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 小说】大嫂
荆峪沟的北坡下住着两户人家,都是砖木结构的柴房。房后是一丈高的崖,房东西是一片漫坡。空中时不时飞过几只算黄算割,它们的叫声预示着麦收的到来。
廊檐子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正在补着蛇皮袋子。地上放着剪刀,针线板和布片。坐的久了,站起来伸伸懒腰。这时才看清她中等身材,面貌平常,有五六十岁年纪,实际上她才四十多点。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其实她心灵手巧,不论是针线活还是地里活都是一把好手,就是村中看着光眉滑眼的女人有时也得求她。
隔壁是他小叔子家,丈夫弟兄两个。她嫁到王家时小叔子还小,起码要差十多岁,是她和丈夫拉扯大的。刚到屋时阿公就去世了,婆婆身体多病,不能劳动还要人伺候。眼看着小叔子到了订婚的年纪,还是她催促丈夫进山给兄弟引回了媳妇。
弟妹叫银凤,刚从山里引回来时,水灵灵,嫩闪闪,就像一朵初开未开的花。长得确实很美,有着天仙般的容貌,雪团似的肌肤。看得小伙心猿意马,老年人也叹为观止。
银凤的到来,平添了荆峪沟的一道风景,吸引了众多贪婪的目光,就是不近女色的人们也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没有人不夸王海泉这次办了件人事。
银凤不仅是人长得好,而且还能说会道,嘴巧的就像个八哥。声音也是甜甜的很动听,人们总爱接近她,听她那莺啼般的话语。
隔壁的泉狼已经六十开外了,自从银凤来后就没离开过她家。到饭时双手端着拌汤碗和浆水菜向她家走来,每天如此。
海泉的兄弟叫海峰,个子低矮,肥头大耳,憨头憨脑,面目丑陋。海泉刚引进门,二人相见银凤就蝇子喝了醋,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要回山里去。
一家人急的似锅上的蚂蚱团团转,好话说了一蒲蓝,好事应了一河滩,最后才算稳住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从此,时时注意事事迁就,总怕逗急跑了。
海泉为了稳住银凤,在房西盖了这座新房。分家时,银凤提出要跟他哥。这可不能答应,人家是有妻之人。银凤脚一弹身一扭:“不吗,俺要跟俺哥。”没办法,一家人只得默许。
大嫂可不乐意,她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小叔子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要看银凤平日见了大嫂亲亲热热的,实际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她。
银凤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心眼特别多,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是一个办法,把你哄地卖了你还帮着数钱。
“哥,你在村中威望高,给我借些钱。”银凤的几个媚眼一张笑脸,早已使海泉神魂颠倒。
但是他又为难,到哪里去借呀,以前借的好多次还没还,现在又要借。他深知这是刘备借荆州。蠢笨的兄弟挣不下钱,帐越拉越多,他越想越后怕。但还不能不答应。
闷闷不乐走进门,大嫂看见,她对丈夫的作为本就怀着一肚子气。
这时从塄下开上来一辆白色的小车,停在了门口,车声把做针线的大嫂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她站起身向着车放眼看去,从车上下来一个比她年纪稍大的女人,她快步迎了上去。
“姐,你回来了。”
“你补袋子。”
“眼看着麦黄了。走到屋走。”
这时从西屋闻声走出一个女人来,就是银凤,只见她满脸堆笑,上前拉着大姐的手,妩媚地说:“姐,好长时间不回来,可想死俺了。”
三个人说着走进屋来,穿过大房直接来到后院。后院有一间小房子,炕上躺着一个老妇人,看见门外走进人来,就硬向起拾身。
大姐快步上前扶起老人:“妈。”大嫂把被子垫在身后。
银凤也上前搀扶,老婆脸色大变,眼中放出怒气。老婆的表情大姐看在眼里,屋里散发出的腐朽味熏的人都止住了呼吸。
老婆的表情银凤也看到了,她心里明白是咋回子事。
