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淡雅刘春燕小说】二叔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3-17 20:18:32

本帖最后由清风淡雅于 2015-3-17 20:39 编辑

二叔

“我的天啊，你老东西走了，轻松了，留下我可怎么活啊？”一阵悲哀的声音，几乎是要与死者同去。
　　再看看眼前的状况，可以说是一片悲哀笼罩。白色的孝褂子，白色的幡，白色的挽联，黑色的棺材。几个汉子抬着死者，缓缓地前进，看起来的确很吃力。后面的用白布做成的纤绳的左右两侧，被一双双孝子的手，死死的拽着，分明是一种舍不得。哭声悲怆。惹得送行的村里人，也都心情难过。
　　那么死者是谁呢？是被大家公认的二叔。因为他以前在集体合作社的时候，当过大队会计，大家的工分兑换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为此，村民是毕恭毕敬，他排行老二，就称呼为二叔，一直延续至今。家里有个老伴，现在也已经年近七十岁了，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女儿远嫁西藏，儿子离异，至今未续，守着一个女儿。
　　这二叔在家庭联产责任制后，就没了当年的威风。大伙都埋头干自己的事情，顶多就是见面打个招呼。二叔的哥哥，是一个很有刚性的汉子，做事耿直，性格直爽。家里养得三个娃，一女两男。八十年代，那就是超生户。可是，他运气好，老三，刚生下，计划生育的国策刚制定出来。等于说这个孩子就是和政策擦肩而过。
　　别人羡慕嫉妒，也就罢了。可是亲弟弟二叔，那是咬牙切齿的恨，凭什么我就比你少生一个？于是，就到处找事，老大涵养好，不理他的茬。结果，二叔的心里窝着一堆火，很不舒服。恰巧五年后，老爹去世。二叔四处扬言，说自己不是亲生子，不打算为老人送终。老大不语，自己硬撑着，给老人料理了后事。二婶更是厉害，把在丧事中待客用的五斤食用盐、三小壶食用醋，在事后，全部等量取回。理由是，自家的东西，借用了，就必须还。甚至，在坟场上，两口子不跪，不穿孝服。众人毕竟是众人，有看法无办法。
　　老大承担了送老人上山的全部费用。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的七个七，每隔七天，要去老人坟上烧钱，祭拜，二叔依旧不去。年龄相仿的人，劝他应该去，怎么都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却说，不错，可是老娘早在六十年代就去世了，所以这一切就结束了。
　　别人他也许不敢惹。老大的女儿考上学了，在当时，可是轰动全村的。虽说是个大专，那也是屈指可数的。街坊邻居都跑到老大家来祝贺，女人忙着给孩子缝被子，男人忙着给老大家写对联，好热闹，像是闺女出嫁。二叔依旧在围墙那边，我行我素。这堵墙，也是他当年提出来要修建的，将院子弄成了左右两个长方形，简直不像个院子，窄巷子一般。
　　在老大的女儿要奔赴高校的那天，村里许多人都来送，有给装苹果的，装馍馍的，还有给捧来白糖水的。二叔家的蜂蜜很多，但是他没送给侄女。
　　在那个时候，只要考学出去，户口就可以转走。于是，二叔的侄女户口就变成了农转非，成了居民，不再是农民户口。那个年代，农民、居民还是很有界限的。
　　两年大专毕业，二叔的侄女回乡工作了。一天，生产队里的库房，说是要征用，有一笔赔偿，队长说是按照土地人口来分。二叔的哥哥就报了五口人，二叔一听，意见最大，暴跳如雷。“凭什么给他们登记五口人？他女儿的户口早都提出去了啊？”队长说：“你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啊？有话慢慢说嘛！”
　　当队员看到二叔的时候，发现他的额头青筋爆绽，好似有几代人的仇怨，有不答应他的要求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个时候，只见二叔的哥哥不慌不忙的回复，“没错，我女儿的户口是转走了，但是别忘了，我早上和政府签订的土地承包合同三十年不变，下午，我女儿的户口才提走的，所以，这土地里面，本身就有她的份。”
　　即便如此，二叔还是不愿意，继续陈述他的理由。一旁坐着抽烟的崔老大有些看不下去了，说：“他二叔，你看你，怎么还窝里斗啊？”
