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菱 于 2015-4-13 21:57 编辑
一瓶‘拾黄金’的价值 叶叔来的时候,店里有三四个老顾客,他们买了东西后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一会儿,这里等于是乡间的“信息沙龙”。 “来一瓶‘拾黄金’。”叶叔说。 我诧异地问:“哟,叶叔,来客人了?”叶叔平时只买烟,不买酒,他工作的那个单位经常有人请吃饭的。 “没有。只是最近老睡不好,喝点酒好睡得熟。”他这样说的时候,全然不像平时那个开心而嘴碎的叶叔。 “老叶说瞎话。我们老农民心事多睡不着觉,你说睡不着觉谁信?做人还有比你更舒服的?”有老熟人说。 是的,我们这儿的人,都羡慕叶叔福气好。 叶叔是吃公家米饭的,在街道里当干部。叶嫂也沾他的光,在街道办事处当炊事员。一个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在西安工作。虽然在经济上叶叔不能和那些大老板相比,但要说日子过得安泰、滋润,周围就没有人比得上叶叔了。 叶叔付了钱要走,老熟人叫住他:“别走嘛,说说,什么烦心事?” 见他一副懒得说的样子,有人暧昧地笑了:“还用问吗?老叶一定是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拿了不该拿的,还是玩了不该玩的?” 这一招果然灵,叶叔立住脚跟梗着脖子嚷道:“什么话?我一大把年纪了会做脑子不清头的事?” “那你有什么好烦心的?” “唉,真是拳头里杀出巴掌!阿超这小子,好好的在交通局上班,虽然还不是正式编制,但好歹也是坐办公室的,他却说要辞了工作到黄龙去。” 关于阿超,说来话长。二十几年前,叶叔的哥哥在给乡政府做电工活时,触电身亡。乡政府作为补偿,让叶叔进乡政府做事。叶叔的嫂子不久改嫁,留下一个侄子阿超,叶叔像对亲儿子一样养着阿超。叶叔的女儿阿英读书很好,小学毕业时好几个城里的中学都要她,叶叔挑了答应让阿超也可以去读的学校。其实,阿超的成绩很一般,算是搭配进去的。中学几年,叶叔天天骑摩托车接送两个孩子上学放学。叶超大学毕业了,高不成低不就,叶叔托人给他在交通局谋了个工作。上了没几天班,叶叔就给他买了一辆汽车。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要辞职了。 “黄龙?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山,还不如我们这儿好。”有人搭话。 “家里人也这么说,可他说,大学里的女朋友叫他去。” “喔,那边有对象啊!那让他去不就得了?” “我可不想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还做上门女婿!” “那让女的到这儿来呀!” “女方家长不同意。” “老叶,阿超去黄龙不更好吗?给你减轻负担,现在讨个媳妇少说也要五十万。” “咦,我老叶是讨不起媳妇的人吗?不是说说,我早就在城里买了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我们家阿英又不会回来,还不是给他用的?”叶叔的声音高起来,好像前面就站着阿超。 “现在这世道,都是老子听儿子的,哪有儿子听老子的?再说,阿超还不是你儿子。” “阿超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这二十多年我待他哪点比阿英差了?老实说,阿英我要骂就骂要打就打,阿超我可是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一句重话也没讲过。” “是,是,你阿明对侄子的好,街坊都看到的,可是后生家谈恋爱头脑发起热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他若去了,我老娘还不难过死?我们老叶家,他不把叶姓传下去还指望谁?可跟他千话百解释,就一根筋到底,你说戳心不戳心?” 在一片同情和安慰的话语中,叶叔叹着气,走远了。路灯下,他的影子无声地一摇一晃,像一棵秋风中的老树。 当下,有人说:“我看老叶犟不过阿超的。” 又有人叹道:“唉,拔来毛,长不牢。不是自己的肉,你待他再好也不亲。” 过了几天,叶叔又来了,这次脸上又恢复了平时嘻嘻哈哈的神情。 “叶叔,心情不错嘛!” “不错。” “烦恼解决了?” “解决了。” “阿超说通了?” “说通了。” “怎么说通的?” “说来奇怪,开始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后来我不抱希望了,又多喝了点拾黄金,说着说着就骂了他,骂着骂着就打了他,第二天他就答应不走了。” “你怎么打的他?骂了他什么?” “怎么打的?跟过去打阿英一样,一巴掌扇过去,‘啪’,声音很响的一记。” “阿超当时什么反应?” “我醉得一塌糊涂,怎么知道他怎样?后来老婆说他都哭了。第二天,他对我老婆说,他决定不去台州了,如果那个女孩子肯来,让她过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倒新鲜,孩子大了还能打?不少人家大人打孩子,一打打得离家出走。阿超这孩子倒奇怪,一打给打回来了。” 叶叔买了香烟,乐颠颠地走了。 我也替叶叔高兴。我想,一瓶“拾黄金”,换来个大侄子——不,其实也可说是儿子,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