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女儿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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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3424 | 回复26 | 2014-11-5 15: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洛沙 于 2014-11-5 15:5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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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女儿的天
                                                文\洋子
【一】
   2012年11月25日清晨,我正在上课。和往常一样,重复着我平静简单、安适如常的生活。
  课间正跟孩子嬉笑论教,手机震动了,走到阳台角落,接通电话。
   “姐……你……忙吗?”
  电话从千里之外的石家庄打来,是弟弟,声音听着有点反常,这一大早的怎的了?
   “我上课着,咋啦?”
  没等我问完,就听见电话那头哽咽的抽泣声。
   “怎的了,咋哭了呢?是不是又不听话被咱爸吵了?”
  弟弟小我两岁,也奔三的人了,年轻时没少惹爸妈生气,更没让人省心过。上学那会换了几所学校,老师传家长的事习以为常。我一直不敢忘记,为了能让他痛改前非,留校就读,爸妈顶着烈日蹲坐学校门口台阶,等逃学不归的弟弟返校。然后在老师办公室被羞辱却还苦口婆心乞求老师再给弟弟一次机会的情形。
  从不愿低头求人的爸爸为了儿子的前程,恬着脸往老师手里塞着从乡下提来的鸡蛋,老师却横着脸推往一边,当着旁人说,爸爸年老却以这种肮脏行为侮辱他人格的话。可是这老师先后分明已收过爸妈攥塞的以汗洗来的人民币。当时爸的脸通红,尴尬而不知所措,满眼无奈还有一丝压制的愤怨,颤抖地提着篮子低着头走了出来。
  那一刻,我特憎恨那个装腔作势,貌似高风亮节的老师。工作以后的我,一看到因为孩子犯错而满脸愧疚的家长,就会想到这一幕,然后会耐心、平和、平等地跟他交流。
  当然,回到家目睹过无数次爸爸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拿着棍子揍弟弟的情景。揍完满屋逃窜口里大喊悔改的弟弟,他就一声不吭,蹲在院子台阶上,吧哒吧哒一根接一根地吸着那四块一盒劣质的猴王烟。
  特心疼爸妈对管教孩子的无奈与痛心,所以我跟弟弟经常沟通,没有年龄代沟,希望可以影响到他。所以之后我们姐弟无话不谈,我就成了个小长辈也是他的朋友。
  所以,这个电话我并不意外。弟弟成家之后,因为不踏实生计,稳当求业,也不少被爸训。虽然爸年纪大的不足再抡拳头,弟弟大的也不再顽小混劣,但父子俩还是会干戈相向,偶出状况。
   “又怎的做错事给爸骂了么?”
   “不是……”
  弟弟哭得愈急促,听的出来他哽咽颤抖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我有点着急了,不解狐疑着。
   “是咱爸……”
   “爸!爸咋了?”我突然感到从没有过的闷慌。
   “到底咋啦?”我在阳台上着急的转悠着。电话那头弟弟只顾抽噎半晌不说话。
   “妈不让告诉你,可我难受,爸,爸住院了,医生说爸活不了几个月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突觉猛抽了一口凉气,脑袋盖子嗡了一下,气都吐不出来了。紧跟着弟弟的哭啼,我眼泪花子冒了出来。
   “怎么回事,快,快给姐说清,咱爸到底咋了?”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喘息着大了许多,站立不安。
  "爸突发病了,送医院两天了,检查报告说…"
  "什么……?"弟弟强压着哽咽声,我却着急地咆哮起来。
  "说爸得了肺癌,晚期,活不了几个月了……"弟弟彻底泣不成声了。
  我顿感头发木,四肢发麻。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我挪了下步子,双腿酥软得已经站不稳脚,扶了下阳台扶手,告诉弟弟别着急,我会立马过去的。
  其实,我彻底慌乱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得立马看到爸爸,立马,立马,感觉我不能迟一步,否则,否则……我不敢想,我害怕,害怕……我已经管不了眼泪,任由它滴乱心情,颤抖的手握着电话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上次看见爸爸是一年前。靠种庄稼辛苦半辈子的爸妈,支撑了一个家,养活了我们姊妹仨。四年前因为年纪渐长,身体渐老,再也扛不动锄头,爬不上苹果树,挑不动大笼子而放弃了农耕庄稼。可是家里还有一个正念大四的妹子,虽然我能隔三差五的给寄着生活费,可爸妈总不甘示弱,强硬的要出门去挣钱,以供给妹子每年4万余元的学费而不想拖累我。于是爸妈在石家庄盘出一个旅馆,以生计为本额外挣钱供妹子上学。
  四年来,每周爸妈都会准时打我一次电话,嘘寒问暖,问孩子问我工作。而我只有在心情不好,受挫委屈才会想起爸妈,才会拿起电话打给他们,草草关心几句。
  父母就是这样的人,他包容心疼自己的孩子,无论你优秀与否,无论你健康与否,无论你对了错了……他总会惦记你的冷暖,总会记挂你的悲喜,总会操心你的一切。他希望你开心幸福的过着每一天而不惜付出一切。而我们却总误解不理解。即使我们惹他们生气了,他们也不能停止爱我们。他们包容我的一切,宽容的爱着自己的孩子。只是我们不知从何时忘了去关注我们的父母。忘了他们喜好,忘了他们的习惯,忘了他们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想到这我不由痛心。
  每年春节,妈妈回家过年,而爸爸留守石家庄不忘了多挣几个钱。初一打给他,他总是乐呵呵说在哪都是过年,哪都有饺子吃。
  半年前我假期带女儿去那边看爸妈。到那才知道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舒坦,条件并不很好。有时为了多招人入住,爸妈会把自己住的房间腾出来给来客住,自己挤在一个六平米不到,只能摆张床的和桌子,并且还塞满衣物洗漱日常东西的小房子里。我在的那些天,我跟妈和孩子就挤在那屋子里,一等客人空出房间,妈就让我跟女儿住,而爸爸那几天都是铺凉席睡在楼顶,他说天热,睡上边正好,凉快,不过就是有蚊子。
  我一直说不管钱多钱少,吃饭千万别将就。爸妈一直乐呵着说吃饭从不省。也是,我在那住的几日还真没省。吃的不比家里差,但爸还是每顿饭吃不了多少,一直干瘦着,吃完饭就干活,一闲下来就蹲坐在大门口抽吧着烟,总吭吭咯咯的咳嗽。劝过多次他总说没事,硬朗着,不过一直一来还真没记得爸生过病。
  现在,一想到爸躺在千里之外的病床上,远无亲眷朋友,人生地不熟,也不知状况如何,我就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情急之际,一个念头打给老公。颤抖的手半天拨不出号,电话一通,鼻涕眼泪一通。
  "我……爸病了……弟打电话说病重"
  "什么情况?先别哭,慢慢说!"
  老公根本听不清我希里哇啦哭喊的一通话。
  "我要去石家庄,不顾一切,马上"我哭喊着。
  "你课完了吗?别着急,回来再商量。"
  听到这,才知道先该回家。正好课点到了,我收拾下满脸泪痕,急匆匆安顿了孩子就冲下了楼。坐上了车,竟再也忍不住,一个人哭出声来,摸出电话打给妈。
  "妈,我爸,我爸咋了?"
  妈一听到我哭喊着,声音也哑了。
  "叫杰杰先不告诉你,他咋不听话!
  "那是不告诉我瞒得过的吗?我爸都病了干嘛不让我知道?"车窗紧关,我任由自己的情绪化。
  "你怎么不把我爸看好照顾好,怎么会让我爸病了呢?"我不由分说的责备起妈。
  电话那头妈顿时卸下了她的坚强,也失声哭了。一听到妈哭了,可想到妈伤心的样子,突然顿了顿,就想安慰妈。小时候爸妈是我的山我的依靠,坚定而不移,而此刻我觉得我该支撑一下,成为爸妈的大山依靠,厚重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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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5 15:31:1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我也不想这样,也不知咋的你爸就病倒了,医生说的怪吓人的"说着,妈抽噎着。
  听见妈抽噎的声音,我稳了稳情绪,觉得也不可任性怪妈。这一刻,我必须坚强起来,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中,我必须勇敢的站起来,撑起这突然倒塌的天。
  "妈,别哭,我爸呢?让他接电话。"这刻我必须听到爸的声音才能放心,必定我与爸相隔千里,他突病,状况不明,加之弟说的情况,我真恨不得插翅欲飞,赶到爸的跟前,守在他身边。
  "我在外面呢,没敢跟你爸说病情,他……他还插氧呢,不能说话"。
  一听此,我更是焦急不堪,想必很严重。
  "不行,我要马上去石家庄,妈,我去接我爸回来,我不能让我爸呆在外面……"话一出口,泪珠子一股一股的往下淌。
  "听话,你爸现在情况稳住,稍一好转咱再回,你别急,现在就是来了也走不了。"
  "那我怎么办嘛?又去不成,我着急啊妈。"
  "等情况好转了妈给你电话。"
  "那行,只能这样,妈,你一定要看好我爸,等我来接你们。"
  挂了电话,胳膊抹了抹下巴和脸颊的泪,手抖的半天发不了车,稳稳情绪准备开车,才觉腿已经瘫的没点力气。
  车不知怎么开回了家。一上楼见了老公,一股脑的趴上去就哭。等半天讲清事情,老公给抽着纸巾抹着泪。
  "好了,好了,不哭了,出事了就想怎么办,哭不解决问题啊。"
  "那我怎么办,我着急,我一想到爸就难受…"
