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小说】斗炮
白鹿原的小路上,一个高个子女人骑着自行车,吃力地蹬着。从稍有点坡势的路上骑到了平坦的地方,下了车,取出手帕擦着汗。这时才看清她那红润的脸庞,虽说上了点年纪却仍像花一样美丽娇艳。
自行车快速地骑进了鹿走镇,停在了一家门楼前,女人走进门去。
她是荆峪沟人,白安然的妻子雅蕊,回娘家来借钱的。
刚走进门就碰见弟妻走了出来,看见了她,勃然大怒:“你还有脸回娘家。”
“小琴,我,”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小琴就连掀带骂向外推,“小琴别这样,看人笑话着。”
“你害怕人笑话,今天你来了,就到街道叫你娘家门的人听听,看你做的事。”小琴抓住皮胸声音更高了。
街道立时聚来好多人,小琴的声音更响亮。雅蕊的脸红如血,羞愧难当。择不开小琴的手,无法脱身。
邻居们纷纷劝说拉架,小琴更加疯狂,连打带骂,唾沫星子噴了雅蕊一脸。
在邻人的帮助下择开了小琴的手,雅蕊转身骑上车子就走,再也没脸回娘家。
原来小琴的娘家就在荆峪沟的王家台,两个队的地连畔。小琴哥常年在外,很少回家,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去父母的坟上走一回,顺便烧些纸钱。坟的周边尽是干草树木,紧邻着就是麦田。小琴哥烧了纸就走了,结果火越烧越凶,把周边的麦田烧着了。不过人们及时赶到,扑灭了火。
白安然却赖上了,说出来好多难以接受的理由,小琴哥赔了不少的钱。小琴和丈夫两人出面调解都没有一点作用。
今天她回娘家来,小琴能不生气吗?
雅蕊骑着车子糊里糊涂地行驶在路上,她把怨气全部集中到了男人的身上。是你做事太过分,让我受这番羞辱着这番气。成天在村中打肿脸装胖子,夸你有钱,这个寻那个借,回不完的话。要不是答应宾鸿还不到娘家借钱来的,她越想越着气越想越丢人。
宾鸿思前想后考虑再三终于决定还是寻安哥,他可是荆峪沟数一数二的富户。
对,就寻他,没错。拿定了主意,就提脚迈步向安然家走来。
安哥就是有钱,那年做沙发回来,人们都是空空两手,而他却是满载而归。
安哥买了台录音机,这个消息不翼而飞,传遍了荆峪沟的旮旯拐角,人们蜂拥而至,想开个眼界。
安然拿着一盒芙蓉王香烟含着笑脸给大家让烟让座,嫂子也笑成一朵花,甜甜的语气有说有笑。老年人这一摸那一看,年轻人争着吵着要打开听听。
安然心中充满激情和喜悦,在荆峪沟谁家出现过这种局面,就是宾毅自行车收音机都是领先,也只是些小玩意。
安然激动得手都有些颤,随着手的扭动悠扬的乐曲在空中飘扬。
屋里屋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宾鸿穿过房后的树林向前走着。
安然每次到商店买东西,身上掏出的不光是钱还有存折,咋样也有上千元。他在人们的心目中早已跻身于有钱人的行列。
屋里电灯通明,安哥和嫂子对面坐在笨栏前,两人的脸上流露着愁苦的表情,低声说着话。
宾鸿推开闭着的门,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了过来。安哥心中发生了惧怕,嫂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哥、嫂子,”宾鸿走进门打着招呼。
安哥和嫂子脸上的雾霾换成了笑容:“兄弟,坐。”
宾鸿站在脚地说:“不坐了,就立着说几句话。”
安然的笑容流露着苦涩,嫂子的笑有些灿烂。两人的心中好似吃错了药惶惶不安。
宾鸿说:“哥,我想买磨面机看能不能倒些钱。”
安然的面色苍白,落在笨栏背后的手有点颤,雅蕊的心情也差但能藏而不露。
雅蕊恨恨地瞪了男人一眼。
安然才意识到有些失态,立恢平常,大气地说:“兄弟,没问题,得多少!”