大姐揭开被子,只见褥子上到处是粪便,立时怒气冲天,大发雷霆。怒视着大嫂,用手指着被子说:“你是咋样服侍咱妈的,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说着一记耳光录了上去。
大嫂满含委屈地跑出门去,银凤亲密地向大姐说:“大嫂一天就不管咱妈。”
老婆发出:“嗯嗯”的声音,大姐不解其意。老婆怒视着银凤,银凤对大姐说:“你看把咱妈气成啥咧。”
老婆仍然发出:“嗯嗯”的声音。
大姐满含泪水地说:“走,把咱妈抬到我车上,我服侍。”
二人抬着老婆上了车,大姐开着走了。
大嫂坐在廊檐子伤心地哭泣,银凤走上前讨好地说:“姐,别哭,咱姐走了。刚才我就给咱姐说,你服侍好着。”
大嫂深知她的为人,起身回去了。
趁老婆不在把被褥拆洗,掐出来撂在廊檐子上,散发的腐朽味招来一群苍蝇。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大嫂把拆洗的被褥拿出来晾晒。一辆小车从塄下开来,车停在门口。
下来的是大姐,她满含歉意地看着大嫂,愧疚地说:“妹子,姐错怪你了。”
大嫂只是盯了一眼,没有言传,继续撕展着被子。
“我把咱妈送回来了,住了两天就换了四五次被褥,这时我才知道你不容易。”
大嫂没有言传,口不说:“我对你妈不好,你好,才两天就不行了,我长年累月都如此,你还嫌我没伺候好。”
这时银凤也跑了出来,当着大嫂的面说:“就是的,大嫂也不容易呀。”
三个人从车上抬下老人,抬进院子进了小房子。只见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炕上重新铺上一床被褥。
老婆看见银凤,眼中又放射出怒气。老婆患上了老年痴呆病,有时灵醒有时糊涂。银凤伺候过她几天,不是掐就是拧,不是打就是骂。
眼前的情景银凤再也不好说啥了,她知道大姐是不会相信她的话了。
安顿好母亲大姐出来拉着大嫂的手说:“妹子,姐错怪你了,以后你在咱妈跟前不管咋样姐都不会说你。”
大嫂没有吱声。
走出门上了车回过头来说:“我回去还要上班。”
原来,大姐把母亲接回去,刚放到床上就尿了一泡。没办法,这能怪母亲吗?不能,只能是另换上一床,可是刚换上不久又尿上了一泡。这可咋办?换吧。从衣柜取出一床新的重来没盖过的,铺上,到了半夜就大便了一滩。到这时,才知道,委屈了弟妹。
大嫂端着饭来到小房子,给老婆喂饭,这是她每天的固定工作。老婆已经昏迷过去,她发觉事色不对,用手一摸额颅烫手,可能是回家的路上受凉了,这个心她可担不起,男人又不在屋,咋办,赶紧送医院。
就在她送老婆去医院的晚上,她家失盗了。
大嫂仔细查看着被盗的情况,铁皮的粮包盖子揭开着,全空了,油瓮的盖子也揭开着,灌完了。
就连鞋柜的鞋子也一扫而光。
脚地有十几根烟头。来到后院查看,崖坡有明显的擦痕。
种种迹象表明,是内贼。外贼有这么大的胆,做贼还端个梯子,不从前门进入,速战速决,还消停地坐下来抽烟,一抽就是十几根。
兄弟的烟瘾大这是谁都知道的。
大嫂是个勤快人,种了四五亩麦子一亩多菜子,全被盗走了。心中那个气愤,报警吧没有用呀,谁家的案子破出来过。她明明知道这是银凤做的事,自从她进入荆峪沟,村中就没安宁过一天,不是这家丢鸡就是那家没狗。
那次女子回门,把皮兜往柜盖一丢就睡着在床上,银凤溜进门取走了几千块钱。
像这样的事举不胜举。
大嫂正思虑着银凤走进了门:“大姐,屋子咋成这样子了?”装模作样地看着。
大嫂看了一眼没有言传。
“谁个没良心的。”银凤表露出很同情的样子说。
这时的大嫂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说:“昨晚我给咱妈看病去了,不知谁个挨千刀的把粮食、油,连娃的鞋都拿走了。”
银凤殷勤地说:“姐,有啥吃么,不行了我叫掌柜的给你装几袋子算吃着,谁叫咱是一家子。”说着拧走出门去。
大嫂是个明事理的人,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心中明白没有证据,只能挨肚子疼。她安顿好婆婆,就打扫屋子,收拾脚地。
银凤在前男人在后推着两袋子粮食放在脚地:“嫂子,两袋子算吃着,不得够了言传。”说着把手里提着的一桶子油放在柜盖上。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大雾就像是一张网笼罩了荆峪沟。一个中年男子开着一辆三轮车从沟上下来,把车停在学校的墙爪头前,就向商店走来。他是给商店送货的批发商。走进商店问老板:“你跟前还有啥烟吗?”