  "按妈说的,等两天就去,先不急,也别哭了。"老公安慰着递了杯水给我。
  我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爸的样子。瘦的蜷缩着半个肩,长也没顾得理的头发有点杂乱,遮着瘦长额骨突启的脸颊,却始终不忘了对着我笑,抽动着上扬的嘴角。
  爸平日里话不多,从小到大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就是我犯了错他狠狠看我一眼,我也感受不到严厉却能让我知错悔改。
  父爱总是无言却厚重着。结婚怀孕那会,我习惯性流产,好容易怀上个孩子,挺着大肚子,在院子台阶上洗衣服。脸盆搁一高凳子上,自己也坐一高凳子,因为弯不下腰。洗完端起盆子刚准备换水,爸突然从隔着竹帘子的屋里出来,夺过我手中盆子倒了脏水给换上新水。他没说一句话,很快的换了水又回屋了。父爱是细腻的,不用语言却能感受到的庞大。
  我跟老公吵架了,父亲跟老公坐在桌前喝着闷酒,他到嘴边的话都让一杯杯酒给挤兑着咽了。他怕女儿委屈又不想数落女婿的错,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梅梅话少心底好,多让着点。看爸那样,后来我再怎么跟老公吵架都不愿让他知道了。
  这些年来,我忙忙碌碌,顾虑老公孩子,家庭工作。揣摩着情感,追求着舒逸,总认为父母还健壮着,还是当年我在膝下萦绕时的大人们。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也步入中年,却不曾注意到爸妈,忽视了他们年近古稀,花甲不待,忽视了他们日益衰老的一点一滴。
  我想象不到爸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我有多久没有看到爸了,上次通电话不知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突然间会这样?一念叨这些,我更是止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的父亲,躺在千里之外的病床上,病情未卜。我焦虑不安,起坐难耐。只有手拿着电话,每半个小时拨过去一次,可是一直没能听到爸的声音,这让我揪着心头肉,寝食不安,急火攻心。
  每到饭时,拿起筷子就想起我卧病在床的父亲,他有没有吃饭;每喝一口水就是想起我受病痛折磨的父亲,能不能喝水;睁眼闭眼间,就想突遭病痛的父亲,有没有睡得着觉。
  终于在第二天,听到爸说话了。当我拿着电话,听到爸爸熟悉的声音,眼前似乎就看到他健康精神的站着对我笑的样子,深深地舒了口气,心像被悬空的大石头,才慢慢搁了下来。
  "爸,你不要着急,不要害怕,我明天就跟哥来接你,咱回来看病,没事,千万别担心。"我安慰着爸。
  "知道了,来接爸回去,爸想回去了。"
  听着爸无力却鼓足劲的话,我一阵心酸。
  年轻时在家拼命干活养家,该养老了的时候还飘在外面卖命挣钱,这到底为什么啊!是哪些不努力的子女还任由自己的父母这般努力?是哪些孩子成功的速度没赶上父母老去的速度?那焦灼的眼神,沟壑纵横的额头,省吃俭用,任劳任怨。身为子女的我情何以堪?年老漂泊,艰辛不辞,不病也不知叶落要归根。鼻子一酸,泪又不争气的滚下来了。不想让爸听到我哭了,匆匆挂了电话。
  不过,听到爸完整的说了句话,今晚我也该好好睡一觉,准备明天去接爸。
  一人病倒,忙乱一大家子。
  这些年来,在父母的庇护下,只顾贪恋受宠,撒娇索取。一直觉得有父母疼的人总是长不大的孩子。习惯了爸妈絮絮叨叨的关心,苦口婆心的叮嘱,朝晚不歇的操心。就是结婚出嫁了,离开爸妈膝颈,自有儿女为人之母了,也没记得去关注岁月伤害的鬓白体弱的父母。不是我忘了自己长大,而是疏忽了父母不知不觉的老去。
  而现在,突然间感受到了一种承担,一种肩负,一种人到中年不得不长大的挣扎。赡老扶幼,可是我太过于自私的顾了女儿,而忘了曾经顾怜我这个女儿的父母。
  父母是天,是笼罩着女儿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天。在这片天下,绿草如茵,孩子们都可以安心快乐地奔跑、嬉戏、笑声朗朗。
  可是现在,我的天,快要塌了。我焦急、慌乱、惧怕、无助,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此刻不坚强谁替我坚强!
  电话打给姑和表哥,商量着该怎么办。
  "孩子,你不小了,你是家里的老大,现在有些事就该你拿主意。"姑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大家都在征求我的意见,可是我脑袋一片慌乱,六神无主。多希望有人能帮我拿主意,有人能帮我承担。我除了焦躁,满心眼都是着急见到爸,没有想到更多。
      表哥叫了辆救护车,从渭南开过来,准备去往石家庄。先一天晚上跟老公商量,我跟去接回爸,直接回到西安,径直去西京医院住院看病。走时老公把万余块钱和提前准备的行途用品塞给我,送我去高速路口等表哥的车。
  早晨八点左右,表哥从渭南出发,途径合阳接了我,一路前行,火急奔赴。
  上车后,表哥说他睡会,因为随后要跟司机换着开车。哥专门从市医院叫了救护车一直紧跟我们车后。要不是表哥做这些,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前往石家庄接回病倒的爸爸。
  我现在已经顾不上去感激,只有迫不及待颤抖的心,焦急不安。心里默念着:爸,我来了,女儿来了,马上就到你跟前了。我不能允许病痛折磨你,还让你感受异地他乡的凄凉;我不能允许你疼痛难耐,膝前却没家人照顾,孤独冰冷。我的父亲,你一定要加油,女儿就快到你跟前了。
  车一路风驰,车窗外高速路侧,一片沉眠愁惨的景象。太阳也像是输穷了它的光和热,懒散无精打采,半早上才慢慢露出脸,蹲伏在半空。一路萧条光秃,远处挂着几片叶子的大树,像是强打精神尽力在凛冽的寒风中站稳身子,干瘦的枝条跟风抗争着,摇晃着,就怕一声折裂响,然后西北风便一无阻挡,长驱直入。我的父亲,就像这棵树,在支撑着。
  空旷辽阔的田野里,枯草被风吹地翻滚着,偶有几片从车窗外疾驰逝去。车内开着空调,我却感到簌簌的冷风,凄凉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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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5 15:32: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近年来,爸妈在外奔苦劳累,委屈栖身,将就生活,低廉享受。欣慰的是没有在庄稼地里那么苦力,而能赚取妹妹大学学费。爸妈厚道朴实,善劳多助,生意还好,所以前些日子另外盘了一家新店面,就让闲无所事的弟弟和弟媳过去经营。
  听妈说爸不愿花钱请工人,每天早上简单吃点早点,就骑自行车去三里地外的另个旅馆,一个人做工,忙里忙外的装修。
  就一辆破自行车,爸爸穿梭在市区闹市,来来回回购买装潢材料。然后一个人楼上楼下,扛东扛西,爬里爬外,涂粉刷墙,走线装电,插房隔断,安洗漱卫具。
  我可以想象的到,爸穿着给太阳晒的发白的蓝秋衣,挽着满腿灰土的裤管,任何时候都像是衣服宽不附体,空荡的像衣架撑着衣服。头发干涩发白,已经长了又没顾的去剪,黑瘦的脸颊满是沧桑,混浊布满血丝的双眼无力的支撑着,却一个劲地忙着所有的活。
  忙碌一整天,晚上才筋疲力尽地回到之前的旅馆,才吃这一天的一顿饭。爸吃饭从来不挑,一顿饭一个馒头,他不爱喝稀饭,面条也只吃一碗不喝汤。他总是吃饭的时候,目光呆滞的看着远处,等我们都吃快完了,才准备动筷子。要么就是端着碗走出去,蹲在院子台阶上,碗就放在他脚边,手里一直夹着一根烟,眼睛困窘的看着前方。他似乎很少对饭感兴趣过。
  新店终于装好了,爸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可以歇下来了。弟弟和弟媳也准备好了跟爸妈一起在外挣钱,相互照应,各看一店。这看起来在外打拼的还不错,解决了弟弟就业安家之急,一家老小终于可以团聚并谋生有望了。于是新店开业,生意可喜。在武汉就读大四的妹子今年也就毕业了,眼看好日子指日可待了。
  可人生最大的惊险就是突如其来的噩梦。美梦正酣,地震了;年华似锦,病膏肓;亲情正浓,生死别;日趋美满,遭变故。那些伤害,好了伤疤也忘不了疼,因为它在我们最如意的时候,无情残忍的让我们刻骨。
  新店开业了,爸还没来得及洗澡。已经20几天一身破烂不堪,在泥粉墙土间出出进进,刚打算忙完好好冲一下。一顿饭没吃完,就捂着肚子气上不来了,妈见撞赶紧搀扶赶往诊所。
  听妈在电话里说到这,我想到一向坚强的父亲,从没有感冒过的爸爸,他那一刻会有多痛。可是他强忍着,走走停停,蹲伏着肚子,面色一定苦痛不堪。
  到了诊所却说看不了这病,此刻爸已剧痛难忍。他后来告诉我,他当时疼的已经无法支撑,再也不顾出租有多贵,撇下公交打出租到了石家庄白求恩国际医院。
  我们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不舍,精打细算的生活着,却总是告诉我们,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他们把最好的给了我们,转身过去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多花一分钱。
  爸蜷身病痛那刻,一定很痛苦。而我却不在身边,没能搀扶他,没能及时送他去医院,没能握着他的手,给他力量和坚强,帮他减轻病痛。这些,都是父母曾经给过我们的,而我没能在他身边。
  我深深的愧疚懊恼,爸爸,女儿对不起你,我来了,我要守在你身边陪着你。
  车一直疾驰不懈,途中我们以老公先前准备的烧饼牛肉充饥,没有耽误一点时间。
  近了,近了,车驶进河北境地,天色已晚。冬天的太阳偷懒,起的迟睡的早,它总不够仁慈,吝啬着它的光和热,不疼惜我在这深冬追寻爱的余晖的急切。
  车已驶进河北境内,导航一直提醒着路线。感觉离爸爸更近了,马上就可以看见他了,长舒一口气,之前焦急的心情稍微稳了稳。
  河北这边的天很阴沉,晚上八九点左右,除了沿途一辆接一辆的大货车,小客车在穿行,没能一丁点活生生能动的景象。在快驶进市区的地方堵车了。四车道并行,双双都堵了。前后两辆大型货车,看似不分昼夜的赶了万里路,已经不堪负重周身脏兮,散发着浓烈的废气,将我们的车紧紧夹在其中。循窗抬头看着左边货车上的司机,倒靠在车窗上,看似已经疲惫不堪,想必他们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东奔西走,日不息夜不寐地吃苦遭罪,趁着这堵车时间,赶忙闭眼打一小盹。
