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红散文】我的世界有了你
本帖最后由 李永红 于 2022-6-6 18:01 编辑你有个大众化的名字---书,我们通常叫图书、书籍,这个,几乎无人不知。我和你的不懈之缘,你还记得?我常常在你脚下划一道道波线,在你身旁或拼音或文字歪歪扭扭的标注,还有散落在塑料皮笔记本里一个个关于你的小心思,这一切的过往,你还记得? 从小喜欢书的我,小学五年级时常去大表哥那儿借书看。大表哥是大舅伯唯一儿子,大舅伯在城里一家单位当领导,大舅妈在家务农,这样的家庭在当时我们那儿叫“一头沉”。“一头沉”有个在外拿工资吃公粮的,条件自然比一般家庭好。在一大群姨表兄弟姊妹中,我和大表哥脾性相投走得最近,这一近,在称呼上带了些随心,私底下老表老表的叫开了。老表在县城读重点高中,瞅见他周末回家,我就往他那儿跑,像一枚被磁铁吸附的柳钉。我这枚“柳钉”之所以被吸引,主要是老表的书多。老表有一间书房,十七八平米大小。窗前是一张罩了翠绿玻璃面板的写字台,屋角地木质单人床是新买的,靠墙的两个四开门的书柜沉稳大气,一对藤条圈椅的墙上,隶体“天道酬勤”卷轴横挂,洒脱舒展,翰墨生香。密密麻麻竖放在书柜里的书,书脊或宽或窄,花花绿绿,娴静饱满,室内雅气自溢。 岁月蹉跎,你或许早已淹没在时光的记忆里,但那些文学经典,比如《论语》、《三国演义》、《唐诗三百首》《呐喊》《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依然残留着记忆的碎片:孔子桃李满天下,李白斗酒诗百篇,屈原忧愤著离骚,孙悟空三借芭蕉扇,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祥林嫂泪眼哭阿猫----站在书柜前的我,目光在书林里漫游,手指在书页间滑动,时间仿佛凝滞,房间里的老表甚至被遗忘,只有他搭话时,我才心不在焉地应一句,为的是选一本能带走的世界。 往往一本书没读完,我已经现蒸现卖,在下午自习前的自由活动时间,唾涎飞飞给班里小伙伴演绎书里的世界,自然少不了加枝添叶。在他们惊羡的眼神和略带夸张的口形中,我赢得了“鲁迅”的雅号,之所以赏我这么个外号,大概还有一个原因,我那时留了鲁迅一样的平头,直挺的乌发根根刚扬,竣冷的眼神也有点横眉冷对。 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也是崇尚英雄的年代。小人书一度成了我的最爱,穿军装、戴军帽、挎盒子枪的军人,让人追星一样痴迷。《鸡毛信》、《沙家浜》、《铁道游击队》、《铜钱铁壁》、《闪闪的红星》这些小人书翻得书角打了卷,翻得书皮掉了队、后叶散了架,眼前不时闪过冒烟喷火的光电岁月:敌寇屠戮百姓,智勇兼有的我穿越成八路军武工队员神奇救场,盒子炮甩过,手榴弹飞起,哭爹喊娘的敌寇被撂倒一大片。 因借书,还闹了个误会。初二那年,我从老表那儿借了本《随便翻翻》,是鲁迅先生题写的书名,内容大致是指导学生如何读书如何作文。喜欢上这本书,与这个闲散轻松的书名有关。同学张树举最怕作文,中午两节作文课正害熬煎,瞅见我手里那本书,似乎看见了一根救命草,迫不及待借了过去。作文课上,刘老师作完辅导,大家开始动笔,教室里一片静寂,笔尖在本子上滑动,沙沙声清晰入耳,像春蚕夜食桑叶,又像细雨飘洒江天。忽然,刺啦刺啦书页滑动,响声清脆、突兀,刘老师一抬头,同学张拿一本书翻来翻去,有点不高兴了,“张树举,别人都在写作文,你在干嘛?”刘老师走到他桌旁。“随-便-翻-翻!”张树举缓缓站起,眯着眼晃着头,漫不经心地吐出四个字。在刘老师眼里他一向调皮捣蛋油腔滑调,本来有点不受待见,这语气无疑火上浇油。“啪!”同学张桌上的那本书,突然从刘老师手中弹起,在头顶划一道斜线,落到讲桌下。“出去!站外边去!”刘老师怒气冲霄。 那时的你,是不是特别委屈,张树举也和你一样,一脸委屈和不解。