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小说】表嫂是条变色龙
“虎子,你姐叫你给她犁地去。”我刚走进门,母亲就开了言。睡在炕边抽烟的父亲发出了“哼”的一声。我家在分社时分得了一头大黄牛,种地犁地拉粪全靠它,它不但是父亲的好帮手而且是拉近亲属关系的纽带。
母亲娘家侄子进了邻村的门,虽说是两个村,住的却很近,就跟一个村似的。表哥家娃们多劳力少,庄稼活没人做,表哥一人难以应付繁重而繁忙的农活。表嫂是个女人,要做家务要管孩子,很少能帮上忙的。
每次我到表嫂家去,不管是做活还是串门,表嫂对我比亲姐还好,她在我心中简直就是亲姐。
听了母亲的话,我很高兴地答应了,因为表嫂对我好,我也乐意给她家做活。
我拉着牛掮着犁拿着鞭子向表嫂家走来,刚到门口,表嫂就迎了出来。她那美丽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花,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射出的是明月似的光芒。
“快进屋,姐给你打了个荷包蛋。”表嫂含着笑脸看着我把牛拴在门口的杨树上,把犁放在廊檐子上,目迎着我走进门。招呼我坐在几桌旁,端上来盛着鸡蛋的碗放在我的面前,又拿来勺子。
表嫂的厨艺我是经常领教的,她做的饭菜特别好吃。就在我吃鸡蛋的同时,表哥端着一盆温水,表嫂端着一碗麸皮向门外走来。
“姐不饮了,来的时候都饮过了。”二人才转身端了回来。
正值忙罢天,虽说已经到了下午,气温还是很高,不一时浑身上下就湿透了。牛无声无息地奉献着,我用汗水浇湿着脚下的土地。看着身后一排排新翻的湿漉漉的犁花,在太阳的照耀下晶莹透亮。
想起表嫂对我的好,心中总是甜滋滋的。每次从她家地里回来,总是让我先吃先喝,表哥被他蹲嫌的不敢沾边。
翻地,犁地,收庄稼,啥活都做,就连她家盖房子的胡基都是我打的。
看着我饱餐表嫂的美食,享受着表嫂的厨艺,表哥总是可望不可及。他在这个家庭是没有地位的,有的只是做不完的活,受不完的气。
天总算黑了下来,我卸了犁,拉着牛向回走,身后留下的是一片新翻的土地。我照例把牛拴在杨树上,表哥端来水,撒上麸皮,表嫂拿了两个鸡蛋打在盆里。
“快到屋。”表嫂招呼我进屋。屋里已经点上了灯,在灯光的照耀下,表姐模样异常美丽,很是耐看。
她心灵手巧,做的饭菜特别好吃。拿上来的是葱花饼既好吃又软和,又端来一碗稀饭。
看着几桌上放着的冒着热气的饭菜,随之飘来的诱人的香气,使人垂痰欲滴。
我吃得特别香甜。
我狼吞虎咽的吃相,看得表哥只是发着眼馋,由不得用眼睛瞧着我。
她家看着好多鸡,鸡蛋却从来不给表哥吃。
除了给娃们吃外,就是我给她家做活时打上一个荷包蛋。
我吃毕后表哥才动手吃饭,稀饭是一样的,馍却不同,表哥吃得艰涩。看着表哥的吃像我心中一阵酸楚,起身从案上取来没有吃完的葱花饼放在表哥的面前。
表嫂投来的目光如刺,表哥没敢伸手。葱花饼在几桌上散发着香味。
我坐在脚地说着话。
“姐,我过去呀!”
