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湾纪事 第十九章 故园桑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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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92 | 回复1 | 2015-3-27 11: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周默 于 2015-3-27 12:32 编辑


第十九章  故园桑梓

    社区两委会换届是全市上下关注的一件大事,每三年一届,程序和农村的两委会换届相类似,但实际操作过程相对简单容易些,因为少了些利益纷争和宗亲势力参与。但是因为有乾坤湾拆迁改造的因素,情况就非常复杂,涉及十几个像龙头村这样的社区,大家约定俗成叫村子,实际是城市居民社区,规范称呼应该是龙头村社区。当初农改非后成立社区时,街道办本来想打报告改为华凌社区或是叫龙首路社区,但老百姓不同意,怕失去了这个村名,没有了归宿感,在他们心里,这个村名寄托了太多的东西,后来街道办也没坚持,尊重群众的选择,就叫做龙头村社区。这些社区是脱胎于原来的村庄,虽然没有了土地,但宗派血亲关系复杂,保留着农村的风俗习惯,而且这些人居住在城市里,见多识广,所谓长江里的鸟,什么世面都见过,难缠得很哩!虽然说拆迁工作大多数已完毕,但还未回迁安置,况且在拆迁中还有许多问题与矛盾,有可能在换届这个节点大爆发,所以这次换届工作就格外复杂难度也空前,这也是李明华亲自参加动员会的原因。
      李明华在动员会上作了重要讲话,社区换届选举是涉及到全市二百万人的政治大事,其政治性、复杂性要求大家必须思想重视,认识到位,确保选出群众满意认可的社区两委会班子,他提了五点要求:一是加强领导,制定方案,细化措施,抓好落实。二是广泛宣传发动,使换届选举家喻户晓,增强民主参与意识,调动群众参与热情。三是深入排查摸底,及时发现带有苗头性、倾向性的问题,认真化解,确保稳定。四是严格程序,依法选举,严肃纪律,严惩选举中的违纪行为。五是加强分类指导,对症下药,对重点难点社区,采取领导包抓的办法,重点指导,化解矛盾,确保全市社区换届选举工作平稳顺利圆满。
      动员会后,副市长封桂英就急冲冲地进了杜宏光的办公室。从团省委下来前,凌州班子里,她也就是和杜宏光相对熟悉,当年杜宏光当凌州市团委书记时,她刚进入团省委机关当小干事。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两个人竟然同朝共事,真是沧海桑田一瞬间啊!有漂亮可人的女副市长投靠门下,杜宏光自然不会拒之门外,自己线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团团伙伙,五湖四海,那就看你怎么去理解,怎么去做了。
      杜宏光看出封桂英的焦虑不安,民政工作是极其复杂重要的,但目前凌州班子的状况,只能是由封桂英分管。而且民政局长年龄面临退二线,年初心脏刚动过手术,好像什么都看透似的,啥事都不上心,全甩给封桂英和副职,当起了甩手掌柜。这封桂英才来几个月,就面临全市社区换届这重头戏,她真是心中无数,六神无主,手忙脚乱,茫茫然不知所措了。
     杜宏光给封桂英沏上茶:“这可是咱凌州仙毫中的极品,一般人来,我可是舍不得的哦!”
     封桂英端起来抿了一口,烫得她直吸溜。
     杜宏光嗔笑道:“慌什么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要有大将风度,封桂英要向穆桂英学习啊!”