刘老师捡起地上的书,背过身轻轻地摇摇头,我似乎看到刘老师尴尬的浅笑。事后张树举说,原本自己也有错,但刘老师主动把他叫到办公室做了解释,算是给他道了歉消除了误会。 高尔基说过,我看见书籍,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我把这句话重复给周围的同学,引来一阵热潮冷讽。当然不是针对高尔基先生,是笑我不分场活不会说话,笑我的“迂”。我的“迂”还表现在,备战高考时,每次语文模拟测试,别的同学只做基础试题,不写作文,或最多列个提纲完事,班主任老师苦口婆心、一语中的告诫:飘得太,浮得很!我却细心阅读,认真作文,耐心查检,把每一次演练都当成大考。就连考前一天,我还随手翻看了一本励志类的杂志。那年高考语文考试,我的作文差三分满分,偏科严重的我幸运的挤上了高考的“末班车”。 读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那年,我正处于人生的困顿期。妻子在初中教书,工资常年拖欠。我刚从教师岗位调到城里行政机关,调动过程磕磕绊绊,人和工资关系早已到新单位,但工资长达一年悬在空中不落地。读了多年书,夫妻两人一年到头忙的脚不沾地,一家三口的日子仍然紧巴巴,还要靠做小生意的父母接济,内心的失落变成脸上的苦忧。单位当时也没有宿舍可安排,每天上下班在城乡间摩托往返四五十里。 那次交通事故就发生在上午上班途中。我骑摩托在平阔的县道上行驶,对面来了一骑自行车的妇女,也许是为车前的小孩,她的自行车突然飞向我的车道,一头撞向摩托车前轮,自行车后座的小女孩摔到沥青马路上昏迷,我当即和妇女把小女孩送到医院急诊。这起交通事故后来发展成交通纠纷。作为机动车当事人,我愿为自己的应付的行为负责,但对方抓住我刚到新单位,不愿声张息事宁人的弱点,为更多的补偿费,他们轮番在我和我爱人单位滋事,找你茬骚你脸,让你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性的恶使我对世界的美好一度失去了信心。“也要站在受害人的角度考虑问题。”“退一步海阔天空”,在亲人朋友的劝说和帮衬下,我违心地做了妥协,以不小的代价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凝成内心久远的痛。 像不像悲情的冉阿让?冉阿让小时候因饥饿,在街上偷一块面包时被抓,一下子被判五年苦役,他不服气,一次又一次越狱,一次又一次被加刑,最终服完十九年苦役重见天日时,已从青葱年少变成中年大叔,近二十年的黄金岁月因一块面包荒废,人生的悲苦不过如此。后来他以养父马海德的身份苦心孤诣抚养孤儿珂赛特,十几年后,丑小鸭华丽变身白天鹅,白天鹅遇到了白马王子马吕斯,开启了他们的幸福生活,条件是离开养育她多年的冉阿让,因为世俗早已把苦役犯的烙印洇成他人生永久的污点。苍老孤苦的冉阿让在弥留之际,最终选择了宽容,他原谅了养女珂赛特和女婿马吕斯,他甚至原谅了一直追捕他的对手沙威警长。“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我的困顿和冉阿让的苦难会不会遥相呼应同幅共振,没有人能回答,但我明白,无奈、委屈涨满了自己,冉阿让灵魂深处却有一片宽容、感恩的沃土。 陈忠实先生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我买过两次,第一次是1999年在县新华书店买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九七版,去年又网购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插图版。虔诚地捧着这本沉甸甸的名家大作,就像捧着渭北平原那段厚重的历史。这部小说我前前后后读了三遍,起初生活的颠簸,工作的压力,常常把完整的情节分割的支离破碎。