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黄金酒杯征文】走穴的爱情(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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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力溪 于 2015-3-30 21:28 编辑

  走穴的爱情(中篇小说)
  杨力溪/文

  一
  阳光很亮,海天交融。远处,游船从水面上无声地飘过,带起两条白色的浪痕。船是五色的,人是五色的,聚在一起,彩色闪烁。太阳伞像一朵朵大花蘑菇,在沙滩上绽放。摩托艇跳跃着出发,划一个大的半圆又返回来,三三两两,往复不断,传来隐隐地喘息声。
  卡良坐在落地窗前的吊椅上,轻轻地晃悠着。一支烟夹在指缝里,烟气袅袅,烟灰都有小手指那么长了。卡良就那么看着窗外,久久地无目的地看着。烟是他手上的点缀,是心灵上的消费;他没有抽烟的嗜好。
  卡良已不再是卡良。卡良已衣食无忧,已拥有一辆属于他的坐骑-银灰色的RX8马自达,海景别墅不属于他,产权不在他名下,但那千真万确却是他的住所。
  往事风一样吹过,又风一样吹来。卡良无可奈何。是生活造就了他,还是父母赋予的健帅形象成全了他。反正今天的卡良与半年前的卡良相比,说什么都不能同日而语了。他无所事事,就这样一天天往下过。
  在这样一个空旷豪华的大房子里,卡良多想让最远只去过省城的父母来与他住在一起,让朋友们也来玩一玩,但是,他只能一个人享用。这些,他只是在心里想想,因为明蓝自己都不曾把自己的家人、朋友叫来一个。于是,他也就这么想想。
  卡良的父母,仍住在老家镇上的铁厂家属院里。卡良上高中时,铁厂家属院改名叫做铁厂小区。铁厂小区的楼房很破旧,下一次雨,楼的外墙就脱一层砖屑,斑驳得像是桦树皮。房子都是五十五平米,两居室,小厨房,卫生间里打个转身,鼻子会擦上墙壁。
  那时候,卡良和弟弟住在背阴的小居室里,常为谁多占了地方而拳打脚踢。母亲看不过了,就一人给他们一巴掌,父亲则要给他们讲讲道理,说:你们还小,以后长大了想住在一起都没有机会了。可是他们又有谁能听得进去。如今想住在一起吵一吵闹一闹,都可堪称是一种奢望了。
  明蓝出去了,独自一人出去的,她开了自己的红色法拉利。卡良没事,就这么懒懒地坐着,看着窗外,心里想着什么又不想什么。
  卡良站起来,边走边脱衣服,脱一件随手扔一件,这是跟明蓝学的,当时他还看不过,明蓝说,衣服算什么,一穿一扔就得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能遭浸而不遭浸就显得“外道”了。他懒洋洋地走进卫生间冲了凉,又懒洋洋地出来,滴里吊蛋地全裸着站在窗前,外面明媚的阳光里水天空蒙,远山逶迤,行人车辆,疾徐缓急……
  卡良从那天走进这所房子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过卡莱迩。卡莱迩是一家酒店,台湾人开的。卡莱迩时的卡良已经成为卡良的过去。可是,卡良却还常常想起卡莱迩,因为那里有川姐。川姐在他最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并且还是第一个让他尝了女人滋味的人。
  对于川姐,卡良不仅仅是想一想,更多的是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至今让他迷茫不已。
  二
  火车由北向南疾进,耳边是车轮与钢轨撞击的声音:哐且!哐且!卡良坐在硬座车厢,身上的汗,湿了干,干了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南下!南下!
  两天火车,卡良吃了四包方便面,头发长长了两公分多,到了D市,是凌晨三点钟,一出站就有一个年轻女人迎了上来,说住宿半价,冲凉悦意,办事好好方便啦。卡良还在犹豫着东张西望,看那些抢男人一样的女人拉路客,肩上的背包已经到了那个女人手上,胳膊也被紧紧地缠住。
  浴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水蒸汽。卡良真是很累很累了。他不想动,站在喷头下,闭了眼睛,任由温凉的水从头顶一泻而下。
  在家的时候,一点五平方米的卫生间里,装有一个父亲手制的白铁皮水罐,喷水头也是父亲手制的,一块圆铁皮上用钉子打了小小的眼,水柱一绺绺抖索着往外流,热天冲凉,一个等着一个,常常让人十分着急,一着急就少不得要把手肘碰破。到了大学,冬夏洗澡都方便,但是人多,抢地方占位子一窝蜂,让人十分懊恼。校外洗倒是自在,洗一次是两顿饭的价钱,心痛如割,奢侈不得。
  离家时,他告诉父母:我不闯出点名堂,就不回家了!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工作了三个月的薪水不到三千元,除了给父母和自己花消的,身上还有九百元。在给店老板交房钱的时候,贴身装着的两百块钱全都被汗水湿透了。
  冲过凉,浑身好是清爽,甚至还觉得这是有生以来冲洗得最舒服最痛快的一次。房间里有三张木床,门窗洞开,屋顶上的吊扇呼呼地转着,发出咝咝的声响,像一个冬日的哮喘病人。蚊帐就跟蒸馒头的笼布似的,永远失去了白的成份。凉席上除了一个分不出颜色的小枕头,再无它物。卡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没有盖的东西呢。左右看看,其它床上也没有,人就那么一只三角裤裹了下身躺着,裹着的那个物什肆无忌惮的鼓凸着,不羁欲出。电扇吹来的风,一股一股,都是热气。卡良也就躺下,拉过自己的一件衣服盖在肚子上,心想在这里开旅店真是太过划算了,老板连一条毛巾被都可以不用准备。正还想着睡醒起来先做什么,困意竟就潮水一般袭来,他无可抵挡,沉沉地向一个不可知的深渊里坠了下去。
  第二天醒来,已是太阳西斜的下午了。
  卡良是被隔间打麻将的声音和两个吵架的女人吵醒的。看那两个同屋的人,早已没了踪迹。卡良刚要翻身起来,就有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毫无避讳地去到卡良床前,手里托着报刊杂志,极快地报了价目,卡良掏一块钱给她,她给他一份当地报纸。她又将一本封面有露乳女人的杂志往他手上推,他摇摇头。
  这是一家家庭式的小旅馆,名字叫如归。卡良擦了一把脸,下楼找饭吃,出门拐弯有一条巷道,大阳伞和塑料编织篷遮蔽了大部分空间,中间仅剩两人可过的逼窄通道。苍蝇嗡嗡,人声轰轰。卡良心里一阵作呕,但他从昨天下车到现在还一口东西未吃,嘴里燥燥的,似乎唾液都要干了,心想即就是自己不想吃,哄哄肚子也是应该的,踌躇着站在一家小店门口,这时,一碗米线放在了身旁的条桌上,随即是一个满面笑容的妇人的声音:先生,您请用。
  吃了米线,卡良只觉得里里外外有一种强烈的拥塞感,他无心浏览街景,又回到如归旅馆。吊扇还在咝咝地转,他床上的报纸寥落地躺着,不情愿地一下一下地动着。
  本要接着睡,好好把身上的倦气打一打,可是身上腻腻的,就想着再去冲冲凉。其实卡良喜欢光了身体在水中泡着,他对冲凉的理解是赤条条站在水龙头下面让水冲,对泡水的理解是半躺在水里让水一无间隙地浸润着,尽享水的体贴和温存。泡着水,往往还有一种莫名的幻觉,每当那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扭动身子,把毛巾夹在身下,以掩饰那突兀崛起的物什蹦出水面。只有这时候,卡良才觉得身体是那样的自由和放松,脑海里充斥了舒泰和甜蜜,就象夏日雪山溶化的涓涓细流,跳跃着明媚的阳光,流淌着草原牧草的清香……
  一连几天,卡良都住在如归旅馆。那家米线馆也赚去了他不少饭钱。报纸上招聘的地方他都去过,走街串巷,头顶烈日,连续走不到三十分钟,就仿佛自己是一块将要溶化的冰,衣服贴在身上,头晕目眩,柏油马路仿佛也要融化,走在上面软绵绵的,卡良觉得自己快被化成一滩水,马上就要蒸发掉了。找到的公司,有的在十几二十层的大楼上,保安身着制服居高临下,用语礼貌客气,但却拒人于千里之遥;有的门庭黯然,进去了便有怀疑的目光跟着你的每一个脚步,审视盘问,就好像来者是一个不怀好意明查暗访的某路卧底;卡良真假难辨,头脑发晕。他不能相信什么,又不能不相信什么。
  大学毕业,卡良曾在江北市找了一份工作,这是一家外贸公司,公司介绍说他们是本市最大的一家权威性外贸公司,卡良以为他这个过了英语六级且又有学士学位的大学生有了用武之地,不料实际与介绍大相径庭。员工只拿工资的二分之一,一年工龄加两元,三十年工龄的老外贸月收入还不超过一千元,其余收入全要靠推销产品拿提成,如果谁有一个有权势的官爷作后盾,那一个月拿十几二十万也不是没有可能。别说是天天冲凉了,洗桑拿也未必说是过分的事情。而卡良在外贸的三个月里,洗澡是数得过来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他以后是个什么样子了。再继续干下去,无非和那些老职工一样,到头混个温饱,根本没什么大出息。他本是怀了一肚子的雄心壮志的,可这时,心头的那股热情已经完全消退了。现在,他躺在这黑乌乌的凉席上,心头被钱的阴影罩得透不过气来。
  归来旅馆远远超出了家的概念,在家无非就是比在外面随意一些,而归来旅馆确切地说,那种随意是无时无刻、暴露无遗的。无论白天晚上的任何时候,卡良都能看到听到男女相拥的猥亵和男欢女爱的浪声淫语。有时是打情骂俏的调笑,有时是讨价还价的争吵;要不就是昼夜不歇的麻将声,赢了钱鬼叫,输了钱谩骂撒赖……
  兜售下流书刊的小孩子(女孩子居多),在旅馆里窜来窜去。这些小孩子正是接受教育的黄金年龄,可他们整天耳濡目染的是这种金钱肉欲的低级生活,长大后,或者说未成年,他们就会成为……嗨,谁能料到成为什么?或是落个什么结果?卡良突然就想起在江北时看到的一个方言短信息,说某某地区:改革深入了,鸡鸡(经济)发展了,招待所变成B(宾)馆了,总体来说是繁荣娼(昌)盛了!
  卡良不禁一笑,苦苦一笑。
  不笑还好,这一笑也就发觉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旅馆老板昨天下午就问他是否续住,要是续呢就续交店费。卡良又将几个口袋重翻一遍,钱也依然是所剩无几,只不过多了几角硬币而已。看看还有时间,卡良就又冲了一个凉。在反复权衡了吃和住哪个更为重要之后,便毅然提了背包走出如归旅馆。
  卡良走在街上,漫无目标。在经过一处名为谐趣园的街心绿地时,只见一男一女睡在树下的草坪上,还有一个男子仰卧在亭子旁边的背阴石阶上。他也懒懒地走过去,坐下,又躺下。这时,脑子里就出现了那天凌晨走出火车站,在站前广场看到的踅躺横卧着的人群,一下子心里就生发出几分后悔的情绪:南方沿海不比内地,昼夜温差极小,空气温润少风,露天栖身,没什么不好,何必要住店白白花那些冤枉钱。
  三
  不到D市,不知道什么叫光怪陆离,什么叫灯红酒绿,什么叫香风毒雾,什么叫真正的生活-两个饼子可以对付一天,可以露天睡眠。可是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日子,应该如何对付。
  电视新闻说,每年有百分之五十的大学生学非所用,百分之三十八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卡良想着自己是不是属于那个三十八。周围的路灯在一个瞬间亮了,天上的星星也一颗一颗亮了起来,卡良盯着七斗星,静静地躺在一览无余的亭子里,有一个人踢踢他的脚,说,哪来的?让让!卡良呼地跳了起来,那人愣了一下,先自矮下去一截,卡良的大个头,愈发显得高大了。旁边一个人慌忙说,噢,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够相聚也是缘分。他们也就这样认识了,那俩人是早于卡良睡露天的淘金者,他们也都遭遇了如他一样的经历,能够在这里不受夜晚的寒霜之苦,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吧。
  求职像打仗,消耗体力,消耗智力,同时也在消耗着兜里羞于见人的那几枚银毫子。求职的人和街头要饭的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开始,卡良还揣着大学本科毕业证书和学位证,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两样东西在这里根本不稀罕,和废纸差不了多少,你越是信誓旦旦,人家越是对它们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公司企业多如牛毛,景气的人满为患,颓势的门可罗雀或是揭不开锅;唯有第三产业显出强劲势头,而第三产业中,夜总会最是如火如荼。
  人生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契机,潘多拉的魔匣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扔到你的怀里。
  卡良现在最迫切的就是先找一个容身落脚能够吃饭的地方,这是当务之急。在他经过一个公交车站时,车上跳下一个年轻女子,脚一落地,即扑倒在马路上,他望了一眼,迈步离去,可身后却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他又急忙反身回去。听女子口音是四川人,卡良就叫这女子川姐。
  川姐在卡莱迩酒店工作,感冒后实在抗不过去了,就上医院去打吊针,头晕目眩,下车迷迷糊糊栽在了路上,膝盖跌出了血,汗水血水搅合在一起,痛不堪言。卡良说,上医院吧,川姐说那又要花钱,贵的要死哟,他见川姐真诚无助的样子,最终决定送她回酒店。
  路上,川姐知道他叫卡良,正在四处找工作,竟高兴地说,你和酒店一个姓,我帮你推荐推荐。
  卡莱迩酒店以其庞大豪华、设施齐全享誉D市,只要你带了钱袋子进来,吃喝有餐饮,住宿有包房,聊天有茶座,跳舞有歌厅,打麻将有棋牌室……掏钱消费,天经地义,招呼一声,会有人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钱在这里是最牛的通行证。“红牛”一亮,万事没有商量,一路绿灯,一路笑声。
  卡良被聘为卡莱迩酒店的传菜师,白色工作衣,白色工作帽(上面有一道手指宽的蓝箍圈)。卡良的工作是在餐饮部的后厨成菜间,说白了就是把菜单传给操作间,把饭菜递给前厅的服务员。烟不熏火不燎,不晒太阳不操劳。
  川姐也在餐饮部,是前厅的布菜师。川姐是动嘴的活儿,服务员端来饭菜,她就接过来一盘一碗地给客人放在桌上,笑容可掬地报菜名,笑容可掬地说先生您慢用,或是说小姐您慢用,有事您吩咐。川姐身材高挑,不瘦不腻,走路时胸乳一颤一跳,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小巧的鼻子那么调皮地抽搐一下,几道细细的皱纹V字状向上伸开,模样很甜,不由人要多看两眼。
  卡良看见川姐就笑,笑里充满了感激。不是川姐,他还睡在露天地里,更残酷的是他还在脚不沾地地跑工作,一天的能量补充才仅是两个二两面的白饼子和两瓶廉价矿泉水。
  卡莱迩的工作人员吃的是工作餐,算不上好,但能尽肚子吃饱。第一天上班,卡良很兴奋,自然而然也就精神抖擞了很多。在走进成菜间之前,一个谜先就装在心里了。楼道里一个女子说,昨天晦气,收了八个魁。另一个说,我倒是得了十四个牛,但有俩泡泡,不知哪个孙子赚了我。卡良一头雾水,不知道那两个女子是哪个部门的,说的话又全然不懂,寻隙问川姐,才知道“魁”是五十元钞票,取喝酒划拳魁五手的意思;“牛”是百元钞,又大又红又牛气,另一个叫法是“红牛”;“泡泡”是假钞,好看、招祸不中用。问她们上什么班挣恁多钱,川姐笑而不答。卡良惊讶不已,卡莱迩还真是挣钱的地方,一天进项四百元还说晦气,收入一千二还在骂人……再想想,心下恍然明白了一点什么,但接着又摇了摇头。
  这一天当中,卡良冲了两次凉。浴房宽敞明亮,里面有淡淡的柠檬的芳香,四壁的塑胶相框里挂着古今女子裸浴图,坐、卧、站立,一色的丰乳肥臀,一律的肆无忌惮。有人冲完了凉,仍是不肯出去,甚或挺着身下的物什炫耀般地走来走去,旁若无人。卡良又一次感到惊讶,他不懂这种展示的目的出于何意?
  大热天里,冲凉是让人快乐的事情,可是卡良心底的疑问愈显沉重和惊秫。事实上,上面两个问题的答案,他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来得猝不及防,来得太过突兀。在以后的生活里,他不仅是他们中的一个独占鳌头者,谁人都无法匹敌,且还充满了让人妒羡的神秘。
  (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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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3-30 21: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杨力溪 于 2015-3-30 21:25 编辑