     封桂英撅着嘴:“我可当不了穆桂英,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女人,想过自己舒服的小日子,却被赶鸭子上架,到了这鬼地方,当这个破市长。”
    杜宏光板下脸:“桂英,你现在是副市长,是领导干部,可不能有这思想,你这样想,底下的人咋想咋干事嘛?更何况有多少人做梦都到不了你这位置,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敢再这样子了。”
    封桂英立即如同变脸一样,笑呵呵地说:“老领导批评得是,小女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岭坐在卓越的办公桌对面,这让卓越有点难为情,虽然是老同学,但毕竟人家现在领导着自己。相比之下,秦岭就自在多了,端着茶杯看着卓越办公室的摆置,笑眯眯地看着当年的团支部书记。他这是到龙门区两个月第一次到卓越办公室来,而卓越更是一次都没到他那里去过,忙是借口,都是小心思在作怪,看当年的同学成了自己的领导,嘴里不说,心里不服气吧,总有些酸溜溜地怪异的感觉。
     不论卓越是不是这么想,秦岭反正是居高临下地这么想。他和卓越大学时同一个班,一个班长,一个团支部书记,虽然关系很好,但却也一直暗里争锋较劲,争个高下输赢。
    卓越从小就眉清目秀,聪慧过人,从他父母给他起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大人对他的期望。他高考是以凌州五中理科第一的成绩考入凌州建筑学院的,也算是凌州五中的状元,要知道当年的录取率极低,凌州五中一年毕业的三百六十名高中生,能考入大专以上院校的充其量十二三个,哪里像现在动辄百分之八九十的录取率。所以卓越他们那时候绝对称得上是佼佼者,天之骄子。秦岭是随父母到凌州的,陕西高考录取分数线比山北高,秦岭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岭的父亲调到凌州当领导,他和母亲便陪同过来了。但他父亲在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就因为疾病去世了,他便和母亲很无奈地当异地作了故乡,娶妻生子,渐渐地把根扎在了凌州。
    秦岭和卓越中学时是同学,大学也是同学,他们俩好像双子星座一样,一直互相把对方作为参照物,心里较着一股子劲儿:我就是要比你强。其实想一想,许多人都有这么一种情结,小时候比爸妈,上学时拚成绩,谈恋爱时比朋友,工作后看谁升职快,老了又比谁家儿女好,甚至还有老人炫耀花了多少钱在哪儿给自己买了多好的墓地。呵呵,人这一生,有时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攀比的一生,别说你超脱,其实都一样。
     秦岭来的原因是于文龙让他来的,社区换届选举,杨帆包抓的是龙门区,他没有时间来过问,就给于文龙打电话,于文龙又指派秦岭来了解情况。秦岭没到书记房间,先钻进了老同学办公室聊起天来。正说着,有人就咣咣地敲门紧接着大咧咧地就进来了,原来是龙头村的武文革,脑门子上冒着汗,气呼呼的样子。
    “卓主任,谈事情呢,不打搅吧?”
     武文革挤出一丝假笑。
    卓越一挥手:“我正和领导说事呢,回头再说吧!”
    武文革把脖子一梗:“卓主任,我给你说,他黄书记非要那么弄,老百姓到北京我就不管咧!”
    卓越板下脸:“武大头,你还威胁谁呢,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还是龙头村社区的书记主任!”
    武文革又嘻皮笑脸地给卓越递烟,卓越不抽,又给秦岭递,他已不讨书记喜欢,再得罪了主任,那这芝麻官还不得丢得没影了去。
    看两个人都不接烟,武文革悻悻地告辞:“卓主任,你放心,我绝不给你丢脸,我的事情,拜托你多费心。”
    卓越这才脸色缓和下来:“这还像个样子,你去吧,组织会慎重考虑研究的。”
    门被轻轻地带上。卓越叹了口气:“基层就是这样,整天和这些人打交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你弟妹都说我变得琐碎俗气,成了市井之徒。”
    秦岭笑了:“当年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现在也变成了围着磨盘转的小毛驴了!”
    卓越非常认可地点点头:“我现在考虑问题就站在街道层面,而且只是考虑眼前两三天,事情太多太杂,推着你向前,你根本就身不由己,所以你弟妹就说我下到街道,层次低了,眼界窄了,目光短浅了,人也没有思想世俗了,真的像一头围着磨盘打转的驴,没有好料吃,还得提防挨鞭子。”
    秦岭试探着问:“那你有没有想着回区上,政府办或者发改委?”
    卓越明白秦岭的意思,于文龙对现在的政府办主任不满意,也不能说不满意,关键是他是何斌的人。王新利曾经想换,何斌批评他说要五湖四海,不能听人说什么就划线线。王新利年轻,就忍了,疙疙瘩瘩,凑合了三两年。卓越就是在何斌当区长时,从政府办副主任下来的,当时有个说法,书记本想让他直接任主任,何斌却说卓越有些稚嫩,先在副主任位子上锻炼一下再说。卓越直接服务的领导如此说,谁还能说什么?他就在副主任位子上干了一年半,又在副书记位置上干了两年半,两年前才任街道办主任,整整迟了四年,他也不知道哪里让何斌不满意,或是得罪了何斌。伴君如伴虎,卓越早已断了回政府办的想法,太累,尤其是心太累。
    卓越摇摇头:“我在街道六七年了,现在真的成了一头拉磨的驴,虽然繁忙琐碎,但生动鲜活有意思,真正的生活在基层,我已经习惯了,也喜欢也愿意在街道干,再说在下面散漫自由惯了,回到机关反而不自在了。”
    秦岭又说:“你还不到四十,难道就一直这样?我不相信你仕途上就没什么想法?”