  看似挤得严严实实的车,排队似的歇脚了。没有司机愿意打开窗让冬日那点阴冷在这乏困无力的时候再来欺辱自己。我推门下车,打算舒展下胳膊腿,这已经行车十几个小时了。车门刚开,一股瑟瑟的冷风随即而来,我不禁寒颤一阵。前方不知堵了多少车,后面的车也在阴暗的夜色里看不到尾。我四处张望了一下,隐晦、暗淡、潮湿、陌生、阴冷都跟这奔腾燃烧的车辆尾气混在一起,尘土乌烟瘴气都被冬天夜晚的寒气揉抓一团,挤碎一起,也显得有股闹腾劲。
  没有风却让人冷得全身哆嗦,我突然注意到了路旁栏杆下,低出一米深,有一家住户,尽管家里有微弱的灯光,但还是黑漆漆的看不清。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初中大小的姑娘,抬着一大筐子东西,手提着电壶,在手电筒那束微光中攀爬翻越路边栏杆。我明白了,他们趁这堵车好时机,不畏严寒,可以沿着长长的车流赚取一点生活补贴。道两旁除了这家住户,我没看见第二家灯光。
  生活就这样,有时我们看似倒霉沮丧的境况,对别人很可能却是企盼难逢的机会。严寒冬日街头叫卖早点的妇人,他们希望天更冷点;清晨游荡街头的出租司机,他们希望天气更坏一点……这些都是父辈们的艰辛,若不是那些恶劣的环境,他们哪有那么多生计存活的机遇。于是,我又想到了去年夏天,我打电话时妈说爸不在店里住,有个卖陶瓷古董的在街头摆地叫卖,后来在店里住,爸每晚就去街头小帐篷里给人家看摊挣取每晚50块钱。我打电话不要让爸为了贪挣50块钱,每晚睡在大街边上,怕夜间一些不守规则开车的酒疯子出现状况,爸却笑着说:"闲着总闲着,还能挣点钱有多好啊,我没事,在路边上很安全。"我就想到了爸爸一整晚上坐在那个躺椅上,根本没法睡着,然后就一根接一根的冒着烟,度过的那半个月。
  猛地一阵寒颤,好心寒。我赶忙爬上车,车里到底暖和一点。堵了足足四十多分钟,车徐徐前行。我开始拨妈的电话。
  "妈,我们就快到了,估计一个小时左右。"
  "嗯,慢点开车,你爸都等急了坐起来了。"
  现在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左右,爸根本睡不着。好端端的突然一病,可能自己也感觉到了病情的严重,那种生老病死不侵异地水土的执拗,叶落归根,归心似箭的心情,让我觉得难过和心疼。
  堵过那段车后,一路顺畅多了,离那个灯火通明的城市越来越近了。好了,就快没事了,只要我来到爸爸跟前,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前方左拐,一百米处靠右,石家庄市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目的地到达"。导航声响一停,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下车。不等停车站稳,我已经奔向那座高耸亮堂的医院大楼,它就像一座泅笼,困禁了我的父亲,让他失去了自由行走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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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5 15:3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坐着电梯直接到达11楼,电梯门一开,妈正抱着不到两岁的小侄女站在电梯门口等我跟表哥。我一眼扫过妈的脸,她眼眸深陷,脸消瘦了许多,但看到我们那一瞬,眼里掠过一丝欣喜。
  "妈……"我顺手接过抱着的小侄女,看来孩子这几日也跟着受了不少罪。我心里隐隐难受。
  "来了,都来了……"妈的声音有力了许多。跟着妈穿过医院的走廊,走廊边上走几步就躺一病人,在这嘈杂闹嚷的过道卧躺着,我迈过那伸出铺盖的腿,随妈走进爸住的病房。
  一进病房,爸半躺在最里边的床上,身后垫躺着个折起的被子,墙上是制氧的瓶子和挂起的吸管。就是我想象的那样,头发长了,发白散乱。因为几天的卧床缘故,都偏撮在头一边,脸色发黑有点紫。他穿了蓝领秋衣,敞着两个扣子,套了两件毛衣,毛衣的线子已经陈旧瘦细了,但平整的套裹着他干瘦的身躯。有点宽厚的裤子随意的提拉在腿上,被一根松软起皮的旧皮带抽拉捆在胯上,裤管下面的一双脚显得瘦长,套了一双麻黑厚棉的尼龙袜子。看到我们进来,他笑着说:"都来了。"费力地往起坐了些,笑着的脸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哎呀,怎么摘了管子不吸氧了,快,快带着。"妈见爸没吸氧赶忙走上前,拿起管子就往爸鼻孔塞。
  "呀,不用了,没事,我不用了!"爸推开妈。
  "舅,咋样啦?"表哥问道,
  "到底怎么了,说得那么严重,你看舅这不是精神着呢么!"
  "你舅这是见你们来了,有心劲啦,看着精神了,前两天你是不知道那情形啊,严重着呢!"妈说这话时还是恐慌的。
  我也看着爸精神多了,或许就是妈说得,爸一想到我们来接他,一见到我们,知道马上可以回去了,心里激动着,精神头就涨了些。
  "你看我妗子,话都讲不清,把家里人着急的,我妈急着打电话说,坏了,不得了了,你舅病啦,赶紧去接去…"表哥笑着跟爸说着。
  "这不,我看精神着么,舅啊,你这是军事演习么,一家子都慌了。"
  "哎,不,不,这两天呆医院打了针,吸着氧好些了,那天还就是没忍得了。"爸笑呵着跟表哥说着。"厉害着呢,难受!"爸拍了下胸口,"现在还有点气短着呢。"
  爸的确像是被病痛折磨过的疲困乏力,除了瘦他强装或真是心劲和见到我们的欣喜掩藏了他的病痛,但可以看出说话时气短胸闷。
  "没事了,爸,咱一会就回家。"我看着爸,知道没表哥说得那么简单无事,不容乐观,虽然哥一直跟爸谈笑着,可能是在给爸宽心,我却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医生那天说得严重的,把人吓得。"妈说着。
  "别听医生瞎说,这的医生还晓得行不行啊,你看这人不是好好的么。"表哥说着,我突然也愿意相信哥的话。
  "那我也希望不是医生说的那样,要真是演习就没事了。"妈说着拿出医生的诊断书给哥看。
  "你看,你看,就是肺炎,肺气肿,没那么大事,搞的紧张的。"哥看着诊断书还是宽心的话。
  我接过诊断书,详细看了病症描述,也没看懂一些描述,但不管怎样,父亲突然病倒,不管表哥有多在意,作为女儿的我,一点不可马虎大意。
  "不管怎样,我们回到西安,重新检查。"我说着,走近妈递给诊断书。
  妈低头近耳小心的对问说:"那当时医生该死的给我说了,你爸没多久了,我腿都软了,一下子他咋能给我留下这一大摊子就…"声音强压了点激动。"我难过背过你爸就一个劲哭,你爸可能也觉察了,一个人也哭…"听到这,我心都要碎了,好心疼爸妈,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强装不动容,镇静不动声色。
  "我那天都跟你爸说笑,说给买张票,把他扔到火车上自己回去算了。"我想象的到妈跟爸说这话时她根本不敢看爸的眼,她一定忙着手里什么活低着头或是背对着爸,甚至夹着几滴泪,妈心疼并怨恨爸,为何突然就病了,就打算撇开一家子。我心里更难受但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但我知道,妈把这些在我跟前说出来她心里能舒服些,感觉到爸妈年纪大了,加之爸这一病,他们对我有种很强的依赖。而我也默默提醒自己:坚强,承担。
  妈把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就等我们来。哥说出去找个宾馆,大伙还有三个司机都该睡会,等到凌晨三点出发往家赶。于是哥在医院对面找了宾馆安顿好三个司机休息,然后我跟哥、爸妈和小侄女在一间房里稍做休息。爸觉空调还好,想简单冲一下,说装修大半个月还没顾得洗就给送到医院了,昨天医生看病检查都问身子咋那么脏。妈就帮爸冲了冲,爸还是会气喘胸闷,走路也猫着腰直不起身,可他还不让人扶,嘴上一直说没事,脸上总挂着笑或就是一脸平静,没皱一下眉头,没一丝痛苦的表情。其实我知道他要强,不肯屈服病痛,不想我们看见他受病折磨软弱无能的样子。爸一直都要强着,为人处事,生活里外,都走在人前,靠自己不求人不服输,现在他要跟病魔抗衡意志,我感到无比心酸。

就这样妈跟爸挤一张床,我跟哥分别铺了被子在地上,我搂着小侄女将就了两个时辰。弟弟打电话问接到爸了么。
  "姐,你们离开没有,我跟丽莉呆这边得先一人照看一个店,爸就交给你了,你把爸领回去看病,比呆这边人生没熟人的好,娃也带回去吧,我们俩也看不了娃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俩先看好两个店,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你踏实点,咱们家也出不起事了,回到家就没事了,你不要操心,把你手头干好。"
  夜间凌晨三点,寒气正逼人。我们大包裹小袋囊,都是这些年爸妈在这边的衣物,和这几天住院的洗漱东西,我知道值不了几个钱,可妈把它包的严严实实,厚厚重重,一股脑都塞上车。妈夹着熟睡的小侄女,手里提着奶瓶。我让她坐哥的车,那个车毕竟暖和点,妈这几天带着孩子照顾爸也累糟了。然后我一个人上了救护车,准备陪着爸,寸步不离我的老父亲。
  天色还是阴暗着,除了一路赶行程的车辆,到处死寂一般萧寒着。远处的天黑压压里透点暗白,像个睁着死枯眼,张牙舞抓慢慢逼近的幽灵。路旁站着孤独瘦条的路灯,似乎在瑟瑟的寒气里竭力无奈地散着一点昏光。救护车后面还算宽敞,有一担架床,爸就裹着被子躺在上面,在床跟靠车身的夹缝上,挤放着冲满氧气的蓝氧气袋,一路上还要靠那个给爸供氧,他老觉气短胸闷。床对岸是个20厘米见宽的长硬板凳子,我就坐在对面,时不时的帮爸掖着被子。
  爸捂着被子躺在担架床上,鼻孔插着氧气管,我不知道他冷不冷。救护车的后车厢没有空调,前车厢的两位司机尽量把正前面的小窗子开到最大,但后面根本感觉不到吹过来丝毫暖风。爸闭著眼睛,我知道他根本睡不着,或许是他难受的缘故,每20分钟不到,他就睁开眼或挪动一下身子,我会立马上前看有什么需要。
  "爸,咋了?冷不冷?要喝水不?"
