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 发表于 2021-10-27 15:51:54

【挺直的松小说】家败如山倒(小小说)

            
    狂风吹得白鹿村的树木摇摆着,地上的树叶、草枝、鸡毛,杂物被风吹上了天,在空中竟相飞舞,像是一群花蝴蝶。
    风越来越大,越刮越猛,发出“呜呜”的吼声,像是一群猛兽肆意践踏着白鹿村。谁家房上的瓦片摔到了地上,发出“啼哩啪啦”的声响。
    白鹿村的大街背巷没有一个人,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躲在家里,就连鸟儿也知不道躲到啥地方去了。房上发出惊恐的声响,粘土纷纷落下,像是有谁在揭房盖似的,吓得人们蹴头缩脑。
    白鹿原的东边,王顺山头顶,一片黑云就像是一头头脱僵的野马狂奔着向白鹿原的上空袭来,不一时就笼罩了整个鹿原。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的房上的瓦啼哩嘌嚓作响。

   在白鹿村中间住着一户人家,三间大房。靠东边火炕上睡着一个女人,脸上缺颜少色,一副病态。她的生命已近终点,心中的天气比自然界的还要阴冷。风吹起了她心头的痛,雨冲刷着心中的懊悔,泪水溢满了眼眶。

   她叫白淑珍,是邻村白家湾一个地主家庭的女儿。富裕的家庭养成了大手大脚的生活习惯。正处于文化大革命时期,没有人敢订也没人敢娶地主家的女儿,只能是嫁给了白鹿村一家同样成分的家庭。
   白鹿村白家在鹿塬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家庭,阿公曾当过鹿走镇管辖下的一个官员,解放后虽说家产已被分了,但还算是一个殷实的家庭。她到屋阿公就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婆婆和她俩口子。男人为人实诚,少言寡语,但却有着一身的力气。在老婆的操持下,日子还过得去。村中也有威望,寻上门办事的串门的人络绎不绝。
    白淑珍人长得大个子,走路晃头晃脑的就像扭秧歌。说话恍恍惚惚,想事恍恍惚惚,办事更是恍恍惚惚。
    笑起来就像是黄河决堤一泻千里。

    老婆去世后,家里家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风雨过后,白鹿村恢复了平静,但一片狼藉。

   “他娘。”一个中年妇女走进黑咕隆咚的屋来,刚进门就喊叫起来。
    从炕上发出微弱的应答声:“哎。”淑珍硬抬起头才看见是门中本家嫂子。
    嫂子坐在炕栏子上问道:“淑珍,病情咋样?不要紧吧?”
    这一问淑珍的泪水泉涌般流了出来,泣不成声地说:“我都活不成了。”
    嫂子劝慰道:“淑珍,你不要钻牛犄角,要想开些,人一旦有病就会胡思乱想。像你这种情况在咱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娃的户口买到城下了,房也买了,婚也结了,还有啥不好的。”
    嫂子的劝慰就像是一苗针刺得她生疼,又像是一计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烧。
    给娃把户口买到城下倒是事实,但错就错在这一步上。两室一厅纯属胡吹,为的是给娃订婚造出影响,不过这一吹还吹出效果来了,娃的婚姻顺利地解决了。

   “嫂子,别说了,怪就怪我想事不周,办事恍惚。”淑珍懊悔地说。
    嫂子一听,这句是实话。
    那一年,她有心给他哥做了一双鞋,针线粗样子瞎简直穿不出门。

    有一次锄地,人家才锄到半中腰,她已经掮着锄往回走。到跟前一看,包谷周围的草一根没拔,只是把大面子的草锄了。

    记得那年,淑珍下城去。看的一只羊咋办?张口货,每天都要吃。拉到荆山亲家不要,拉到尤岭妹子家也不要。淑珍犯难了,这可咋办,总不能放到屋里不管。就在山穷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淑珍知道了嫂子家的老母猪有了病,猪仔没奶。就走来说道:“嫂子,把我家羊给你拉来,给猪娃还能吃奶。我下城去呀,十天半月不得回来。”
    嫂子一听很高兴地应承了,又一想淑珍家地势低,潮湿。就说:“淑珍,把你家电视拿来,放到我屋,省得你不在家把电视受潮了。”
    淑珍一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嫂子真好。风风火火地跑回家去,拉来了羊,抱来了电视。