  
  卡良给家里打了电话,对母亲说自己平安健康,有了工作,会照顾自己,有了钱就打回去,你们上年龄了,身体又多病,要注意保重,要吃好喝好。
  上班并不劳累,可以说是轻松漫步,观风看景。
  晚上下班冲了凉,夜班经理来找卡良,说是一个保安出了车祸,不能上班,问卡良能不能兼职,兼职薪水按天计付。卡良大喜过望,当即同意。不往外面跑,就地做事挣钱,想必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只要不是傻子,没个不答应的。
  与卡良同室住着的几个年轻人,冲过凉都各自认真地打扮了一番,相继出门去了,他正一个人孤零零想着应该另兼个什么事做,也好让强壮的身体充分发挥作用。如今有吃有住有工作,愁的就是拿钱太少。在没来D市之前,就听说这里放得开,搞得活,只要你有能耐,一个人兼做三两个差事没人管你,弄得好一两年就大见成效了。这虽只是听说,但在卡良心里却是落下了深深的印痕,以至于成为他辞职南下的动力,要不是冲着这个,他还不来呢。
  卡良被领到一个装有橘色柜子的衣帽间,换了一身崭新的藏蓝制服,制服的左肩与左胸处,挂一条璀璨醒目的流苏状黄带子,大檐制帽高扬的前脸儿嵌着一枚卡莱迩酒店的徽章,金黄而闪亮。卡良站到镜子跟前一照,俨然就是一个英俊威武的礼仪官。个头一米八三,双眼皮刀刻一样清晰,大眼睛深邃生动,鼻子是峻峭的山峰,亚洲人典型的武士脸型。卡良看着都不认识自己了。直到夜班经理说,这衣服你穿最是俊朗,走吧。卡良这才甜甜一笑,说谢谢你经理,realthankverymuch(真的很感谢)。经理眼睛一亮,说你会英语?卡良说会一点,英语六级,我大学学的是外贸经济。经理点点头,若有所思,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夜班保安的工作是每晚十一点到凌晨三点,在楼内接待厅和楼上循环巡视,看护大楼设施,制止客人间的纠纷,解决客人与服务人员的冲突,发现和平息故意闹事的事件发生,有时也狐假虎威帮着老板教训他“不上眼”的人,另外还捎带着帮助小姐们摆脱不愿花钱而又纠缠不休的游油滥仔。
  自此,卡良每天都做着两份事情。在卡莱迩这个华丽外衣荫庇下的消费世界里,他整天目睹形形色色的男女在这里进出,老先生小夫人,嫩男人老女人,成对结双,恣意调笑,旁若无人的亲热。小姐们昼伏夜出,扭着窈窕,飞着媚眼。卡良坚守着自己的一方净土,出卖劳动,支付精力,除了传菜和保安,他又兼做了一份清洁操作间的工作,搞清洁不用专门时间,在他传菜的空闲里他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并还游刃有余。他顶替的那个保安,据说是在外面的一家跆拳会馆兼职白班教练,那天与人打架,耽误了下班时间,为不耽误卡莱迩上班,摩托车飞进了虾仔河。
  卡良很是珍惜他的这几份工作,开始有了一种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满足感,虽然有时想,自己是大学白念了,还不如不上大学呢,但转念一想,等以后有了钱我也开公司做老板,卡莱迩的总裁还是哈佛的博士呢!想着,心里就平静了好多。
  一段时间过去了,卡良和一些小姐也算熟悉了,听到了许多离奇的故事,也知道了有关男人三陪的林林总总……
  你丫的傻呀,一人做三份?一个小姐开导卡良,眉眼里都是关切。
  苦不说,关键是浪费你了!
  卡良知道那意思是什么意思,但却故作不聪地笑着说,苦倒没什么,我还能咋?有事做我就很知足了。
  看你丫那身材,明星似的,干嘛那么苦呀,一天挣不了两个魁!
  在大学,男生在一起也都笑谈做“鸭”的生活——有钱有女人还可败阳火——可那也仅是说说,少有人会去玩真格的。上大学大多是为了以后有个好前程,心思重的还想着通过上大学改换门庭呢,是农民的不再种地,是工人的弄个干部。也有混大学的,仗着家里有钱,在校外租了单元房,隔三岔五和相好的女生一起住住。有权有势的,还在当地买房子买车使保姆,吃喝玩乐四五年,痛痛快快拿文凭走人。可怜的是那些牙缝里攒钱,贷款上学的芸芸众生,忍饥挨饿遭白眼,还要忍受性饥渴。卡良是过来人,有着劁猪割尾巴两处伤痛的切身体味,但说要做“鸭”挣钱,确是从没想过。前段时间,卡良在给父母打过电话之后,给弟弟也打了一个电话。弟弟和他的女同学开着一爿成衣店,俩人厮混在一起,夫妻不是夫妻,情人不是情人,多少年就那样住着。卡良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弟弟说有钱了就结。接着弟弟又说,你是老大,你在前面挡着呢,我结了婚,你脸往哪搁?卡良说你别管我,你捣腾几年了,结婚的钱还没挣下,还不如当初上学呢。弟弟说你说得轻巧,那会儿爸妈下岗,家里吃饭都要扳指头算帐,哪还有钱上什么学?你这大学毕业也一年了,挣了多少钱?钱可是硬头货,靠嘴说不来,你上了大学不也那样儿,贷款家里还替你背着呢。弟弟的话真还没错。
  我是老大,我上了大学,我又能比弟弟强些什么?卡良心旌摇动,欲展,欲拢,如果此时再有一阵风,那面旗帜兴许就会迎风舞动……
  