  我看他嘴唇干的发紫,然后给倒点水在杯子盖里,爸不要我扶他,嘴里说着没事,半仰着头喝一小口就又躺下了。然后我把腿部脚边的被子收拾收拾给掖藏好。
  "你困了躺那凳子上睡一会"。爸无力地睁着眼睛轻声说着。
  "我不困,爸,别管我。"
  我就坐在爸跟前丝毫不敢闭眼,端详着我的老父亲。心想我有什么好困的,你都病了,女儿有多久没陪你,没守在你跟前了,这个时候我有什么脸面睡觉。你健康的时候我没在意你,没多陪照顾你,而现在突然就病倒了,你还操什么我睡觉的心啊。想着这些真是愧痛难受。看着爸躺在那里,显得那么苍老,灰白的头发随意散着,搭拉在担架床上,随着车晃也偶尔颤巍一下。整个脸庞瘦弱黑瘫着,额头深深的三几道沟壑,我忍不住去抚着爸的额头,整理着散落的头发,然后把快掉的氧气管给带好。他的额头仅有一点点温热,脸干的没点湿气,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可我却能看出他有多么的不舒服。这就是我的爸爸,他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叫喊过一次不舒服,他是我们家的参天树,默默支撑了58年。可是他今天却倒下了,躺在这病床上,微弱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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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5 15:35:34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姑娘,长这么大,你有多久没有拥抱过身经沧寒的父亲,有多久没亲吻过岁月如流烙在父亲脸上的印痕,你握过他粗糙的双手吗?父亲大手,干涩粗糙,厚茧死皮,干裂风烂,这双手抱着我长大,喂我吃饭,给我穿衣,抚过我的头擦过我的泪,这双手曾经为我打拼了多少幸福,这双手曾经为我拭去多少苦痛,父亲是女儿的天!他从没有歇闲过,奔波劳苦,扛起了一个家,撑起了整个天。
  我握着爸爸的手,任满心亏欠与愧疚,随着行驶在夜幕里的车一路徜徉,飘散不绝。有些病不是靠眼睛看表面,到底有多严重,毕竟要相信医院的诊断结果。我心情之沉痛犹如一座大山相压。在医院看到诊断书末尾诊断结果,赫然印着肺CA字样,我是懂那两字母的意思的。我用手指按遮着那两字,相信着表哥当时的话,告诉爸妈,告诉自己,那个结果可能不准,我们必须回去去权威医院重做检查。所以我们都抱有不容乐观却一丝希望的信念,幼稚的希望这个检查结果是误诊。那线希望就像是天边那抹灰暗,随着黎明破晓的到来,几乎肉眼捕捉不住,愈靠近愈远逝。
  人生最大衰竭不过身处漆黑之中,然而此时这漆黑却叠加着寒冷双双俱在。车轮仍然麻木不仁的翻转着,凌晨破晓的冬天,透骨奇寒。整个车厢像是一个大冰箱,空气似乎也要冻凝不揭,我感到鼻酸头疼,双脚像两块冰块一样失去知觉,背后也阵阵透凉,随着车身一晃,头磕在挂吊瓶的把杆上,我竟然没熬住,打了一盹。瞬时清醒过来,赶忙去给爸拽掉在担架边的被子。爸察觉抬了抬头,顺着车后窗玻璃往外看。天色将近发亮,循着窗可以看到高速路上横架的一些标牌。
  "到哪里?"爸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快到韩城了,不远了,爸,你别急。"
  爸用了点力抬起头。
  "叫我看,这哪是韩城啊,山西。"
  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父亲那饱经沧桑,浑浊无力的眼神,痴痴望了半会窗外,感觉他内心越来越安稳,也不免一丝无奈和悲凉。回到故乡,嗅到故土的气息,这让每个久离家乡人感到亲切欣慰。对于深知自己可能病重,无望久看这片天,久享每个日出日落的父亲,他心里有多悲凉啊。可这些他不能说出来,也不表现在脸上,却让我这个了解他的女儿万般心疼。我说不出安慰爸的话,只能心绞如刀割默默陪着他。
  天放亮了,早晨十点多路经合阳,打电话让老公在高速路口接了小侄女,送去她外婆家。这个3岁不到可怜的孩子,因为爸这一病,已经没办法跟爸妈在一起,也不能在爷爷奶奶膝前嬉笑受宠了。到渭南后表哥也回单位付班了。我们的救护车一路直奔,开往西安西京医院。午时十二点左右,抵达西京医院,凭窗看见堂哥就站在西京医院门口的台阶边上,是大伯家的儿子。虽然那里人挤如潮,但我一眼却找见了堂哥。毕竟我第一次来西京医院,之前从没有去过这种医院看病,我还是很恐慌和不知所措的,所以我尽力搜寻可以帮到我和父亲的任何人与信息。
  下车后妈搀扶着戴着土布口罩爸爸,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戴口罩吧。爸一直都是结实的,男人啊,从来不愿把自己裹得严实,穿的厚实,他们是硬朗的,经得起风吹雨打,从不会伤风感冒,脆弱不堪。可是那个在女儿印象中几乎没打过喷嚏的爸爸,现在再也不那么勇敢的不怕风吹了,医生嘱咐千万不能感冒。堂哥迎过来帮我拿着那些行囊,于是我们抱着被褥,夹着脸盆,拖着大袋子赶忙走进西安市西京医院门诊大楼,怕外面寒风吹着了爸爸。
  医院太大了,人流太多了。然后该怎么做呢,我像个木桩一样背着行囊杵在那里,一切只能交给堂哥了。哥带着我们穿过嘈杂熙攘的人群,顺着电梯上了二楼,到处都是慌乱奔行,焦急等候,四处搜寻的人们,候等处的位子也挤得满满的,这场景比年前年后,车站的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哥放下行李说要先去办就诊卡,然后排队挂号,于是我跟爸妈找了个靠墙的位置站着等候。一靠边爸就蹲在墙角,双手塞进袖管里,蜷缩着肩头,无力的眼神看着地面不远处。
   “爸,怎么,难受?”
   “哎,不行,气短,没事。”
   “现在就是这,不敢动,不敢走路,一走路你爸就胸闷气短,全身发困。”妈对我说。
  我转过身看了一眼爸,他很困没力气,裹着之前那件因袖口破了点老公淘汰的羽绒服,蹲在墙角,急促而艰难的喘着气,话也不想多说一个字。我心不禁酸楚,转过身在人群里搜寻哥的身影,希望能快点带爸去看医生。好久哥跑来了,说挂号了,要去门诊四楼呼吸内科等候就诊。于是我跟妈拖着行李跟在哥身后急匆匆去四楼,就怕跟不上哥,就找不到地方了。爸不要人扶他,双手塞在袖管费力地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挪着步子。看得出来他不能加快脚步,呼吸的确很困难,走两步就长吸一口,我夺过妈手里的包裹。
   “妈,你去掺我爸,慢慢走,东西给我。”我左胳膊夹着被子,右手提着大包裹,左手端着装满杯子碗筷的脸盆,紧随哥的身影穿在人群中。到了四楼很快广播就传叫爸的名字,刚上到四楼的爸还没缓气,就又拖拉着步子跟哥去了里面,我留在外面看着那一堆行李。疲困之余,我终于找了个位子能坐下来休息一会了。眼前人来人往跟闹市一样,我无暇顾及,除了乏困就是疼痛,疼痛爸在受病痛折磨,更困惑大城市看个病竟如此繁琐。好一段时间他们出来了,哥拿着几张单子递给爸一个容器,说是要积存痰液明日检查。这时候爸的脸色很暗很暗,走路耸拉着肩背。我赶忙让他坐下来。哥说要给就诊卡充钱,还要做几项检查,我立马接过卡说我去,妈拉住我。
   “别急,给你钱。”妈顺着包掏钱。
   “我带着钱。”不等妈掏钱我就跑去。爸妈总是这样,不管干什么事总不愿让我花钱,老说你挣点钱不容易的话。那些小事小钱我花了之后,妈总塞给我钱,爸也一旁说着你妈给你就拿着的话。现在一想来就难受,爸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供我念完大学,然后我结婚出嫁了,他们还一味付出一味贴陪,从不愿给孩子添任何麻烦。作为女儿,我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一顿好饭,还是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些数都能数清楚。想着这些我更怨恨自己,跑出一段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四下张望,我竟迷茫慌乱了,我该去哪里给卡上存钱啊。杵了一会,告诉自己,别慌别乱,你该学着熟悉这个陌生的医院,你要在这里为父亲找寻生还的希望。
  现在都是信息科技年代,在西京医院看病才知道我有多落伍。不说各项大的医学检查,单单说申请就诊卡,挂号看病,检查取报告这些小事情都是自行操作凭票取单,对我这个乡下来的土包真是坑爹,但在后来父亲住院的时日,我却跑遍西京每一角,什么病理室,各项检查室,细菌感染科等等,方位地点,哪楼几层,入院出院,医疗手续,我都了如指掌。充完卡我返回四楼找爸妈,一上楼拐角,我就大老远看见一幕,让我至今难忘而心痛。爸铺着被子躺在大厅边的柱子下,半蜷着身子側卧着,透过行人来来往往腿脚,他捂着肚子,脸上游离着无力无助的神情。那是我的父亲啊,我的爸爸啊,之前我是看过那些无家可归无饭可吃的行乞者残卧在路边,而今天我看到的是我的爸爸,他是那样的可怜和无助。那一刻我恨死自己,我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竟能让自己的父亲落魄病困到如此境地。我跑上前去准备扶起爸爸,妈一把拦住我。
   “你爸躺着能舒服点,坐着也难受。”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滚下来,转了个身背过去。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
   “嗨,起来,起来啦,这里不能躺人的。”是保安。
   “气上不来,胸闷的,不躺着难受。”爸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是啊,人难受的。”妈上前去了。
   “不管怎样,这不允许躺,你还是起来找个地坐吧。”保安语气稍平和了点。
   “爸,没事,你难受就躺着,没事。”我蹲下来跟爸说。
   “多亏咱拿了个被子,我还能躺。”爸挤了一点笑。保安看看走了。我抚了下爸的背,想想爸平日里多要强,从不愿受别人指点,受一点窝囊气,总是强悍的替别人扛担子解决困难,不像任何发难的人和事松软半句话。可是他再怎么强悍却被病魔折腾成这样子,他现在除了细微的呼吸,没有半点力气让自己强硬到过去的自己,但是我可怜的父亲,他还硬撑着,脸上没有任何痛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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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菱 | 2014-11-5 17:31: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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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8 13: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水菱 发表于 2014-11-5 17:31
想起了我一年前去世的父亲,泪水模糊了眼睛……在住院的时候自己才开始拉着父亲粗糙的大手,而父亲也紧紧的 ...

