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光随笔】清零（24）
本帖最后由 远山谷 于 2023-5-4 10:44 编辑清零 转业那年我43岁，任处长已七个年头了。 那个时候，在军转干部中流传着这样一句俏皮话，说“中尉上尉，到了地方没位；少校中校，到了地方无效。”岂止是少校中校无效，我这个“两杠三豆”的上校先生转业到地方，也一样的无效。我在机关可称得上是资深处长了，转业到省保险公司后，职务一下就被“清零”。 进省保险公司的第一年，什么职务都没安排，把我放到政工处、机关党委，那里原先有一个处长，带着一名女将。我是这里的新兵，处长既没有给我介绍公司情况，也没有给我分配啥任务，这种情况下，我在办公室能主动干的就只有扫地、打开水、夹报纸、接电话四件事，于是我就踏实认真地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做起。 好在我自从有了转业的想法，就有了淡化“官念”的思想准备。因为这些年来，军队转业干部到了地方，大多都是降一级、两级使用，极少有按原职务级别安排的。当然对军队正团级转业干部“清零”的做法似乎也不多见，没想到公司把我撂在政工处，既不给我职务，也不给我一个说法，对此我心里是有些想法，但也没太在意，反正工资一分钱不少，不影响生活，我能养得起两个娃就行了。 但令人不愉快的刺激经常发生。 “处以上干部开会了”办公室的广播喇叭里通知说。 “处以上干部在十楼会议室传达中央文件”，“八.九”动乱时期，这种传达文件的情况又多。公司处级干部的这种活动，大多属于“政治待遇”的范畴，连这都没有我的份，心里自然不舒服。 记得有一次，和我们公司搞军民共建的高炮旅政治部的李副主任来我们处联系共建事宜，当时处里只我一个人在，他有事只能给我说。 临别，他客气地说：“陈干事，请你给处长报告一下。” “好的，你放心。”我说。但“陈干事”这三个字刺击了我的敏感神经，我在大军区当处长至今快十年了，到保险公司怎么就变成一个小干事了？！说完，我又补充一句：“以后就叫我老陈吧。” 在官本位思想严重的社会风气之下，一个人真正要做到淡化“官”念，不那么容易。尽管我一直告诫自己，要淡化当官的念头，但外界的不良刺激一来，潜藏在灵魂深处的“官”念又会残渣泛起。可见能上能下、能官能民，不是说一说，喊喊口号就能做到的，它是心底的一场深刻的思想革命。 渐渐熟悉公司情况后，处长也开始给我布置任务了。 他先后给过我两个重要任务，我都完成得比较好。一是为公司写一份带业务性质的经验总结性的需要上报总公司的文字材料，由业务部门提供情况和数据。材料写好后，部门，公司领导都很满意，说这份材料像个老保险写的，刚进公司的人，能够把业务问题说的那么深透，可见是个善于学习和思考的人。他们只知道这份材料写得不错，并不知道它后面的故事，我在进公司之前，就已经下过一番功夫，认真研读过当时省图的仅有的几本保险专业书籍了。二是叫我给机关上了一次党课，规定的内容是党员要坚定共产主义信仰，我从“帝国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道理上讲开去，获得了大家的好评。但事后也听到了些许的杂音，有人私底下说我“这一文一课是两块敲门砖”，这样酸溜溜的话，当然是从个别“利益攸关”者感觉到竞争压力说出来的，我装作没有听见，懒得去理会那些放不到桌面上来的流言蜚语。 保险之门，我没有敲就进来了，我还要敲什么门呢？ 处长之门吗？我早就是大军区机关的一个资深处长了，只要我不犯错误，这扇门用不着去敲，公司早晚会对我大门洞开，会给我安排相应职务的。 入司一年后，公司任命我到人事处当副处长，成为刚拔擢起来不久的女处长的两个副手之一。 在人事处干了三年多，因为有人提防着，不充分授权，我很难做事。 虽然我在人事这边的工作并不懈怠偷懒，也无些小过错，但业绩乏善可陈，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本想略过不表。不过有件事倒是印象很深，不妨说说，也算作是人事处工作三年的一个纪念吧。 有一年的年终，机关要评选优秀处级干部。下午上班时，女处长和我们处的另一位副处长已经坐在办公室悄声商量着什么，我走进去刚坐下，处长就指着那位对我说：“老陈，今年机关要评选优秀处级干部，我们处里就推荐他吧，你看行不行？” 当人事处长，还有这样做的吗？我心里一怔。这是告知我你已经决定推荐他呢，还是征求我的意见呢？如果是告知我，你又何必问我“行不行”，如果是跟我商量，想征求我的意见，你怎么能当着他本人的面来问我行不行呢，你是不懂得该怎么做工作呢，还是故意装傻？如果我有不同意见，你叫我怎么说？显然，作为人事处长，她的做法很不妥当，是对我的一种极不尊重。她既不想让我发表不同的意见，又想赢得作风民主的好声誉，她这一招其实并不高明，俗话说的“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此之谓也。 说实话，我当时很生气，不是气她没有推荐我，而是你当处长的视我如无，耍了我，侮辱了我的智商。但为了顾全大局，也顾全她的面子，我还是忍了。她也许就这么个水平、这么个能耐，我跟她去计较什么呢。再说，我不想同时去得罪她们两个人，算了吧，姑且原谅她这一回。 “行啊，怎么不行！”我笑着说。 说完，我立马又补充了一句：“处长，你也很优秀呀，过去只评优秀员工，这次还评优秀处长，难得有这个机会，也应该把你推荐上去。” 那位年轻的副处长听我这么讲，便赶紧附和我的话说：“对，不要推我，应该推荐处长上去。” “你就不要客气啦，一个就推你上，如果可以两个，你跟处长一起上。”我说。 也不知道女处长是真谦虚呢，还是有自知之明，她连连对我摆手说：“不行！老陈，我不行，咱们就推荐他吧。” 我说：“你们定吧”。 只见他们两个在那里互相“客气地”谦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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