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随笔】路遥的平凡世界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4-3 10:17:56

本帖最后由周默于 2015-4-3 11:42 编辑

路遥的平凡世界

一路向北，延安采风

《平凡的世界》第一轮电视播出结束了，一直想提笔写篇感想之类，又怕浅薄的文字有些讨巧之嫌。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这场雨明显有些绵长而磅礴，还电闪雷鸣的，这在西安很少见，陕北不知道下雨了没有，灰色的山丘是不是萌发了新绿？联想到陕北，是因为我刚从路遥的故乡采风回来。
   上个周末，我和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散文作家一起，参加西安报业传媒集团和陕西时尚六年品牌营销运营有限公司组织的全国青年散文作家延安采风活动。陕北之行，感触颇深，触动了我要为路遥和《平凡的世界》写点东西的愿望。
   从西安出发，一路向北，走过肥沃富庶的渭河平原，就进入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满眼绿色无垠的麦田逐渐变成了灰褐土黄的荒塬丘陵，路边和山上的树木也是灰蒙蒙的，就连报春的柳枝还没有萌发绿意，而在西安早已是花红柳绿了。大家谈论着路遥和陕北，几乎都是苦难生活和与命运抗争的话语，忽然有人朝着窗外惊呼，就在枯黄的连绵起伏的丘陵阳坡，看见满面山坡都是团团簇簇粉白色的野桃花，眼睛一下子被抓住了，感觉“这土地好像是睡醒来了”，这是《平凡的世界》电视剧结束时，田福军说的一句暖心的话。这满山怒放的色彩斑斓的野桃花，让我们感受到了陕北迟到的春意。
   抵达延安，这座三山夹两川的北方城市，正在进行大开发大建设，开山平地，一幢幢高楼正在拔地而起，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而传说中滚滚的延河水，就像是《平凡的世界》里的哭咽河，干涸的河床，眼泪一样的黄泥水在汩汩地流淌着。巍巍的宝塔山，中国革命的象征，仿佛代表着伟人们，凝神注视着这片苍凉中的繁华。
   我们一行三十多人，是怀着朝圣的心情到延安进行采风的，参观了枣园、杨家岭革命旧址之后，我们来到了延安大学，参观路遥纪念馆，祭拜文汇山上的路遥墓，最后到延川县梁家河村，探访习总书记当年下乡插队的足迹，深切感受广袤的黄土地下隐藏的博大与雄浑，深深体会着路遥作为黄土地的儿子的赤诚与执着，也感念着路遥笔下人物复杂多舛的命运，也对这部历久弥新的小说有了新的认识。我看着路遥带着眼镜沉思的照片，这是一幅广为人知的标志性的路遥照片，他在思考什么，我想他一定是在在默念他最喜欢的那句“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延安就是《平凡的世界》中黄原城，革命的圣地，也是文学的圣地。路遥对延安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在许多的文章里，他一次次谈眉飞色舞，或是心事重重地谈起这座城市，兵家必争之地，中国革命的摇篮，这片贫穷落后而苍茫厚重的黄土地。这里是路遥魂牵梦绕的故乡，是他挥洒青春、孜孜求学的地方，也是他走出陕北走向世界的起点，最终是他人生终结、灵魂归依的终点。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他把自己的满腔热爱和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这片黄土地，他的墓志铭就是：“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正上中学，也是一个狂热的文学青年。《人生》刚刚褪去热潮，《平凡的世界》正在风靡一时，我自然也是路遥坚钢而忠实的粉丝，几乎看完了所有能找得到路遥写的书本。书里面令人欢欣鼓舞的奋斗故事和缠绵悱恻的纯美爱情，作为也是农村青年的我，同样的经历和感受，我也深刻体会着路遥的对美好的向往，坚韧而执着的追求，质朴而浓烈的爱情和激情，跟随着书中的人物孙少安、孙少平、田晓霞们一起悲喜爱怨，震颤和悸动。平凡的世界，草根的故事，真挚的情感，向上的追求，感动和激励了许多的人，陪伴少年的我，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度过漫漫寒夜的寂寞与挣扎，激励着我走过懵懂而苦闷的青葱岁月。
   感谢路遥和他倾注心血的艺术世界，因为《平凡的世界》，我也刻骨铭心地热爱文学，我也在业余开始了文学创作，我的第一篇习作的发表就是在1992年的春季，我看着报纸上变成铅字的文章，舍友的广播里正在播颂着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巧合。
