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小说】大海回乡记(小说)
陈大海开着宝马奔驰在新修的环塬观光路上,这次回乡,按说是一件荣耀的事,可是他的心却发憷起来。几十年来自己背井离乡,在外闯荡,虽说吃了不少的苦头,但也挣了个锅满盆翻。两个孩子在西安分别买了房,自己在白鹿县也有了两个窝,虽说不是数一数二的冒尖户但也算是富甲一方。
几十年来虽说钱挣了不少,心中的忐忑总是难以平息,就像是一个挠钩勾着他的心。想起那多年自己所做的一切,愧对父母,愧对乡人,愧对亲友。
首先对不住的是母亲
天寒地冻,白色覆盖了整个白鹿原,远望终南山也穿白戴孝,荆峪沟的树木挂上了一尺多长的冰凌。白天尽管太阳照耀,寒气还是侵袭着人们,坐在太阳坡的老人们照样缩头蹴脑。
一个骨瘦如柴满头银发步履艰难的老妇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向着村北走来。西风吹落的雪花不时掉进她的衣领,头只得缩着。冻得脸色铁青,银发随风飘舞。身上穿着都露出棉絮的破棉袄,下身着一件破棉裤,身子不停地抖着。要不是手中拄着的七拐八歪的木棍早就倒在了地上。
村北的学校现在已经改建成养老院,还修建了卫生室。到了冬天是人们晒太阳的好去处,每逢太阳出来,男的女的老年人都会聚集到这里来。
这里已经坐下了四五个老人,他们看见老婆子的身影,就议论起来。
一个八十好几的老汉说:“老婆子可寻她儿子去了,人家就不要。成天在门口转悠,连门都不要进。”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接了话:“老婆也可怜,把儿子抓大,不管老婆。”
高个子老汉说:“你甭提,有一次到她大海家去,门还没推开就被儿子挡在了门外,妈,得是你掀门来?我,我想到你屋去。不敢进来,狗放着小心把你咬了,说着随手关上了门。”
高个子老汉正好是大海的隔壁人。
老妇人说:“也没有几个好的,不过也没有像大海这样过分的。”
“就是太过分了,你看人家轩天还是抱养的,把她妈管的多好?将近一百岁的人了,要是大海不知都过了几个三年了。”
这时老婆来到一堆垃圾前,伸出颤抖的手在里边刨着抓着,不时送进嘴里,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老婆刨了一会后,来到村北倒塌了的饲养室廊檐子下独自一人晒起太阳来。
太阳的脚步慢慢地向西移去,温度也随着冷了下来,晒暖暖的人们分别回到了各自的家里去了。
感情的波浪冲击着回忆的大门,他再也不能抑制自己,泪水模糊了双眼,影响了视线,只得用手去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双眼。
可怜的母亲走在凛冽的西风中,跨上没膝高的廊檐子时绊倒了,就再也没有起来。第二天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成冰人。
感情遇见了十二级台风在他的心房掀起了的巨浪,“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吓得同车的人不知所措。他用手在自己的头上狠劲地捶着,用以减轻心头的悔恨与痛苦。
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的,现在他们老了做儿女的却嫌他们脏,不让他们和自己住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哎,自己还算是人吗?
几个月前二儿子的婚礼,白鹿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就是没见妻弟们到场,他曾数次打电话邀请得到的却是谩骂。儿子提着礼物亲自登门,也被拒之门外。
这是为什么呢?他心里明白,不怨他人只怨自己,当初做事太绝,认钱不认人,才落得今天如此下场。
他的丈家在岳伏嘴,那里穷山僻壤环境恶劣,妻子姊妹五个。大妻弟的妻子是从山里引出来的,自结婚起就没迈出过大门。从早到晚铡草打料,喂猪喂羊喂牛,这些活路做完天也就黑了,还要给男人做饭,稍有不慎就会引来谩骂。前多年,山里出了事男人只能放手,事毕后迟回来了一天,男人就破口大骂。
她的心里有多难受呀?自己还不如一个囚徒,没有了尊严,没有了人身自由。生活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她失去了生存的信心,绝望了。摸来一瓶敌敌畏,喝了下去。
当妻弟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时辰了,拉进白鹿县医院人已经没气了。
时隔不久,妻弟从他跟前批发了一些货物,在山里开了一家土产门市部。这是一个偏僻小镇,街道不到二千米,学校、派出所、政府、医院、邮政、信合都在这里,虽说不够繁华但也人来人往。
他的门面开在一个冬暖夏凉的地方,隔壁是一个裁缝店,主人长得不但很美而且还很聪明。只要有了闲暇就在一块说些闲话,慢慢地眉来眼去就勾搭上了。
二人正直青春年华,男欢女爱,如火如荼,一来二往如胶如漆。天长日久,走漏了消息,被男方逮了个正着,毒打了一顿。要不是他平时为人老实,在市面人缘不错,大家劝说,男人才网开一面,他才仓仓皇皇逃了回来。
“哥”妻弟走进门,看见大海正在整理货物,就叫了一声。
大海仰起头一看是妻弟来了,就满脸堆笑地打上招呼:“你来了,快坐,叫你姐给你泼茶。”他满以为妻弟是回来进货的,又能挣一大笔钱:“新雅,快咱兄弟来了。”
从里屋走出一个个头不高品貌平常的女人,兄弟上前叫了声:“姐。”
大海取来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兄弟,含着笑摇着头问道:“货卖得差不多了吧?这次回来要些啥货?”