“没有,前几天烟贩子刚拿走。”
就在这时,银凤走了进来:“有奶嘴吗?”
“有,五毛钱。”
银凤付了钱走出门去。
老板问批发商车上有东西吗?
“有几条子烟,刚从上边收的。”
“快去,银凤是个小偷。”
批发商闻听尾随而去。
来到车边一看,红袋子不见了,立时头发就乍了起来。
快步撵去,大雾笼罩啥也看不清,只是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就尾随而去。
银凤已经进了门,两手搭在门扇上,正要关门。批发商就来到跟前,问道:“谁把我的烟拿去了。”
银凤用手一指大嫂家 :“隔壁人拿去了。”
批发商走进大嫂家来,东眼西看到处乱翻。
大嫂一看事色不对,问道:“你是谁,寻啥呢?”
“你刚才把我的烟拿回来了。”
“胡说,早上起来忙了个鬼吹火,脚还没迈出过门,咋就把你烟拿去了。”
“你隔壁人说你拿去了。”
大嫂心里明白也没多说,批发商翻腾了一会也没寻着就走出门去。
那人虽然说走了,大嫂心中的气愤却难消。要是沉不住气就会跟银凤大闹一场。可是她不能,尽量维护着家族的尊严。
前几年的一件往事浮上心头。
银凤提着小老笼向北坡走来,迎面从坡上下来一个男子,向她问道:“大嫂,你村那个海峰家在哪里?”
银凤心“咯噔”一下,觉得事情不妙,问道:“啥事?”
那人说:“听人说他把俺家的羊偷去了 。”
银凤灵机一动向村南指去。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她疾步走回家来,关上门,拉着丈夫向后院走来。这可咋办,羊,前天才从北原偷的,人家寻来了。这么个大活物往哪里藏呀。
银凤沉思一会后指挥着丈夫:“快端梯子。”
蠢笨的海峰没有头脑,只是听从妻子的指示,端来梯子靠在崖上。银凤解下拴在后院树上的羊,指使海峰抱起来爬上梯子,把羊扔到大嫂后院去了。
那人在村中转悠了一圈,才打听到银凤家的下落,返身走了回来。
大门紧闭着,他“啪啪”地拍了几下,门开了。
银凤迎了出来,明知故问地说:“有啥事?”
“你把俺家羊偷了,还失拢俺在村里寻。”
银凤故作气愤地说:“你这人咋样说话,你见俺偷你羊来,得是逮住俺了。”贼没脏硬是钢。
那人支吾了半会说:“有人说你偷的,俺在村中打听出来的。”
“你到俺屋寻,寻不出来再说。”银凤理直气壮地说。
那人走进屋这里看看那里望望,来到后院,发现地下有羊粪,可是寻不见羊。就在这时,从隔壁传来“咩、咩、咩”羊的叫声。
就转身向大嫂家走来。
正在忙碌的大嫂听见后院有羊叫声,以为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就没在意。
那人钻到后院,羊在地上叫唤,原来是从崖上摔下来把腿弹坏了。抱起羊就走,大嫂迎了上去问道:“羊是从阿达抱的?”
