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小说】猫不逼鼠(小小说)
猫不逼鼠(小小说)车场上空笼罩着几片乌云,黑疙黑瘩地翻卷着,还丢下几星雨来。四周一片蓝天,只是漂浮着几丝白云,白云托着的太阳放射出强烈的光芒,照得大地暖融融的。乌云慢慢地散开来变成了白云,又分成了云丝。
车场边塄子上,高耸入云的戳天白树和渠沿子的大柿树上,分别落着一只黑老鸦唧唧嚓嚓说着话。
戳天白树下的场塄子上坐着一个大个子老头,低着头,眼泪流落在地上。乌云罩住了他的心头,黑老鸦的叫声使他烦躁和不安。心中的滋味就像是被谁撞倒了五味瓶。
想不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侄儿蹲嫌了一顿,为啥这么大的脾气?为啥不给自己留一点面子?背后说不可以吗?
想不通,自己就没有一点尊严吗?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娃们的也大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家,何况还是个叔父?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难道说在队上就没有一点威望,车场这么多的人为啥说话就没人听?
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句都不敢反驳。
事情是做出来的,尊严是活出来的。
回顾一生所做的事,人贵有自知之明,也不秤几两棉花(纺)访一(纺)访,年轻时都没逮下老鼠,现在猫能逼鼠吗?
穆仁祥长得五大三粗、憨头憨脑,不但长得粗陋,而且手大脚大力气也大。
孩童时候的穆仁祥,胖嘟嘟傻乎乎,惹人喜爱。老人们见了总爱逗他取笑,小伙伴们也喜爱他取乐,都是为了看他的傻劲和憨态。
忙罢天,人们收拾了场间的作物,宽阔的场面就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天地。打尜的喝哨的,打菱角的对犄的,还有女孩子跳房的。
怪灵和几个娃们聚集在一起,逗着穆仁祥。
“你力气大能不能把碌碡抱起来?”怪灵来到场边放着的几个大小不同的碌碡边说。
穆仁祥向身边的几个碌碡看了眼,来到一个小碌碡跟前满有把握地张开手臂抱住,屁股撅着,闭着一口气,憋得脸通红。
小伙伴们拍着小手喊叫着:“加油,加油。”穆仁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挣得气喘如牛,碌碡还是丝纹不动。
怪灵笑着说:“你能吃,能做啥,人都说你劲大,连个碌碡都抱不动。”
紧接着灵机一动:“来,你爬下,看一次能驮几个人。”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有人故意激他说:“他最多能驮一个。”
穆仁祥不服,“你们试试,看我能驮几个”。
说着他就爬在地上,一个伙伴像骑牛似的骑在他身上。他回过头向身后说:“再上。”又上了一个,怪灵不言传也上去了。驮着三个人在场间转着,气不喘汗不流。怪灵坐在背上夸赞着:“好样的,我说穆仁祥力气大,看咋样。”
这边的嬉笑声吸引了场间的人们,大人活也不做了来看热闹,小孩们也不耍了围拢过来。穆仁祥更觉得意,爬在地上跑的更欢,还学着马的嘶鸣,人们欢声雷动,有叫好的有鼓掌的。
正当人们欢天喜地的时候穆仁祥的父亲来了,吓得怪灵几个溜下来就跑。来人狠劲地在穆仁祥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个闷怂东西,叫人当马骑。”拧着穆仁祥的耳朵拉回去了。
大人们没趣地走了,娃们也跑着散了。
进入青年时期的穆仁祥,已经长得比成年人还魁伟了。
生产队为了提高效益,把社员分成组,每组三五个人。把牛粪分成堆,每组一堆,往南北二岭担。他和怪灵几个分在一组。
怪灵担着一副小粪笼,嫌重装了多半笼,鼓励穆仁祥说:“你力气大,给咱多担些。”另一个故意说反话:“他担不动,没劲。”三激两扇憨劲就上来了:“谁说我担不动。”寻了一担大笼,装满踏实,他挑起来好像没担似的。
他在前边走着,怪灵几个在后边跟着。
怪灵诡秘地一笑说:“我说穆仁祥劲大,你总说不行。你看咋样?”
