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湾纪事二十一章潜龙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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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潜龙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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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出自官宦之家，富贵豪门，但张志远身上却没有官二代或者富二代身上的骄横淫奢之气。有人当初还搓合他和柳曼云，柳曼云对他还蛮感兴趣，但柳曼云纵是貌若天仙，却是入不了张志远的法眼。柳曼云对此是耿耿于怀，甚至在一次酒醉后发下誓言，非要把张志远拿下不可。张志远听说后，淡淡一笑，将柳曼云直接拉入黑名单，电话不接，有她的场合绝不涉入，他知道柳曼云是个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主儿，道不同则不给她任何的机会。
   张志远的公司叫龙翔公司，是他祖父专门请黄道长一番测算后起的名字。黄道长说，潜龙在渊，龙翔九天，孩子，这八个字你慢慢去揣摩吧！龙翔龙翔，但张志远的公司却和他的为人一样，低调寡闻，但业务却极好，杨坤成被人誉为凌州首富，实际上，张志远的财富并不比杨坤成少，只是他不在乎虚名，不张扬而已。
   张志远的祖父曾经是山北省改革开放初期的副省长，他的父亲本来也是体制内的人，是省发改委的一个副处长。八十年代中后期，他父亲毅然决然地辞职下海，深圳广东海南折腾了好几年，掘来人生第一桶中，然后杀回凌州发展。经过深入研究考察，发现五陵山脉银矿资源贮藏丰富，山民自古以来就有炼银的传统，现在山中的古矿洞还星罗棋布。刚开始两年，经营情况还不错，上世纪末，正赶上有色金属低落，能维持已经不错，后来竟连工人工资也发不出来。父亲思想压力很大，最后郁积成疾，不治而亡，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祖父悲痛欲绝。
   那时张志远刚上大学，老人家迫不得已，年近七十又重出江湖。此时，正好有色金属价格出现拐点，开始重拾升势，渐渐走稳，并展开凌厉的涨势。等张志远接手公司时，龙翔公司已经真的是龙翔九天，而老祖父也已垂垂老矣，他专门把黄道长请到家中，把原来的公司名字变更为龙翔，正式把公司的帅印交给了少年老成，低调沉稳的张志远。
   张志远明白祖辈父辈干事创业不容易，打江山困难，守江山更困难。他认真分析了企业的状况，研究了国内外的经济形势，认为单一的产业结构，不仅难以保持可持续发展，而且抗风险能力差，他以年轻的思维与眼界分析研判，龙翔公司必须逐步转型，顺应时势，科学布局，走产业多样化路子。他虚心地向祖父请教，祖父聆听了张志远的分析，老人家频频点头，这个孙子比儿子有出息，有远见。于是这几年，龙翔公司产业逐步向餐饮酒店、商业地产、文化影视发展，形成了多产业集群的集团公司，路子越走越开阔，蓬勃发展，势头很好。
   除了五陵山的矿场，凌州城里档次最高的龙翔大酒店，在省城和江州都有姊妹店，凌州繁华地段的商业街区，据说有一定份额都是龙翔在经营，龙翔投资拍摄的几部的影视片，虽然挣钱不多，但在业内还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国内几个前卫派的年轻导演都是张志远的铁哥们，文化影视发展的前景也很美好。
   张志远刚刚三十岁出头，却在凌州商界政界名声雀起，人们都愿意和这个儒雅低调的小伙子打交道。
