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沙 发表于 2022-3-22 15:58:10

【拜敬元随笔】 父 恩 悠 悠

    闲来无事,屈指算来,从军32年,在军师团政治机关工作近二十年,主要从事“爬格子”、“做嫁衣”、“抬轿子”工作。大至给军委总部领导的汇报、小至基层单位及个人的典型宣传,上至全军的经验交流、下至各类报刊杂志转发,似乎都有自己的影子,在圈内也算小有“名气”,以致离开工作岗位后,“江湖”中仍有传说。可真要在报纸杂志上找到署名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思来想去,只能算是半个文字工作者。      作为半个文人,在岗时倾心倾力于为他人“做嫁衣”,冷不丁闲下来,自觉不自觉地、时不时地萌生出写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想法。特别是解甲归田、迈入不惑之年后,怀旧念亲之情日趣愈烈,内心深处总想写点纪念先辈,特别是纪念父亲的东西,但又时不时地闪现出一种迂腐观念,认为写纪念自己先辈的文章,多半是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客的“专利”,故而一直未能成文。今年清明祭祖,触景生情,多年未了的心愿止不住地奔涌而出,跃然纸上。      我的家乡位于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最东边的陕西大荔县。这里地理位置优越,东临黄河、南靠渭河、北接洛河、向西一马平川,是内陆唯一的沙苑地带,古时水草丰盈,曾是隋朝的皇家军马场;这里人杰地灵,诞生了隋文帝杨坚等4位皇帝、救时宰相闫敬铭等15位宰相,以及铁人王进喜、速算大师史丰收等名人;这里是拜姓祖先、元朝宰相拜住的避难安息地及蒙古后裔、拜姓族人的居集地;这里地势平坦,风调雨顺,旱涝保收,是国家一二三产融合发展示范园,盛产小麦、玉米、花生、西瓜、红薯、红萝卜、黄花菜、桃、杏、葡萄等农作物。这就是父亲长大成人、劳作生息,以及我这个异乡游子魂牵梦绕的故园热土。      父亲是个苦命人。纵观他的短暂一生,可谓坎坷波折、苦难丛生。幼年时出身贫苦、成家后疲于糊口、人生命运的十字路口失去工作、人至中年不幸患病撒手人寰。父亲生在旧社会,懂事前就相继失去了父母亲,是他的爷爷、奶奶和两个比他略大几岁的姐姐把他拉扯大。生活的苦难和别人的冷眼可想而知。村里老辈人说,父亲小的时候,常常是两个老人在前面犁地、拉车,三个孩子或爬或跑地跟在后面,祖孙相依为命。父亲成家后,日子过得很清贫,这也是那个年代的普遍现象。生产队靠工分养家,我们兄弟四个年龄小,家里吃饭人多挣工分人少,平时分粮、年底分红自然少;责任制时,我们家还是人多劳力少,收入自然比不上别人家。母亲虽然精打细算,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农闲时悄悄外出缝纫挣点辛苦钱,家里仍然入不敷出;有时粮食接不上,有时孩子衣服破了没布做,有时我们的学费没钱交。这种生活虽然己过去久远,但有时回想起来,如同昨日电影,一目目地浮现在眼前。记得1978年春节前一个周末的日子,为使全家过年时能吃上白面馍,父亲骑着自行车,将母亲平日从农场地里捡拾的150多斤黑豆,连夜带到80里外的老姑家,(那一带人几乎家家都养骡马,需要黑豆这样的牲口“大料”),第二天再东一家西一家、你8斤他10斤地换成小麦带回家。傍晚下起了大雪,父亲还没有回来,全家人焦急万分,不时到门外张望,晚上9点多钟父亲披着满身雪花回来了,一整天还没顾得上吃饭。多年后,每每回想起来,不由生出一种酸楚感,眼前浮现出漫天飞雪的夜晚,父亲用自行车载着粮食,艰难地走走停停的画面。如果说生活的苦对年轻的父亲来说,咬咬牙、忍一忍很快挺过去了,但揪心的苦难挫折,则是在改变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失去心爱的教师工作。父亲十六岁初中毕业后,先后在本乡的马坊、兴旺、耿元等5个村的小学任教,当了近30年的民办教师,可谓“桃李满乡”。殊料1988年上半年,村干部要卖学校的树木,当校长的父亲从维护学校权益的角度,坚决不同意。