穆仁祥一听心头一热劲更大了。
往返于北岭与粪场,多半天时间就完成了任务,大部分都叫他担了。
穆仁祥虽说憨但却是个阳性子,爱听好话,谁在说他的家具不好,他就着气了。有人故意说:“穆仁祥的镢头真快,挖到红苕上蹭蹭的。”他就高兴。队上收粮掮庄子,一人都是一个。有人一扇拨,说他力气大,一掮就是两个,身后赢得一片叫好声。
改革开放的浪潮冲击着白鹿村,也冲击着穆仁祥的心房。
不甘寂寞,蠢蠢欲动。
做过生意,割过沙发,都是损兵折将。后又经人介绍承包了一个窑厂,心中乐开了花。踌躇满志的穆仁祥心中溢满春意和阳光,充满希望和憧憬。脸上挂着喜悦和笑容回村招工,本家族的青壮年优先,他的亲侄子自然也不例外。人常说:说媒离不了亲眷,打工还是要亲侄,不仅能操心还能给自己仗胆。人也招齐了,工作做好了,就等着开工。
到北原寻了个阴阳先生,查好了日子,卖了几卷子炮,摆了几桌子酒席。前来助兴的亲朋好友拿着礼提着炮,坐了几桌子。侄儿亲自点炮,炮声直冲云天,震耳欲聋,人们欢声雷动。在炮声中窑厂的牌子也挂起来了,他的名字前边加了一个顺字,“顺人祥窑厂”在热闹的气氛中开张了。
几天过去了,穆仁祥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带着残兵败将,挑着行李拿着家具回来了。原来,那里的土质根本就不能做砖瓦,人家才转让的。亏了本烂了钱没啥付工资,侄子们把门槛能踢断。三番五次登门拜访,费口舌多话语总算把钱要了。
只剩下亲侄子没给。
他雄心不死,又扑出去创业,结果入了传销团伙。经过几天的洗脑,学习、培训,鬼迷了心窍。心中又唤醒了希望和诱惑,上次办窑厂亏了侄儿,这次有了好事总不能忘了侄儿。就按照老师们传授的话语打电话给侄儿。
侄儿个子没有叔父高大,但也算是魁伟。心眼比叔父多不到阿达去,只是脾气比叔父大得多。满脸的络腮胡子,只要一发怒简直就是张飞在世,就是胆大的人也惧之三分。侄儿接了叔父的电话喜出望外,消除了对叔父的怨恨焕发了感激,光明照亮了他的前途。
几个月后叔侄二人回来了,完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智谋不足粗暴有余的侄儿,这次就烂了好几万。
从此叔父在他眼里只有怨恨。
白鹿村的北边,是一片坟地。白家鹿家和其他姓氏的人死了都埋在这里,穆家的坟地也在这里。又是一年十月一,穆仁祥夹着纸拿着阴票子上坟来了。走到坟前看见侄儿早就到了,就打着招呼:“你也来了?”
侄儿拧过头来一看是叔父,气就涌入丹田,没有言传。侄儿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把烧纸和阴票子撕着放在里边。他也圪蹴下来,把自己的纸和冥币放进圈里,被侄儿一把拨到一边去了,人也被掀倒了。
“你干啥?”他拾起身来说。
“你看干啥?滚。”侄儿怒不可揭。
有个讲究烧在圈外不顶事也不能烧二回,没办法他还得把纸放进圈里。侄儿气急了压倒就打,这顿丰盛的饺子直吃得仓饱腹满。
日月推移,不知不觉穆仁祥已经七十多岁。孩子们也成人了,外债还完了,日子也有了起色。他的翅膀又硬起来,说话扬眉吐气。手里端着茶杯,迈着八字步,心中怀着喜悦脸上挂着笑容。
穆仁祥老当益壮,认为说话有了底气,巴结的人也多了。有了钱有了势有了脸面有了资本,又人五人六起来。
白鹿村外办起了游乐场,也给村民带来了生机。妇女们在商铺上班,男人们叫车停车,有了营生。
穆仁祥以为他年纪大有威望能服人,就自告奋勇管理车场。带着一身的汗腥气穿棱在人窝中,不是指拨这个,就是安排那个。他来到场子中间,看见一个小伙正在耍手机,就说:“二怪,你给咱到前边去。”说话的语气是强硬的。
“我不去,那里也不去,就孥这。”碰了一鼻子灰拧身走了。
又来到西边,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和一个人说话,就打着官腔说:“你几个不好好叫车,在这谝啥闲传。”
忙了半天才消停下来的几个人,一听他没有表扬反而批评起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说啥呢,眼睛得是瞎了。把俺几个忙的,东边的人能消停死,光看见俺,咋不说东边。”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垮着模样说。
另一个人说:“你倒是弄啥的,这有你说话的份。”
他不敢顶碰同年对这个年轻的摆起了老架子:“我是管车场的,做啥的?”
谁知这个人根本就把他没当一回事,藐视地说:“啥,你是管车场的,还是领导,我咋不知道。”
他的脸上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烧。再也没有言语转身走了,心里不是滋味。
他在人面前越是逞能侄儿越气,旧时的恩怨就像是存在心底的菌种萌发起来,越看这个老家伙越不顺眼,越看这个老家伙越着气。
“大,你侄儿叫你。”一个中年男子来到穆仁祥跟前。
他心中咯噔一下,就怕侄儿,侄儿却叫他,不去不行啊。就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跟前。只见侄儿的一副张飞脸,怒目而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低下了头,像个罪犯。
“得是你给东边停了两个车,眼睛瞎了,停到阿达来了。”侄儿的胡子茬都立起来了。原来东边是侄儿家的地。
“不是我来。”他颤颤惊惊地说。
侄儿的声音更大了:“不是你来,你当领导。人家没有年轻人了,就你有本事,有能力。我还没看出,你还能当领导。”侄儿挖苦和蹲嫌。
穆仁祥的心里难受极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的狗血喷头。
他像个犯人,无地自容,低着头不言语。
侄儿的脾气发完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言不语地离开了侄儿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一股眼泪流了下来,怨恨和气愤被送进了搅拌机,就是不敢言语。侄儿的拳头他是领教过的,疙瘩子的滋味不好吃呀。
坐了会,满车场的人没一个劝说的,也没一个同情的。一袋烟工夫,他站起来了,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开停车场,留下遗憾和不甘。
眼睛望着车场扫视了一周,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从此后再也不见了他的踪影。
作于2021年11月4日
他不言不语地离开了侄儿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一股眼泪流了下来,怨恨和气愤被送进了搅拌机,就是不敢言语。侄儿的拳头他是领教过的,疙瘩子的滋味不好吃呀。 谢谢老师点评!老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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