   而和张志远走得最近的，就是凌州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王新利，凌州政坛一个炙手可热的重量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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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远和王新利认识好几年了，当时王新利刚当龙门区区长。两个人相识并越走越近，不仅仅是因为龙翔公司在龙门有产业，也因为两人年龄接近，有共同语言，志趣相投。王新利发现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许多的优点和长处，甚至自己比他大七八岁身上也存在的轻狂，在张志远身上几乎丝毫没有，仅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叹服，觉得这个小伙子前程远大，不可小觑，值得深交。而张志远在同王新利的交往中，也觉着他不像有的官员那么贪婪势利，心思灵光而又不脱离实际，坚持原则又不那么死板教条，而且身上有一种难得可贵的理想主义。两个人互相发现对方的优点，并且在交往中刻意给对方良好的印象，惺惺相惜，君子之交，于是两人就格外珍惜和保护这种灵魂相通般的兄弟情谊。
   张志远从前几年开始涉足影视剧拍摄，就有一个冲动的想法，在凌州建一个影视城，一个与众不同的影视城。他和几个关系好的导演都深入探讨过这个话题，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支持。张志远明白他们是站在影视人的角度，无论如何也肯定是支持的。他又把这个想法给王新利一说，王新利沉思了好久，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一是国家支持文化产业，而且有扶持政策和补贴资金，二是影视城虽然国内好几个，但五洲风情影视城尚未听说，三是影视城不能单打一，要和旅游产业结合起来，相互支持，相得益彰，而且给他指点了地址。
   英雄所见略同，两个人的想法基本吻合，张志远便亲自到横店影视城、宁夏镇北台影视城，深圳世界之窗，上海世博会，西安世园会，带着他的策划团队和几个导演，认真地参观，详细地拍摄，回来又激烈深入地讨论研究。三个半月后，拿出了一套《凌州五洲风情影视城》的策划设计方案，这时，王新利刚刚就任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王新利见到厚敦敦沉甸甸装帧精美的图册，知道这小伙子不是一时心热，他是下决心要整这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事物了，他年轻有为敢闯敢干，绝对有这个创新的激情和挑战的勇气。
   他把张志远先后向杨帆和吴少涵做了引荐，杨帆和吴少涵都认识张志远，但对他这个雄心勃勃的构想还是大吃一惊，凌州这么个中等城市，能否承载得起这么一个庞大的影视城？会不会成为一个烂尾工程？会不会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
   等他们看了翔实的策划设计图册，以及实施的步骤措施方案，又听了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讲解，才明白并不是张志远一时心热，而是早有想法并做了实地考察，并有策划团队和战略合作伙伴，他们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是提升凌州城市品位和知名度的大手笔，比盖几座楼房修一个公园影响大得多的好事情。
   好事情，那么支持政策也就要好，吴少涵和李明华说了后，李明华也很兴奋，这对凌州拉动投资，增加财政收入，促进就业各个方面都是巨大影响，而且把乾坤湾片区改造又延伸了出去，像是为乾坤湾插了一个腾飞的翅膀。他要求政府一定要全力支持，开设绿色通道，确保项目尽快落地。
   王新利给张志远推荐的地点就在凤凰岭，两个人是不谋而合，也可以说，张志远是因为看中了这个地方，才有了建影视城的想法。凤凰岭是五陵山在凌州辖区风光最秀美的，峪口往里有九曲回肠的九个级次的水库，峪口外面是鱼嘴形的地势平缓的坡地，一直绵延到高速路，被高速路与郊区分割成两片，峪口到高速路有七八公里，高速路距大凌河还有五公里。这一块属于长坪区的凤凰岭镇管辖，是长坪区与慈山县的接壤地带，地域辽阔，但土地贫瘠，种不成庄稼，只长些灌木和野草。依托凤凰岭，在这里搞影视城开发旅游，真的是绝妙的主意。