  五
  
  一天下午,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吃过饭付帐时,说是忘了带钱,他要川姐随他去取,川姐向他建议说,你可以打电话让朋友或家人送来,要么手机暂放在吧台。可这硕男就是不同意,他说他是常客,信誉是他做人的原则,还说愿意给川姐小费和返程搭车费。说到最后,大堂经理同意了。但川姐要求让卡良陪她一同前去。
  在一座阶梯状的大楼前,的士停了下来,三人走到电梯口,硕男挡住了卡良,指指川姐说,是她取钱又不是你,你不必上去了。卡良不放心,不说话,无动于衷,川姐也不说话,僵持了几秒钟,大家一起走进电梯间。卡良在卡莱迩听人说过,以让服务员随同取钱而被奸杀的事件,在这座城市已再也不是新闻了,所以,不是知底不熟识的人,是绝对不敢随意跟去的。
  出了电梯,硕男又将卡良挡住了,说这你该放心了。卡良不得已,目送硕男和川姐进了一扇厚重的大木门。等了一会儿,卡良走过去,听不见屋里有声音,只见门上钉着笔记本大小的一块铜牌子,上面刻着几行字:东亚港澳发展基金协调会D市工作启动会主席办公室。卡良在门口不停踱步,门内仍是毫无声息,他的感觉告诉他,里面正在做着什么,什么呢,肯定是他无数次向往的那种事。他焦燥不安,在门口快速踱步转圈儿,大约过了三四十分钟,卡良忍不住敲了一下门,接着又敲,再敲,声音一次比一次响,最后是用拳头咚咚地擂。他已忍无可忍。这算什么事儿,人家痛快……我却……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川姐和那硕男一前一后出来了。川姐不看他,埋头往前走,那男子用小胖手点着门牌气狠狠地说,真不懂事体,办公室你不懂啊,敲敲敲!
  从搭的士到卡莱迩,川姐一句话都没和卡良说。
  卡良沉闷不语,心里说不上是痛苦还是难过,他只是觉得川姐在他心里的形象似乎打了折扣。可是其他人见了川姐没事人似的,领班还笑嘻嘻地问:给了几牛?白天他得加倍!完全是一副羡慕的口吻,还说那仔她一看就是个啬客,想办事还要省包房费。
  晚上零点,卡良和一个保安巡查到六楼,一声欢笑引起了他的注意。川姐被一个男人搂着从688包房走了出来,男人秃顶,脑后环一圈稀疏的毛发,嘴里说你给我守着,我明天还来,妈的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抱住川姐使劲吃嘴,一只手也快捷地伸进了川姐的衣服里……全然不把卡良他们放在眼里,那种如入无人之境的言谈举止,要比卡良在餐厅里看到的更为刺激。川姐也许是碍于有人在看,反应并不亲昵,半推着躲躲闪闪。
  等我,明天见!秃顶男人大喊了一声,走了。
  卡良木然,见所未见,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不该跟川姐打个招呼。
  不料川姐走了过来,熟络的说,卡良上班呢,我那儿有夜宵,想吃过来。卡良笑笑,点点头没说什么,只觉得川姐脸上的笑容一片朦胧。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是卡良休息的日子,川姐约他出去走走。他欣然同意,他说他也正想要出去走走呢。自从到了卡莱迩,他不曾出去逛过大街,休息日也在酒店找事情做,他不想再像乞丐一样满街道找工作,就那一次就彻底治了他的背郎锅。“珍惜”在常常提醒他。
  就在这天下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卡良至今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这个下午。是他人生的幸运呢,还是他人生幸运的终结。他至今仍很困惑。
  这个下午,奠定了卡良以后的“幸福生活”,最终是不是幸福?还要让生活去评说。卡良得到的本不该由他所得,即使是“得”也不该是用那种方式去取得,可是他不去“得”,又该谁去“得”?谁能耗尽一生得到那么多?而又有谁能在那样年轻的年龄,就拥有那样多让人企羡眼红的财富之“得”?你?我?他?都不是。那么拥有者凭什么?卡良读不懂他人,也读不懂自己。但他已经在读了,说不定读懂了,也就什么都完了。
  卡良和川姐走上大街。川姐问卡良想干什么。卡良说随你吧。卡良对川姐还是一片滴水之恩的感激情怀。他想川姐之所以做那样的事情也许是出于不得已,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的苦楚。川姐说,那好,走走吧。两个人就在街上散漫地走,聊聊各自过去的事情。
  川姐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餐馆、招待所,还有电子工厂。这些地方她都做过。但做的最长的是在电子工厂做小电器装配这个行当,小电器装配干了四年,一天干十四个小时,定额工作量,完不成任务抽竹条,月底扣工资。工厂全封闭管理,不准出大门,不准随意往外打电话,不准会朋友,不准……反正全是不准。就连给家寄钱买东西,都不准出去,有专人代理。起先不懂,后来才知道,在那个工厂做工的大都是童工,百分之九十是女性。要不是一次食物中毒差点死掉,川姐还在电子工厂“上班”。她是那次从医院逃出来的。她在那些童工中算是年龄比较大的一个,“幸好我认为重要的的东西冬夏不离身”。川姐说着的时候,眼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低下头很久不抬起来。
  川姐从电子厂逃出来,先后在公园、地下通道住过,没吃没喝。进入卡莱迩,是在工商局清理无证人员时,偶然有人问她“有身份证吗”,她说有,狐疑着跟人进去,边换衣服边听教训,顷刻间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在卡莱迩工作一个月多以后的一天上午,大堂经理给她一张黄亮的金属卡片,让她把一碗鹿杞羹送到八楼的888室,送到了伺候着,不急回来,做得好了另有奖励,说是总裁这样说的。在她就要上楼时,经理又重复了一遍:记好了,这可是总裁、卡莱迩的总裁安排的,明白吗!
  “那天我上楼,一直到下午五点才走出888。”川姐说着突然哭出声来。卡良扶她坐在路边不远处的绿地横椅上,自己心里也难过了。
  川姐说房间里有两个男人,都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都很“文”,其中一个上唇留着整齐胡子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嗓音低沉,说自己是卡莱迩的总裁,要她做好服务工作,做好了可以加薪,然后站起来,称那个敦实的男人为方局长,快活地一笑,出门去了。
  “那天是我的第一次……”川姐忧伤地说。她又低下了头。
  从上午到下午,一次又一次,她喊过叫过,可是喊谁叫谁呢,这里没有她一个亲人。她恐惧万分。方局长说,别怕,我不是坏人,你要不是处女我还不待近你呢,我是为你好,想走?我不拦你。可她却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方局长就躺在床上讪讪地笑。那间房是套间,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是卧室,装潢很华丽。其间方局长接打了几个电话,有人送了一次饭。她一口没吃。方局长吃喝过之后,给她喂过几次水,还教她如何使用卫生间。
  方局长走的时候给她扔下五百块钱,说本来不给你给了,你是他们孝敬我的,但你是个好姑娘,过几天再来看你,啊。
  川姐一连三天没有上班,躺在床上水米未进。心想电子厂没死掉,卡莱迩也活不成了。同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天天劝:过去了就算了,好赖谁都经那一回!你说你爬山涉水地出来干啥来了?不就是挣钱吗!你要是有钱,你能到这儿来?挣钱挣钱,咋不是个挣?到这儿的女人十有八九……
  川姐又哭了。她家在农村,姐弟四个,她是老大,现在上学的只有一个弟和一个妹,另一个妹妹说是要来找她,她坚决地制止了。她让卡良看了她的身份证。原来川姐叫罗晓乔,比他还小八个月,可他还是“川姐”“川姐”地叫。一是她打工的资格老,二是有一份对她依靠或是尊重的味道。
  唉,想通了想通了,想着钱,别的啥都不想了!川姐笑了,声音爽朗了许多:人就这样,你可别看不起我,我啥子都说给你喽……声音又低了下去:我母亲腿有残疾,坐月子下水得的,弟妹要上学,都要花钱,我们家还连一个上高中的都没有呢,你都大学毕业了……说着又像要哭。
  路上,一位老者推一辆卖红薯的车子走过来,卡良说,看,红薯,想不想吃?川姐甜甜地一笑说,吃,我请客。
  两人一人一个,走着吃着。
  路过一家叫做假日会馆的楼宇,川姐说,我们进去缓缓吧。卡良说,缓缓就缓缓,谁让你是罗晓乔呢!他这时心情豁然开朗,前时的郁闷一扫而光,对川姐从心里又有了一份异乡故旧的亲近感觉。
  卡良只当是进去找地方坐坐,没想到川姐开了一个房间。
  川姐的脸红润而羞涩,看卡良的眼神很不自然。
  卡良觉得,马上就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见得胸脯鼓起来收下去,肩头也在一耸一耸的。口干舌燥,嗓子灼热,仿佛有火在烤着。
  坐在沙发上,卡良不知说什么好,川姐倒一杯水给他。
  卡良,你有女朋友了?川姐幽幽地问。
  哪有,我自己都顾不住自己呢。卡良说。
  你讨厌我?川姐往卡良跟前靠了靠。
  怎么会呢,我很感谢你,不是你我都不知道……
  出门在外,应该的。
  卡良想摸一下川姐的手,手伸出去又缩了回去。
  川姐说,卡良,床上缓缓吧,这房子一小时五十块钱呢。她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子上那个V字又甜甜地出现了。
  卡良说,川姐你在床上睡,我坐会儿。
  川姐说不,我两个一起睡。
  两人眼睛一对,又同时看看床,床是洁净的白,有一块玻璃似的亮光静静地躺在上面。川姐过去呼啦一声拉住了窗帘,屋里霎时一片黑暗。空调释放着冷气,发出小溪流淌般的声音。
  卡良向床边那个久已向往的影子扑了过去,那是一个女子的倩影,是他从上初中起,就无数次想象的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的女子扑去,多少年的梦,瞬间就要变成现实,就要……
  卡良像一只关进笼子的野鹿,东碰西撞,身体颤栗着,大口呼吸,当触着川姐柔润的嘴唇时,便不顾一切地贴合上去,直到川姐扭开头大口大口喘息,他才觉得过于莽撞,或是还应该做些什么。
  ……卡良慌乱无措,不得要领,粗莽地冲破禁羁似的浑身一激,川姐在他耳旁欢悦地一声低吟,他感觉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无法探知的幽秘地域,情急中未及探寻,一股热流便江河彭湃般喷射而出……虽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痛快淋漓的释放,可他以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应该有与那种淋漓匹配的卓然表现,应该是一个机智强悍的勇士的作为,谁知道竟是这样的一触即溃,一分钟不到就惨败脱阵了,他不相信令天下男女痴醉不已的床第情事会这样稍纵即逝。转瞬间,他瘫软下来,一声不吭,垂头丧气地侧身躺倒,感到自己完全是一个无用的废人。
  川姐用手轻轻地在他胸上捋着说,没事没事,你太急了,真好,真的。卡良觉得自己太辜负川姐了,幸亏屋里光线昏暗,不然他会羞臊得无地自容。他不说话,坐起来就穿衣服。川姐拉住了他,又把他按倒躺下。
  不急走,多待会儿。川姐温婉地说,嘴还不停地在卡良肩上胸上亲吻,手在这里那里捋捋摸摸。别紧张,啊,别紧张。一再地抚慰宽解,卡良的心情渐渐平静了,想要再试一次的欲望强烈起来,手和嘴一齐向川姐侵袭过去……终于,又像一头烈马一样昂扬起来……亢然奋进……呼啸前行……几分钟后,一泻千里。川姐娇喘不迭,激动地死死抱住卡良。
  两人缠绕在一起,卡良欣喜不已:我不是废人,我能行!高兴地把川姐搂抱在身上,不知如何亲热才好。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卡良又一次扬鞭出击,先是一阵疾风暴雨地唇乳亲吻,接着强势猛攻、左缠右盘……川姐像一团面,被卡良揉拢伸开,放入爱水飞溅的大锅里快意地沸腾……
  