“别急,你哥吃毕,送你过去。”
表哥吃完了,表嫂说:“把喔半袋子麸皮给娃送过去。”
我走出门,掮起犁拉了牛在前边走着,表哥背着麸皮在后边跟着。二人淹没在黑暗中。
表嫂的父亲在外工作,只养了她一个女子,就把我舅家的大表兄招了上门女婿。
在那计划生育的年代,她却一连抓了三个。娃多负担重,活多没人做。
我正是个小伙子,刚刚初中毕业,家里全是劳力。就有了充足的时间给表哥家帮忙。
我把牛拉进圈里拴在槽上,从楼上揽了一笼碎草,又提来一桶水放在槽边,掐了一扑草放进槽里,撒上麸皮,在倒上几瓢水,用木棍搅拌均匀。
看着牛吃草的神态,听着牛吃草的声音,心中升起一种怜惜,就用手抚摸着牛身。
我在旁边照看着,把洒落到边沿的草拨进去,一直经营的牛吃饱才离去。因为等待她的是好多地,表哥家的地几乎是我和牛承包了。
我父亲是个倔脾气,他一辈子见不得给有钱人骚情,每次我去给表嫂家做活,他总是不高兴,嘴里还嘟囔着。
下雨天,我坐在脚地爬在几桌上画画,表嫂走进了门。
父亲坐在炕搁廊抽烟,母亲爬在案上做饭。表嫂叫了一声:“姑。”
母亲拧过身看了眼表嫂说:“俺娃过来了。”
父亲没有言传,只是抽着烟。
“姑,看有啥活我拿过去做。”表嫂走到案跟前说。
“就剩下褙褡了,收拾好了还没做,单衣我都做完了。”说着母亲就从板柜里取出拾掇好的布料和棉花,交给表嫂。
表嫂接住就向门外走,母亲送到门口说:“可要麻烦俺娃。”
表嫂在雨中拧身说:“姑,没啥,应该的。”
送走表嫂,母亲走进门,向着炕上的父亲说:“娃过来了,你也不打个招呼。”
父亲瞪了母亲一眼没有吭声。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直下了十数天。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父亲着急地在脚地团团转,地荒着,不得做,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表嫂走进门来:“姑,我把褙褡做好了。”
父亲看见表嫂进来走进牛圈经管牛去了。
表嫂把做好的棉衣放在炕上,母亲打开看着,夸着:“俺娃做的好,你看这针脚密的。”老人脸上流露出感激的表情。
表嫂也高兴地说:“姑,这是应该的。”
“俺娃坐。”
“不了,姑,我回去还有事。”说着就走进雨中去了。
“虎子,给你姐做活去。”一次次母亲的指拨,一回回表嫂的邀请,虎子成了她家的常客,实际上是农活的承包者。
表嫂对虎子也是不错的,亲的比亲兄弟还好,表嫂美丽的脸上常常荡漾着花样的笑容。
有一次,母亲有了病,要住院,家里的钱不够,急得父亲打转转。表嫂知道后就把她父亲刚领的工资送来了。
“姑父,有事你也不言传,你看这些钱得够,要是不够我再想办法。”本来不想招理的父亲,听了表嫂几句感人肺腑的话,第一次感动得流下了泪来。
他接住钱,半会说不出话来,心中忏悔自己错看了人。
日月如戳,人世变换。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情况发生了变化,表嫂家盖了新房,三个儿子都有了工作。利用父亲在世时的关系,给大儿子在西安工商局寻了份工作,没有几年就升为副局长,在西安也买了房。二儿子在县土地局工作,三儿子进了教育界。
表嫂家是蒸蒸日上,恰恰相反,我却是每况愈下。
父母早已离世。
我已结婚多年,还有了三个孩子。父亲手里建的房屋年久失修。为了安全起见,就让孩子住进一家闲置的房子,可是时间不长人家要,就只得腾。
在村西买了三间庄基,在庄基地种菜。盖了一间小房子看菜,在里边办了个小卖部。
一家五口子住房成了燃眉之急,可是这时的我正处在举步维艰的时期。
我和妻子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日常生活都无法维持,那来的钱盖房。这可得好几万呐,不是闹着玩的。
还是先盖个庵间房过度吧,有几千块钱就够了。可是就这几千块也没有呀!