后来,追赶生活的脚步稍稍放缓,我的心沉了下来、静了下来,活跃的思绪开始翩翩起舞:我的目光掠过鹿子霖活泛的眼角,掠过田小娥黑黝黝的发梢,栖息在更幽远的辽阔----书中的人物越来越清晰、饱满,白嘉轩、鹿三吸引了我,白灵、鹿兆鹏、黑娃感动了我,关中大儒朱先生更震撼了我。作为读书人,朱先生博学大才,不仅创办白鹿书院,在当地传播儒学传统文化,他还心系桑梓,心怀苍生,用柔弱之肩扛起读书人的家国情怀。每次读到朱先生下葬的情节时,我一次又一次泪目潸然,为朱先生的人格魅力动容,为陈忠实先生力透纸背的文字功力折服。“夜里悟了一场的大雪,白鹿原坡和滋水河川一色素服。”“怀仁和乡亲族人用一块宽板抬着朱先生遗体走出书院大门,聚集在门外的人群爆发起洪水咆哮似的哭声,拍击着白鹿原坡的沟崖和茆梁。”“朱先生仰面躺着,依然白皙透亮的脸面对着天空,雪雨霁后的天空洁净如洗,阳光在雪地上闪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环。”白嘉轩感慨道,“白鹿原最好的一个先生谢世了----世上再也出不了这样的好先生了!”正如他的关门弟子黑娃为他写的挽联: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 这些年,陆陆续续买了一些你的同类----诗词歌赋、戏剧杂曲、名人传记、国学经典、中外巨著。虽然电子书漫天飞,但我还是喜欢纸质的你,喜欢捧着你的感觉,喜欢听你哗啦哗啦摩挲的声音,就像看到你灿烂的笑。从健康的角度讲,纸质版优于电子版,两者对人的刺激程度不一样,我有这样的体验,晚上入睡前阅读,手机电子书越看人越兴奋,睡意越来越浅,而纸质书往往在浏览中带你入梦。 前几年家里旧房重新装修,我把厨房从三搬到二楼,空出来的地方,改造成我的书房。一个在市级党报任中层的作家朋友,给书房取了个雅号:同阅斋。朋友解释,同,取家乡古名同州之意;阅,阅读文字,品味生活,同阅也寓意共享、分享。 在这个十五六平米的小空间,我精心打扮它像呵护自己的孩子。吊顶、贴壁纸、铺木地板,挂落地窗帘。在西边贴墙放满一排三组橡木书柜,可藏书上千。东边墙上悬挂一幅当地小有名气书法家录苏轼的《题西林壁》,着墨泼涩有致,字形阔扁参差,气韵高雅。书房正中,一套中式木桌椅侧面临窗。对面墙上的方形木框装裱的是一幅水墨山水画,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下边靠墙是温馨舒适的单人沙发床。总之同阅斋可品茶、可读书、可小憩,氤氲着古色古香。像经历岁月打磨的人,过滤了轻狂,沉淀成了厚重,弥漫着幽香。来过同阅斋的朋友常常打趣,小日子可以啊,这边诗意那边茶香,滋润的跟土豪一样。其实,所谓的诗意茶香,主要得益于你和你的一群伙伴的功劳。你似乎很满意我为给你们打造的“新家”,那排带玻璃门的书柜,在你的眼里,它也许是金碧的宫殿、雅致的别墅,至少应该是一套敞亮的大套,你们安逸在不同房间,或站立或平躺,或静静地闭合,或成熟的绽放。你很在意那一缕阳光的抚摸,你还记得房檐下燕子的呢喃,你更不会忘记云的浅笑,雨的哭泣打湿你的衣襟。我和你不断相遇,我希望自己是那一缕阳光、是屋檐下的邹燕、是一片云一滴雨,融入你的世界,成为你的朋友。 去年疫情期间,我除了每天戴着天蓝色口罩,挂着红底黄字的党员志愿者臂章,在小区巷口防疫值守,更多的时光是在同阅斋读你悦你,划一道又一道波线加深你的印象,记了一本又一本的心得留住你的精彩。有时也和爱人在这儿聊诗品茶。取一撮明前龙井,开水冲烫茶具、洗茶,八十五度开水冲泡。滑板一样的茶片在水面上扎堆、漂浮,将茶壶里的逼仄的水面完全遮闭,像一块褶皱的绿毯。继而一些大的叶片渐次舒展,悠然下沉,一如春天的花瓣在阳光下微笑。我将玻璃茶壶提起,绿亮的茶水飞流直下,穿过茶漏,在雪白的公道杯积成一汪绿潭,热气打着圈儿悠悠升起,茶的清香在屋里瞬间漫开。妻端起茶盅,啜一小口,由衷一句,好香! 