对此,一些好心人劝父亲不要太固执,村上要卖就让他卖好了,又不是卖自家的,可父亲就是不同意。结果秋季开学前,村干部以“停薪留职”名义,停了父亲的教师工作。父亲回乡后,恰逢教育系统改革,民办转公办。按父亲的教龄条件,完全符合,可乡里以不在教师岗位为由,不予转。为此,他曾到县乡申诉,结果不了了之。同行们都为父亲的遭遇惋惜和不平。从此以后,这件事成为父亲心中的痛和结,虽然表面强作欢颜,内心却郁郁寡欢。所谓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1989年春父亲脑梗住院,1991年春节突发脑溢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年仅47岁。可谓福薄命苦、英年早逝!      父亲是村里鲜有的文化人。父亲那一辈人,识文断字的人很少。据我所知,与父亲年龄上下五六岁、能凑合认识字的人,全村不外乎十来个人,但象父亲这样能写一手毛笔字和墙报字的人,全村就他一人。记得小时候村里办扫盲夜校,全村三个分校,父亲轮流上课。所以村里大人都管他称“先生”、小孩称他老师。父亲的大名一度驰名村外,一些外村人和村邻农场工人到家里来找不到地方时,向村里人打听都是问“拜老师家是那一家”。平时全村人家的红白喜事对联,大都由他主笔;左邻右舍在外亲戚的书信,或读或回,从不推辞;村里的大小标语墙报,也几乎都是出自他手。父亲去逝多年以后,村里墙上的一些大字标语颜色淡了,都是后来的年轻老师涂描;一些应景式的政治标语,只有从外村外校请人来写。凭心而论,父亲的毛笔字和钢笔字写得的确不错。记得我上军校时,一次通信员把学员的家信送到班里,班长看到我的信时惊讶的说,谁给你写的信,字写的这么好,一时引来大家的围观,纷纷称赞。惭愧的是,父亲一手好字的优长,在我这辈失传了。      父亲是与人为善的大好人。特殊的经历和家境,使父亲从小养成了自强奋进、内向稳重、谦虚好学、与人为善、忍辱负重的品行。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到和听说过父亲与谁吵架滋事闹别扭的现象;平时也没见他与谁高喉咙破嗓子高声说话,农村常见的粗话脏话从没见他说过。有时家里人和邻里发生了矛盾,他总是息事宁人、劝慰自家人。离校回村后,适逢村里换届选举,群众一致推举父亲当生产队长,全家人觉得他毕业后一直在学校当老师,对农村的人和事不太了解,都不同意,但父亲不愿辜负村民的信任,明知困难重重还是上任了。上升伊始,恰逢开荒造田和修路,这两项工作都是难肯的骨头,特别是开荒造田,首当其冲的难题是迁坟,这是亘古未有之事,一些难缠户会上会下闹;修路需要按人分户捡废砖石头垫路基,劳力少的提条件,不缺劳力的也讲困难。凡此种种,父亲都能耐心讲政策,设身处地做工作,不仅按期完成了任务,矛盾也得道有效化解。任生产队长期间,谁家电费交不起他垫,哪家的修路款交不上他贴,直到他患病住院,短短一年时间,仅有据可查的欠条就上千元,在那个年代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能真应了那句古话,好人有好报,父亲病重时,看望的人络绎不绝;送葬时,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儿童少年,浩浩荡荡,颇为壮观。多年后,村里人每每谈及父亲,都说他是个大好人。      父亲是我们实现梦想的指路人。父母是孩子的第一老师。我上小学时,父亲总是给我额外“加餐”,每天多布置一些作业,以致我的奖状贴了满满一墙;我上中学报到的第一天,他就给我讲“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道理,讲清华、北大等名校,讲华罗庚、陈景润等著名科学家;日常生活中,他总是给我灌输“处处留心皆学问”的道理。1982年春节后,为把我从官池中学转到距家40公里、教学质量较好的冯村中学上学,父亲托熟人、找关系,甚至蹲门等候求人,为我联系转学事宜;开学前一天,天还没亮,他又骑着自行车,顶着六七级大风,沿着沙漠羊肠小道,来国两次奔波160公里,给我办理转学手续。1983年我高考落榜后,母亲执意让我回乡务农,父亲则鼓励我来年再考,为此他们还闹了一段时间矛盾,最后还是父亲亲自到学校为我办了复读手续。