    卓越很认真地点点头:“我真没有啥想法,官能当多大,钱能挣多少,哪里是个头?我综合评估过自己,没有背景,没有想法,没有实力,属于三无系列,至多官到副处,不可能当正职,可当了副处,说是级别上去了,但毕竟是副职,还不如我当正科实职,能把自己的想法变成蓝图,实现个人梦想与价值,真真正正能干些实事。”
     秦岭不作声了,卓越说的是心里话,也是真话,他还有希望当个区长书记,而卓越却是基本无望了,没有希望,那就脚踏实地地干些事情吧!
     秦岭马不停蹄走完了六个街道办,每个街道办都有两三个矛盾复杂的社区,秦岭了解完情况,只问书记主任自己能协调解决不,需要不需要区上或者市上领导协调解决,都是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能摆平,不麻烦领导费心。秦岭便告诫大家,龙门区是常务副市长杨帆包抓,关键时候不许掉链子,绝不能给领导惹麻烦。
      听了于文龙和秦岭的汇报,杨帆放下心来,他以前也没有接触过社区换届,看报纸看新闻觉着很复杂,尤其是现在的社会风气,村霸贿选,暗箱操作,报纸上报道有的人花上百万为当个村长社区主任,尤其是龙门和长坪两个区十几个棚户区社区存在拆迁安置问题,更是错综复杂,虽然他只包抓龙门区,长坪区是由郑维民包抓,但涉及乾坤湾改造,他也得操心,还有其他一大堆日常事务,很是令人头疼。
      杨帆决定专门到情况复杂且存在拆迁安置问题的龙首街道办,实地去了解一下情况。走在路上,于文龙还告诉他一个消息,省纪委书记常安德就是龙门人,家就在龙头村,只不过常安德初中毕业就到新疆当兵去了,到省上当领导后也极少回老家。
     杨帆惊了一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于文龙为难地说:“这是个难弄的事情,常书记老家基本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一个堂弟叫常安顺,只不过这个堂弟和他当纪委书记的哥哥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为村里的事情和村长武文革搞得很僵,甚至亲自到省纪委找常书记告御状,听听他这次闹腾着要当村长,扬言当不上也要把武文革闹下来。”
    杨帆“噢”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会议室里,杨帆听着街道书记黄有德念着稿子汇报,脑子里还想着路上于文龙说的话。他打断黄有德:“稿子不用念了,每个人面前都有,我问几个问题。”
     黄有德有些尴尬,不由紧张起来。
    “龙头村社区换届准备工作怎么样了?尤其是候选人情况,这是关键。”
    杨帆直奔主题。
    黄有德不知杨帆的用意目的,不敢造次,紧张得汗流下来了:“正想给领导汇报,这是我们街道目前最复杂最头疼的社区,多次上访闹事,社情复杂,和华凌厂及周边几个单位都有利益纷争,内部也存在几个宗亲山头,前些年,武文革把他堂叔武明孝搞下去,当了两届社区主任,现在是武卫东,常安顺,李民生,最少有三个人有实力和他竞争,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帮子人,七大姑八大姨,而且常安顺就是省纪委书记常安德的堂弟。”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研究了,按选举办法和规程,采取海选的办法,尊重民意,但这里有个问题就是,竞选的人多,票数势必分散,恐怕最后双过半不了,会导致选举失败,这是我们最为头疼的。”
      “双过半是什么意思?选举怎么能让失败,那你们有没有组织意图,怎么保证组织意图的贯彻?”
      杨帆讲了句外行话。
      黄有德解释说:“双过半是要求参加选举的人要超过具有选举权人数的一半,同意票数超过参加选举人数的一半,双过半才能当选,这是选举办法上规定的。”
      杨帆自嘲道:“我这常务副市长当得不称职,只知道经济指标双过半。”
      秦岭趁机拍了杨帆一下马屁,也为自己鼓了把暗劲:“经济指标那是大事啊,关系到目标考评一等奖呢!”