   张志远的确有眼光，年轻有为，前程无量啊，王新利不由得感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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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岭是长坪区面积最大的乡镇，面积三十多平方公里，比龙门区和新城区的面积还大。翻过凤凰岭最高的山梁，那边就归慈山县管辖了，凤凰岭是三分山三分坡三分水一分平原，耕地少而且贫瘠，所以村庄稀落人口少。峪口里面有八九个自然村落，总共不到两千口人，山外有七个村庄，五千多人，其中还有部分是从山里搬迁出来的，加上镇上人口有两三千人，整个凤凰岭镇总人口只有不到万把人。而且这里面还有两千多青壮劳力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剩下留守的妇女儿童和老人，镇党委书记罗云峰称这是三八六一七八零部队。所以这个镇子是要农业没农业，要工业无工业，慢慢热起来的旅游也无门票收入，只是好过了部分开发农家乐的人，大部分农民还是一贫如洗。而且旅游的人带来不了多少收益，反而把凤凰岭清静优美的环境也破坏了，山路两边草丛树林里，到处是随手丢弃的塑料袋和饮料瓶，就连清澈的湖面上也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垃圾。
   镇政府几届领导也是有想法没办法，大张旗鼓地招过几次商，也是满怀希望而来，满怀失望而归。还有一个浙江的开发商，想在凤凰岭投资搞旅游，在山上修了几个亭子，修了十几里的道路，把山口的门楼也修了个半拉子，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白白扔了好几百万，垂头丧气地走人了。
   所以，这一次张志远和方青平他们来到凤凰岭，罗云峰几乎没有表示出丝毫的兴致。他已经在这个鸡不拉屎的地方干了十二个年头了，光当镇长书记都六年了。本来书记镇长是分设的，他从镇长转任书记后，江湾的一个副镇长提拔来当镇长，干了时间不长，觉得没有发展前途，就想办法调回区上了。一时没有合适人选，他便既当爹又当娘地兼任镇长一年半了。罗云峰把这个地方情况吃得太透了，每届领导来时都描绘一幅美丽的蓝图，碰几回钉子丧失信心后，过两年蓝图就成了烂图，再过两年换了领导，又会提出新的想法口号，而这里的山还是那座山，水也还是那个水，村子依然破旧脏乱，农民还是贫穷可怜。
   张志远他们竟然在龙凤山庄包房住了下来，这架势倒把罗云峰震住了，随后又想开了，那个浙江人不是下的势更大，把几百万都打了水漂，你个碎熊还能有日天的本事，还搞什么影视城？没吃过亏，年轻气盛，小心凤凰岭变成了落凤坡！
   罗云峰客气地接待了他们并做了安排，由一个也同样年轻的综合办副主任呼啸全程陪同服务。这呼啸也是人如其名，风风火火，精干利索的小伙子，凌州商旅学院毕业，当了两年大学生村官，然后考试成为镇干部。罗云峰是个土生土长的实干家，没有多少文化，见了这聪明灵光的大学生，真是打心眼喜欢，便留到镇综合办。呼啸干了一年多，罗云峰给任了个综合办副主任，地方粮票，区委组织部不认可，但老罗觉得这孩子值得培养，也是个考验，成熟了再向组织部上报考察。所以小伙子干活是屁颠屁颠的，对老罗更是感恩戴德，恭敬有加，骂他时都是满脸笑容，他知道书记喜欢他，骂他是看得起他，是为他好。
   呼啸每天一大早就把张志远他们的行踪和情况，给罗云峰做一个详细全面的汇报，罗云峰吸着烟，眯缝着眼：看来他们还真想弄点名堂出来？
   一个星期后，罗云峰亲自来到龙凤山庄。他虽然自称是一个大老粗，却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是一个靠实干干出来的镇党委书记。他不让张志远他们介绍，让他们该忙啥忙啥去，一个人把那些图册翻来覆去地查看，整整琢磨研究了一早上。
   十一点半，呼啸进来时，罗云峰喜眉笑眼地说：“去，告诉李总，拾掇几个我爱吃的菜，整两瓶凌州特曲，我要陪张总好好喝一顿！”
   呼啸一听罗书记改口把张志远叫张总，知道老罗对此事上心了，因为以前老罗一直把张志远叫碎熊。碎熊在当地方言里，意思就是不懂事的毛孩子，老罗以前总骂呼啸是个碎熊。
   那顿饭，罗云峰喝高了，他没有看出来张志远还真是个有远见有本事的人，他信服了。他把酒杯双手举得高高地，用浓重的方言说：“张总，俺代表凤凰岭一万多老百姓敬你一杯酒，你一定要喝，不喝不仅是看不起俺罗云峰，也是看不起凤凰岭所有的老百姓！”