    月里四十淑珍从城下回来了,嫂子把羊拉去了,电视也抱去了。可谁知淑珍气呼呼地寻来了。
   “嫂子,你是咋样弄的,羊奶发炎了,电视也看不成了。”
    嫂子想不通,昨天羊还好着呢,问道:“你得是没挤奶?”
    淑珍回答说:“没有。”
   “怪啥,奶不挤就会发炎的,怪我的啥。”嫂子垮着模样说。
    淑珍无言以对:“电视咋也不得着了?”
   “昨天我还放来,好好的。”
   “你到俺屋看走。”淑珍不高兴地说。
   “走。”嫂子锁了门。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这时下起了蒙蒙细雨。不善言语的男人打开电源,电视出现了蚂蚁蛋。嫂子说:“这是没有信号,你家的天线失塌了。”
   “明明是你弄失塌咧,还胡说。”儿媳妇也帮着腔。
    嫂子一听气冒了:“走,抱到俺屋走,失塌了我给你赔。”
   “你糟蹋俺的啥呢,这么大的雨,淋湿了咋办呢。”淑珍着气地说。
    嫂子脱下衣衫包住电视,男人说,两隔壁也行。就抱到西隔壁,电源一插,图像出来了,一切正常。淑珍无话可说,嫂子拧身就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嫂子也就不计较这些事了。毕竟是本家本户的,就来看看。

    “淑珍,嫂子给你拿了几包营养品,你喝了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嫂子亲切地说。
    “嫂子,让你费心了。”淑珍感激地说。
    “你好好将养,我还有事。”说着溜下炕走出门去。

   嫂子走了,往事又占据了淑珍大脑的内存。

   淑珍从城下回来了,布满春光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走起路来就像是扭秧歌似的,身后洒落一片黄河决堤般的笑声。
   多年都没有来往的舅家,现在也联系上了。舅家的一个表姐在政府部门工作,就通过关系给儿子买了户口。在一家人眼前展现出一幅壮丽图景,只要有了城市户口工作也就好寻了,婚姻也就好解决,在城下再买一套房。越想越美好,越想前景越广阔。
    淑珍不论是言语还是表情无不彰显着洋洋得意的神态,怀里揣着春风脸上挂着春光。走起路来更是风风火火,决堤般的笑声到处飘扬、洒落、回荡。

    好事确实来了,随着名声的传扬,荆山一家托媒人寻上门来了。又是城市户口又是两室一厅,多好的主户,谁能不眼气。没费多少枉繁多少口舌婚姻就订下了,时间不长就准备结婚。

    说媒的能把门槛踢断,临走全落下了后悔和遗憾。


    淑珍扭着秧歌跑到嫂子家来了。嫂子看着满面春光的淑珍问道:“妹子有啥好事?”
    淑珍踌躇满志地说,她准备在城下给小两口开一家商店,需要一些钱,想让嫂子出面给她帮帮忙。
    嫂子问道:“你没看地理位置咋样?”
    淑珍说:“好着,医院对门,人出人进的。”
    嫂子又问道:“你看你两个娃是不是做生意的料?”
    算说着,小两口走了进来。淑珍说:“你大妈问你俩会不会做生意。”
    媳妇笑着说:“大妈,你放心,俺俩没问题。”儿子也附和着。
    嫂子胸有成竹地说:“钱我给你能寻下,要多少?”
    淑珍答道:“贷个五六万都行。”
   “好,明天你来。”淑珍一听很感激嫂子,还是自家人办事。

    淑珍从城下回来了,不见了决堤般的笑声,不见了扭秧歌的小跑。笑脸被阴云驱逐的无影无踪,走起路来莫精打彩的,见人也是低着头躲着走。
    嫂子感到奇怪,淑珍这次回来也不到她家来,见了她早早就躲起来。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贷款日子眼看着到了。不行,得去问问。
    想到此就向淑珍家走来。
    正在做针线的淑珍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一看是嫂子,苦涩的脸满是羞愧。
   “嫂子,你坐?”取来一个小板凳。
    不等嫂子言传她就问道:“嫂子,你来得是问贷款的事?”她心里就像是做搅团翻腾着咕嘟着,拿啥还呀,自回来就不敢见嫂子,怕的就是贷款。
   “娃在城下的生意咋样?能挣多少钱?”嫂子不知情地问着。
   “再甭提,烂完了。”淑珍的脸上滚下一串泪珠。
    嫂子的心也嗑腾一下,贷款全是压着她的手呀。
    淑珍的心更沉重,给儿子买户口,结婚,现在办商店,花完了家里的积蓄还在私人和银行欠着贷款,拿啥还呀。一个人一旦失去了希望就等于失去了精神支柱,也就失去了勇气和信心。