妻弟面有难色地说:“不要货,门面开不成了。”
大海心里明白,价钱给兄弟算的大,也就是不好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这时大姐也把茶泼好了端了上来,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兄弟有难言之苦就问道:“出了啥事?”
兄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跟人家一个婆娘好,被人家男人打了,再也不敢进山去了。”
大海明白了,又是一次发财的好机会,笑容又出现在了脸上:“我当啥事,不要紧,我去把货拉回来就是了。”
妻弟一听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哥,那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我来跟你结账。”说着把钥匙掏了出来交给大海。
“行,没嘛哒!”大海接过钥匙慷慨应承。
半年时间过去了,一天,妻弟再一次走进了大姐家门。
大海看见妻弟就上前打着招呼:“兄弟,你来了?”脸平静如水。
“你跟俺姐身体好?”妻弟不好开口要账,先问一句闲话。
“好。”大海应着。
大姐闻声也跟着出来和兄弟打着招呼。
二人坐下后,大姐给每人倒上一杯水。
“哥,我回来是想跟你把账算了。”妻弟吞吞吐吐地不好意思地说。
“行,迟早都要结。”大海话语倒是慷慨。
走进里屋搜寻了好长时间,才走出来说:“兄弟,账单寻不见了,不过帐我记着”
妻弟瞠目结舌,思虑了一会说:“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回到家里二弟三弟问他:“哥,账结了吗?”
“大海就不是人”还是半会才说出这么一句的。
弟兄们睁大眼睛看着他等待下文,他才说:“我当时认为大海是咱姐夫,就从他跟前进货,谁知道比在街道零售还贵,咋办?只能是哑巴吃黄连,硬受。出了那事以后,他一个人去盘点,结果说把清单没了,三钱一木锨才给了这么一点点。”说着从口袋掏出钱摔在桌子上。
看着妻弟不高兴的样子,大海也不高兴了,脸色大变,怒声说道:“你意思嫌少,我是你哥还能讹你不成,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染手。”
他看见大姐欲言又止,大海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吓得大姐浑身发抖。
有苦难言呀,要是闹火起来笑话的还是自己。
大海饿虎捕食的架势,要不是大姐拉差点都把打挨了。
在事实面前大海的形象彻底垮台了,二外甥结婚几个舅自然也就没有去。姐夫爱钱不认六亲,在谁跟前都要大捞一把。
车已经开进了荆峪沟,来到一个叫小凹子的地方,一件往事又出现在他大脑的屏幕上。
这是一个初秋的傍晚,小凹有一条土路通到陈庄。路上边是一人高的土塄,路下边是一人高的硷,硷下塄上都是包谷地。
夜慢慢地深了,寒气浸袭着人。大概到了关灯时分,月亮已经爬上了荆山,从坡上下来三个人,拉着架子车他们是到引镇卖门去的,边走边说着话。在朦胧的月色下才看清他们是两个上了点年纪的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
就在这时从塄上硷下冲来几个人大吼一声:“站住,留下过路钱。”
三个人大吃一惊,小伙子反应快,想从车上摸一根棍拿在手里,准备迎战,没来得及。两个大人也握紧拳头。
来人张牙舞爪,恶神凶煞,如狼似虎扑向他们,伸手抓住两人的皮胸。吓得两人手足无措,连连求饶:“要钱给钱。”
那几个小青年才松了手,双方定睛一看,啊,是大海,大海也认出是自家门中的叔父。
“大,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回去甭给人说。”大海央求说。
“不说不说。”二人连连应承着。
尽管答应不向外传说结果拦路打劫的事还是满城风雨。他加了一脚油,车离开了这个耻辱的地方。
前边不远的地方就是芋圆,在这里也同样留下了他所犯下的罪行。
银凤是荆峪沟村的村花,独一无二的女人,长得如花似玉,水灵灵嫩闪闪,谁见谁爱,成了荆峪沟的一道风景。
银凤的家就在芋圆上边,大海对银凤早已是垂痰三尺,像这样的美人谁能不想入非非呢?更何况大海这个色狼,很早的时候就把一个外乡来的移民户的女儿引出去糟蹋了半年。
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银凤吃过晚饭洗刷毕,提着泔水桶来到芋圆边。
大海藏在芋圆中像夜猫似地看着路上,这时看见银凤提着泔水桶下来,心头一喜,猛扑上去。银凤弯下腰正在倒泔水,听见芋子的“唰唰”声,扬起头看时大海已经来到跟前,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拉进芋圆来了。
银凤虽然说是一个风华女子,但对大海的多次骚扰不予搭理,因为大海的人品她根本就瞧不起他。
二人厮扯在一起,大海一时半会不能得手,就恼羞成怒大打出手,银凤大喊大叫,“救命呀,快救命呀。”
喊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夜晚。
从塄上闻声而来的几个人向着芋圆围拢过来,大海一看事情不妙才拔脚跑了。
空费了时间白耽误了功夫,大海没有得逞。气没处出,到了半夜摸上火柴向着银凤家门走来。
当他回到家时银凤门可热闹起来,大火裹着浓烟划破了半个夜空,救火的喊声惊醒了沉睡的人们。
车过了芋圆,往事像失了灵的闸门再也控制不住了,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那年的夏天,热得人们汗流浃背,山里出来赶场子的人们经受着高温的折磨,太阳的毒晒。给大海家割麦子,几亩地割完已经到了才黑老后,人们才回来了。大海让他们洗了手吃着饭,说:“明天给谁家还割不?”
