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湾纪事第十八章墙墙不倒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3-26 12:27:58

本帖最后由周默于 2015-3-27 11:14 编辑

第十八章墙墙不倒

1

刚把群众围堵区政府的事处理完，容不得半点歇息，江长春就接到杨帆的电话，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杨帆过去斯斯文文，见谁都客客气气，尤其是在冯云海面前真的说是恭恭敬敬都不为过，现在竟然也骂人了。脾气跟着官位长，人家现在是常务副市长，骂你个刚提拔起来的区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正所谓时位之移人也。
　　杨帆骂江长春也是他活该，就在半小时前，国土资源厅的侯副厅长来电说，国土资源部的卫星测控执法检查，显示凌州市龙门长坪区上千亩农田被毁，要求省厅查处并上报结果，省长赵长治很生气，责令由他带队到凌州实地检查，严肃查处。侯副厅长与杨帆有过两面之交，所以提前打个招呼，不是我想怎么样，君命不敢违呀！杨帆与赵长治只打过两回交道，杨帆对他的长相记忆深刻，口阔鼻直四方脸，头顶有些秃，眉毛浓黑，眼里闪着冷峻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杨帆在部里时，赵长治拜访老领导他座陪了一次。到凌州两年多，只去拜访过一次，也只谈了几分钟，就匆匆作别。
　　杨帆琢磨了老半天，觉得不急着给书记市长汇报，先想办法应付处理。但又一想，说不定省政府办公厅已通知吴少涵了，还是给吴少涵汇报一下，免得被动。吴少涵听了，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没有任何指示或抚慰一下，杨帆有一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所以狠狠地批评了江长春，命他下午一上班就到他办公室来。
　　当江长春和方青平来到杨帆办公室时，杨帆正和国土资源局局长马林、农业局局长史东亮在谈笑风生，一见他俩进来，立即言归正传。杨帆大概谈了情况，说得很严重，赵长治省长要求严肃查处，吴少涵市长得知情况，心情很沉重，半天没说话。一番话说得大家也都很沉重，低着头，一声不吭，等着看别人咋说。
　　都不说话，杨帆就点将了。第一个就是江长春，他刚当一把手就遇上这事，根本就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好在讲话是领导干部的基本要求，他清清嗓子，侃侃而谈，绕来绕去说了半天，自己也不知说的什么意思。杨帆他们也听得云里雾里，好在杨帆没有细究，又让方青平说。方青平见江长春都在绕弯子，他能讲什么？也是要思想重视，认真对待，严肃查处，努力整改地讲了一通。
　　杨帆见两个区长如此态度，就有些生气，本想讲那你们既然认识到错误，那就回去彻底整政。但这明显是放弃放纵的态度，有了事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只好忍下一口气，请史东亮讲意见。史东亮从我国的耕地现状，粮食贮备，耕地管理政策，又讲到卫星监测的意义和一些违法处理的案例，具体讲到凌州的实例，一撸袖子：“哎呀，讲毬了快一个小时，不好意思，占用大家时间了。”
　　杨帆逼着问：“你到底说咋办呢？”
　　史东亮吐了个烟圈：“都是自家弟兄，领导说咋办就咋办。”
　　一看史东亮耍滑头，杨帆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让马林讲。
　　马林一看大家都在君顾左右而言他，他是最后一个，他要为杨帆支个硬腿子，不能再玩花架子，要出点实招了，不然领导的脸上过不去，而且杨帆还是他的直接今管领导，他得给领导撑面子呀！
　　这种事马林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们几个东拉西扯时，他已经在脑子思考咋办，最起码咋应对检查。他是土地局长，他无法逃避，他必须直接面对，他脑子里忽然有了数。 2