   张志远也对这个貌似粗鲁的罗云峰刮目相看了，他真实也务实，大智若愚，耿直爽快，粗中有细，好打交道，是个绝好的合作伙伴。所以，他没有任何推辞，一仰脖，一大杯足有一两的凌州特曲就下了肚。
   罗云峰喝高了，拉着张志远的手：“兄弟，老哥看好你，这是好事情，咱弟兄们整，生整，硬整，不相信整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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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峰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粗犷憨直中有着狡黠，但认准的人和事，一言九鼎，亳不含糊，绝对不掉链子。他高中毕业后在乡镇当通讯员，被下乡的区领导看中，然后到区政府办从干事一步步当到科长，领导退时安排下到凤凰岭当副镇长，一屁股坐下去十年就没动窝。他对凤凰岭的沟沟坎坎村村落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也饱含深情，这些年的工作中也充满无奈，甚至有些麻木了。
   但他听了呼啸连续几天的介绍，又仔细地看了张志远图文并茂的册页，从五大洲选取最具代表性的建筑群落进行复制，形成多个各具特色的风情小镇，作为影视剧国外情景的拍摄基地，配套开发凤凰岭风景区，影视旅游联袂携手，相得益彰，实现双赢。罗云峰终于被五洲风情影视城及凤凰岭风景区的规划设计打动了，深深地感染了，如果如此美好的蓝图在凤凰岭变成现实，那可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他决心和这个碎熊小伙子生整，非把这事情弄成不可！
   张志远也不是心血来潮玩这一出，他大学的专业本身就是影视编导，只可惜父亲英年早逝而祖父年迈，他无可奈何地丢弃心爱的专业，接管家族的企业。随着龙翔公司的发展壮大，他心底的影视梦又泛起来了，拍了几个小制作不过瘾，在几个导演伙计的怂恿下，他打算干一个具有创新冒险的事情，这就是张志远开发五洲风情影视城的心路历程。
   罗云峰有一句名言：生整活拔毛。听着都令人咯咛，你能想像左手提溜着一只活鸡，右手硬生生地拔毛的情景吗？这是罗云峰当镇长时常说的一句口头禅，每当什么事情卡绊住了，别人无计可施，老罗一句：“狗日的，走，生整活拨毛！不相信弄毬不成！”结果，老罗一马当先，气势汹汹，所向披靡，无坚不克，这句名言也就传开了，老罗也成了有名的二毬领导。村镇干部不仅怕老罗，还拿他吓唬孩子，还非常管用。
   十一月二十八日，是老罗选的黄道吉日，他邀请区委书记周文辉、区长江长春来参加凤凰岭镇和龙翔公司，关于开发凤凰岭风景区及五洲风情影视城的合作意向框架协议书的签约仪式。
   周文辉和江长春大吃一惊，罗二杆子也太神速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举行什么签字仪式？责问归责问，罗云峰是倚老卖老：“领导，我认真地看过了，蓝图很美好，方案很周详，如果能实施，实在是太好了！所以我就想着尽快达成意向，免得人家再跑到其他地方去。”
   这也是实话，以前也有开发商来考察，由于不冷不热抓得不紧，人家就跑走了，现在在慈山搞旅游开发的就曾在凤凰岭考察过。罗云峰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着尽快生米做成熟饭，倒也情有可原。
   “你们镇上能定这么大的事？用地审批和相关政策，市上区上都定不了。”
   江长春皱着眉。
   罗云峰还是赖不兮兮的样子：“领导，这不用操心，市上肯定支持，咱先层层向上报资料，龙翔有专业团队跑这事。”
   一看已经被罗云峰绑架了，周文辉和江长春只好答应举行仪式，但两个人不参加，而是让方青平代表他们去见证签字仪式。
   提前没汇报，让领导为难，罗云峰自觉理亏，也只好如此了。
   这一天，在龙凤山庄的广场上，彩旗飘飘，锣鼓喧天，周边老百姓正在放牧，牛羊扔一边，都跑来看热闹。罗云峰代表凤凰岭镇政府，张志远代表龙翔公司，郑重地在合作开发框架协议书上签名并盖了大印。
   罗云峰又搞了一回生整活拔毛的事情，不过他很得意，大家都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