“不割了俺准备回去呀?”麦客回答。
“在哪里休息,那就快休息去吧。”大海下起逐客令来了。
“都是给谁家做活在谁家休息。”麦客说。
只见大海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地说:“你这些人才没怂像,给你把饭管的吃了,还要睡俺屋,真是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有几个人一看事色不对早已来到门外,隔壁人一听怕山里人吃亏,就告知了详情。别要钱了只要不挨打就是好的,他哥的锅盖房用了,要来了都给摔了,你还想要钱。山里人一听爬上后坡走了。
车开进了村停在了路边,路边桥口站着几个人。大海停好车取出一盒中华烟,准备和人们打个招呼,刚要打开,看见人们已经离他而去,心中一阵酸楚。
拧身向着村南的家走来。
南大场云集着好多人,大海满怀信心地走着来。脸上堆积着笑容,摇着头,手里拿着中华烟,走进人群。一支支地向人们发着,当他走出人群时手中的烟还是满满的一盒,一根也没少。
用热情没有换来欢笑反而是热潮冷讽,他的心难受极了,羞愧满面,无地自容。走出人群的时候脚下都拌了起来,差点倒在了地上。
踉跄着来到自家门前,三间大房已经墙塌顶陷。思索万千,往事如潮。
为了不再回到这个犯下罪恶的家乡,曾给人撒话,把三间大房连地皮卖掉。他实在在村中孥不下去了,激起民愤,众矢之的。可是话撒出去半年了没人照理,谁也不想买他家的房,谁也不会卖他家的房,成了村民共同的心声。
这时一个人正好从身边经过,他取出烟做好了让人的准备,“哥,来抽支烟。”
那人不但不理不睬不接烟反而加快了脚步,就像是怕被打劫似的。
大海羞愧难当地站在门口,向东看去,一个男人正在向西走来,离他有几米的时候又拧身返回去。他心里明白人们的冷遇都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造成的,自己在外边也是风风光光有头有脸的人,这次怀着改过自新的态度回到家乡,向父老乡亲赔情认罪,给受到伤害的家乡父老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可是,没有人招理他,烧香都寻不见庙门。在村中转来转去,不是这个躲就是那个藏,话没问出一句,烟没散出一支。孤独、寂寞、冷酷、悔恨纠结着他。
未完待续
作 者 简 介:http://www.xbwxw.com/data/attachment/forum/202208/14/184305k1dtdzt6dxctzxv7.jpg 李捧虎, 笔名:挺直的松,男,1961年6月14日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前卫镇凫峪村三组。1969年在本村上小学,1974年上初中,1976年初中毕业,一直务农为业。1978年到引岱工地当民工。在小寨沟打洞子,在营盘梁上修渠道,三道水修水库。从渠上回来后,在队上当会计,参加农业生产。分社后,卖过老鼠药,收过破烂,后又游于学校当书馆。承包了村西一片地种菜。1995年8月在村开商店至今。2009年10月进入平安保险公司,2010年8月退出。2009年11月接任蓝田移动前卫片区渠道经理。在保险公司曾2次荣获“优秀学员”。在移动业务中2次荣获 “优秀农村代办点”。一次荣获“优秀渠道经理”。2011年4月加入陕西诗词书画音乐研究会,2012年2月19日加入蓝田县作家协会,并有多篇作品在《蓝田文学》《榕树下》《西部文学》等刊物或平台发表。
自幼爱好文学,在保险公司时因思想波动大而提笔写作,用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先学着写诗,后改学写小小说。2013年开始写小小说,在榕树下发表作品,有3篇作品获榕树下编辑推荐,2014年有20多篇作品在榕树下获编辑推荐,并得到较好评价。2016年有十数篇作品被《西部文学》编辑采用。 添加图章,优秀支持!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谢谢老师支持,新年愉快! 赏读细品,鼎力支持! 赏读提升,喝彩鼓励! 网络安全同担,网络生活共享。 作品给力,点赞支持! 谢谢西部文学!谢谢老师们! 作品给力,点赞支持 谢谢老师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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