宾鸿高兴极了,说出了数字:“两千元。”这次就是认的准,钱也就借够了。年前磨子能买回来,磨年面就能挣些钱。一股蜜样的味道从心头涌了上来。
安然夫妻对视了一下,安然提高了声腔面向宾鸿说:“好,明天叫你嫂子给你去取,”转过脸对着妻子:“给咱再割些肉买些菜。”
雅蕊会意男人意思向着宾鸿话语甜甜地说:“你到明黑来取。”花朵的脸开放着。
宾鸿高兴地走出门去,心中满意极了。
目送着宾鸿出了门,雅蕊向安然投去愤恨的眼光,安然无奈地苦笑。
雅蕊回来了,安然迎上前问道:“钱借下了?”
“借你个心,还有脸问。”雅蕊没好气地说,美丽的模样夸拉的十分难看。
安然不知所措:“到底咋咧?”
“你做的好事,叫我丢人现眼,把人能偾死。”雅蕊的樱桃嘴抽搐起来。
“借钱又不是叫你去偷人。”这一句更是火上浇油。小琴的羞辱在心中翻腾,就像是点燃了的煤油桶燃烧起来。
这些都是男人做出来的,自己成了替罪羊,受气桶,二人三丈低两丈高就开火了。雅蕊完全失去了理智,抓住安然的皮胸把所有的怨气全发泄出来,连打带骂,哭天嚎地。委屈、羞辱转换成愤怒的火焰,喷发出来。
安然不动声色地劝说着:“你甭言传,看人听见着,到底咋咧?”
雅蕊哭着嚎叫着,伤心到了极点,哪里止得住。
一场国内战争刚刚平息,安然坐在了椅子上,着着闷气,雅蕊挂着泪水进了厨房。门外就走进一个人来,是本家本户的安福:“安哥,给我倒点钱,过年呀也准备些年货。”
正在气头上的安然一听没好气地说:“没有,我家又不是银行。”
给了个下马威,安福偾的都没发出来。
退出门来着气地大声骂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想当初,成天在我跟前借钱,做沙发的本钱就是在我跟前拿的,在城下做生意的本钱也是借我的。没想到现在有钱了就不认人。”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娃们穿上新衣蹦蹦跳跳,欢天喜地。
大人们闲下来了,丢方下棋的,遛马路的,晒暖暖说闲话的,也有忙忙碌碌准备年菜的。宾鸿的磨子隆隆地响着,门口的人车拥挤着,路上推粮推面的你来我往。
商店里妻子手忙脚乱地打发着买主。
安然家的东邻居是一个瘦高个子男人,和他是本户,妻子是外地人。平时很少回家,在城下开着一家商铺,就是回来也不串门。见了人只知道让烟,呲咩一笑就算完事了,说不上两句话。
两个人穿着打扮也很平常,有人问:你在城下生意咋样?他总是微微一笑说:混,凑合。
安然和雅蕊穿着打扮总是衣着华丽风光满面,大有富家气派。安然走进商店说:“有黑鞋油吗?”
宾鸿妻子回答说:“有。”取来放在柜台上。
安然从口袋掏出一沓子钱还有存折放在柜台上,问道:“有鞋油刷子吗?”