  六
  
  以后的事情,让卡良猝不及防。
  原本对自己性能力怀疑的惕怵心理,在与川姐鱼水交融的亲密接触中已经完全消除,并且建立了坚强的自信心。从那次以后,他常在心里赞美川姐,是川姐给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能力”和自尊。
  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了……
  晚上十点,经理交给卡良一张金光闪闪的金属卡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依次刻着几行字:
  
  899欢迎您
  拥有899天长地久
  899畅通无阻快乐无忧
  
  这种高材质的卡片,在卡莱迩只有高级别的包房才有,拿着它在卡莱迩吃喝玩乐,可以不用付现,待到消费结束后一并结算。这是川姐那天告诉他的。
  卡良乘电梯到899,敲敲门,插卡进屋。
  宽大的客厅里,红木家具,羊毛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凉气爽怡,没有那种渗骨的冰凉。迎门的双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美得高傲的女子,长长的直发匹在肩上,凤眼流盼,口唇红润,肌肤象牙般润泽无暇……她很美,矜持优雅,绝对远远胜于酒肆茶楼的应招女。其美艳,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使卡良自惭形秽
  卡良在卡莱迩每天的耳濡目染、所见所闻,还有同僚哥们姐们的耳提面命,他的见识已不再是“幼稚园的阿仔”了。
  这个女人准定是放单的富婆。卡良想,如果是权婆那就另当别论了。在他兼职保安的日子里,类似这样开包房招男人的女人、老的少的,少说也有十个八个了。
  您找我,小姐!卡良彬彬有礼地问道。
  哦,过来坐!她说话时眉毛一挑,皓齿亮了一下。
  卡良大方地往单人沙发上一坐,将手放在棕红的皮革扶手上,挺起腰,微笑着看她。他与她伸手可及。
  哦,下班了是吗?
  是的。
  上回来吃饭我见过你,哦,请用水果。
  卡良发现她是一个面目善良的女子,年龄大约在二十七八,身段如莲,不属于那种玲珑娇小的掌上碧玉。
  听说你是大学生?她嘴角含着笑意问他。
  是,去年毕业。
  Comeherehowlong(来这儿有多久了)?
  3sufficientthemoones(三个多月)。卡良用英语回答,心下有些紧张。
  会说英语?她把身体稍稍向卡良倾探了一下,一双凤眼装满了惊讶和喜悦。
  卡良点点头。
  停了有五秒钟时间,她又恢复了她矜持的样子。像微风在湖面上从未拂动过迷人的涟旖。
  什么家庭?他突然问。
  工人家庭,父母弟弟,四口人。
  上了几年大学?什么专业?
  卡良告诉了她。
  ok,excellent(ok,太好了)!她真正的笑了。
  卡良有点莫名奇妙:到这儿来和家庭、专业有关系吗?
  她说她那天如果真的知道他懂英语,她就会留下请他来,很遗憾,但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就喜欢和有知识的男人交往”。她孩子气地盯着卡良看,声音显出柔柔的音乐感。她的态度和蔼可亲起来,不象刚才那样居高审视、猜度严肃了。
  卡良,你很英俊,你知道吗?她偏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谢谢你夸奖。卡良说。
  卡良知道自己长得英俊。早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就知道女生们把他称作ideelman(白马王子),上大学时主动向他示爱的女生也不是一个两个,就在他兼职保安不久,卡莱迩的小姐们就都注意上了他,有的调情说酸话,有的扯他跳舞,有的直接就说,“走,敢吗,看你能不能压得住我”?
  此时,卡良内心的紧张已经少去了许多。他只觉他的眼前有一枝粉白的杏花在摇曳,仿佛要把他带入花丛迷人的深处。
  说什么谢,你本来就很英俊嘛。
  卡良避开她追逐的目光说:你也很漂亮,看一眼让人头晕目眩的。
  哈哈哈!她大声地笑。头晕目眩?哈哈,你这是夸奖我吗?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的确很漂亮,漂亮得我都很自卑了。
  看不出,你这样会说话。她一下跳过去,坐在卡良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叭的一声吻住他的嘴。
  卡良抱住她,热烈地回应着,站起来,走进套间卧室,把她放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为她宽衣解带……
  卡良对这样的房间不陌生,对这种事他也有了思想准备。
  上回和川姐从外面回来不几天,就有一位夫人招他作陪,开始说是吃饭聊天,几杯酒下肚,夫人说头晕让他送她回房间休息,当时川姐在场,她说夫人我送你,夫人说你?你谁呀?卡良只好连抱带扶把夫人弄进电梯。电梯门一合,夫人就瘫软在卡良身上。卡良把夫人抱进屋,夫人便喋声喋气只叫唤,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像母狗一样哼哼唧唧,“包拿来”,“水给我”“没一点灵醒劲儿”……夫人拿出一叠大红牛,“看见没有,好了我再加你”!
  卡良看看那叠钱,至少有一千。他又看看夫人,屁股像一轮磨盘,肚皮上的赘肉像围着一条米袋子,高高地凸起来;脸面不胖,脖子上有两道深纹,与深纹相近的地方是一条吊了钻石挂坠的白金项链;手肉肉的,很绵软。看得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注重饮食保养的女人。卡良又看看钱,“你大学毕业一年了,贷款还不是家里给你担着”,弟弟说话的声音绕在耳畔。这时,夫人关了灯,手抓住他的手,并且使劲往自己胸上一揉。卡良一激灵,甩落衣裤,夫人已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他……
  事情办完,夫人很满意。
  还行,新手吧?夫人问卡良。
  是。卡良低声回答。
  好我的乖,你是我的了。夫人又搂住卡良。
  当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夫人又把一叠钱扔给他。
  那次,卡良说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难过。他大学毕业辛辛苦苦恁么长时间积攒的钱,都没有这两个小时挣得多。十多年寒窗,十多年理想,十多年父母师长地培养……卡良痛彻心肺,怆然泪下。
  卡良,我叫明蓝,叫啊,叫啊……有声音娇腻而又清晰地说。
  卡良不吭气,勾头噙住明蓝的一只乳头,拱着肩背,下身快捷有力地动了起来……明蓝吟声泛滥……
  那天夜里,卡良和明蓝聊了许多话题,有大学趣事,有求职见闻,有家庭回顾,一直聊到凌晨两点。但关于明蓝的情况,卡良一无所知,还是一个谜,明蓝说:记住,你是我的,我还会来的!
  那天夜里,卡良和明蓝一次又一次,明蓝说,和你在一起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走的时候,她递给卡良一张银行卡:用吧,买几套衣服,营养要充足!卡良执意不要,她瞪卡良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明蓝又来了,杏黄上衣,磨蓝牛仔裤,明艳的样子,让人怦然心动。她开一辆红色的车,他们说那是D市有数的几辆法拉利跑车之一,她没有进来,给卡良一个纸袋子,卡良回来一看,是钱,六千元。
  以后,明蓝每隔一两天就来卡莱迩一次,每次都是899套房。有两次,明蓝还带卡良去了三湾度假村。明蓝花钱,出手阔绰,把钱看得龟儿子似的。给卡良买衣服一买就是几身,鞋买几双,买任何东西关键是看得上看不上,根本不考虑钱的问题。这个时候,卡良偶尔地,就幻想自己也是一个有钱的老板,小皮包里有大把的钞票,有花花绿绿的银行卡;宝马车就泊在小红帽看守的停车场里。生活对他来说,就是明媚的阳光,五彩的花朵,是昂首阔步,是谈笑风生,是拥香揽玉……虚荣是人的共性,更何况卡良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漂亮男人,而且又是一个囊中羞涩、富有雄心的男人。钱无时不刻在刺激着卡良,他不能没有钱……
  有人为了生存而挣钱,有人为了钱而缺德、丧心病狂。电视台的某法制栏目,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男人死了妻子,孤独寂寞难熬,娶了后妻。男人的两个女儿,担心父亲和后母再生孩子,以后会少分遗产,于是她们就趁父亲前列腺手术的机会,与大夫合谋并在手术书上签字,将父亲的睾丸切掉。男人出院后,有一天散步,听人说,那俩女儿孝顺啊,不但给他爹看了病,还把他爹斩草除根,搞成了太监,如今的人为了钱啥事不干?男人知道真相后,因羞辱不再出门,继而病重身亡。卡良听着这个故事,不禁唏嘘不已。
  卡莱迩的小姐们看到卡良一下子如日中天,就都一窝疯地调侃卡良,说卡良傍了一个超漂亮的小小姐大富婆;川姐也表现出幽怨无奈的样子,上班的间隙里,卡良得空就抱抱她,亲亲她橘瓣儿似的柔柔的嘴唇。卡良说那是他“永远的记忆”。
  有一次川姐哭了,说“良哥,我们咋办”?接着又说,“我妹妹还是嚷着要来,说家里靠我那点钱根本养不活……”卡良说千万别让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卡良的办法是给了川姐一些钱。川姐不要,又一顿好哭,说“你也不易,我没想要你钱”,末了她提醒他说,他们都怨你抢了他们的生意,你可要小心,他们啥事都做得出……其实他们已经警告过他了,说要把他的“逑割了喂狗”。他不能不怕,他夹着尾巴做人,既不敢张扬又不敢得意,小心翼翼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为了讨好他们,他还请他们喝了酒;他毕竟时间短,水有多深他还不甚明白。上两回那个夫人找她,他婉言说自己下身发炎附着药,介绍了同室的阿闵和阿金,为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两个人都是家里有妻子和孩子的人。
  虽然卡良在外表上小心翼翼,但在内心里每天都是兴致勃勃的,他甚至希望每天的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明蓝,她想着她的到来,想着她的一切……
  川姐现在是餐饮部领班,原来的领班是个女大学生,听说到另一个酒店当大堂经理去了。现在卡良才明白,他所在的成菜间,事实上是卡莱迩的培训部,成菜间的传菜师没有一个长得不帅气,而大学生传菜师惟就他一个。传菜师工作的清闲,是为了让他们尽快地走进楼上的每一个包间,以让卡莱迩赚取更大的利润。每次卡良换衣服上楼,经理都鼓励地说,“真是个好样的”,嘴角带着惬意而淫亵地笑容;只有上次出去的时候,经理似是关切抑或是模棱两可地说:卡良,注意安全,不要透支哟!
  经过和明篮的几次亲密接触,卡良对明蓝有了一点基本的、简单的了解。
  明蓝是东北A市人,三年前,大学国际金融系毕业后进入一家投资公司,在与某省洽谈投资项目的一次会议上,她认识并“嫁”给了一位“官”人。“官”人年富力强,不在本市本省,他们见面有两种方法,一是“官”人借继续洽谈项目为名到D市来,一是她坐飞机或软卧过去赴会。她成婚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在南方上大学的时候,就想着以后留在南方工作,南方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不承想她却很快沦为人妇。于是,在D市的街道上,就多了一辆红色法拉利,高级酒店和夜总会就多了一位拿钱找享受的靓妮儿,追逐肉体生意的男人们就多了一个瞄准射击的目标。
  明蓝有一个姐,大学毕业后在老家的商业银行工作,已婚,丈夫是信贷部主任;一个弟,勉强上了高中,在铁路调运站当调车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父母是商业系统的干部,改革开放后,说是上班吧没事做,没事吧有时还开开会,每月拿个生活费就那么天天吊着。
  明篮说她做梦都没想过会嫁给那样一个身份的人,但就在一个晚上她却突然决定要嫁给那个人。那个人一句话办成的事,她奋斗一生兴许还会是一个未知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忧伤至极,完全不像是放浪形骸、恣意刺激的女子。
  卡良避开这个话题,说我做梦也没做过能认识你。明篮说,“我和你有缘”。卡良想说,“是因为生活的无奈和青春的骚动不安让我们邂逅的”,但他没有说。
  (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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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3-30 21:25: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几十天不见明蓝来了,卡良坐立不安,他知道这是他对她热切地思念;是对她爱的心理在作崇。他嘲笑自己,你有爱的权力吗?你拿什么去爱?不知谁说过,爱是一种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爱是一种情绪,一种心里面空虚但又实实在在地情绪;爱是一种冲动,一种想干什么又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冲动。爱是一见钟情,很神秘——就像明蓝一样神秘!
  开始的时候,明蓝恨不得常驻卡莱迩,“爱”得密不透风,突然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这是否就是有钱人花钱的惯性,典型的实用主义?眼睛里唯一看见的就是一个钱字,根本就不懂情为何物?
  那天一个半老的女人要了卡良。在床上时,那女人说“你真是个小心肝儿”,做完事,她就支使他要水漱口,要拿木醇糖……可他心里想着明蓝,言行上明显地欠缺了热情。她把钱扔在床上,不悦地燃着一支烟眯着眼抽,大白胸上苫了一条浅蓝的纱巾。
  几次类似的事情,卡良都做得索然无味,木木的,引不起兴趣。甚至在对方亢奋激情的时候,他竟意外疲软而不能善事其终。
  终于她来了,明蓝来了。
  明蓝让门童找卡良。卡良以为是个善意的欺骗,而朝思暮想的她,绿衣绿裙,竟就婷婷地站在法拉利旁边,窗户看出去,犹如万花筒中一支盈盈绽放的水仙。
  卡良奔出去,激动不已:你、你……
  出去可以吗?明蓝微笑着说。
  我去换衣服,五分钟。卡良说着转身飞进更衣间。
  川姐,帮我请假。卡良招呼一声,又一阵风飘出大门。
  法拉利在行进,明蓝身边坐着的已是一个像模像样的公子哥了。
  去哪?
  三湾度假村。
  车轮沙沙,风抚摸着耳廓,明蓝戴着一副浅蓝镜框的太阳镜,头发飞瀑一样永远向后流去。卡良虚怯地坐在副驾座上,身体不由得有些颤抖。
  明蓝不说话,专心驾车,卡良也不敢再问什么,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伍佰昏天黑地地唱着自己的歌——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将我心占据
  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
  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
  再将它通通赶出我受伤的心扉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不愿再承受我把你忘记
  你会看得见把你忘记
  我想到了一个忘记温柔的你的方法
  我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不会再提起你
  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
  