女儿贴心,自是父亲的小棉袄。愿以此文与天下子女共勉,常回家陪陪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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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1-12 15:32: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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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13 20:5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四周的人们,有手攥着各种报告单子,拖着包裹,拽拉着小孩的;有裹紧大棉衣瘫在等候处凳子上打盹的;有搀扶着一身病服的病号缓慢挪行的,也有推着轮椅或担架床匆忙而过的…都在张望、搜寻、等候、奔投着,看似拥挤热闹,人来人往,却有种压抑死寂般的阴森,很少能看到一张笑脸,即就是工作人员,医生护士都包着口罩,死神一样的表情答复着寻问着的一些繁琐问题。我挨着爸坐在地上,等堂哥回来。
  半个时辰多,堂哥跑过来了。
  "医生看过之前拍的片子,开了两项检查,说要明天空腹检查。"哥说。
  "那咱先住院吧,住院可以吸氧,你看看,现在气短的不行。"妈指了下爸对堂哥说。
  "那这好像检查完了后才能住院,要不,我再去看看,听说急诊能直接住院。"
  "那咱去急诊!"不等堂哥说完,妈就决定了。
  "你跟妈带爸先去,我再去问问情况。"哥对我说着就又跑去了。
  哥走后,我搀起爸,妈拿着行李卷了被褥,我们边问边找,出了门诊大楼,找到急诊楼。爸一路三步一顿,我清晰的听见他狠劲地喘息声。
  妈在后面喊着:"给你爸把帽子戴上,风大,可不敢感冒。"
  我赶忙把衣服上的帽子折起给爸套头上。
  "没事,不要紧。"爸的声音有气无力。
  进了门诊室,半天没人应侯,只有一个穿白大褂女护士,甩着一脸丧气咒嚷着几个闹嚷嚷的病人家属。爸看着墙边担架床有供氧器具,眼里一丝欣喜和急切,我分明感到他挣脱我的一丝力气,然后就躺床上自行插起氧气吸了起来,就像小时候我看见爸爸拿着我爱吃的糖葫芦,欣喜而着急。我不免难过,但见他胸口平喘徐徐好转,略有舒服感的样子,心有所安慰。

"病人家属,病人家属是谁?"那女护士破着嗓子喊。
  "我,是我,在这。"妈挤过前面两人站在了护士跟前。"病人气短,要吸氧气,看能不能转住院。"
  "这是急诊科啊,不转住院,临时吸氧,一小时三百。"护士说。
  "不住院,这不住院,人家不住,把你爸掺着咱走吧。"妈远远瞅着我示意要走。
  "哎,交八十块钱!"护士斜着脸嚷嚷要交八十。
  "这一会会就八十?"妈嘀咕着看了爸和我一眼,爸抬抬头示意算了算了,交吧。于是周折了这一遭,我们走出急诊大楼。堂哥回来了,说还是不行,得做完检查才可以住院,然后商量今天就算了,先回堂哥家,明天再来。
  颠簸一路奔来,辛苦半天折腾,竟然不能先住院。爸这情况我琢磨着要先住安稳,再做检查治疗,可是这么大的医院不比我们小县城小乡村的医院,在这里求医看病难于上青天,看着爸遭病痛折磨,我无限懊恼,只能随着哥打车回到他家。
  哥住在辛家庙,竟然还是六楼,爸没呻吟一声,走走歇歇,终于可以安静的躺着休息会了。哥家房子很大,欧式两层,华丽亮堂,但一进门就可以发现,女主人不常在家或是嫂子有点慵懒。拖鞋一堆,地板有些水洒污痕,茶几上没有多余空地搁一杯子,干燥凌乱,就连几株盆栽也萎枯不景气。安顿好爸妈,我换上鞋子,立马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准备收拾屋子然后进厨房。一心感觉爸生病,我们一家人呆人家家里定给添麻烦,即使哥不在意,我也想勤快点殷勤而讨欢嫂子。哥一直推托不要我动手,可我不能让哥伺候我们一家,然后就跟哥下楼,去市场买菜。
  我尽量挑买菜,自己付钱并买些水果,免得嫂子过后以为我们家人没礼节。我不明白哥买菜,只买两个芋头两根葱,讨价还价,却让我感觉每个人背后的辛酸。之前向往羡慕大城市的生活,舒服安逸,奢华高贵,其实他们忙碌、艰辛、快节奏的生活,让他们紧张压抑,空虚麻木。想想比起我那小家,干净光亮的地板,鲜活油绿的花草,一家三口嬉笑打闹的看着电视,不够富裕但却舍得享受,而有更多的幸福感。其实房子再大没有家的温暖,也不过浪费而徒增空荡和孤独,一味追求外表光鲜而忽视简单幸福的享受,也不过匆忙一生悲哀一世。嫂子是西安中学教师,开着CRV却一周只回家一次,侄女上大学也不常回,哥只等周末一家回来,然后进门就挽袖子进厨房,嫂子跟侄女就坐等饭熟,一家人没有多余话也没有多余笑容,这不由让我感到生活表象的背后有多大的支撑和伪装。
  回家后,一起吃了晚饭,爸还是只吃了一点点,都在各种伤痛劳累中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爸要空腹检查不能吃,我们就在小区门口匆匆喝点粥,坐了四十多分钟的车,抵达熙攘的西京医院。来来回回各项检查,大半个早晨就没了,爸依然坚持着,一言不发,门诊大楼,住院部,CT光影,步履蹒跚也不露一丝苦痛表情。最后一项检查,呼吸内科住院部四楼,支气管镜检查。门口等候了七八个人,我拿着单子焦急的排队等候,妈仍带着那摊东西陪着爸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可是爸还是蹲在椅子边上而不坐那空出来的椅子,我知道他很难受,除了蹲下和躺着,他已经在很努力的支撑和承受着。我是真的没法想象和感觉爸的难受,但是我知道,爸从来都是坚强的,年轻时候被斧子砸烂手的时候,都是咬牙让医生缝针而没有麻醉,她的坚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牵强。
  终于把单子递进去了,检查室喊道爸的名字,爸只身一人进去,医生让其他人在门外候着。我心情无比沉重,因为这项检查结果就可以直接诊清病情,我时不时的深呼吸以压制我的焦急和恐慌,守在门口,一直往里面窥视。里面候着几个病人,爸也被在鼻腔喷了什么药物等待检查。过不了几分钟门开一次,有病人和医护人员出入,我都要迎上去看看什么情况,看爸有何需要,哥也在门口盘旋着,而妈被我安顿在远处的椅子上。过来一个家属从里面取出报告单,站在检查室门外端详着报告,哥便凑上去也看,不等这家属看完,哥便指着最后检查结果后面的两个字,摇着头说:“看吧,结果不好啊。”我凑上前去,那位家属立马用手盖了那肺癌两个字,有点惊慌的说:”我知道,但这不能让病人知道。"遂即,一股热血冲上我的脑袋,我的心跳地好似要出来一样。
   “我估计爸的病也不会很好。”哥表情很不好的说了句,然后转身了。
  我的手开始抖,心更在颤,腿也站不稳。
   “医生,我那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一个50多岁的太太,眼睛满是泪花子,口拿着纸,边呕吐边哭喊着,“出来了一定先给我看,我到底要不要紧啊?”
  这太太是刚做完检查的,检查后反映强烈会呕吐,她很焦急更惧怕自己的检查结果,这让我更是呼吸急促,像是血液停止流动,四肢乏力而动弹不得,我像是针挑着心尖尖,刺痛而昏厥。门又开了,我的目光赶忙搜寻父亲,送他进去时坐在椅子上的,可是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他又靠着墙蹲在椅子边。
  "爸,坐凳子上。"我挤在门缝给爸说。只见爸摇摇头,我就被护士强行关着的门挤了出来。爸又难受了,我没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端详着过道墙上贴的各种有关肺病的图片,越看越可怕,突然门开了,爸出来了,我以为检查完了赶快上前,爸塞给我一团卫生纸,说是牙齿。我颤抖的手握着这一嘴假牙,看发白如雪,蓬乱不堪,蜷缩在墙角,嘴巴干扁萎缩,瘦骨唐突的爸爸,突然间老去了20几岁。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的落了下来。是什么时候我的父亲变得这么苍老,发白满头,就连他什么时候都没了一口牙齿我也不知道,他用这一口假牙骗了我多少年。我的父亲,他什么时候老成这样我都不知道,身为女儿的我是何等忤逆不孝,我怎么能原谅自己,我恨不得用刀刺在我的心上,告诉自己你有多么的不孝。
  二十分钟过去了,爸缓缓出来了。
   “爸,难受不?”我着急的问。
   “咋能不难受,唉,没事,不要紧。”说着,爸扶着垃圾箱就呕吐。终于检查完了,已经下午两点了,我知道爸还滴水未进,我赶忙让妈看着爸在长椅休息一下,我就跑出去给爸提饭去了。等把热腾腾的面条端到爸跟前,爸立马拔了筷子,蹲在地上,饭碗搁在长椅上,不管滚烫便囫囵大吞。我又一次眼泪止不住却转身抹去,为了一早上的检查,爸受罪挨饿,那情景我一辈子不敢忘记。
  岁月啊,你凭什么亏待了我的父母?你可曾睁眼看到,他们憔悴的脸庞一直在为子女绽放着慈爱,他们消瘦的身影一直在为子女刚强地庇护,他们用力的燃烧过生命只为给女儿最茂盛的春天。你可曾看到他们坚强背后的恐惧与无助,他们曾经用力的支撑过。岁月,你何等憎怨,如此伤害我爱的人,让我痛伤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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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13 20: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检查结果得半小时后出来,我忐忑不安,百爪挠心。看着爸又因为难受已经躺在那长椅上了,他侧卧着,枕着自己的胳膊,蜷缩着身子腿,瘦骨伶仃,面如土色,满脸憔悴,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不远处。这时爸的心情一定比脸色更为憔悴不堪,他无力去想任何,就像是冬日枝头那一片枯叶,无力挣扎,无心逃避,只能迎着刺骨呼啸的狂风,散散扬着一点无奈和哀怨。妈坐在爸的脚头乏困沮丧的垂着头。