      卓越补充说:“在这社区换届,尤其是这农村转型过来的社区,我们不好有组织意图,只是把把关,不能把不符合条件的人纳入候选人,但釆取海选的方式就更不好办了,只能给大家宣传选举办法和候选人条件,现在群众的民主意识非常强,现场投票,现场唱票,现场宣布选举结果,群众选出来什么就是什么结果,除非选出来的人条件上有硬伤。”
     又问了几个问题,黄有德主要回答,卓越偶尔补充一下。
     最后杨帆讲话:“我知道这社区换届选举错综复杂,但我们当领导干部,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一定要发挥好区街党委的战斗堡垒作用,一定要把社区换届选举当作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尤其是龙头村社区这种情况复杂的社区,区街领导一定要下到社区,摸清情况,妥善处理,把控好局面,确保社区换届选举工作平稳顺利圆满。”
      但情况并不是像说的那么简单,杨帆调研的第二天,龙头村社区十几个群众到区政府上访,另一批上百名老百姓则把街道办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是秦岭把卓越叫到自己办公室的,一天两拨子群众上访把他弄得很被动,他没办法向于文龙和杨帆去交代,他必须把情况吃清楚。
     到区政府上访的是常安顺带的人,打着横幅:“我们要民主法治,村霸武文革滚下台”,常安顺情绪激烈地和接待他们的信访局和民政局的干部扯着嗓门喊,而十几个男女则拉着横幅静坐在区政府大门口,不让车辆人员进出。
      常安顺势很大,见来的是不拿事的干部,索性不和他们谈了,要见区领导。实在没办法了,秦岭到接待室见了常安顺,有昨天调研垫底子,秦岭心里有个数,不外乎想把武文革弄下去,自己上来当村长。听了常安顺义愤填膺的反映,秦岭感觉卓越的判断是正确的,常安顺反映武文革贪污腐败,作风霸道,代表全村群众坚决要把他搞下来,另外要公正民主地选举群众信得过的人当村长,目的就是自己当这个村长,只是他还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当。
      秦岭和他没有二话,举报反映是民主权利,但必须要有真凭实据,否则就是陷害诬告,要负法律责任,社区换届选举必须公平公正民主依法选举,今年采取海选的方式, 只要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参与选举,现场填票,现场投票,现场唱票,现场宣布结果。常安顺说他们又不是两委会成员,肯定不掌握情况,但无风不起浪,贪污腐败的事情都是从两委会传出来的,武文革肯定有问题,民愤很大,街道领导也不想让他当村长。秦岭问是街道哪位领导说的,常安顺立即转移话题,问秦岭说话是否算数,反正他已经录音了。
     一听给领导录音了,这还了得,几个干部立刻围住常安顺,向他索要录音设备。
     秦岭制止道:“没事儿,录就录吧,又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话。”
    常安顺趁机开溜,围堵区政府的群众也一下子作鸟兽散了。
    围堵街道办的群众有上百人,吵吵闹闹的,就没有那么容易劝开了。他们过来闹的事情有三点,一是个人和村里的过渡费标准太低,根本不够在外租房生活,二是怀疑开发商偷工减料,建设质量没有保证,三是要选举有能力为群众谋福利,保护群众利益不受侵害的人当村长,不能让光知道耍嘴皮,妖言惑众的人祸害大家。
      明摆着,这是武文革的人在闹事,但武文革就比常安顺高明多了,不仅没有赤膊上阵,而且手机处于无法联络状态,玩起了失踪,急得黄有德派人四处找他。直到中午十二点了,才联系上武文革,他正在凌波仙酒楼和一帮子朋友喝酒。黄有德有些气急败坏,武文革却稳如泰山,阴阳怪气地说:“书记大人,你不是要撤换我吗?我不干了,你爱让谁干就让谁干吧,你不是说地球离了谁都在转吗?”
      说完,就要挂电话,黄有德急了,厉声说:“武大头,你记住了,你现在还是龙头村社区主任,我命你半小时内赶到街道办,否则,你我一辈子再别见面!”
      说罢,“啪”一声挂了电话,看来黄有德真气得不轻。
      武文革却笑着夹了一筷子猪头肉,大口大口嚼起来。旁边几个小喽罗就劝他,戏也演得差不多了,该给领导面子还要给,别到时僵在那里,都下不来台就难看了。武文革本来就是演戏而已,只是在兄弟们面前装装样子,便一抹嘴说道:“今儿个看兄弟们面子,我现在去街道办,他姓黄的再不识好歹,就别怪我武某人给他耍二毬了!”