  到了度假村,停好车;绿地红舍美丽如画,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仍让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
  卡良说,这么长时间……
  为啥杳如黄鹤?可是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明蓝调皮地抢过话头笑着说。
  说过了?
  是啊。明蓝诡秘地一抿嘴,然后瞥一眼法拉利。
  伍佰的歌?
  真棒,你就是不同一般!
  进到一所粉红色的房子,里面有两男两女,年纪都在三十左右,两个男的豆粒黄肤色,一无特点,两个女的姿色动人,一个笑起来脸上俩酒窝,一个眉心有颗美人痣,看到明蓝和卡良,他们同声欢呼了一下。明蓝介绍说,这是我的姨弟,到D市谋求新发展,请各位以后多多关照。他们嘻笑地说姨弟姨姐不重要,重要的是更像一对天作之合的青春伉俪。
  这所房子一应俱全,服务员是一律的黄衫黄裙,微笑很可爱。六个人在一起,喝酒,卡拉,猜拳说笑话,卡良隐住心里的不适,逢场作戏,同样地又喝又唱,并还在明蓝授意下搂着另两个佳丽跳了几支舞……
  卡良在这个梦一般的房间里,似幻似真。幻觉让他迷恋——消费不用他掏钱,快意地像一个不理政事只专享乐的王爷;真实让他痛苦——所学专业一天天荒疏,为了温饱做着羞于启齿的肉体付出。这到底是人生的无常,还是人生的虚荣?无常是肯定的,但是不是非要虚荣,一但虚荣下去,或者一无所有,或者腰缠万贯,但自己的雄心和壮志一定会被虚荣的魔鬼一滴滴吸干,然后是一生覆水难收的苦痛,像行尸走肉一般渐渐消损和腐烂……
  明蓝握着酒窝的手对卡良说,想啥呢?这位阿姐说她愿意每月给你两万,外配一辆马自达,但要保证在她需要的时候去陪她。
  明蓝审视地看着卡良,慢悠悠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酒窝点点头说,是啊,我可是认真的哟。
  卡良大吃一惊,这世界无奇不有,被窝里的事儿都能像卖葱卖蒜一样,明码标价,大声吆喝。他尴尬地说,你说的事我不懂,还是等我安顿下来再说吧。
  哟,真不懂呀,我又不是包了你。酒窝的酒窝在脸上消失了。
  明蓝反而笑了,说,他傻,我再给你物色一个。
  你看我行吗?我坚决满足你的所有要求。被称作姜老板的男子端起一杯酒,说着一口喝干。
  你?出来一小时,老婆电话打三遍,哈哈,还满足呢?酒窝复又笑了。
  叽嗷叽嗷……姜老板的手机响了。
  找死啊,你这追命鬼,我就回去。
  哈哈哈,大家全笑了,果然是他老婆打来的。后来知道,姜老板是闯海口落魄到D市来的,嫁给了一个中外合资家具厂的老板千金,现在是总经理,他不敢不听老婆的。
  姜老板站起身说,尚部长我们碰一杯,下次我包圆儿,上龙聚轩,那里又有新玩意儿了。
  尚部长说,你不是惦着喝个酒窝酒吗?这一走下回怕是没机会了。尚部长指指酒窝,自己怀里拥着美人痣。
  酒窝说,我是怕他不敢。
  姜老板说敢敢。欣喜若狂。
  那好,靓仔倒酒。
  酒窝随即躺倒在地毯上,侧过脸,嘴里说倒、倒,倒多少你喝多少。
  酒窝的酒窝深深的,圆圆的,离嘴角不到两厘米。卡良倒一次,姜老板喝一口,每一口都吸出长长的吱吱声,且还要意犹未尽地舔一舔。
  大家就围着看,鼓掌大笑。几个服务员也试试探探地走过来,手附在嘴上窃窃地笑。
  忽然姜老板说不行不行,酒窝酒虽然奇香无比,但数量有限,还是换个喝法,来个肚脐酒喝喝。未及酒窝同意,大家已欢声一片。
  酒窝说好,我不说停,你就要一直往下喝。
  姜老板颠狂起来,说行行行,肚脐酒我喝,再往下由我小哥喝,他喝不好我就亲自喝。
  大家一听,爆炸一样哄笑开来。酒窝打个滚,笑得身子直抖,说我说的往下不是那个往下……哈哈……哈哈……明蓝笑得扑在卡良身上,尚部长在美人痣嘴上亲了一口,美人痣用一只脚蹬一下姜老板,说真坏,坏死了……
  叽嗷叽嗷……姜老板的手机又响了。他不得不走。
  酒窝说看这出息,还总经理呢。
  明蓝吐酒了,有一半吐在了卡良裤子上。卡良用纸巾给她擦过嘴,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看着她圆润的乳房挺挺的,在丝锦短衫里随着沉睡的呼吸一起一伏,呼之欲出,心下就有了一种跃马横枪的向往。
  尚部长和美人痣说到休息室去休息,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卡良看看明蓝,看看酒窝,也想安静安静。
  呵呵,都有事做了,靓仔,我们出去玩玩?酒窝用深情勾住卡良的眼睛,提了一个建议。
  明蓝在这儿……卡良迟疑地说,他不想去做别的什么,他只想坐在明蓝身边。
  哎呀,她睡着了,她们会守着她的。酒窝指一下服务员,急不可耐过来拉卡良。
  她醒了会着急的。卡良呲蹬着说,还是不情愿离去。
  真不懂事体,鬼才理你!酒窝出门去了。
  房间里,就剩卡良和明蓝两个,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虽然明蓝醉得不醒人事,但卡良却是异常地开心。他和明蓝接触过多次,但没有一次仔细地观察过她。他的心被她的美一点一点地激动着,他想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他是在仅能维持生计的时候被她看准的,她对他不离不弃,几十天过去了,她还记着来找他,他试着几次想要吻吻她,又怕惊醒她,他就抓住她的手,轻的就像是捧着一只出壳的小鸡娃。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明蓝没有醒来,卡良也就痴迷不懈看着她。在这中间,他还招呼服务员买来了蜂蜜,冲好水等着,想象着她喝过蜂蜜水之后是个什么景象,是呕吐呢还是微笑?或是抱住他不停地撒娇?
  明蓝动了动腿,把手在脸上抹了抹,啊哟一声,睁开眼睛:咦,人呢?
  卡良笑了,把蜂蜜水递给她:快喝,解酒的。
  真的?
  真的。喝了你就知道了。
  她一口气喝了下去,说你一直陪着我呀?
  我怕你有事,不敢离开,再说我也闲着。卡良若无其事地说。
  不想明蓝突然收住了笑容,一动不动看着卡良的眼睛,接着又突然说,我们走。他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他站起来,伸手搀住她:行吗?
  没事。
  尚部长在休息室,要不要……
  不要,今天是尚部长做东。
  卡良后悔自己有点多嘴:我什么也不是,操别人心干嘛?
  到了外面,明蓝面带疲倦地问卡良:你会不会开车?
  不会。
  马上学,一个月之内把驾照拿上。
  卡良看着她没有说话。心想上大学时假期就有同学上驾校,自己也很想去上,有了驾照自然就为找工作添了一份实力,但那时贷款上学,生活都捉襟见肘,哪还有闲钱顾及其它。
  