马林先卖了个关子：“杨市长，咱们这事我也不知道咋弄，您是领导，站得高，看得远，我讲讲五陵市今年上半年类似的事情，看是否有参考作用。”
　　杨帆知道马林心中有数了，笑骂道：“我还站得高尿得远呢！少卖关子，快讲！”
　　马林也耍贫嘴：“领导尿得远不远，我不知道啊！”
　　几个人哈哈大笑，气氛也缓和下来，马林正色开讲：“今年年初，国土资源部的卫星监测到五陵在机场附近的开发区存在毁损农田的情况，农民也向国家反映强毁即将成熟的小麦，省里下派联合调查组，整整搞了一个月时间，领导您猜，最后咋摆平的？”
　　“我能猜出来还问你？快抖包袱！”
　　杨帆佯装生气。
　　马林神秘地一笑：“您知道非法集资吧，他们一般采取什么方法保证资金链持续稳定而不断？那就是拆西墙补东墙，墙墙不倒。”
　　杨帆恍然大悟地说道：“ 你是说用拆西墙补东墙的办法，那咱咋个拆法？ ”
　　马林娓娓道来：“五陵先给省调查组诚恳认错，铲毁青苗的确不应该，但强调开发区是省级示范开发区，引进的重点项目开工在即，多延迟一天的损失比上千亩的小麦要多得多，咱都是农民的子孙，也可惜心疼，但时间拖不起，外商掐着表在催，我们也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想办法补救，一是给农民赔偿青苗损失，二是利用新农村建设，进行庄基整合，再搞平坟运动，保证年底前弄出一千亩农田出来，进行耕地弥补，三是如果到期做不到，愿打愿罚。话说到这个份上，而且已生米做成熟饭，调查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形成调查报告，向上再协调结案。”
　　杨帆问：“那五陵的事就这么算了了？”
　　马林点头后又摇头：“最起码当时算是过关了，但有文字性东西，五陵也不敢马虎，在几个县开展新农村建设试点，平整庄基，搞平坟运动，数据不知真假，据说还整出了好几千亩地呢！”
　　方青平疑惑地问：“那这折腾来折腾去，有啥意思嘛？”
　　马林解释说：“城里地价和农村地价大不一样啊，用农村的土地置换出城市的土地，那价值应该是天文数字，五陵是把坏事变成了好事，趁机还多弄出了几千亩的建设用地指标，农民得了利，开发商挣了钱，政府的利益就更大了，经济指标财政收入都有了，市容市貌提升了，居住环境改善了，领导有成绩可升官了，呵呵呵，可以说是多赢共赢的好事啊！”
　　众人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齐声叫好。
　　杨帆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拍着马林的肩膀，直叫：“有才，有才。”
　　法律政策没有禁止的，都可以大胆尝试，大胆去做，这已经成为广大官员的共识，打政策的擦边球，规避政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大行其道。
　　拆东墙补西墙，墙墙不倒，和西方的多米诺骨牌理论一样，也俨然已经形成了中国特色的拆墙理论，在各行各业广泛运用，而且卓有成效。

3

侯副厅长就是六月份到五陵市调查的组长。当杨帆和马林晚上专程到宾馆去拜访他时，侯副厅长语气委婉，但态度坚决地表达了省领导要求严侯副厅长就是六月份到五陵市调查的组长。当杨帆和马林晚上专程到宾馆去拜访他时，侯副厅长语气委婉，但态度坚决地表达了省领导要求严肃查处，杀一儆百的态度。杨帆和马林一再地表态认真整改，但侯副厅长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杨帆差一点说出上半年五陵的事情，马林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
　　见这架式，两个人把准备好的红包也没敢往出拿，怕他再给办个难堪，事情就不好往下进行了，只好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告辞了。侯副厅长只是客气地送到门口，连出来都没有就把门关了。
　　一出宾馆，杨帆就问马林：“老马，情况不妙啊，侯厅长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事情不好办呢！”
　　马林也皱着眉头：“他扎毬势呢！就这么大个事情，他能把谁咋地了？”
　　杨帆忙解释说：“兴许人家有为难呢，临下来前老侯还专门给我打电话了，他也没办法，赵省长发火了。”
　　马林还是气冲冲地：“谁没有个为难了？事情出来了，想办法咋摆平才是正经，吓唬谁呢，又不是为谁自己家，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杨帆见安慰不住，索性问：“事情到这一步，你说怎么办？”
　　马林也玩起赖来了：“我能怎么办？凉拌，他爱咋办咋办！”
　　杨帆见马林这副德性，便沉下脸不吭声了。
　　马林见惹领导不高兴，便又嘻皮笑脸地说：“您担心什么？您在凌州又无牵无挂地，大不了回北京，继续当您的司长。我们可就惨了！”
　　这么一说，杨帆脑子里忽地想起艾新梅来，从北京回来和她只匆匆见了一面，在办公室规规矩矩谈工作，本想抱抱她，她却紧张地指着门口，只是紧紧地握了下手，连亲热一下都没有来得及。节前一大摊工作堆积到一起，忙活得晕头转向，每天晚上都是十一二点到家，不是醉醺醺，就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哪里还顾得上打电话或是约会。每天晚上十点左右，艾新梅都会发过来一条温情脉脉的短信，他想回复，却又不知如何去说，那些矫情的字眼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也不愿写在手机上。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和她见一面，忙只是借口，要想见怎么也能见面，自己或者是过于谨慎保守，或者不是打心底真正爱她，或者把仕途看得太重，他自己也闹不清楚咋回事，稀里糊涂吧，太清楚了就太累人了。
　　杨帆和马林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杨帆决定向李明华汇报此事，听听李书记的看法。李明华当然清楚损毁青苗的事，省厅来调查的消息，也是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杜宏光告诉他的。杜宏光在凌州盘根错节经营二十多年，凌州地盘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杨帆说本不想打扰书记，又不是什么好事，等处理完了再回禀，但情况看来有些不妙，所以还是要请书记出出主意。杨帆现在说话也艺术了，李明华心里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李明华思忖片刻，说：“我给少涵市长说一下，我俩明天早上一起见见侯厅长，由吴市长亲自汇报情况，请教他咱该怎么办，反正就这么回事，把皮球踢给他，看他咋说。”
　　姜还是老的辣，把他尊重到位，再把烫手的山芋双手交给他，他吃也不是，扔也不是，总得想个办法，把游戏按规则玩下去，那就看他咋办了。
杨帆在心里说：高，还是高，高老庄的高。