  我在检察室门口徘徊不移,听见喊爸的名字,哥也过来了。最担心却也预料中的事,像千斤巨石猛压向我,顿感无处可逃,难抵重痛,喘息不上。肺癌晚期,那四个字像狰狞的恶鬼,拿着长矛直刺双眼。
  "收起来,别给你爸看见。"哥眼圈红着挪步走去过道深处。我全身发麻,手脚冰冷,颤抖着收起最后一页报告,抬头忘了下天花板,为了让快挤落的眼泪侵在眼眶,润湿回去,可还是顺颊而下,我一股一股的酸楚向脑袋顶部,四肢末处和鼻尖涌来,怎么也止不住泪。顿了好一会,哥过来说他去办住院手续,妈也迎过来。
  "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妈问着。
  "没事…就那,没啥事…"我支吾着。
  "我就不相信,没什么结果?"妈追问着。
  "给你说没事了就没事,别再问了。"我突然声音大了点,躲开妈的逼问。妈看了我一眼,一直就红肿的眼睛又抹上了层湿润,她心里其实很明白,我看得出她压了压自己的伤心,然后就再也没问我。爸仍然躺在那,不动声色,他不关心也不闻不问什么结果,他是那么平静安详。我的爸爸,他的心里比谁都痛苦,可最令人痛苦的是他还要掩藏自己的心里,不给我们看见他的难过,而这恰恰是更让我心疼的。我不敢去他的跟前,我怕我一句爸喊得就会失去控制;我不敢再看他躺在那的神情,我怕我多看一眼就会决堤洪流,抑制不住。我背过爸妈走到走廊一头,停在过道窗口看着外面,眼里除了泪水不知道看得见什么。怎么会这样,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父亲?他一辈子艰辛不辞,奋力挣扎,尝尽苦头,就为了一家老小的安稳幸福啊。他不曾有过自己的心愿,不曾为自己多想一处,默默的奋力了58年,而今刚过半百,子女成家立业还没好好尽孝半载,你就这么欺辱我的父亲吗?就连他生病的那刻,他还在为子女奋斗着,你忍心伤害这么身经苍寒,劳累不顾,从不歇息的老人吗?我的父亲,他只是来这世上披荆斩棘,受苦磨难吗?老天,我恨你如此冷漠,如此残酷,如此不知人间冷暖。我更心疼我的父亲,我无助可怜,受病痛遭磨的老父亲。于是我拨通老公的电话,此刻我希望有个肩膀,可以拥我入怀,我除了哭不知道要跟他诉说什么。“好了,别哭了,检查结果不很好,是吗?光哭也不解决问题啊。”老公安慰着,说他单位上忙完明天就会过来。我说着没事,其实我多想有个人,能看穿我的逞强和口是心非,讲无助伤心的我搂在怀里,像爸爸一样抚着我的头……
  许久,哥回来了。
   “住院手续办好了,可是没床位,说要等到下个星期。”哥着急也无奈的说。
  我马上要疯了一样吼道:“等到下星期,我爸受得了吗?什么破医院啊。”话完,就忍不住想大哭出来,可是这个时候,我多不想爸看出任何情绪,我不坚持,我不坚强,谁可以替代。
   “那我再联系联系,想想办法,要不你们先回家,这儿也休息不好。”哥说着。
  悲痛,愤怨,我没有办法不去压制,可是焦急,恐慌,让我难以平静。爸病了,这么严重,我不想耽误延迟一点点时间,我要带爸马上去治疗,我要找最好的大夫,我要最有效的医治方法,因为我害怕,我恐惧,我有万千种焦虑……可是现在,我却无能无力,我没有办法让爸马上接受治疗,让他不再疼痛,甚至让他舒服地休息一下,我都做不到。我算什么女儿,我恨死自己,如此无能,束手无策。
  万般无奈,各种无能,我只好又带着爸妈返回哥的住处,起码回到家,爸可以安静的躺着,那样他会舒服点。于是我们又折腾,打着出租穿梭在这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大城市。它八街九陌,纵横交错,纷纷扰扰,车辆摩肩接踵,行人匆忙穿行,我分明听到了它的喘息,急促、厌恶、哆嗦并夹杂着冬的一点冷漠与凛冽。这污气混淆,嘈杂不堪的景气就像是爸体内的病毒,摸不到却挥不去,徐徐散发着它蚀骨腐肉的恶臭。爸现在坐车也很艰难了,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他吸不上一口舒心畅怀的新鲜空气,只是他依然平静着,不曾皱一下眉头,不曾挤咬一下牙关,我可以看到他呼喘的胸脯费力的起伏着,这些我多想替爸爸去承受啊,可我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无奈而懊恼。车终于开到辛家庙,在小区门口扔下我们三个,一个病殃殃的人和两张病殃殃的愁容。这边周遭比街市里面好多了,干燥俊冷的下午,车辆人流相对少了许多,扶着爸步履蹒跚地走向小区,一路上干枯的叶子铺满行路两旁,爸不忘了关顾四周的环境,抚着胸口,驮着肩背,边打量边说着小区怎么的大,怎么的幽静。突然电话响了,哥打来电话说他托人联系好了,现在可以住院了,要赶紧带身份证办理住院手续。听到这,我跟爸妈同时反应:赶紧返回医院。我们像是落水者发现一根稻草一样的急切和兴奋,也不免叹道:西京医院,乡下人住不进的天堂。
  好容易走出小区,来到路口,近百米宽的街道,寒风横冲直闯,却一时半会的没有一辆出租,二里以外的公交站台显然也不合适去奔投。各种焦急中,爸戴着口罩,头缩在棉衣的帽子里,妈拽拉着包裹,两人蹲坐在马路中间的花坛边上,远处背后的高楼大厦映衬了他们渺小,弱不经风的身影。我在路边东瞅西望,盼着一辆出租的到来。哥打来电话催着:赶紧送来身份证件,这边要办手续,四点钟一过,下班了就只能等到明天。等明天,那是我绝对不可以允许的,我越是慌了,怎么办,该死的出租!看看手表马上3点过半,情急之余,我安顿妈照顾好爸,原地等会车,不要着急,随后再来。而我跑向二里地以外的路口,我知道那里车流是很多的,我想在我奔跑之后会尽快打上一辆车,马不停蹄赶往医院办理住院手续处,立即办好手续,不得延误到明日。我批命奔跑,声嘶力竭的呼喊前面一辆出租,等到气喘吁吁地坐上车,司机却告诉我她要交班,不再拉客。于是我强忍焦虑困燥,苦口婆心诉难诉苦般央求,司机最终答应拉我一程,不过要路过加油站加油,还不能保证按时到目的地。我没有时间可以等,在路边等不如在车上等。于是这司机载着焦急如焚的我,在这不明方位不知方向的城市绕着,或停车加油或堵车红灯,我眼睛没有离开过手表,嘴里没有停止过催促。直到时间已经差七八分钟就要到4点时,又遭强堵不前,司机告诉我要真着急就下车坐个摩托车,可以不受堵节省时间。我顾不上去想对否,已经下车匆匆随一摩迪穿过拥挤的车辆,见缝插针般游移始前,终到西京门诊大楼跟前,给了钱转身就冲进一楼住院办理处,拨开熙攘人流,终于如点赶到,如愿以偿的办上了手续,为此我感到欣慰,舒了口气,感觉看到爸爸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爸妈赶到了,我拿着住院手续告诉爸,有床位了,可以住院了。爸和妈的脸一下子轻松起来。”这就好,这就好。“爸蹒跚的脚步似乎有了点力气。住院二部三楼,呼吸内四科,我们要在这里住院了,要在这里埋下希望的种子,等待它的发芽和舒展。住院部护士给四号病房,刚进门处加了一张可移动的病床,说临时住,等有出院的就可以搬到正式的床上了。爸笑着说:”好着呢,能住上就不错了,挺好。“说着爸就躺上了病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病房的七八位病友,”哎呀,这西京医院真不容易啊,住院花钱都不好进啊。“各床病友或家属都很热心的应和着,看着爸略感舒服的样子,那似乎都是千难万难住上院的一份安心和希望。这样就好了,折腾来折腾去,跑来奔去,只要住上院了就安心一些了,爸就可以接受治疗了,我心里安慰了一些,随护士办着一些手续。
  爸身高一米七八,但体重却不到55公斤,一直都很瘦,加之近日病来山倒,奔医求治,更是消瘦不少。护士让做完这些基本检查,发给一套病服,讲清了一些住院规定,我们就随爸呆在了病房。病房很大,搁有八张床,空间人来人往还不算挤,两边横着各是三张床,门正对着一张床的脚下,就是加的爸的这张病床,有暖气,加之人多,一点不显冷。病床上倒拉着的病人,横着,側着,半躺,斜卧,光着脚丫,挽着裤管的;吃着,喝着,瞪眼的,眯睡的,各种形态演绎着病痛窘态。滴着吊瓶的水,插着氧气的管,窗前床后床底下,堆摞着生活用品和一些看望病人的礼品,杂乱之间弥漫着一股医药味,一股汗渍脚臭味,一股塑料带装盒饭味……混合揉杂在一起,似乎总在这十平米多的病房呻吟不止,萦絮不断,不过可能都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病人以及家属之间都很和睦和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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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13 20: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听说西京医院是全国最精英的医疗机构,拥有最权威的检查仪器,我不敢褒赞所有的医护人员,但个别医生的工作态度还是很值得尊敬的。刚入院不一会,一名医生带着一个助理就来到爸的病床前,拿着相关资料和之前拍的片子,絮絮叨叨跟助理在讲述着什么。像是例行检查,把了脉,听诊左右肺部,问了一些问题。这医生戴着口罩,但我还是可以分辨出她年纪不大,跟我相当,我以为只是个护士,其实她就是医生,这让我觉得有点诧异和狐疑,这么年轻能看得了病吗?
   “现在感觉怎样啊?”女医生态度很好,听声音就知道她带着微笑。
   “还行,就是气短,胸闷。”爸随意笑着对医生说,说话期间还是听得出气短。
   “那比起第一次发病时,感觉是不是好多?”
   “好多了,我在石家庄,那个什么白求恩医院住了几天,缓解很多,第一次发病,那严重多了,揪地疼…”爸认真地描述着。
   “您现在啊,这左肺是整个塌陷的,意思就是说它不工作了,右肺呢,也是微弱的功能啊。”
   “哦,嗯,我知道的,医生之前说了,那我不是来你们这边治疗嘛。”爸一直笑着对医生讲着。
   “片子看来,就是肺部污染严重啊。”医生说着抓起爸的手查看着什么。
   “哟,您这手怎么这么黑啊?”医生惊奇道。
   “哎,庄稼人啊,常年干活啊,时间长了洗不掉啦。”爸笑着毫不掩饰地说着。
   “哦,那病人家属呢?”