  八
  
  车一启动,伍佰又不顾一切地唱开了——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
  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
  再将它统统赶出我受伤的心扉
  ……
  
  从车库出来,明蓝笑了:请你喝杯茶可以吗?
  明蓝的住处在皇后花园。
  卡良当然懂她要做什么,但伍佰的歌又让卡良忐忑,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卡良愉快地跟她上了楼,进到住室。
  明蓝的房子很大,装修奢华,是卡良仅见的最高档次的装修。客厅里放着木质雕花的软皮沙发,正方形的茶色茶几,正对着沙发的是一台超薄大屏幕索尼电视,电视墙是一幅用彩石贴成的山水图,小巧的音响设备点缀其中,天花板装着莲花吊灯,博物架上有青铜、合金等工艺品,墙角的吊兰流苏般流落在修长的花盆架上……
  我的茶艺不错,但还没有和别人共享过,你是第一个。明蓝说着打开了音响——还是伍佰的歌。
  听着伍佰的歌,想起自己的身份,卡良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是第一个?她能看上我?让我到家里来的意图是什么?是做爱还是向我摆阔?
  这时,明蓝的手机响了,只听她说,哦尚部长呀,没啥没啥,你当然没事了,美人不离身陪着,让人羡慕呀,哦你放心,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不就是当个市长嘛,对对,县级市嘛,对,又不是上海广州市,放心放心,我没事,姨弟也没事,他回宾馆去了,哦好吧好吧,下次一定请他一起去,再见。
  卡良一听,头有点大了,心里还有点害怕。心想,自己是否走进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圈子里。就像一个走野路的人,不小心掉进一个枯井里,一睁眼原来是个藏金洞,可是自己却无法携宝而出。
  良弟,来呀,云山贡茶,皇上御用的。
  良弟?卡良站在博物架前回过头,有意观察明蓝,这样称呼预示着什么。
  你不是我的姨弟吗?明蓝哈哈一乐。
  卡良没说什么,只是笑,心里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面前放着一套精致的紫沙茶具,杯子内里是晶莹的白,茶水绿的剔透,像一颗宝石。卡良说谢谢,端起杯子闻了闻,然后小抿一口,顿觉一股清香袭入肺腑。
  良弟挺懂行吗?
  什么呀,书上看的,假装斯文。
  我肚子饿了,你饿吗?冰柜有,饺子吃吗?
  你一说真的饿了,我去煮。卡良起身直奔厨房。刚要打开冰柜,听见一支《采茶扑蝶》的曲子响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原来是明蓝跟了过来,一手拿手机,一手摇着说,别动别动别出声。
  呀,到日本了是吗,在那活动两天,嗯嗯,然后到法国,嗯嗯,你多保重,是啊,老本最是重要了。呀——你说啥呢,我会的,嗯嗯,祝你一切顺利,拜拜。
  卡良发现,明蓝刚刚用的这只手机,她随时装在身上,有两回在外面接电话,用的就是这只,超薄纯白机身,火柴盒那么大,推拉盖。另一只装在手包里,是她常用的。
  明蓝过来陪卡良煮饺子。厨房干净明亮。从这里望出去,仿佛是在俯瞰星空。
  吃饺子时,明蓝提议说喝两杯佐餐酒,卡良说你行吗,明蓝一边拿酒一边说,喝点酒算啥,没事的,东北人五十度严寒都不怕,我还怕这十几度的佐餐不成。来来来,就饺子喝酒越喝越有,你不这样认为吗?卡良的脑子还在明蓝电话的云山雾罩之中,酒是好东西,一喝壮胆,二喝情长。两个人吃着饺子,来一番推杯换盏,吃喝的情趣比在度假村痛快许多。
  卡良说,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该回去了。
  不——卡良,你不觉得还缺点啥吗?明蓝走到窗前立定,晚风吹动她的长发,飘飘洒洒。这时卡良发现明蓝回来换了衣服,一身白色的休闲套装,拖鞋也是白的,风把衣服向后一扯,使她身体的山水逶迤如画,侧影愈加动人秀拔。
  卡良怦然心动,没了话说,慢慢地向明蓝靠去。
  窗外灯火正浓,行进的汽车划出一条条金黄的带子,明明暗暗。
  要有事你才能陪我吗?
  明蓝轻轻地一句话,让卡良心头一震。
  房间里的落地灯扬着头,在天花板照出虚幻的亮弧,屋里的光线暗下来,模模糊糊。轻音乐舒缓飘渺地回荡着,似有若无。原来明蓝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微风仍然轻轻地吹拂着她的秀发,发丝在卡良脸上撩拨着,柠檬的香气丝丝缕缕,她一动不动站在窗口,像在等待着什么……
  情侣间的爱,是不需要更多的暗示和话语的,一切都显多余。落地灯和轻音乐已经说明了一切。心有感应,一切昭然若揭,冲动不用酝酿,一触即发……
  卡良一把抱住她,她的头发淹没了他的脸颊。她的身体颤抖着,手里的遥控器啪嗒掉在地上,反身搂住他,一声抽泣,喜极泪洒。怎么啦怎么啦?卡良问。她的拳头在他背上敲击,以致于无力……
  情欲像洪水般席卷了他们。他们发疯似地拥吻;她的舌头指鱼似地在他嘴里疾速滑动,香甜的口液,使他像一个瀚漠久渴的旅人,拼命地吮吸着生命的乳汁,生怕浪费了一点一滴……他急促的呼吸声像海风裹挟着一只小船,将咆哮的情欲推至一个又一个高潮……
  他们从客厅到卧室,缠绵胶合着,留下一路的衣服和忘情地呻吟声,扔下一路身体与器物碰撞的叮咣声和杯盘酒瓶跌落碎裂的跳跃声;洒下一点点一坨坨兴奋的蜜汁和爱液……
  事情就是这样,宝藏刚打开时,是最富有吸引力的;情欲的闸门初放时,是比洪水还要凶猛的;性爱的快感到来时,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它停下的,哪怕这阵儿过去,你让他(她)去死也在所不惜。
  他们瘫软在床上。明蓝的手机响了,是《采茶扑蝶》,一直响,卡良要下床,明蓝一把拉住,又更紧地往他身上一贴。《采茶扑蝶》再一次响起来,她搂搂他又紧紧一贴。三次响起时,她松了手,卡良下床到客厅去拿手机。
  呀——我正洗澡呢,急死我啦,我知道是防水的,忘了拿进去了。哦你说,他不敢坏事,嗯嗯,工程质量是要保证,我懂,绝对保证。嗯嗯,现在换人没那么合适的,放心,我会盯着他,嗯嗯我会小心的。我弟?不行不行,他只会坏事。嗯嗯……
  明蓝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唉——烦死了。拿一条浴巾往身上一搭,到客厅用另一个手机往外打电话:喂,诸葛总吗?谁又请你喝酒?哦,是和建设局的朋友,好,首先我们的质量要达标,这是最重要的。啥?我不用担心?我就是担心才在你那里呆了四十天!我这面要是没有急事,我会长住的。我说诸葛总,你要是想着以后还做我的工程,就不要再让我操心工程质量的事,你是明白人,你比我在行,上回质检返工的教训是很危险的,你是第一责任人!哦,哦,我已说过,监理不负责任就坚决换掉,决不姑息!好吧,我说不上那天去,好吧好吧再见。
  明蓝从客厅跑进卧室,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复又将卡良搂住:卡良——累死我了,烦死了,那些天你没想我吗……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阳光在窗纱上画出几个雪亮的长方块。耳边没有城市的喧嚣,安静的使人觉得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花园的鸟语和绿草的清馨温婉地飘进屋里,明蓝的呼吸声均匀安详。卡良回忆起昨天的见闻,尤其是明蓝接打出去的几个电话,他认真地过滤了一遍。最后认为:明蓝不是一个仅会花钱的女子,她做着不为人知的自己的事情,她像股市上神秘而又高级的操盘手。
  他想到了现实中的自己,自卑又占据了他脆弱的心胸;他试图下床离开这儿,可是明蓝还睡得很熟,给她留个字条吧。他刚一动,她的胳膊就圈住了他的脖子,嘴唇在他背上响响地亲了一口。她让他别动,“猜猜我写的啥字,注意”,然后在他背上划字:真——棒——我——爱——你——!咯咯的笑声摇撼着床垫。
  卡良翻身又压在她身上,触摸逗乐,吱哇笑闹,继而女人在特有状态下才会发出的那种不自觉地呻吟声,在两个一丝不挂的肉体之间再次撩人心魄地展演开来……
  明蓝的性欲比他接触过的女人们都要强出好多,她放得开,敢表白,不假意掩饰,不扭捏作态,怎么做最满意,暴露无遗,她决不像那些淑女,身下犯贱身上却还坚守着令人讨厌的矜持,好像做那样的事并不出自于她们的情愿。事末的姿态更令人作呕:小仔,可怜你,懂吗。明蓝的表现,让卡良格外振奋,越战越勇,她恰到好处的积极配合,使两个人珠联璧合,相互刺激,及至疯狂地完全忘了自己,瘫软成一滩烂泥。
  又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朝晖满室,卡良爬起来,冲冲凉,匆匆收拾地上的杂物和衣裤。
  干嘛呀?明蓝在床上懒懒地问。
  上班啊。卡良喝着一筒乐百氏,笑着回答。
  不,别走!明蓝从床上跳下来,双手箍住卡良的腰说:不要去上班,我养你,养你一辈子。
  卡良愣了,像被孙悟空的定身法钉在了地上。他从没料到明蓝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分不清这句话是因为爱,还是她对他的有意伤害。
  明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说:我是说,你可以另外做点儿别的啥事儿。
  我不能不做事,我是男人。卡良镇定地说。
  那你爱不爱我?明蓝撒娇地问道。眼睛直视着卡良的眼睛
  我比爱我还爱你。卡良说着,在明蓝额头静静地吻。
  那不结了,我的就是你的。明蓝说得特别诚恳。
  卡良略一沉吟,说:我还得回去,跟酒店打个招呼,自己的东西也要整理。
  其实,卡良首先想到的不是酒店,而是川姐。没有川姐他进不了卡莱迩,没有卡莱迩他不会认识明蓝;没有川姐给他人生第一次性爱的自信,就没有他今天的“成功”。饮水思源,做人的起码准则。至于自己的东西(身份证之类),早就学川姐的办法随身带着。
  好,我等你。明蓝爽快地说。到了给我打电话,不要耽搁。
  