    店是开起来了,只有媳妇一个人经营着,看着进出的人却没有几个光临者。一街两行的店铺都在不同程度地起着分流的作用。儿子守在店里的时间很少,不是闲逛就是打牌,他们的生意是蹲茅坑嗑瓜子进的少出的多。
    几个月下来周转都成问题,税务,卫生费没啥交。房东几次催着要房钱更是紧处夹楔子。

   “嫂子,我尽量想办法还你,你给我把忙帮了,还能叫你受作难。”淑珍话语中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嫂子怀着忐忑的心走出门去。

    一屁股两胯骨的账,拿啥还呀?债务就像是五指山压在孙悟空身上。
    淑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办法,只能是把家产变卖。只要是能卖的一个不留,实行起三光政策来。只剩下三间房子还在,一家人还在,人在阵地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搜腾总算了结了嫂子的贷款,银行的没啥还,也顾不了许多了。
    处于低谷的淑珍,身上压着块石头,心头罩着片云雾。

    媳妇的姐家姨来了,给她带来了救星带来了希望。

   “嫂子,你来了,快坐。”淑珍没有表情的脸上罩着灰蒙蒙的色彩。
   “灵芝没在屋?”亲家嫂问道。
   “没有,嫂子。”淑珍淡淡地回答着。
   “现在情况咋样?”亲家嫂问道。
   “还能咋样?债务压得我都缓不过气来。”淑珍最怕人问她这些。
   “你想不想解脱,只要你虔诚。”亲家嫂说。
    淑珍从亲家嫂的脸上看到了阳光,心中有了暖意。
   “愿意,咋不愿意,巴不得。”说话的语气一改灰色有了欢快。
   “我们都信奉耶稣。”还不等亲家嫂说完,淑珍就抢着说:“我信,俺舅是基督教的头头。”
    亲家嫂头摇得就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这个跟那个不一样,那个是水教。信那个没用。我们这个只要你信坚持每天祷告,就不要种粮食了。瓮里的面就会多起来,地也不用种了,人也不得病了,医院也就倒闭了。”
    亲家嫂说得天花乱坠,不一时淑珍就神魂颠倒,云里雾里。一个个幻想的萌芽又在心中萌发。“有人信吗?”
    亲家嫂肯定地说:“有,多的是。”扳着指头数着,四队有谁五队有谁,荆山有谁,不一时就算了好几十人,最后说,你身边就有人信。
    淑珍睁大了眼睛问:“谁?”
   “你儿媳妇灵芝。”

    从此后,淑珍就和儿媳妇关门闭户,组织几个人在家里祷告,还严密封锁消息。

    每星期都做礼拜,周而复始。

    几年下来,家境不但没有好转,外债没有偿还,而且还每况愈下。

    淑珍的身体越来越差,饭也吃的少了,人也没了精神。男人劝她到医院去检查,她不去,把希望寄托于神灵。
    每到晚上都在祷告。
    男人眼看着妻子不行了,就告诉了妻弟,妻弟骑着摩托奔驰与医院与白鹿村之间。来回几次,再也不见来了。
    原来,淑珍的癌症已经到了后期,已无回天之力了。

    淑珍心田没有阳光没有雨露没有花朵没有禾苗,有的只是悔恨。她恨自己,恨机遇,恨亲家嫂。
    悔恨就像是一根毒草在心田蔓延着,就像是一片雾霭把心田笼罩着,伴随着她直到离开这个人世。

    作于2021年10月26日

洛沙 发表于 2021-11-5 18:46:58

悔恨就像是一根毒草在心田蔓延着,就像是一片雾霭把心田笼罩着,伴随着她直到离开这个人世。

挺直的松 发表于 2021-11-10 12:27:34

谢谢老师!谢谢西部文学!

洛沙 发表于 2021-11-12 09:19:39


挺直的松 发表于 2021-11-27 16:27:45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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