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随笔】我家那辆架子车
天公作美,这次降了厚厚的一层雪。天稍放晴,我拉起架子车,清理院子和门前的积雪。我清楚地记得,这是我今年来第二次动用架子车。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时我上小学一年级,一天晚上听父亲对母亲说,咱队分来五副架子车轱轮,队长明天找木匠打架子车箱。架子车装起了,就再也不用单轱轮手推车了,听说架子车又省力箱又大,一次能装几推车粪土呢。 我好奇地睁大眼睛,什么架子车,这么新奇?我全然没了睡意,父亲的话在我耳边一夜回响。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叫上三毛提笼给猪拔草去。走到饲养室门前,见那里围了好多人,一个个又惊奇又欣喜的样子。我抵不住诱惑,钻进人群去看个究竟,原来五爷、三爷和二爸几个木匠正在调试装好的架子车。五辆崭新的架子车,像生产队新添的五只小牛犊那样令人喜爱。看那圆圆的两个橡胶轱轮,多像母亲做的黑黑的高梁面托托馍;长长的辕头指向天空,犹如电影中的高射炮,令人赞不绝口。有人当下拉起一辆在原地转圈圈,人人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 五辆架子车投入使用后,由队长亲自指挥,拉个粮食、柴草、粪土什么的,一到晚上就交给保管员保管,统一锁到饲养室旁边专门新建的保管室里。 那时候,干活能拉上架子车就算十分荣幸,一些社员用好旱烟巴结队长,就是想拉上架子车风光一回,拉不上架子车的,那就摸摸车子辕,摸摸车轱轮,也算是对一种享受。 星月流转,光阴似箭,一晃几年过去了,架子车很快成为农村普及的生产工具了。上中学一年级那年,一天我上午放学回家,一进院子就看见一副架子车轱轮。前几天父亲就说,要给家里添置一辆架子车呢。我兴奋极了,顾不上放下书包,就用双手抓着架子车中轴,在院子疯狂地推着跑,心想家里终于有了自己的架子车了! 后来父亲工骗工请来了三爷和二爸,用了三天时间打好车箱。那时候,一辆架子车对于一个农家来说,意味着占有了一种先进的生产工具,意味着进步、骄傲。怪不得父亲对架子车爱护有加,夏天怕日晒、雨淋,冬天怕雪打、霜杀。父亲常对我说,这辆架子车是咱家唯一宝贵的固定资产啊! 那时农村架子车少,常常有人上门借架子车拉个粪土、拉个柴草,父亲把架子车两边脚子气一压,只要气饱,就痛快地借给了人。为此母亲没少埋怨父亲,常说父亲是个“死大方”。有一次,三叔吃过午饭说借架子车去女儿家拉些干柴,天不黑就会回来。可是不巧半下午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父亲去大路上看了几次,只怕大雨淋湿了车子。傍晚雨过天晴,三叔回来了,父亲见车子没有淋雨,虽然操心半天,还是高兴地笑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 “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整个冬季顶风冒雪平整土地。那时还有一部分社员户没有架子车,队长决定,拉架子车干活,每天架子车记三分工,男劳力按老规据每人每天十分工,妇女七分工。父亲和母亲拉着架子车参加劳动,别提心里有多高兴。爸爸白天平三晌地,晚上队长又组织所有架子车户加班给麦田拉粪,第二天早晨起个大早又给饲养室拉土,这样父亲的架子车一天挣到了五分工。 这样以来父亲累得实在不行了。一天凌晨给饲养室拉土时,他就让母亲驾辕拉车,他在后面掀着车子。不料那土堆高大,母亲不小心造成翻车,架子车滚下两米高的土堆。母亲吓坏了,父亲不顾一切地冲下去,但还是没有抓住车子。不过幸好,那土堆下全部是虚土,架子车完好无损,但是从此,父案再也不让母亲驾辕拉车了。 在那个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年代,别说吃饭,就连柴禾都十分奇缺。每年一到冬季,父亲就给队长请假,他亲自驾辕,在车箱两边各绑一条拉绳,让我和母亲拉着,就上山割柴去了。每次都半夜二三点起来做饭,天黑黑的才回来,每年冬季都要用架子车割四五次柴,直到摞起个大柴垛,满足今年冬天和明年二三月烧锅、烧炕。 一次柴割满装上架子车用绳刹好,要下山时却发现镰刀不见了,父亲用石头把车轮子挡住,和母亲找镰去。我左等右等等不见回来,看看装满山柴的架子车,心里痒痒的,想何不剩父母亲不在,过过拉架子车的瘾,何况下坡,也不出力,在家也不是经常帮大人拉粪土吗?我壮着胆子,取了车轱轮下的石头,用肩扛着架子车辕,向下慢慢滑去。 不料没走几步,架子车随着山坡越来越快,我却无法控制,这时才感到力不从心了,一时心跳加速,脸色发黄,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冒下来,只觉得脚下的山路和两边的草木从眼前一掠而过。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悬崖峭壁,咋办呢?我学着父亲的样子,用我稚嫩的肩膀扛住车辕,想让架子车后尾在地上磨实,把车刹住。结果人小力薄,又没经验,架子车仍然向前飞奔。突然,架子车失控被一块石头挡了一下,靠到崖边翻了,我被摔在一旁,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哭声惊醒,睁眼一看,我躺在母亲的怀里,父亲在一边也摸着眼泪。架子车翻在崖下,坏了一个辕,我知道整下了大烂子。父亲母亲看我醒了,问我那儿疼,我说不疼,好着呢。嘴里说好着里,回家几天因浑身疼痛没去学校。等我好了,发现父亲已经找人换了架子车辕,虽然新旧不同,不太配套,但使用上没什么问题。 这辆架子车,为生产队拉土送粪搞基建修水利立下了汗马功劳,也为我家收种庄稼拉运粪土做出了重要贡献。车箱用破了置换成新的,里胎外带也先后换过三四次。父亲母亲去世,传到我手里又是二十多年,成为我家的传家宝。 终于在前些年,我买了辆农用三轮“蹦蹦车”代替了架子车。用上机动三轮车,运送东西当然更轻松便捷了,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从石棉瓦棚间把她拉出来,打打气,在门外或大路上、地头上拉着闲转几圈。 儿子和儿媳从城里回来,让我把那架子车处理掉算了,不仅要占用地方,我看着他们,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不懂。”每当我抚摸着架子车,仿佛就看见父亲母亲汗流浃背的面容,看见广阔的田野热火朝天的大干场面。 这辆架子车,它是先辈艰苦创业的实物见证,渗透了几代农民的泪水与血汗,成为从贫困中走过来的农人胸怀崇高理想创造幸福生活的历史缩影! 我家的架子车啊, 永远是我的纪念,我的留恋。作 者 简 介:http://www.xbwxw.com/data/attachment/forum/202208/07/094456x6qti6m8l75czl8l.png 闰土,本名杨润杰,陕西扶风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宝鸡作家协会会员、扶风县作家协会会员,诗词楹联学会会员、扶风县文联副秘书长、读书协会会长。出版散文集《一把苜蓿菜》《天渡》。参加省文学院举办的《关中片区》作家培训班;2022年1月被《西部文学》评为首批百名金牌写手。 写得饱满深情,读来感触很深。点赞。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赏读细品,鼎力支持! 作品给力,点赞支持! 赏读!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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