     小喽罗们都说:“老大,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武文革便气昂昂地解围去了。
      武文革在街道一出现,黄有德立马就知道了,他有些暗自得意地给党办主任说:“武大头还算有眼色,他敢不来,我看我不把他撸了!”
     刚才给武文革打电话,党办主任就在旁边,黄有德此时觉得面子十足。
      武文革一下车就吆五喝六地责骂这些村民,村民们反过来和他闹:“你当村长的,不维护我们大家的利益,当锤子的村长哩!”
     武文革把手插在腰里,煞有其事地大声说:“这会儿知道我是村长了,你谁把我当回事了?”
     嗓门很大,黄有德知道是说给他听的,心里暗骂一声。
     卓越让副书记和信访办同志看火候也出面了,选了五个代表,谈了半个小时,一点整,人群散了。
     黄有德吁了一口气,才发觉饿得头都有些发晕。
     卓越就是这时候接到秦岭电话的,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到区政府。一进门,秦岭就问:“你们的人到区政府堵门,你知道不?”
    看秦岭有点装样, 卓越不高兴了:“我知道,黄书记安排人来了呀,早上街道办也被群众堵了,我到现在连口饭还没吃呢!”
    秦岭听了这话,赶忙安排人给卓越买盒饭去,卓越心里才舒坦起来,这还像老同学的样子。
     “基层这事烦死了,人家都是把这作为跳板,过渡一下,亏你能一口气呆六七年,要是我绝不可能。”
     秦岭把茶杯放在卓越面前,在他身边坐下来。
     “一个人一个想法,有人是一心想向上走,每一段都是过渡,都是跳板,哪里是归宿?我和一般人想得不一样,我觉得每一段时间都属于我自己,不能荒废,要认真活好,不能过渡,要真诚实在地过,享受这个过程,留恋这份记忆,无论是原来在政府办,还是现在街道办,我都是全身心投入,从来没有认为是过渡,是跳板。”
    秦岭笑了:“你咋还这么学生气,天真幼稚了,有些理想主义,你这么想,你以为别人怎么样看你?”
    卓越很平静地说:“我马上四十岁了,学生气理想主义,我承认有一些,但说天真幼稚,只能是你不理解我,我有我的乐趣,我的快乐,也可能我们的价值观不同,我不是说谁鄙俗,只能说我不太适合当前的官场,但我们的干部群众认可我,包括那个难缠的武大头,我在龙首六年多,干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能得到大伙的支持认可,我就很知足了。”
      秦岭笑着摇摇头:“你还是对中国官场了解不深,我们的现实是对上负责,老百姓认可顶什么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领导是候鸟,你终究会离开,你和他们处得再好,而领导不认可,你还想升官?你不要不承认,走上了仕途,那就必须按游戏规则走下去,你升不了官,或者不在重要的岗位,那你就是失败的。”
       卓越抿了一口茶水:“那是你或者很多像你这样的人的认为,我以为基层领导整天和干部群众打交道,一定要和他们处好关系,取得他们的支持认可,墙内开花首先要墙内香,外面香而里面一团糟,你难受不难受?你是整天和大家在一起,而不是和领导在一起呀!至于升官不升官,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而且升官的因素很多,和领导处好只是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处得也挺好,只是不愿刻意去做某些事情,只想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干好,对得起组织和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饭买回来了, 秦岭哈哈大笑:“先吃饭吧,吃饱了,看谁给谁洗脑。”
    卓越拿起筷子,一声不响地吃开了,的确饿过头了,吃得那个香啊!
卓越和武文革打交道已经六年多,当时他还是分管民政的副主任,第一次召开社区主任会,唯一缺席的就是武文革。民政科长告诉他这人是个刺儿头,只能顺毛拨拉,不能逆茬硬上,但卓越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偏不信这个邪,非要让武文革亲自来向他讲清缺席的原因。
      武文革倒是来了,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年轻不知深浅的副主任,大大咧咧一推门就进来了,卓越正在看文件,抬眼一看,一个光头二愣子,心里明白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武文革,于是埋头继续看文件不搭理他。武文革一看,嗬,有个性,走到办公桌前,食指一敲桌子:“新来的领导,我就是你要见的武文革,外号武大头。”
      卓越故做惊诧地一抬头:“你啥时候进来的,也不敲门?噢,你就是传说中的武大头,头也不大呀,为啥叫大头?”
