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屋的小小说 ] 百家饭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3-27 22:25:51

一九六四年的春天。
经过了三年自然灾害之后，在一场透雨之后，关中平原上重新换发出了生机。渭河两岸的杨柳绿了，葱荣的绿草间，白的，红的，蓝的，紫的，黄的等各色小花开着，淡雅素香，蜂蝶蹁跹。油菜花黄的艳艳，大麦青稞壮的蓬勃，肥嫩粗壮的茎杆，似小孩的手指。小麦开始抽穗扬花了，村里及田畔上的杨槐花开了，穗花串串，雪白香浓，把个小村抚弄成了个花香的海洋。
当树上的榆钱儿，杨槐花，香椿芽采摘完毕后，青黄不接的时光开始折磨考验着以土地为生的人们的体力心灵和毅力。玉米面和高梁面无有的时候，菜团子都不能做了，尽管野菜还能挖到。
我们家和村子的其它人家一样，无一粒粮食了。
没办法，母亲抱着几个月大的我，带着我那六岁的二姐去了我们村南边四里多的，一个叫豆村的很大的堡子讨饭，后来听母亲说，那个村子人多地多，比较富些，好家景的人多，讨要吃食容易些。带上二姐是因为她能走路，能给母亲做个伴。
每天，母亲早早的就起来了，呼唤沉睡中的二姐，每天要用好长时间才能叫醒二姐，临走时，给熟睡中的三姐在炕边沿上放一碗水和昨天讨要下的一碎块王米饼。喝罢光放了些咸盐的野菜糊汤，这样，我们娘仨就上路了。由于我胖，所以母亲抱着我很吃力，右肩累了换左肩，左肩累了换右肩，再加上我能吃能尿，一路折腾，二姐又未醒似的打困，常常走走停停，每当我们走到豆村时，已是日上三竿，早过了早饭时间。
这时，挨家挨户的讨要就开始了。“善人家，打返（关中方言，意指施舍）些。善人家，打返些”就成了母亲一天不停说道的语言。
由于能劳动的男女都下地了，村子里就只剩下上了年纪的人们，在这些经历过年馑的老人们的面前，我们就要到了东西，一小块王米面馍，一小块儿蒸熟的红薯，土豆，半勺玉米糊糊，或半把玉米面。母亲和二姐带两个碗是放饭食的，另有二个小袋，一个装面粉类，一个装馍薯等熟食类。中午的饭种类多，有用玉米面做的搅团。野菜旺实，面条少的连锅面，半块儿玉米饼泡在舀来的一碗面汤里。有一次，一家人刚给母亲舀来了一碗汤面，而我哇哇大哭俄了，母亲疼我，急放下碗于身边，坐在人家院子里的泡桐树下，给我喂奶。我大口的吮吸着，不多会，吱吱吱，把尿正好洒在碗里，二姐急了，直跺脚。母亲笑了，给我喂完奶，把我放在腿上，端起碗呼噜噜似地，立时，碗底见天。
而最让母亲揪心是事，豆村一户不生养的夫妻知道我家娃多，追前追后给母亲说，想收留我。人家已打听好了我家很穷，揭不开锅，并答应给我家三斗（九十斤）小麦，都被母亲拒绝了，那对夫妻把我母亲跟了三天，但母亲都没有答应，而是防贼似的把我抱的更紧了。
就这样，在苦熬了两个月后，地里的麦子终于黄了，我也半岁了，笫一次能坐稳了。在我的人生中，通过母亲的乳汁我品赏了人间岁月的艰苦，我吃过了百家饭，感受着百家情。谢谢那些曾经施舍过我们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