   “在,我在。”妈着急地说着。“这是女儿”妈指着我。
   “女儿都这么大了。"医生看了我一下,手里还一直检查着爸的身体。
   “是啊,女子都这么大了,以为呢,我都是老头子了。”爸躺着拽拉着衣脚,给医生听着他胸膛的响动,爸的胸膛并不结实,瘦扁着骨骼包着点皮肉,干涩灰黑,单薄的很。说到我时,脸上略过一丝骄傲。
   “好了,您先休息吧,家属跟我来。”医生检查完,示意家属出来说话。
  在病房出门的过道上,我跟妈,还有哥尾随医生身后,走出不远,医生回过头。
   “哦,对,这是爱人,这是女儿吧?这是……?”
   “我堂哥,侄子。”我赶紧答道。
   “好,病人的情况他个人知道吗?”
   “没亲口告诉他,估计略知一二。”妈说。我感到特别恐慌,像是一股一股寒潮急剧袭来,等待着医生的话。
   “病人现在确诊是——肺癌晚期!”医生说着。我又一次由脚底抽搐着的冷气,自下而上灌到头顶。肺癌晚期这四个字之前已经两次刺痛着我的每一神经,但一直没有听医生亲口告之,总有一丝缓泻的希翼,我体内的一种冲动排山倒海地翻滚着。西京医院,是我最后一线希望,我想在这里找到机会,让爸爸一直在我眼里笑着,在我身旁陪着,甚至想让爸爸完好无恙的回到从前。
   “这个情况他手术的几率不高,不建议做手术。”这话从医生口中一五一十倒出,我感觉就像是死神亲在下了判决书一样,如此恶讯如雷贯耳,让我这么些天的压制,抑郁,坚持,就像是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满满的玻璃球,在迅跑中猛地摔倒在地,一下子滚落满地四处流乱。我再也控制不住,面对医生,眼前的妈和哥,哭喊出来:“那怎么办?那我爸没救吗?那我爸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已经没指望医生怎么回答我,只顾眼泪一涌而下,扶墙蹲在,呜呜哽咽。妈见此也泪眼婆娑,声音已经沙哑却强压着问医生:“那我们专门来你们医院,就是想要好好治治,看能不能好转。”
   “你们别激动,病人的肿瘤长在主气管中部,阻塞气管,所以他呼吸不畅,也不能手术,他左肺已经完全死结,右肺功能不畅,根据情况我们可以跟教授讨论,可以尝试着做化疗。”医生解释着。
   “化疗可以好转吗?”我立马站起来问道。真心感觉希望是火,失望是烟,一会点火一会冒烟。
  "这个我们不敢保证,可以尝试,但这种情况家属必须做好心里准备,情况不会很好。”医生这话一出,一盆冷水浇在复燃的死灰上,我又一次势如山倒的痛苦。连这种话医生也说出来了,我准备你个头。我爸他不会的,他怎么会呢。我哭出声响,难以抑制。哥拽了我一把,示意我小声别给爸听见了,我撇见妈泪痕交错的脸,她伤心的样子让我心碎。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好好的爸,突然间就病成这样了,怎么会那么快,怎么会那么严重?我已经拽不住自己伤心痛绝的缰绳,任它肆意撒野疯狂。
   “情况就这样,一切等明天再说。”医生像是最强大的战士,只片言碎语就让我们一家人溃不成军,然后他扬长而去。
   “那今晚我留在医院陪你爸,你跟你哥回去歇着,咱明早再看医生怎么说。”妈抹抹泪,稍作振作。
   “我留着,我要陪我爸…”我擦了把泪喊道。
   “你就别了,一会爸看到你那哭红的眼睛怎么想啊。今天不早了,我去给爸妈打点饭,吃了好好休息,等明天再说。”哥说着离去。
  那天晚上,我就再也没进病房,没看爸一眼,跟着哥打包着我破碎零落的悲伤疼痛离开了医院。我不敢去爸跟前,不敢看他憔悴瘦弱的脸,不敢看他干瘦皮骨的身子。一想到他体内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正一点一滴侵蚀着他那点温热的身子骨,啃烧着他瘦骨如柴的苍老暮年,然后爸还是一脸平静掩饰着病痛和内心的情绪,我是无法强制自己不去难过,不去伤心,不去泪流满面。我只有暂时离开爸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再来站到爸的跟前。那天我们在楼道上的动静,我的哭喊,爸是不是隐隐知道了。爸平日是多么的机警,没有能瞒得过他的,可是这次,爸从来不问也不曾表现,他把惧怕、担忧都藏的深深的,平静着,总是微笑着。我真不舍得不敢给他独处的机会和时间,我怕他想的太多,心里难过。
  出了医院,天色已经黑透,哥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说要感谢熟人帮忙,爸今天才能住上院。我满心思的伤感,根本没法甩去鼻涕泪把,哪有心思吃饭。车停在饭店门口,我藏在车里不想出来,此刻,我只想一个人呆着,我明白我的伤心必须在一段时间内,频频流出,缓缓释放,所以我止不住的想到爸这一辈子的艰辛,然后止不住的泪淹满面。哥硬是拉我出来陪着大家吃饭,一大滩人面前我也只好收敛泪痕,稍作平静的陪着,饭桌上哥哥嫂子陪着客人说笑着,只有我一人心里藏着天大的痛苦。帮忙让爸住进医院的熟人,他也是医院内部的医生,听着他说道爸这种病的危害程度和治疗后期的结果,我更是脆弱的不敢抬头,眼泪珠子豆粒的一滚再滚。两个多小时后回到家,我跟嫂子哥招呼了就上楼了,一进房间,我便再也不想压制自己,蹲坐在地板上仰面哭起来。
  我的父亲,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在这一晃数年的时日里,我长大了,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却不记得去操心他的身体,这么些年还让他奔波在外,就是临病前他还在卖命的下着苦。他现在住在医院病房里,这可能是他一辈子头一次住着有暖气可以驱除严寒的房间,他穿着的病服也属于他这辈子穿过最好衣服里的一件。我的爸爸,我还没有带您去尝过这世界上可口的饭菜,还没有带您看过这世界美好的地方,我还没有在您身边听您安详地讲述人生,还没有服侍您前后尽孝善心……这些年,我死心的都干了些什么?于是我任由所有伤心难过洗经我的经脉,彻骨我的良心,有谁能够理解我的疼痛,有谁能感受我的伤心?就是自家堂哥表哥也只能尽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该笑该吃人家一切正常,不过是多添一丝伤感,我的揪心疼痛谁懂?于是打电话给在石家庄的弟弟。
   “爸的结果出来了,医生的话很伤人,姐很难过,知道吗?那是咱爸,除了你我能懂得我们的伤心,谁人替代不了也理解不得。”我欲休话不止,欲言泪不止。
   “我知道,别人怎么会感受到咱的难过,咱爸怎么就这样了,我长这么大,除了惹爸生气还没做过一件让爸开心的事……"电话那头弟弟也哭噎不绝。
  "你现在是咱家的男子汉,在那边你一定要稳稳当当的做事情,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在经不起任何挫折了,你一定要踏实做事啊。在这边我先陪着爸看,你放心照顾好媳妇,看好生意,咱还要靠那点生意赚钱给爸治病呢。”我说着。
   “我知道了,姐,你一定找好医生给爸看病,我好好挣钱,你一定要照顾好爸和妈……”弟弟在瞬间好像就长大了,在这种情形下,伤心欲绝,撕心裂肺的疼痛或许只有我们姐弟明白,说出来也能理解,即就是讲与老公听,他也体会不来。就这样,姐弟俩抱着电话痛哭了半个晚上,然后彼此安慰着,鼓励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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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13 20:54:36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冬日清晨,太阳很贪睡,我六点钟醒来,洗漱完后,天才慢慢掀起被帘,好似探出一点点头,畏缩着冬日的晨寒。我在灰蒙蒙的破晓中倚路前行,走出小区,穿过马路,来到市场。早有叫卖蔬菜水果和早点的人们在路旁摆好摊位,开始了新一天的生计。我买好了哥哥嫂子的早点,然后买了梨子和枣,以及一些蔬菜,准备回家给爸妈做点饭带过去。七点刚过,我熬好了冰糖雪梨粥,听说它对肺好,我多希望这粥真能发挥它神奇功效,每一口进入爸的体内,都会立竿见影般润肺舒心。我从来没有这样勤奋过,早起忙在厨房里,然后带着饭菜走出二里地,打着公交。尽管对公交路线不熟悉,我也东张西望,问三问四,穿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成功的速度没赶上父母老去的速度,但我快速成长还是来得及的,我必须坚强的面对,勇敢的承担这一切。
  回到医院,爸已经换到靠窗子边的正式病床上了,他穿着病服靠坐在床头,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和临床的一病友聊得开心。
  "刚说呢,看,女子来了。"爸看我进来笑着对临床的病友说着。
  "看女子给你弄啥好吃的了。"隔床一大叔,五十多岁,微胖身材,脸面干净黝黑,有着憨厚淳朴的笑,延安人,偶是几句话,幽默加之方言腔音浓,特是逗人。看来跟爸聊的起劲,多是谈到家小和生计。我腼腆得笑笑问了声好,随即铺开报纸在床上,大小饭盒搁上,筷子递给爸妈。
  "爸,吃饭了,我烧了菜,熬的冰糖雪梨粥,喝了对你好。"
  "呀,弄这么些菜吃不了啊。"爸坐起来了些,接了筷子端详着饭菜。"乡党们,再吃点不?"爸指着床上铺开的饭菜,问着同病室的病友。
  "不了,你快吃吧,我们都吃过了。"大家伙都摆着手笑着应声到。
  "看女子专门给她爸做得饭啊,赶紧吃吧。"临床的大叔笑呵着。
  "是,还是女子好,儿子不醒事啊,哎,吃不了多少啊。"
  听爸说着,心里特别酸楚,女儿还能做什么呢?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看着爸缓喘着,吃两口顿一下,慢咽强塞着,妈也劝着多吃点,我突然鼻酸,跟爸妈多久没有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了,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会是这种境况,爸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他回来会是坐救护车躺着回来。人生多少憾事能大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真正能陪父母的时间能有多少?直到他们病倒我们才会挤得时间留下来,然后才发现他们不经意间的老了,身为子女,我们多么不孝。