     武文革晃晃光脑袋:“我的头是不大,但我能让领导头大!”
     卓越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人才,哈哈哈,要说呀咱俩有缘,我的外号也叫大头。”
     武文革上下左右打量着卓越,有些疑惑不解:“不会吧?你这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咋可能,你蒙我呢!”
     卓越一笑:“我骗你干啥?不过我比你档次高多了,我是让老师头大,上小学时,好几次在课堂上举手说老师讲的有问题,老师一看还真的错误了,夸我头大有宝,所以大家都叫我大头。后来长大懂事了,就不愿当刺头儿,头也就正常了。你这年龄了,还让领导头大,说明你还没成熟,不懂事。”
     两个人哈哈大笑,所谓不打不相识,从此以后,两个人就深刻地认识了对方。其实武文革也是个性情中人,认可你了,要鞋连袜子都给,看不上眼的人,理都不想理,很讲义气。所谓盗亦有道,武文革也有自己的一套处世之道,外面狐朋狗友一大堆,在村里跺一脚,整个乾坤湾的水都要起波浪,村里人是又怕他又服他也离不开他。
     秦岭听了武文革的故事,问道:“你的想法还是要用武文革?”
     卓越重重地点点头:“这事开不得玩笑,拆完了问题还有一大堆,武文革有毛病,但村民们认他,只有他能震住场子,我有时也烦他,但没办法,还得用他,这是基层的实情。常安顺他们全扯淡,常安德不会支持他,他是打着旗号瞎胡闹,也没有几个人支持他,真正到选举的时候,老百姓也不会去选他,而武卫东呢,实际上是武文革的堂弟,是他扔出来试探情况的烟幕弹。事情就是这么无厘头,不是你们高高在上,凭空想像的那样,基层嘛,就是这么错综复杂,没有章法,没有头绪,有时候甚至没有道理可讲。”
     秦岭问:“情况也不是太复杂,咋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
     卓越苦笑着:“老同学面前不说假话,黄书记看不上武文革,不对脾气不是一路人,总想把他拿下,想把常安顺扶上去,趁机拍常安德的马屁,但是呀,弄不好就拍到马蹄子上了。”
      秦岭点点头:“我明白了,回头我向领导汇报,这涉及乾坤湾的改造,一定要慎重。哎哟,你不会和武文革有啥吧?你俩也不是一路人呀!”
     卓越嘿嘿一乐:“你别总是把人往坏里想,你也太瞧不起老同学了,武文革长得像坏人,实际还凑合,是那种典型的坏好人,能给老百姓争取利益,甚至是意想不到的利益,比如他能从华凌厂硬讹来那块地开市场,白用十几年,给村里挣了不少钱,拆迁时还给村里补偿了几百万,谁有这本事?老百姓看什么?利益呀,谁能给我带来利益,我就支持谁,基层就这么现实。”
     秦岭皱眉沉思:“看来,这些年基层工作的确锻炼人,你还是对基层看得深,吃得透。基层有基层的特殊性,不能简单地一刀切。”
     卓越点头:“上有国务院,下有街道办,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凡是国务院有的部委,街道办都有对应的口子,只不过上面条理清楚,下面都穿一根针里去,杂乱无序罢了,所以说基层最锻炼人,在街道办干过了,没有什么能难得住的。”
      秦岭认真地说:“卓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撇开同学关系到一边,我一定要向领导建议用好你。”
      卓越挖苦道:“秦区长,我这不挺好吗?我很适应这里,喜欢这里,热爱这里,这里就是我的故园桑梓,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很享受,我很快乐,这绝不是矫情,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适合,也不愿意到政府办工作。升不升官我真的无所谓,但我必须内心快乐,外表风光,内心凄惶的事,我不愿意去做。”
     秦岭一笑:“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你没有这么高尚。”
     卓越有些激动了:“我从来没说过自己高尚,你也别拿你的思想来衡量我,更不要把你的思想强加于我,殊不知你的天堂,也许就是我的地狱。我不是天真幼稚,我愿意,我高兴,我没有任何想法,你替我着想,我表示感谢,但希望你不要替我拿主意。”
      秦岭无奈地摇摇头,也许真的是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对幸福的理解不同,你有你的思想追求,那你就在你的天堂好好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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