宾鸿妻子取来递给他,就在门口廊檐子上刷了起来。
宾鸿从磨房回来看见安然说道:“哥,多亏你给兄弟帮了忙。年面磨毕给你还钱。”
安然一边数着放在柜台上的钱,拾起存折装进口袋,掏出来又装进去,手里的钱数了几遍:“不急不急,你用。”
到了夜晚,安然俩口的心情咋样也高兴不起来,与外边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
“爷爷,奶奶,快来看,谁家放花炮。”在外边看花炮的孙子向着屋里喊叫着。
听见孙子的喊声,看着柜盖上小得可怜的炮盘子,心中不是滋味。
没见爷爷奶奶出来就跑进屋来,拉着奶奶到门外去看。
安然和妻子从屋里出来,看着夜空美丽的景色和听着响彻云霄的炮声。
妻子说:“咱也响吧。”
“不着急,等一等。”
“爷爷,隔壁响炮了。”在门外看花炮的孙子又跑进来。
安然从柜盖上取下炮接住妻子递来的打火机走出门来。
隔壁的炮声停了,他把炮的外皮撕开,在地上摆着,然后从顶头点燃,拉着孙子站到门口看着:“爆爆爆,爆爆爆,爆爆。”
看着炮响完了,才引着孙子走进门来。
“咯哩爆咯哩爆爆爆咯哩爆爆,爆咯哩爆爆咯哩爆爆咯哩爆。”
“爷,隔壁可响炮了。”安然也听见了,拧身向门外看去,隔壁人的炮在地上摆了一大片。“爆咯哩爆爆咯哩爆爆咯哩爆咚。”
安然心似吞进了一苗针,模样夸拉着,拉着孙子向回走。
“爷爷,俺要看炮,”孙子挣脱着。
雅蕊看见男人不高兴的样子问道:“咋咧?”
“你给我取些钱。”安然心里极不平衡。
妻子为难了,问道:“要钱做啥?”
“我买炮呀!”他有点不耐烦地回答。
“你身上不是有钱吗?”雅蕊拿不出钱才说。
“我身上的钱不能动。”她那里知道身上的钱的用意。
“那就先欠着。”
“不行,过年欠账不吉利。”
安然拧身走出门去。
一路上低一脚高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噗通”一声,爬在了地上。
拾起身一看:“谁个瞎怂,给这倒了一堆土。”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叽咕着。
宾鸿终于闲下来了,给安然送了钱回来,正在打发买主。
安然走进商店着急地说:“快,给我取炮。”
“没有了,哥。”宾鸿看着他着急的样子。
他向店里扫视了一眼,看见货架上放着一卷:“喔不是一卷子?”
“那是给我留的,没够得响呢。”宾鸿不给。
他走进去抓到手里说:“你不响了,给我。”拿着不丢手。
掏出永远装在身上的那些钱还有一张存折,先是把存折放在一边,然后数起那一沓子钱来。数了一遍后,又装进口袋,这时才付了炮钱,掐着炮走了。
心中荡漾着喜悦,一路歌声一路笑。
这时隔壁人又拿出有筛子那么大一卷子来,他傻了眼,站在门口不动了。
人家的炮声肯定遮住了咱的炮声,放,谁能听见,还不是给人家助了威,干脆收了起来。
妒忌心在隔壁的炮声中产生,又在炮声中升腾。
懒洋洋地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走进门去,把炮放在几桌上,一尻子坐在板凳上。
雅蕊在灶房忙碌着,炒菜,炖肉。
他感到有些内急,就向后院走去。
孙子看见几桌上放着炮,旁边还放着打火机,就随手拿上掐起炮向门外走来。
“爆爆爆爆爆爆爆爆爆爆爆爆。”
安然听见了炮声以为是隔壁人放的,就没在意。
炮声落了,听见孙子的叫声,疾步跑了出来。
雅蕊也如飞似的跑了出来。
安然吓得昏了过去,雅蕊哭得不省人事。
安然能不难受吗,做沙发烂了回来嫌丢人,就用本钱买了台录音机,装点门面。平时身上的钱也是借人家的充富汉。假象招来的是误解谩骂得罪人,人都知道他有钱,哪里知道他囊中的空虚,朋友寻亲戚借村人求,宾鸿拿的钱还是从妹子家借的。现在孙子倒在了血泊中,哪来的钱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咋样向儿子交代。
安然夫妻醒来看见宾毅守在跟前,告诉他,孙子被大家送到医院去了。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过两天就回来了。
安然、雅蕊满面羞愧。
作于2022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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