二人在家里踌躇不决的时候,我想到了表嫂。
人常说:“亲的亲顾,不亲的不顾。”有事只能寻表嫂。他父亲退休后一月几千块,三个儿子咋样不在成万块。给忧愁的心间射进了希望的阳光,就向表姐家走来。
这时的表嫂正是春风得意,雄伟的两层楼房沐浴着阳光,邻家的土木结构房子显得低矮,破败。
我满怀着希望,高兴地走进了表嫂家门。她正坐在炕上戴着眼镜做针线。
我和她打过招呼,表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眼睛雾,既不看也没言传。
我来到炕边叫了一声“姐”。她才勉强地扬起头来说了句:“过来了。”又埋头做活。
我在脚地转来转去,转去转来,就是开不了口。
我和她差距太大,简直就是叫花子登了富翁的门,人家能借吗?我的心忐忑起来。
不对,虽说是表嫂,可对自己像亲兄弟一样,怎能有嫌贫爱富的想法。想到这就鼓励自己,这是自家的亲姐,又不是旁人有啥为难的。
对,不应该有其他的想法和顾虑,就鼓足了勇气地叫了声:“姐。”
表嫂扬起头问:“有啥事?”表情冷淡,语气明显不高兴。
“我想盖房呀,”一听她的话音一看她的表情,我就胆颤心惊地吞吐起来。
“想盖就盖嘛。”她的表情冷若冰霜。
表嫂不应该这样,也不可能这样,或许是开玩笑吧?
就用试探的口气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借些钱?”我的声音很低。
“我阿达来的钱?”她声音很大而且很果断。
“姐。我盖房你不帮忙,做啥帮忙呀!”我近乎央求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低三下四地央求人。
她的脸色阴沉极了,就好像马上要下雨了。
这不是我的性格,但为了解决问题我也只得忍受着。
她下了炕,边走边说:“我哪里来的钱呀,跑到我这借钱来了。”开了柜,取了半会,才递给我四百块钱。
羞辱、懊悔充满心田,抬起沉重的脚步迈出了表嫂家门。
一步一趔趄地回到了小卖部。
一队的张大从门前向东走去,不一会就又折了回来,走进了门。
我问道:“哥,做啥去了?”
“哎,给娃说了个媳妇,到雪雅家借钱去了。”张大脸上含着笑。
雪雅就是我表嫂,我借的时候都没有钱了,就问道:“借下了吗?”
“借下了,借了五千块。”
我的脑子“轰”地一下子,地转天旋起来。
张大走了,我思索万千,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表嫂在难为情的情况下给了我四百块钱,明显是打发叫花子,思前想后还是给人家吧。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批评了我,给,也得等到以后,现在给不是时候,我就听从了她的话。
天无绝人之路,信贷员上来买烟。
“哥,上来了。”我和信贷员打着招呼。
“你门口放了这么多木头干啥?”信贷员问。
“老房住不成了,放在人家屋,人家要腾房,没办法,只得放在门口。”我解说着。
“嗷,紧紧盖得房了。”
“是呀,正在为盖房没钱发愁呢?”
“想盖啥房?”
“咱没钱,想盖个庵间房过度。”
“得多少钱?”
“五千块就够了,我叫人算过了。”
“那你下来,哥给你贷五千块。”
“太谢谢哥了。”
“谢啥呢?你兄弟刚太太。”
信贷员说的话是有原因的,那次,他把几百元钱放在柜台上忘了,我叫回来,他一看分文不差。
形象是自己树立起来的。
我的心激动得差一点要跳出来。
下午,我拿着五千块钱走出信贷站的门,放眼望去,天空异常晴朗,走起路来人也很精神。
回到家,取出四百块钱,向表嫂家走去。
走进门表嫂正在脚地做活,看见我只是盯了一眼没有言传。
“姐,这是我借你的那四百块钱。”说着我把钱递给了她。
“你盖房用。”她诧异地看了一眼。
“不了,我贷了五千块,够用了。”说毕拧身走出门来。
她久久地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
房屋正在建修中,一队的张大上来在庄基周围转悠着查看着。
张大是村干部,我和他打过招呼,他还继续东张西望。最后说:“你多占庄基了。”
我说:“没有多占呀,你不要多事了。”
这个张大家里也开着商店,每年收费总是年年涨。我从三家台下来,正好碰见张大,“虎子,费收下来了。”
“今年多少?”