那年10月征兵开始后,我满着家人报了名,父亲开始很生气,后来也就同意了;母亲则坚决反对,觉得兄弟们小,家里缺劳力,主张让我在家种地。无奈之下,父亲专程把能说会道的老姑请来做母亲的思想工作,最终使我如愿以偿。离家时,父亲专门把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自勉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写在大红纸上,贴到墙上,以此作为送别赠言勉励我;入伍后的第一封书信,他又一次把这幅对联写给我。从那时起,这两句话便成了我的座右铭,时时刻刻激励我不断奋进。      父亲是我报恩答谢的遗憾人。养儿防老,是中国老百姓的梦想。可孩子长大后,山高水远他乡留。父亲于我,恩重如山;我于父亲,绵薄未尽。有时回想起来,除了陪父亲看过一两次病、患病时为他刮过一次胡子、洗过一次脚、买了一双拖鞋、一件背心、1990年休假归队时,除去路上盘缠,把身上仅剩的25块钱给父亲,以及最后处理父亲表事后的费用外,还真没为他再做过什么。反观父亲,他为我做的很多很多,想的很细很细。我入伍从军后,家里的大事小情,父亲写信时总是报喜不报忧,就连母亲住院手术、自己几次住院、乃至生命垂危时,也同样如此,以免我分心走神,影响工作。特别是在我事业开始起步、生活日益渐好的时候,他却永远地离我而去,当时正值春节,电报迟送了几天,等我办完请假手续、交接完工作,和妻子匆匆赶回家时,父亲已经安葬了,连见他最后一面也没赶上。多年后村上开荒造田,老家给父亲迁坟,我因出差在外也未能回去。每每想到这些,愧疚之情无以言表,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真有一种无情无义无孝之感!正是怀着这种遗憾和报恩之心,大凡清明和祭祀节气,我都尽量赶回老家,到父母的坟前点柱香、烧点纸;平时只要回到家,总要去父母的坟前鞠躬磕头,以表感恩之意、思念之情。多年后我渐渐体会到,男人的责任和父亲的担当:在外要挺直脊梁,干好国家事;在家要及时行善,关爱每个人。      父亲的一生短暂而平凡,但他的精神久远而伟大。他以自己的情操、美德温暖着我们,是子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传家法宝,引导着我们兄弟四人怎样做人从政、如何处事持家,在各自的岗位上干出成绩。最令我感动的是,每当在人生关键时刻,父亲总是以他那博大的胸怀为我们提供广阔的舞台,激励他的孩子驰骋飞翔,实现人生梦想。我们弟兄四个,三个参军入伍、两个成为团职干部;孙辈中也有两个考上军校、两个大学毕业,一个个都成为社会的有用之人,实现了个人的青春梦想!我常想,父亲若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作 者 简 介:             拜敬元,1965年出生,陕西大荔人,从军32年,先后任指导员、股长、科长、处长、政治处主任、人武部政委等职,在部队军师团政治机关工作近二十年,主要从事文字材料写作工作,荣立个人三等功5次,多次被上级通报表彰,所在政治处被兰州军区表彰为标兵政治处。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22-3-22 16:01:39

点亮飘红,精华支持!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22-3-22 16:04:39

精华作品,鼎力支持!

洛沙 发表于 2022-3-22 16:32:19

精华作品,鼎力支持!

洛沙 发表于 2022-3-22 16:44:37

    拜先生念情恩大作,使我受益匪浅。!语言生动,感人肺腑,条理清晰,排比有力,层层递进,催人泪下!点赞!

洛沙 发表于 2022-3-22 18:49:53


洛沙 发表于 2022-3-22 19:10:17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拜敬元随笔】 父 恩 悠 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