　　按照当地的规矩，家里添人不加土地，少人不减土地。刚好二叔的哥哥家进来一个媳妇，生了一个孩子。转出去一个女儿，走了一个老人。所以人数是相等的。
　　接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二叔一顿，他才勉强的不说话了。蹲在原处，垂头吸烟。
　　时隔两年，二叔的女儿出嫁，场面很简单，在村上的饭馆里待客，就完事了。没人太在意。
　　眼看着二叔家的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可是好赖找不下媳妇。后来在一家冶炼厂，认识了乡下的一位姑娘，经过一年多的磨合，最后决定结婚。这儿子秉承二叔的脾气，觉得人情世故就是个狗屁，所以，婚礼举办得异常简单。甚至村里的好多人，都不知道二叔的儿子娶媳妇一事。
　　这媳妇娶回家了，就好好的过日子啊。可是不然，二婶总说媳妇懒惰，指桑骂槐。
　　二叔喜好下象棋，吃饭前，媳妇去叫了好几回，都不回来。这没办法，一家人等着他回来吃饭。等二叔回来了，还说儿媳妇呆板，饿着肚子，等他呢。他要是晚上回来，那午饭就不吃了？儿媳妇觉得委屈，也不敢吱声。
　　媳妇肚子里的怨气很重，给丈夫说，结果还被他骂了一顿。儿媳妇翠翠觉得憋屈，便说回娘家透透气。谁知道，二叔给儿子说，让她回去，才省口粮了。结果，媳妇回去了大半年，二叔的儿子也不去接。
　　有一天，媳妇的娘家说，女儿的肚子大了，快生了，让女婿来接。谁知道，人家说这孩子指不定是谁的呢，死活还不去娘家接。可是娘家又想着嫁出去的女儿，不敢留在娘家生孩子，便给二叔家送了回来。
　　孩子是生下了，的确长得像二叔的儿子，是个闺女。这下二叔更不高兴了，给二婶说，“你看这不争气的女子，养着有啥用，又生个女子，咱家就等着关门吧！”
　　他这么一说，二婶的心里也窝火，指桑骂槐的本事更胜一筹了。在月子里，把媳妇亏的很。鸡蛋吃了那么几个，鸡毛是没见着，鸡肉就更别提了。娘家人来看女儿，给提了一只老母鸡，二叔说留着带鸡仔，没给媳妇炖着吃。二叔家一般不是面片，就是馍加稀饭，想吃干面，没门。
　　孙女玲玲长到两岁了。二叔的儿子在一次和媳妇的争吵中，竟然动手打了她。媳妇翠翠便哭起来，二叔在楼下听见，说哭丧了，咒他死呢。说起来，二叔家还是省吃俭用的，盖起了一个小二楼。老两口住一楼，小两口和孙女住二楼。男人打媳妇，有了第一次，就有许多次，后来直接离婚了。
　　翠翠含泪离开了二叔家，把女儿玲玲留下了。二叔的儿子叫成成，他觉得在家里闷的慌，便去了一个矿上干活，这一点，他还坚持的好。玲玲闹着要妈妈，二叔告诉孙女，说妈妈死了。但是有一次，翠翠从广东打工回来，看女儿，玲玲把二叔的话重复给了翠翠。她很伤心，但是也庆幸，自己离开了二叔家。
　　二叔一生把钱看的很重，把人情看的很淡。年纪大了，也在村子上或者邻村打工，不慎将食指和拇指夹断，鉴定为八级残废。即便如此，他仍然出去打工，直到有一天，忽然电葫芦从上面折断，砸在他的头上，从那以后，他便一病不起，在炕上躺下一年多，二婶伺候，儿子成成几乎不回家，想起来了，买点水果什么的，来看一眼他。
　　

清风淡雅 · 2015-3-17 20:18:53

本帖最后由蓦然回首于 2015-3-19 10:33 编辑

时间过得很快，可是在二叔那里过得很慢。度日如度年，最后两眼昏花，辨不清来人。最终撒手归西了。二婶哭得稀里糊涂，嫁到西藏的女儿也是哭的很悲凉，只有那个成成就像二叔跟他没关系一样，心里却在说，“你走了，才不害人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妻离子散？”
　　这说不清是不是报应，但是单就这一点来说，的确是和二叔脱了壳子而已。当年他不给老爹送终，今天轮到了自己，成成还责怪他。留下二婶托着孙女玲玲，痴呆呆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村子里的人，有人说二叔命不好，有人说他是咎由自取。成成只顾在矿上工作，很少回家。翠翠早已经改嫁了，看到受罪的玲玲，要带走，二婶说，“她爷爷走了，就只剩下孙女了，再带走，她就没伴了。”
　　看着声泪俱下的二婶，翠翠心软了，蹲下身来，和玲玲说，“玲玲，听奶奶的话，回过头，妈妈有空了来看你哦！”
　　可是，玲玲的哭声却发自肺腑，哭得二婶心痛，翠翠忍痛离开了，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心里一股酸楚的滋味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