气，成庆和幺妹儿被这正蔓货都快气死了。有一次正万赌钱被人逼债，用刀子逼着成庆要钱，成庆气得发抖硬是不给，正万没敢对他爸下手，就用刀子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幺妹儿心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哭着从柜子里拿出用手绢包着的钱，狠狠地砸向儿子：“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生你干啥呀！”
   成庆当时已经是老汉了，七十几岁的身子病怏怏，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了，只有仰天长叹：“这正万就不是个正蔓啊！人的命天注定，悔不该啊！”
   成庆老汉就是被儿子活活气死的。春节前夕，正万因为赌博被抓，成庆找人放了出来。这还没过几天，正万又因为聚众吸毒被关进了派出所。成庆老汉拉着老婆的手，老泪横流：“幺妹儿啊，我把你从四川带回来，没有让你享一天的福，全让这瞎熊害死了！早知道这样，生他干啥呀嘛！”
   老幺妹儿也已经是满头白发，她安慰着老伴：“你身体不好，甭生那狗日的气，咱不管他，爱咋弄咋弄去！”
   成庆老汉瞪着浑浊的眼珠子：“咋可能呢呀，生了这熊货，我放心不下，死不瞑目啊！”
   冷凄凄的厦房里，老两口大眼瞪小眼没奈何，好久，成庆老汉流着泪说：“明天就是清明节了，我觉得我活不长了咧，明年的清明就是我的忌日，你别忘了给我烧纸钱！”
   老幺妹儿捂住他的嘴，使劲儿往地上啐了两口：“呸呸呸，你胡说啥呢，你走了，我一个人也不活了！”
   第二天，成庆老汉一个人给父母上坟，颤巍巍地往坟前一跪，心像刀割，泪如雨下，哭了两声，一口气没上来，就歪倒在了荒草里。等人发现他的时候，成庆老汉的身子早已冰冷僵硬了。老幺妹儿闻讯，一头撞死在院子的橘子树下，这是当年她和成庆从四川老家移栽回来的，只是栽在北方不结橘子，只结了满树苦涩的青皮枳子，就像那个不成器的王正万。
   公安机关还是很人性，特意让王正万参加了老两口的葬礼。王正万穿着白色的孝服，旁边是便衣警察，他还是满脸无所谓吊不甩的样子。刘根柱从城里回来了，带着漂亮的媳妇站在人群里，刘根柱看见王正万，轻轻叫了一声：“正万舅。”
   王正万冲外甥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是五味具陈，桀骜不驯的脑袋低垂下来。他的姐姐王喜慧走过来，狠命地扯着他的衣服哭喊着：“我当初是稀毁儿要了咱妈的命，你这个正蔓，你这个万货，真的是要了父母的命啊！”
   两个便衣警察叹了一口气，王正万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两口棺材，心里翻江倒海一样，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父母灵前，扯着狼一样的嗓子哭嚎起来，捶胸顿足，撕心裂肺。
   灵堂内外静悄悄地，只有王正万绝望的哭丧声是那么刺耳，没有一个人去劝阻他，任由他悔恨的哭声在村子里回荡，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