而就在那一年的冬天，我从学通社回宿舍，正走过学校的操场，一个迎面走来的同学木然地告诉我：“路遥死了，刚才广播新闻里说的。”我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别开玩笑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死了，真的死了。”
   路遥怎么能够死了呢，他是我们多少人心中的偶像啊。我在操场边上皱着眉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这消息应该是真实的，谁也不可能拿这开玩笑，我的泪就不由地落了下来。
   二十三年后，当我徘徊在路遥纪念馆，伫立在路遥的坟茔前，时空好像在错位穿越，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全身颤栗发冷，似乎每一个毛孔都要竖立起来，我感动于路遥的平凡和伟大，他的作品曾经深深地影响过我的人生。路遥是平凡的，无疑也是伟大的，他用自己手中的笔，描绘了一个壮阔而不平凡的世界，讲述了许多平凡琐碎却感人至深的故事，他与许多人未曾谋面，但是他却通过他的《人生》、《平凡的世界》，让无数读者立志要过一个有意义、不平凡的人生。然而，他火一般燃烧的生命，却永远地定格在了年轻的42岁，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平凡的世界》电视剧，我是从第四集开始看的，是看了报纸，才知道重新拍摄了，据说演员的颜值挺高，吸引我的当然并不是这个（除了几个演技派的老演员，其他漂亮的年轻演员，看完了电视，几乎叫不上一个名字），而是年轻时《平凡的世界》所编织的心结。当年原著看过几遍早已记不住了，记不住的还有那些曾经感动落泪的故事情节，岁月是把杀猪刀，使人老去的同时，许多的东西都淡忘了。
   但是随着电视剧的深入，曾经的记忆又复苏了，原著中的一切又历历在目：孙少安淳朴而狡黠的智慧聪明，改变命运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和润叶深入灵魂骨髓的爱情，和秀莲质朴而真挚的爱恋，孙少平的敏感自尊和积极进取，和郝红梅同病相怜的懵懂恋情，和心中女神田晓霞圣洁的相知相爱。这些纯美的爱情，结局却都是那么令人痛心，看到田晓霞为救落水儿童而牺牲，心里也和孙少平一样，痛苦而纠结。路遥编织这样的结局，有着令人扼腕心酸的缘由，应该是和他不幸的爱情婚姻有关，导致他走不出的心里阴影和精神枷锁。孙少安为改变命运，搞生产责任制，搞运输开办砖瓦厂，成为致富能手，为村人慷慨解囊，孙少平为理想和爱情执着努力，下煤矿写小说，赢得田晓霞的爱情，等等。小说主人公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精神追求，也具有作者个人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小说是作家的世界，这些人物身上，深深烙刻着路遥和他的兄弟不屈服命运，奋力抗争进取的痕迹，以及他所寄予的美好憧憬和希望。
   我们和延安市作协主席厚夫、《延安文学》总编魏建国座谈时，谈及文学作品如何超越小我，关注大我，魏建国回答：“好的作品一定要和读者产生共鸣，小我和大我是相通的，比如孙少平和孙少安，看似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但他们的身上有千千万万读者的身影！”
   是的，《平凡的世界》之所以感动人激励人，就是孙少安、孙少平不仅仅是单薄的小我个体，而是代表了芸芸众生经验和梦想的融合大我，因而才能产生强烈的共鸣和感动。路遥就像他常说的那样，深情地热爱这片深厚的黄土地，热爱黄土地上的高加林、刘巧珍、孙少平、田晓霞，所以才能创作出如此深情厚意的长卷巨著，广大的读者才会如此的热爱拥趸他们心中的偶像。
   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长青。唯有关注民生和大众，关注大我，超越小我，寻找和追求文学的本真，文学作品才能具有长久的生命力，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就是典型的例证。《平凡的世界》自出版以来，一直有这样那样的评说，但丝毫不影响读者对它的喜爱，电视剧的热播，也正说明了这一点，大众的才是永远的，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这不仅仅是高雅或通俗的问题，也是文学为谁服务的问题。小众小圈子，不能走出小我，没有大众的热爱和支持，所谓的高雅，只能是走进孤芳自赏的死胡同。
   《平凡的世界》不仅仅是一部书，或者一部电视剧，而是一座指引人生方向的“灯塔”，让无数像我一样的草根青年，在多年以后，即使模糊了小说的情节和细节，却依然清晰记得那种穿透灵魂的震撼和激励，潜移默化，深入骨髓，深刻影响自己平凡而追求卓越的人生。
《平凡的世界》很精彩，不仅仅是一部辉煌的文学巨著，它闪耀着人性的理想主义光芒，就像延安宝塔山的高高矗立的宝塔，具有精神层面的象征意义：虽然世界很平凡，但人生可以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