我把书柜里读过的、还没来得及读的、读了几页读不下去的你的同类,差不多翻了个遍,《曾国藩家书》《诗经》《离骚》《东周列国志》《莎士比亚传》《围城》《江南三部曲》《四世同堂》《日瓦戈医生》《静静的顿河》《基督山伯爵》---品着茶,翻着书,聊着关于你的前生后世,书香洇着茶香,悠长的日子沉淀成了岁月的静好。 有段时间,《唐诗三百首》我一度背诵了二百四五十首,《三字经》竟然能全文背诵。起初我讲给妻,无非是想嘚瑟一下,她不盐不淡的说,“如今信息多的能把人绊死,查东西手机百度一下啥都有了,下这笨功夫,有用吗?”是啊,背了不能升学,不能升职,更不会发财,想想挺在理。但我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那股执拗,只能放任自己一如既往地读,一如既往地背,一个多月时间,二百五十句的《千字文》也拿下了。妻惊讶中为我的笨功夫点赞,问我,“那么长的内容,拗口难记,你一五十大几的人怎么做到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重在理解,然后记忆。先易后难,分段歼灭。拗口难记,谐音解决。反复回顾,克服遗忘。”“嗬,你还一套一套的,成行家了!”意外的收获感染了妻,那时宅家,除了时时关注疫情的起起落落,她也和我一道朗诵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略带沧桑的夫妻“二重奏”在同阅斋回荡,真有点“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悦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四书气自华。我的世界有了你, 你的清新,你的刚阳,你的诙谐,你的宽容,你的辽远,你的娴雅,你氤氲在岁月的所有底色,不时地温暖我,打动我,震撼我,丰盈我,为我标航,给我力量。你像一瓶窖藏的老酒,沧桑轮回,愈久弥香!时光如水,读你无悔!作 者 简 介: 李永红:笔名(网名)走天涯。男,汉族,中共党员,大学专科学历。当过教师、公务员,曾担任县报副刊编辑、报社编辑部主任、宣传部门办公室负责人、军休服务管理机构主要负责人。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十余年,在《陕西日报》《渭南日报》等省、市主要新闻媒体发表消息、长篇通讯等稿件一百余篇,多次荣获市级以上新闻奖、征文大赛奖。2021年开始文学写作,文字散见于《西部文学》《陕西农村报》《渭南日报》《华山文学》《西岳》等报刊,联系电话:13992393938.联系地址:陕西省大荔县城关街道西环路建材西巷西7户(隆发超市西100米).邮箱:2138710640@qq.com邮编:715100
本帖最后由 远山谷 于 2022-6-7 05:32 编辑
爱书、借书、买书、藏书、乐书、五十多岁的人还能背诵那么多书,勤奋刻苦精神,令人佩服!
向老师奋发读书、学习的精神学习。我以为自己也是个爱学习之人,与老师比我自愧不如,实在差得太远。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作品给力,点赞支持! 感谢西部文学管理员大力支持和编辑! 谢谢您的鼓励和精彩点评!只是喜欢读书,喜欢写作而已,自己还需不断学习,不断提高。 远山谷 发表于 2022-6-7 05:27
爱书、借书、买书、藏书、乐书、五十多岁的人还能背诵那么多书,勤奋刻苦精神,令人佩服!
向老师奋发读书 ...
非常感谢您的精彩评论和充分肯定!虽然这回复有点迟。: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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