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山灵玉 于 2015-4-3 21:00 编辑
上完公开课，杨宇对自己很满意，作为一个出色的演员，他似乎已无惧那些挑剔的目光。这份自信主要来自学生的反应——连那个被其他学生称为“看戏的”的那个看起来笨笨的男生都站起来回答了一个问题，虽然声音并不洪亮，但是正确无疑，让他的信心更大。杨宇对胡国兴笑了笑，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说了声谢谢，然后整理好讲台，出了教室。又是一个“旁观者“！他感叹一声，站在教室前的花坛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上课前，他了解过这个班的情况，特别是两头的学生——最差和最好的。那个笨笨的男生叫胡国兴，长得胖嘟嘟的，是个各门课上不了40分的差生。旁边有个女生站起来悄悄告诉杨宇：“我们老师在课堂上从不叫他回答问题，说他是个‘旁观者’。”旁观者，杨宇顿时产生了兴趣，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男孩儿的这个角色跟他一模一样。 正值盛年的他走上三尺讲台已经十五年了，既有经验，又精力充沛，工作极为出色。一年功夫，硬生生把一个原来成绩吊整个街办车尾的班级带到了前五名，让这个薄弱学校的校长的腰杆儿一下了硬了许多。2003年他就评了二级教师，按常理，五年之后就有了评一级教师的资格。但事情往往不能尽随人意，2008年，他要升职称的时候，街道办下来一个新政策，把到街办唯一的山区学校支教作为一个硬性条件。杨宇一阵心寒，还是收拾了行囊，写了申请，在那座交通不便的学校呆了整整一年。 终于到了评职称的时候，他却被告知需回原校述职。这个消息如同一桶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回原校？你干脆说让我靠边站得了！尽管心里有怨气，他还是回到了原校，教师会上，原校校长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刹住车，习惯性地扫视一圈儿，目光在他的脸 上略微有所停滞，然后清清嗓子说：“当然，有些同志这一年实际上并没有在咱们学校工作，这成绩怎么样，平时表现怎么样，谁都不清楚，虽然支教学校有鉴定，但是……”这个话再说下去，估计就要惹出是非了，他恰到好处地省略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从他稀疏的头顶就能看出来。）他的嘴如同网球训练场的发球器，继续把一个个汉字喷出来：“希望大家在投票的时候要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切实参考工作实绩，让手中的票发挥应有的作用。” 校长发言的时候，杨宇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同事把目光射到了他的身上，有同情，有惋惜，当然还是嘲笑！有了校长如此的交代，那次民主评议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伸手握紧了水杯，真想朝校长那个没几根儿头发的脑袋砸过去。心想：我是支教去了，可那是以学校的名义去的，怎么就不算为学校干工作了呢？这得多么无耻的人才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他突然明白了一句俗语：“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冷笑一声，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微微闭上眼睛，把自己的魂儿拉向高空，鸟瞰着会议室里的一切。他看见校长主任两人偷偷地使眼色，看见某个同志得意的笑容，看见像他之前一样沮丧的表情，也看见那些冷漠的面孔……一种凄然从心底油然而生。这就是那个什么规则？那个什么黑幕？离开原校时，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几口唾沫。之后的几年，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晋级这回事儿，早早把自己置于这个漩涡之外，俨然成了一个旁观者，成了一个路人，一个踏青的游客。 他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每年的晋升大戏，看着每一个演员粉墨登场，看着运气不佳者凄然落幕。当然，也看到了很多精彩的镜头。有个同事头一年没能评上，他就对别的同事说：“我到教育组长家里去问今年怎么没有我，人家还反问我，‘你不来我怎么知道今年你升级？’把我还说得没话说。不就是让我给他送钱吗？这价码早都明了，街办那个老师不知道？一个钱（一万）！臭不要脸！”他说话时，情绪非常激动，唾沫星儿四处飞舞，显然对组长不齿到了极点。可是，第二天，就有别人说他在教育组长住的小区附近碰见了那个同事。 还有更有意思的镜头。有个女同事悄悄给别人讲了一个更好笑的事儿：几年前，教育组组织学校到区上参加三跳比赛。到了比赛场地，有个街办的队伍摆开了阵势准备赛前训练一下，教育组长一个助跑，从拉起的绳上跳了过去，但他多少上了几岁年纪，身姿早已不那么矫健了，结果落地时没有站稳，直接抱住了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女老师立刻涨红了脸，片刻之后，他赶忙放开女老师，连声说对不起。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一幕，有的老师说组长是故意的。他那么大人了，会会不顾场合秀自己轻盈的身姿？这个女同事早已晋升职称，她说话时，眼神里尽是鄙夷，甚至还有淡淡的恶毒。这件事儿传到杨宇耳朵里的时候，他也感到匪夷所思，毕竟看惯了那个颇有威严、沉稳儒雅的教育组长，对这类似八卦外传之类的消息还是难以接受！之后不久，又有更加震撼的消息飞进他的耳朵：那个女同事当年为了晋级似乎付出了除金钱之外的某种代价。 当旁观者的时间久了，杨宇的心里也有些腻味，想掺和掺和，就像一个资深票友，总会升起粉墨登场的欲望。这欲望就像一枚种子，就那么在不经意间种到灵魂的某个地方，然后偷偷生根发芽，在某种情绪的浇灌下茁壮成长，最后，在某一天彻底霸占整个灵魂。于是，才有了这次上课的经历，对于自己的完美演绎，他颇感欣慰。“旁观者“的经历多么重要，他比谁都清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