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河 发表于 2022-5-6 16:37:52

【祁河随笔】大带锯


      1972年底,17岁的我进了位于大南门外的木器厂当学徒,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一员。
      进厂时厂名叫“东方红木器厂”,文革后恢复为锦华木器厂。厂子是上世纪50年代,由数十家木匠铺公私合营发展起来的集体企业,主要生产民用、办公家具。工厂有500多人,实现了机械和半机械化生产,被长安北路隔成东厂、西厂两个厂区。
      东厂为锯材车间,分布有带锯房、烘干窑、焊工房、料场、龙门吊等工序及没备;西厂则有部件、安装、油漆、机修车间、辅料库、厂部、食堂、职工集体宿社等。
         最初我分到安装即三车间当木工学徒,十个月即被抽到厂部整理档案,后留下做宣传干事、厂团总支书记、政工科长。脱产上学两年后,先做厂副书记,一年升任书记并兼行政副厂长,青春一晃在这儿过了整整19年。
       那时每周上六天班,干部要参加两天劳动,一次下班组跟班,一次集体突击生产任务,另外党团员还要组织星期六义务劳动。突击任务,往往安排在大带锯组,将原木开解成板材,或到二车间旁的空地钉床板。原由是当天就能算产值——GDP。
         突击一般在周六晚饭后七点开始,以大带锯开料为多。最初我被安排干运料或上料——实打实的体力活。厂里储存原木的料场,一半在仁义村厂区内,可用龙门吊装卸;另一半堆放在从大南门至文昌门,沿城河即环城南路两边的空场上,全凭人力搬运。
       那会儿环南路两旁的路灯昏暗,从东厂门口向东至文艺路口,除有仁义村的饲养室、衡器二厂和两栋六层居民楼外,全堆放的是横七八竖的木头,很是壮观。我们六七人先是合力,用撬杠将沉重的原木一头撬起,慢慢挪到架子车上,再每人或两人一辆推至带锯房,卸到带锯机前的料台上。
      一根原木少则四五米长、有的十来米,车重千斤,往回运是个漫上坡。一趟下来,即使大冬天也是汗流浃背。寒风中哼着“嗨哟—嗨哟”的号子,腰弯背弓、咬牙蹬地,一个班要推个十多回,累得人躺在刨花堆中不想起来。
      最威风的是开大带锯的师傅,此时已换上肖维屏副厂长,只见他手持刹把,一推一拉控制跑车进退的速度,将一根根粗壮的原木切割成厚薄匀的板材。大带锯上下有直径近一米的轮盘,由电机驱动飞速旋转,发出呲呲啦啦、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班操作最少八人,一人摇尺、两人打卡子、两人上料、两人接料,再加上握刹把的。不算运原木和板材的,另外还有焊工房,负责将锯条焊接在一起,将锯齿扳压成一定角度,共十多人辅助才行。
      偶尔会安排坐在跑车上摇尺或打卡子,或在料台上翻滚原木,接板材装车。不论哪个工位,一班下来灰头土脸,满身锯未,鼻塞耳鸣的。开带锯有一定危险性,最怕原木中暗藏的铁钉,轻则损坏锯条,重则会发生锯条断裂伤人的事故。
      其实厂里最危险的活在平刨、立刨或圆盘锯、小带锯上,稍微操作不当或粗心大意,便血染风彩。工人出身、管技术的肖厂长,十个指头只有三根是完整的。锦华职工手指受伤、被原木撞磕,是南稍门红会骨科医院的常客。

         而最苦的活算烘干窑,除了无论寒暑在露天地装卸小山般高的木板外,还要三班倒,在高温下为烘干炉里不停地添煤加柴。因东厂各工序又脏又累,噪音大, 当时有点问题的人,即“地富反坏右”和调皮捣蛋的大多被安排到这里。所以厂里年轻人,称这里为西伯利亚。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木器家具还较紧俏。白天来大带锯加工板材的人很多,住住排起长队。我的忘年交湖北人老罗,旧日被抓过壮丁和有做猪鬃生意的经历,被扣上“兵痞”“贩子”的帽子。平反后当一车间统计员,是东厂除车间书记、主任外唯一的干部,负责开票与核对。
         来料加工必须找他,牛掰的老罗常双耳夹着纸烟,两唇还叨根不点的雪茄,一手拿着圆珠笔,一手拿着收据本,用那略带沙哑的黄陂腔不停地喊着嚷着,指挥着进进出出的人和车辆。
      如今“锦华”厂,已被长安国际公寓和珠江时代广场占领,料场变成了榴园、绿带和高大的建筑。但每次路过,脑海中还会映出原木堆与大带锯切割木材“呲呲啦啦”的声音。
(2022.3.11手机写于文园,1600字)

洛沙 发表于 2022-5-6 19:54:37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22-5-7 04:40:16

作品给力,点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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