“四百。”
我没有言传走开了。
过了几天,张大和新任村长上门收费。我没有理张大,把村长叫到偏岸说道:“往年都是二百,今年为啥成了四百,你才上任,我不为难你,你去给他说,二百元行不?要是不行,那就让他把他历年的缴费发票拿来,要多少给多少。”
我明明知道他没有缴过费,根本就拿不出发票。
村长过去,不一会就过来说“二百块钱可以。”
“好,你等着,我取钱。”
村长拿了钱走了,张大过来,给我说:“我每年都缴着。不过,没有你缴的多。”
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管你缴多缴少。
张大回去后就给雪雅打电话,他以为,我建房是我侄子在背后撑腰:“雪雅,我明确告诉你,虎子家盖房我要上告,你给你娃说,不要在背后撑腰。”电话里传来张大口气生硬的语气。
雪雅一听慌了神:“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我才给你说,要不,到时候你娃丢了官可别怪我。”
雪雅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我家走来。
走进建房工地气势汹汹地说:“虎子,你还要咋,俺娃在土地局上班都不得安宁。”表嫂的话使我一头暮水,我咋咧,我建房与侄儿有啥关系,咋就不得安宁了。
“俺娃再把官丢了跟你娃不得毕。”表嫂气势汹汹地说。
“姐,我盖房与你娃没有关系,我有庄基证,没寻过你娃。”我解说着说。
“就说,你不要纠缠俺娃,俺娃再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娃着。”她的模样扭曲着。
我迷茫地看着表嫂,她的模样是那样的凶恶、丑陋。
哎,怪了,我盖房咋就纠缠你娃来,为了安宁只得忍气吞声。人家土地局没有人的还不盖房了。
房盖好了,就把商店搬了进来,就在这时表嫂家有了喜,大侄子添了儿子。
一天,何沟的黄生恩过来闲坐,二人正说着话,表嫂走进了门,我高兴地说:“姐,恭喜呀。村里人都盼着喝你家的喜酒呢?”
她模样一变:“还喝,多少是个够?俺在西安都喝过了。就爱喝唔样子,......”
我劝说道:“姐,话不能喔样说,大家也是个兴头,说明你在村中有威望。”
她没有言传,买了东西,走过河渠。
河渠的水“哗哗”地流着,表嫂走过小木桥,站住了。她像斗架的母鸡,两手叉腰,头向我家大声骂了起来:“我没本事,你有本事,我在西安给俺娃寻的工作,买的房,你有本事,你个穷光蛋,一辈子做的啥?”下来的话越骂越难听。
表嫂凶恶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母老虎。
气的我站在脚地直打颤,浑身像筛糠。
生恩看着我着气的样子说:“这人咋连个好坏话都听不来。”
我的心中还转不过弯,你可是我的表嫂呀。我一直把你当亲姐看呢?谁知道日子好了就变得这么快呀。
表嫂是一条变色龙。
作于2022年8月24日
作 者 简 介:http://www.xbwxw.com/data/attachment/forum/202208/14/184305k1dtdzt6dxctzxv7.jpg 李捧虎, 笔名:挺直的松,男,1961年6月14日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前卫镇凫峪村三组。1969年在本村上小学,1974年上初中,1976年初中毕业,一直务农为业。1978年到引岱工地当民工。在小寨沟打洞子,在营盘梁上修渠道,三道水修水库。从渠上回来后,在队上当会计,参加农业生产。分社后,卖过老鼠药,收过破烂,后又游于学校当书馆。承包了村西一片地种菜。1995年8月在村开商店至今。2009年10月进入平安保险公司,2010年8月退出。2009年11月接任蓝田移动前卫片区渠道经理。在保险公司曾2次荣获“优秀学员”。在移动业务中2次荣获 “优秀农村代办点”。一次荣获“优秀渠道经理”。2011年4月加入陕西诗词书画音乐研究会,2012年2月19日加入蓝田县作家协会,并有多篇作品在《蓝田文学》《榕树下》《西部文学》等刊物或平台发表。
自幼爱好文学,在保险公司时因思想波动大而提笔写作,用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先学着写诗,后改学写小小说。2013年开始写小小说,在榕树下发表作品,有3篇作品获榕树下编辑推荐,2014年有20多篇作品在榕树下获编辑推荐,并得到较好评价。2016年有十数篇作品被《西部文学》编辑采用。 赏读细品,鼎力支持! 作品给力,点赞支持!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添加优秀,精华支持! 老师辛苦,谢谢支持!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