那人本身就有气,见大嫂问就破口大骂起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把俺羊偷了还有脸问。”
羊是银凤偷的,咋样跑到自家院子来了。昨天,银凤告诉她在集上买的。
“是你家的你抱走就是了。”
“说得轻松,俺家的羊咋样跑到你屋来的。”那人不依不饶地说。
大嫂急了:“你这人咋就事多得很,我知道咋样跑到俺院子来的。”
“偷俺羊还有理了。”那人怒不可揭。
大嫂知道说不清道不明,手一摆:“快走、快走。”
那人边走边骂,直骂上坡去。
没过几天,银凤过来寻大嫂:“姐,我下县检查身体呀,你给我照看门着。”
大嫂问道:“身体好着?”
“感觉心慌气闷,头也有些疼,人也没精神。”银凤说。
“那去检查一下也好。”
海峰陪着下县去,后又转到唐都医院。
大嫂心急如焚,催促海泉到银行取钱给银凤送去。大嫂的话海泉不敢不听,但是,这无疑是泥牛入海。他明白经手借的几万块钱完全成了自己的帐,靠银凤还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些账妻子是不知道的,现在又要从银行取款,到时候......。
大嫂的话语打断了思索:“你弟妹有了病你还不着急,还思量啥呢?”
海泉没法只得接住存折走出门去。
半个月后银凤从医院回来了,去的时候是走着去的,回来却成了卧床不起的病人。大嫂正在给婆婆换被褥,听见银凤回来了,丢下手中的活快步走出门来。
海泉和海峰正向屋里抬银凤。
大嫂上前给帮忙,放在炕上,已是植物人一般。
银凤看见大嫂眼中含满泪水,叫声“姐”。刚要说话一阵抽搐,“啊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姐。”又“哇”地吐了一口。
“姐,我痛呀。”
看着消瘦的面容,痛苦的表情,大嫂心中一阵难受。
“好好养,会好的,妹子。”大嫂明知是癌症,没救了还说安慰话。
看着安顿好,又赶紧回来照管婆婆。
从此后大嫂两头跑,面容明显消瘦了,眼窝跌到坑里去了,加上黑天半夜服侍婆婆劳累,早都成了黑眼圈。
银凤看着大嫂两头忙碌,心灵剧烈地撞击着。
“啊吆,”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 啊吆”“疼死我了,大姐。”银凤痛苦地呻吟。
大嫂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银凤知道自己没有几天的活头了。
“姐,我对不住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悔恨充满心田。
病情的折磨,良心的谴责,上帝的惩罚,使得银凤难以承受。
大嫂无声无息地收拾着地上的赃物,更换着银凤身下的垫子。
银凤心潮澎拜,难于自己,抓住大嫂的手,深情地发自肺腑地叫了一声“姐。
作于2022年7月19日
作 者 简 介:http://www.xbwxw.com/data/attachment/forum/202207/07/151354ri063dgo9033i3ml.jpg 李捧虎, 笔名:挺直的松,男,1961年6月14日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前卫镇凫峪村三组。1969年在本村上小学,1974年上初中,1976年初中毕业,一直务农为业。1978年到引岱工地当民工。在小寨沟打洞子,在营盘梁上修渠道,三道水修水库。从渠上回来后,在队上当会计,参加农业生产。分社后,卖过老鼠药,收过破烂,后又游于学校当书馆。承包了村西一片地种菜。1995年8月在村开商店至今。2009年10月进入平安保险公司,2010年8月退出。2009年11月接任蓝田移动前卫片区渠道经理。在保险公司曾2次荣获“优秀学员”。在移动业务中2次荣获 “优秀农村代办点”。一次荣获“优秀渠道经理”。2011年4月加入陕西诗词书画音乐研究会,2012年2月19日加入蓝田县作家协会,并有多篇作品在《蓝田文学》《榕树下》《西部文学》等刊物或平台发表。
自幼爱好文学,在保险公司时因思想波动大而提笔写作,用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先学着写诗,后改学写小小说。2013年开始写小小说,在榕树下发表作品,有3篇作品获榕树下编辑推荐,2014年有20多篇作品在榕树下获编辑推荐,并得到较好评价。2016年有十数篇作品被《西部文学》编辑采用。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作品给力,强力支持! 谢谢老师支持,老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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