  九
  
  为了明蓝一句“到了给我打电话”的话,卡良实实在在地被感动了,这证明明蓝很在乎他、很关心他。但他的心里还是不踏实,明蓝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他的性能力?最后的结论是: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疑惑着走进卡莱迩,迎面就碰见了川姐。川姐焦灼地说,咋了你?一去没消息?
  卡良说,我、我有事,马上要回家。
  回家?川姐一脸疑云。
  是。我先去总台打个电话。
  电话中明蓝告诉卡良,一小时后准时在卡莱迩用午餐,然后一起离开卡莱迩。卡良找到经理,说自己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也许不再回来。经理说卡良,你是我们酒店的优秀员工,卡莱迩随时欢迎你归来。卡良感到心里一阵温暖,同时对自己的“优秀”感到不安。所谓的“优秀”,无非是以自己的身体条件,为酒店招引女客前来消费而已,除此还能优秀到哪里去。想到这里,想到所受的十六年的教育,心里又一阵悲哀。可他还是笑着和经理握手道别。
  卡良和明蓝在卡莱迩吃过饭,像一对恋人那样走了出去。川姐追出大门,眼见两人一起上了火红的法拉利。
  卡良想,不论怎么说,明蓝在这一刻还是爱我的,我应该知足。
  上大学时,同学们梦中的理想不就是事业有成、美女香车吗?现在我已经有
  了,而且竟是这样的快捷。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谁会去追寻我达到目的的手段过程?渐渐地,卡良眼里看到的事物就都有了一圈耀眼的光环……
  天空明丽,午风温热。法拉利用速度带给人凉爽。
  我们去双乳山好吗?明蓝轻声问。
  好。远吗?
  不远,十八公里,市里今年的重点开发项目,一个新的旅游区,很美。
  比你还美吗?
  呵呵,奉承的还算顺耳。
  明蓝看看卡良,红唇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法拉利跑得更加潇洒。伍佰的歌催人泪下——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将我心占据
  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
  
  明蓝不再说话。卡良沉浸在歌声里。
  到了双乳山,果然山清水秀。
  在湖边的一个亭子旁边停住车,明蓝用手向前方一指,看那儿。只见两座山馒头一般摆在湖水对岸,像是搭肩牵背的孪生兄弟,上面各有一座类似亭子一样的建筑,看去就是乳峰上棕色的乳头,周围树木不很高大,但却不失葱郁。双乳山映在一泓碧水中,与蓝天白云融为画境,风光旖旎,秀色可餐。几处施工场地都在忙碌着,人来车往。停车的地方正在修建一座游乐码头,彩绘工匠站在脚手架上,为长廊短阁着色描绘。有电动小船哒哒地叫着向湖心驶去,上面装着木板,一个人手举小红旗不停地挥来挥去。卡良说,开发这里真有眼力;在这儿住一辈子值了。
  明蓝笑笑,太阳镜在她脸上风光无限的反射着妩媚。
  良子,拿瓶水,在后备箱。明蓝把“良弟”改成了“良子”。
  卡良打开后备箱,无疑是打开了一个小超市:吃喝临用,应有尽有。这样的生活他是想都没有想过,而这在明蓝已是惯常的作为。他羡慕而又庆幸。他拿了一听南岭山泉,打开递给明蓝,明蓝说,你不喝?他说我不渴,实际是他还不习惯这样的做派。
  手机响了。明蓝问啥事,对方说看见你来了,正好有事找你,明蓝说好了好了,我马上过去。明蓝就关了手机,转身对卡良说,良子你在附近看看,我有点事处理一下。她走到百米开外仿佛是一个料场的地方停了下来,过不大功夫,上了一条船,就是刚才看到的那种运料船。明蓝橘黄的衣服像秋天的一片树叶,慢慢地在水上移动着,仿佛她向这面看了一眼,卡良觉得有一束亮光射来。
  卡良有些糊涂了。联想昨天明蓝的电话,他隐隐觉得,明蓝所做的事情并非简单的工程项目,更非人们常说的“小打小闹”、“只为赚个零花钱”。眼前的双乳山开发是否也是她的一处淘金矿?他不敢想,明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他想不下去了……
  可是事情往往是,在你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你已经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一无所知也许就是一种福气,就像一个人傻了以后,反而身体变得异常健壮;了如指掌也许是灾祸,你会有心血甚至是生命的付出……卡良想,明蓝不给我说,我决不问她,我应该有自知之明。
  卡良那里也没去,就围着法拉利转来转去,在他喝完一罐嘉百嘉啤酒和一听南岭山泉之后,明蓝一个人从她去时的相反方向款款走来,她盈盈地笑着,像熟透的石榴裂着嘴。
  你没在周围走走?
  我看着车呢,别让人给划了碰了。
  良子,你真善良。明蓝不自觉地在卡良脸上端详着,像要找到善良隐藏的地方。
  哪呀,这点事……卡良觉得没做什么事倒受了表扬,怪不好意思的。
  良子,到D市没回过家吧。
  没有。我出来时给家里说了,不混出个人样儿就不回去了。
  哈哈,明蓝开心地笑了,问卡良给家邮过钱没有,邮了多少,卡良说邮过,八千。明蓝说我们现在走,给家邮点钱。卡良说给家?接着顿悟了:不用不用……那个……家里……
  上车吧。明蓝说。法拉利启动了。
  到一家银行,明蓝说先邮上六万,把你的上学贷款全还了。卡良坚决不同意,说要邮就两万吧。明蓝问为啥,卡良说两万就够多了。
  邮了钱出来,上车走在路上,卡良说明蓝你对我太好了。明蓝呵呵一乐,说你对我不好吗?
  当然好,就像对上帝一样好。
  明蓝又笑了,说你咋这么有意思。
  你真的很爱我?卡良突然问。
  明蓝意外地看一眼卡良,说这还有假吗?
  我是说我这样落魄不堪,你是那样……
  明蓝说:金子还有蒙尘的时候,成败论不得英雄。记不记得我给过你一张银行卡,可你执意不要,那上面有二十万块钱。你要是当时要了,我们的缘分也就完了。度假村我喝醉,别人都走了,你寸步不离守着……良子,就冲这些个,懂吗。当然还有、还有你的天性的东西……呀——说到这个我又想了,良子、良子亲亲我。
  听明蓝说话,卡良心里热流滚滚,自己身上原本不起眼的东西,不料在明蓝眼里都像金子一样闪着光芒。男人最大的宽慰,就是他爱的女人能够相信他的未来,这是让他死他都感动的事情。明蓝的回答把卡良心底的一切疑问和自卑扫了个干干净净,他坚定的觉得他是遭遇上神话中说的那种福气了。他听她在叫他,左右看看,嘴里说你小心,便凑上去亲亲她的脸,又把手从她的衣领伸进去,摸住她硕硕颤动的乳房,说这才是我的双乳山,我也要设计开发。
  明蓝急刹车,将法拉利停在路边,扑过身子与卡良拥吻在一起……
  路上的车来了去了,喇叭声声,可是明蓝全然不顾,卡良想要挣脱都不可能。终于,明蓝坐了起来,脸蛋儿红红的像是晨露过的水蜜桃儿。
  我累了,良子。明蓝眼神迷离,撒娇地说。
  那我们回去吧?
  你开车。
  我不会。
  谁让你不会,讨厌,讨厌死了。明蓝又把手搭在卡良脖子上,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梦中。卡良捧住她的脸,响响地在嘴上亲了一口,说走吧、快回、啊,我明天就去学车,再不让你受累了。他像是哄着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十
  