4

侯副厅长没有想到李明华和吴少涵会一起来到宾馆，他有些受宠若惊，手忙脚乱，说话都有些张口结舌了。他把两位主官让到房间，让随行人员倒水端茶，李明华一看房间没有水果，立即批评起杨帆来：“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连水果都没有？亏咱们凌州号称水果之乡呢！”
　　侯副厅长还推辞着，杨帆立刻安排人去办了。坐着聊了一会儿，李明华起身告辞：“我那边还有个全市社区换届大会，我先告辞，由吴市长向调查组汇报情况。”
　　侯副厅长哪里敢让吴少涵亲自汇报：“两位领导亲自来就折杀我了，我哪敢让吴市长来汇报。”
　　吴少涵是真要汇报，侯副厅长双手直摇：“吴市长，你这是逼我们打道回府呢呀！”
　　吴少涵打趣道：“你要真打道回府也行，我就不用亲自汇报了。”
　　侯副厅长为难至极：“这、这、这不是要我老命嘛！”
　　杨帆打圆场：“吴市长，还是我来汇报，您来补充，好不好，侯厅长？”
　　侯副厅长如释重负一般地说：“好，好，行，行！”
　　杨帆汇报完后，吴少涵简单做了补充，强调了乾坤湾改造的重大意义和现实作用，以及省市领导对此的重视与希望，以及改造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与困难，政府承受的压力与无奈，主要还是希望得到理解与谅解。最后，吴少涵表态，积极配合支持调查组的工作，无论调查组如何处理，他毫无怨言。
　　最后轮到侯副厅长讲了，他有些尴尬地表示，首先声明调查组没有处理权，只能拿出处理意见，然后又讲了凌州此事的特殊性，又拿五陵做对比，然后为难地望着吴少涵与杨帆：“这事恐怕不像五陵那么好糊弄过去，恐怕得费点神。”
　　杨帆说：“咱们是同舟共济，不为难您，也为您好回去交差，您说咋办就咋办。”
　　侯副厅长说：“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们这事情把我夹在中间，上下都不好交代啊！”
　　吴少涵起身说：“杨市长讲得对，咱们同舟共济，这事就拜托了，我回头专门请你吃饭。”
　　吴少涵一走，杨帆、马林就和侯副厅长一刀一枪地切磋起来了。俗话说，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面就不难了，李明华和吴少涵一出马，侯副厅长不能不给面子，说不定两位哪天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谁也得罪不起啊！他就把这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来办理，但是最近国家加大了卫星监控的查处力度，不仅仅是复耕整改的问题，而且要依法追究领导的责任，有人因此而被撤销职务，他协调斡旋的难度很大。复耕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先参考五陵的做法，拆东墙补西墙，保证耕地总量不触红线，实在不行进行经济性处罚，最好不处理人，走一步看一步，他只能是硬着头皮去做了。
　　半个月后，调查组离开了凌州。
　　杨帆和艾新梅坐在塞纳河西餐厅，看着满天绚烂的晚霞。
　　“该死毬朝天”，杨帆骂了一句粗话，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艾新梅坐在对面，手里晃动着艳红的葡萄酒，看着这个西装革履，斯文白净的男人，嘴巴里竟然冒出粗鄙的脏话，微微地笑了。

顺其自然 · 2015-3-26 12:5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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