  一个月后,卡良如愿拿到了驾驶执照。明蓝在这期间,出了两趟远门,听她电话上说好像还是什么工程质量的事,她出去的日子每天都不忘记给卡良打手机,手机里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什么想我没有,开车的感觉好不好等等。手机是明蓝以前用过的,明蓝说买新的,卡良说这有两个手机呢,都挺好,为什么还要再花钱?她就说,你一点都不贪,我喜欢,不买就不买了我的乖良子。
  就在卡良拿到驾照的第二天,明蓝说,良子我们去汽车世界,你身份证带上。
  法拉利跑在宽阔的亚洲大道上,心情好得像风一样轻盈。卡良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但是他不问,有一次明蓝说你不好奇吗,一般人遇事都会问,可你不问,他说你想让我知道你自然就告诉我了。明蓝用手拧一下他的脸,咬咬牙笑着说,你小脑袋瓜想啥呢,弯弯绕。
  伍佰又在车里唱起来,卡良对明蓝看着,和伍佰一起二重唱,他的声音又高又亮,完全没有伍佰的忧伤和悲怆。
  
  ……
  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统统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
  ……
  
  尚部长站在汽车世界大门前,看到法拉利,便快步走了过来。他对明蓝亲切地说,车我看好了,是日产马自达,世界名车,你再看看,要不行另换别的,要是行就选选颜色。
  明蓝启唇微笑说,好,看看。
  走进汽车展厅,丰田、凌志、奥迪、马自达等进口汽车成两排在大厅里向两侧延展开来。
  尚部长用手指着说,看,那边。
  明蓝转着看了看一辆银灰的马自达RX8,又坐进去伸腿仰头试了试,连说蛮好蛮好。她又让卡良坐进去试试,问感觉如何。卡良说很好。她说要是好就试驾一下。卡良说我哪两下怎么敢。
  尚部长交钱的时候用了卡良的身份证,手续办妥,明蓝悄悄说,这车归你了,我送你的礼物。卡良一听,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十九万哪,乖乖,给我的?他眼睛看着明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明蓝一皴鼻子,说“看把你傻的”,手包在腿边悠答悠答地晃荡着前面走了。
  尚部长把马自达开了出来,站在车旁和明蓝说了一会儿话,向卡良招招手,肉肉的脸十分灿烂地一定格,然后开上大红旗走了。
  OK!明蓝高兴地叫了一声,拉卡良坐进马自达,说你熟悉熟悉,开车回去,注意安全。她在车上抚抚摸摸,又在后座上躺了躺,下车上了法拉利。
  卡良坐在马自达RX8的驾驶座上,身子战战兢兢,激动中打一下马达,车子启动了,随着车子轻微地震颤,在他心中不禁有一种踌躇满志的情愫在涌动。
  明蓝鸣笛,伸胳膊摇摇手,车子走了。
  卡良开着马自达,恍惚地跟在法拉利后面。世界在欢笑,喇叭在骄傲,藏在心底的渺渺理想,被耳边呼呼的风声惬意地实现了。看看前面,明蓝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一如卡良此时的心情。
  车子开进皇后花园,明蓝把法拉利停进车库,说好了,这下我陪你,你开车我坐车,好好兜一圈。卡良点头称是。
  马自达再一次驶上亚洲大道,卡良专心开车,一路无话。
  明蓝打开音响,柔美的音乐水一样淌满了车厢。车子走出市区,又从郊外回来,并在路边的一个小餐馆各自吃了一碗米饭。卡良一直少有话语。明蓝说,良子,你突然像个组织部长似的。
  卡良说,我不懂。
  严肃呀,这还不懂。
  卡良笑了,说我是想你对我太好,我对你无以为报。
  说啥呢?怪怪的。
  在明蓝指挥下,他们来到一处临山靠水的花园社区。
  这是哪儿?卡良问。
  明蓝满富滋味地笑着说,上楼就知道了。
  
  十一
  
  楼上住宅的豪华程度,并不亚于皇后花园的那一套住宅。明蓝说,良子你先参观一下,多提宝贵意见。卡良在窗口看见了双乳山,碧绿的湖水就在楼下波光粼粼地妩媚着,刚才专心驾车竟没有发现到了这里。他除了惊叹,别无选择。
  明蓝说领你来有两个目的,一是你说过,在这儿住一辈子值了;还有一个目的是你的车要有一个车库。卡良一切都明白了,明蓝原来是这样心思缜密的一个人。“无以为报”的话,复又在脑际明亮地闪过。
  卡良亢奋地抱起明蓝,用他的嘴吻遍她的全身,像一个艺术家欣赏自己的杰作那样仔细和充满爱心。而她,以她的柔情和热烈回馈着他在这所新居里的第一次性爱冲击……
  从这天开始,卡良和明蓝或者驾上法拉利,或者驾上马自达,游历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处景点,还用二十天时间游玩了珠海和三亚,不出去的时候就在家里——双乳花园和皇后花园看电视,玩影碟,评时政,论腐败……而更多的时间,是流连于D市的各高级酒店和商场,计划着什么时候出出国,观观光。
  但明蓝每当尽兴玩着的时候,总有电话打来,偶尔的也有自己想起的什么事,就风驰电掣般驾车出去,有时一两天不见人影只闻其声,最长的一次出去了整十天,回来眼见得人都憔悴了,从电话里听得出,她对那个什么诸葛总声色俱厉的态度。
  尚部长请他们小聚了几次,说是小聚,常常就是一天,碰着周末一般都会第二天才能回来。尚部长请客,每次都有姜总经理捧场买单。后来明蓝说,尚部长在政府里用的办公家具都是姜总提供的,以后尚部长升了职,姜总的家具还不畅销得无边无际,即就是现在,光尚部长介绍来的客户,一年销售额不下七个数。
  卡良听得明明白白又似乎懵懵懂懂,他想,自己无法插足进去,也无法有那样大的能力,所有的能力无非是陪好明蓝。他学会了如何消费,如何醉拥美人翩然而归。
  卡良已经厌倦了灯红酒绿的欢乐场,虽然其间的人看起来都很快乐,但谁都知道,那一切全是假的,真东西只有“钱”一个。每次离开时,他都仿佛听到钱在身后嘎嘎地笑声;灵魂在游弋,温柔在放浪……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神仙般的日子,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卡良再也没有回过卡莱迩,他不想再去那里招惹是非,但他会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川姐。在明蓝不在身边的时日,他也曾给川姐打过电话,川姐还叫他良哥,反复问他在哪里,“我能不能去见你”,而卡良只能支吾其词。
  今天早上,明蓝又匆匆走了。是接了诸葛总的电话走的。走的时候,卡良说明蓝,有事叫我,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他刚要说我为你可以赴汤蹈火,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他想用行动,而不是空洞的口头表白。明蓝曾经看重他的英语,想必哪一天她会想起来为他的英语派一点用处,然而但是,谁知道呢。有了座驾马自达,明蓝也说过,先好好玩玩,是英雄不怕没有用武之地。
  今天他不想出去,可是心头几次跳出这样一句莫名的话:我在这温柔的生活里还能放浪多久。他打开音响。伍佰依然是那样自顾不暇地唱——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将我的心占据
  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
  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
  再将它通通赶出我受伤的心扉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不愿再承受我把你忘记
  你会看得见把你忘记
  我想到了一个忘记温柔的你的方法
  我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不会再提起你
  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
  
  本名杨东生,笔名杨光、杨力溪等,宁夏作协、中国石油作协、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在《飞天》、《朔方》、《文学报》、《世界日报》、《地火》、《散文家》、《北美枫》、《辽河》、《西部作家》、《文泉》、《作家文苑》、《当代文学》、《小散文》国内外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50余万字。出版小说选集、散文选集各一部,连载发表长篇小说一部。有获奖篇目,有入选文学选本的作品,2010年获“第二届万松浦文学新人奖”首奖,2011年获“首届21世纪新锐作家奖”金奖,2012年获江山文学网“小说大赛”一等奖,2013年获《岁月》文学第四届咏梅咏雪征文奖(不分等次)。
  地址:750001宁夏银川市金凤区北京中路唐槐园13-2-101杨东生
  QQ:302717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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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欣赏  问好 {: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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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3-31 11:34:11 | 显示全部楼层

顺其自然老师首读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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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 | 2015-3-31 15:58: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专业作家,水平就是不一样,超赞!建议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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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5-3-31 16:3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找个板凳细细品味。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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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5-3-31 17: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严重同意精华!{: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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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5-3-31 17:27:05 | 显示全部楼层
花费了我将近三节课的时间,但值!{: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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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红梅 | 2015-3-31 20: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杨老师的小说真吸引人啊,我看了好长时间,越读越有味道。杨老师写的真棒!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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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禾禾个人认证 | 2015-3-31 21:37: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际遇,选择中的种种无奈,欲海浮沉,迷茫,挣扎,在老师笔下有力呈现,欣赏。问好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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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0: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徐玉虎 发表于 2015-3-31 12:00
先占个沙发,慢慢欣赏杨老师作品。

谢谢玉虎老师
很荣幸您所给予的大力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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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1:0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周默 发表于 2015-3-31 15:58
专业作家,水平就是不一样,超赞!建议加精!

周默老师好
力溪不是专业作家
之前十二年不曾读书写作
零八年起又复拾起来,读了一些书,写了一些字
您给予的鼓励让我感动,我会更加努力,读书创作
再谢,祝好笔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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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1:0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洋子十二娇 发表于 2015-3-31 16:39
找个板凳细细品味。学习了!

谢谢洋子老师
愿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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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1:03:45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蓦然回首老师鼓励
致意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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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1:05:25 | 显示全部楼层
蓦然回首 发表于 2015-3-31 17:27
花费了我将近三节课的时间,但值!

谢谢回首
这样的鼓励十分暖心
问好笔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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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1: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永远红梅 发表于 2015-3-31 20:45
欣赏佳作,杨老师的小说真吸引人啊,我看了好长时间,越读越有味道。杨老师写的真棒!赞!

红梅老师欣赏,心里踏实了许多
深深致意,感谢您如此抬爱
祝好,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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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1:10:09 | 显示全部楼层
寒秋 发表于 2015-3-31 21:14
老师好!
【拾黄金酒杯征文】走穴的爱情(中篇小说)  已被推至西部文学微博

谢谢寒秋老师
辛苦了
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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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1 11: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蓝禾禾 发表于 2015-3-31 21:37
人生,际遇,选择中的种种无奈,欲海浮沉,迷茫,挣扎,在老师笔下有力呈现,欣赏。问好杨老师。

感谢蓝禾禾老师的解读和鼓励
多赐教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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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5-4-5 12:5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寒秋 发表于 2015-3-31 21:14
老师好!
【拾黄金酒杯征文】走穴的爱情(中篇小说)  已被推至西部文学微博

寒秋老师
如何能够看到西部文学微博
烦劳将地址给我
我还弄不清楚微博和微信的关系
谢了
打赏鼓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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