  爸就像只吃了几口就歇了,他挪靠到墙头,拿下床头挂着的氧气管又塞鼻孔了。
  "哎,稍一挪腾就气短。"
"你就慢慢的,起身弄啥再别逞强。"妈叮咛着。
  爸的气色比昨天好转些,或是因为住上院了便可安稳接受医治,心绪看似平稳多了,在病房他还是嬉笑着与病友攀谈着,出于礼貌他一直很用力地说着话,过不了一会会就歇停插会氧气。
  "说不了就别说了,看你气短的。"妈唠叨着爸,心里埋怨着他一直喋喋不休的跟隔床大叔聊着。大叔情况比爸好多了,行动方便,说笑随意,似乎也是肺疾,但却没有任何病症反应,他特热情健谈,聊到火热时会从他床坐到爸床头。爸跟他聊着自己石家庄的生意,聊着家里的兄弟姊妹,年轻时候光景,也听着大叔谈他家的楼房花了多钱,车库难买,看病跑东跑西。折腾多钱,同病室还会有感兴趣地插上一两句,大家都很友好。这样也好,人多话题多,闹闹嚷嚷间病痛感就不那么明显了,也省的一个人孤独时许多胡思乱想。同病室都是患相同病的,只是病与病有别,看着有些人的轻松,似乎无大碍的表面,多想爸的病就像感冒发烧一样简单,说痊愈就康复。
  饭后不久,主治医师,主管教授张艰就来了,身后领了四五个也着工作服的医生,就有先一晚上给爸检查的年轻女医生。走到爸跟前,主治教授问问情况,查查身体,就询问昨晚检查的杨海南医生。杨医生口齿清晰,很快就将一些情况报告给了张教授,张听罢,稍顿,询问那名憨憨胖胖的男医生何某,如此情况如何处理,什么名词什么意思。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像是实习教学过程,那么病人对他们而言只是教具学具一样。他们指在乎如何操作,从中发现、学习、总结的进行机械性工作,不会在意病人以及家属的任何情感,不会疼惜我们的每一声哭喊和每一焦虑。这让我特别的不舒服。
  查罢,张医生说经过研究,初步可以进行化疗治疗,下午再做几项检查,明天就可以用药。我们皆常人,假使我们也是医生,不是还有医不自治一说嘛,病来山倒,目前,除了把希望寄予医生,我们还能怎么办呢。病已至此,我们只能听医所谴,指东往东,指西就西,束手奉钱,再也没有舍与不舍之念,只有值得的坚定。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曾经奋力拼命赚钱,如今不惜花钱买命,这其中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你看对面那个老头,他在用药,化疗一次会很难受,恶心呕吐,说不成话,头发还会掉呢!"妈对我说着。
  "那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咱得这怂病呢。"爸接了一句,我看他强颜笑着挪了下身子。妈瞥了我一眼都没说话,其实我们最怕爸有负担和压力,怕他一个人心力交瘁。
  "啥病都不可怕,只有我们不怕它,勇敢跟它对抗,你强它就怕,你怕它就强。"我说着。
  "嗯,对,知道。"爸很认真的听我说着,并表现的很认同的样子。小时候我们总听爸妈说着,那就像是最大的真理,而今,父母年老却会听着我们的话并信以为真。
  "哦,人家现在社会科学发达着呢,啥病都能看好。"爸笑着说。
  "就是的,西京医院是很有名气,很权威的,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人家这现代技术。"临床四十多岁的大哥说着。他个挺人高,精神挺爽朗,除了一丝忧心,完全一健康人。他来医院已经两礼拜了,各项检查做了不少还没查出什么病,这更是让人忧烦。听他说三十岁前直肠癌手术过,现肺有问题怕转移,究竟怎样却查不出,等明天穿孔再查,三万余元已经拱手投入西京,但愿查出结果,无碍便好。
  以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人旦病倒,心都柔弱。或是怜爱或是同情,医院这个地方是伤感伤肝的地方,是疼痛同命的地方,是患病见情的地方。这个病房大都癌症患者,屡次化疗偶会相碰,碰出感情,每次出院都会跟大家再见,却都开脱着说:希望再见,但不要是在这里,好好当心身子,都祝康复健康。可是每个患者都不愿却不得面对内心的恐惧,偶会有人从此不再见,即使是医院他们都可能不再来,如此情浓却哀怨着。真心希望我的父亲和每个可怜的患者都可以康复,逍遥健在医院之外的每个地方。
  第一次给父亲洗脚,那干瘦的腿脚,就像干枯的大树,曾经用尽生命努力的翠绿过,只为给女儿最茂盛的春天。父爱总是无言,但你却深深地感到它的厚重!
  爸这一病我才端起洗脚盆,想到三十年来第一次给爸洗脚,我甚是愧疚。爸嘴里一直嚷嚷不要我洗,他自己来,我硬是把他的脚塞在盆子,我摸着它干瘪的皮肉,那粗糙的脚,不知走过多少泥泞,越过多少坎坷,才把子女送上坦途大道。看他脚干裂,帮他涂了些润肤油,坐在床前回忆着平日洗脚师的按摩手法,给爸搓揉着脚。记得书上说脚上百穴,长按治病,我是多想这一按一撮间,爸的病能好转,甚至消失。
  "看,有女儿多好,多体贴。"对面床的大叔说着。
  "女子比儿强啊。"爸聊着。晚了,我们要在这歇着了。堂哥白天送来一个折叠床可以将就的睡着,妈让跟她一起挤着,我却执意想睡爸的病床。夜间没吊瓶,我想离爸近点,跟爸睡一起,想要抱抱我亲爱的爸爸,就像小时候爸抱着我,给我温暖,安全和勇敢。长这么大都没勇气去抱一下爸爸,而今他病了,好心疼可怜的爸爸,想搂着他让他忘掉病痛,舒服安祥地入睡。可是爸却说他难受,我会挤得他不舒服,我只能又与妈挤着睡去。
  夜间病房相继安静了,疲困的家属,病痛的患者,在这昏暗的冬日慢慢入睡了,偶有呻吟,偶有鼾声,偶有轻微的脚步或碰撞声,但安慰的是慈悲的暖气,让这病房每个人忘记了窗外的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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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13 20:55: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清晨醒来,已是爸在西京医院的第三天了。老公赶来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承载了多少,或责任的担负,或情感的伤痛,总知看到老公那刻,才发觉我累了,我的坚强需要暂时歇息一下了。我不知道他能帮我分担多少,也不知想要他分担什么,一个拥抱或紧握的手都可以让身心疲惫的我小憩一会。再怎么强势的女人,在她强悍的人生里,都需要一个更为强势的男人拥抱她内心的柔弱,看穿她心底的怯弱和胆小,懂晓她悲痛里的涩泪。
  "看眼睛肿成啥了。"老公见我第一句话。
  "吃过饭没有?"
  "一会再说,先看爸去。"领着老公穿过门诊大楼,走过群人,绕着西京叠叠重重的求生求救的医药雾气,走进爸的病房。
  "爸,感觉怎样了?"
  "好多了,说你忙都说不要让你来,你看你…"爸动身稍坐起些。
  "我没事,这几天忙了些事今才得空。"
  "说不让你来了,都准备说让梅梅也回去,我一个在这就行,娃在家没人看也不行。"妈说着递给老公凳子,小脚凳就只能蹲坐在病床间窄小的过道里,偌大病房7张病床,每一床一陪床伺候病人的,一旦有亲朋好友来探望,病房就显拥挤,站位座位都紧缺。
  "爸,你呀安心养病,西京医院是最好的医院,很快就没事了。"老公说着。
  "没事,知道的,你们最近又该忙工作了…"
  岳父跟女婿的话题谈谈就拐到老公工作上了。男人间的谈话不像女人婆婆妈妈冗烦,也少有细微的感情流露,说得比较大比较远,总扯断时下的情况。人说女婿顶半个儿子,我个人觉得,女婿跟前岳父不叫苦,岳父跟前女婿不喊难,女人生命中的两个男人都会不惜维护自己的刚强,不示弱给对方。岳父长者自尊,希望女婿疼自己女儿却不能如父扁训,女婿晚辈自恭,希望岳父公道却不能如子取礼不让。女婿也难是半个儿子,毕竟半路感情怎可与亲儿子感同身受啊。其实人情之薄止于直接,所有间接的人情薄到伤人,爱屋及乌大都难全,需要的欲求随间接递减,爱的主动性也随间接递减。老公不能没老婆,但可以没有岳父岳母,他不懂老婆不可以没有爸妈的心情,就像老婆渴求老公,但不一定渴求公婆,她不理解老公爱自己爸妈的心思。两个人的爱情简单,但两个家庭的亲情却苍白无力。就象这刻,老公的存在对我很重要,对爸的情感需要就不显重要了,似乎只是个礼数而已。
  病房聊罢,妈让我带老公出去吃饭。西京周边的饭菜已被我数落的满满浑噩,但这些天我一直搜寻最干净卫生,最有营养的饭菜给爸妈,随老公草草吃了点,我们打算去帮爸妈买些东西。诺大的西安对我来说很生疏,我不知道哪里可以买来好点的饭盒,爸妈贴身换洗的内衣裤,几日来我一直围着西京没敢跑远,今天老公在,我们才打车跑去商场,跑去回民街,老公说那的牛肉好,那的大枣大补…于是我们大包小包提了回来,这才换洗了爸妈的衣服,了却了我近日的忧虑。爸妈嫌我们乱花钱,只是牛奶牛肉,大枣香蕉水果,在爸的这辈子,我很少看见他吃过。我突然会觉得牛奶有很好到蛋白,牛肉有很好的铁微量,各种水果都是维生素,恨不得让爸好好吃,多吃狠吃,把这辈子没吃上的营养瞬间补上,只为抗争体内可恶的病魔。
  这一天里,脑CT,心电图,呼吸障碍测试,骨扫瞄,血液…各项检查,老公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爸,我们几栋楼的跑,几层楼的爬,在混杂的人群里穿,在各种仪器前等。医生工作者只顾按步就班地操作,催促和训斥,他不会看到每位患者坚持着,就为不耽误他们手下的工作。爸很吃力的要离开轮椅去室内做每一项检查,不能被陪护,我只能看在眼碎在心,好在老公在,安慰不少,跑前跑后做了不少事。
  那一晚我跟老公住在外面,老公找了干净的宾馆,我才得洗了个澡,安安稳稳地舒展了近几日的困顿与抑郁。
  第二天一大早给爸妈带饭过去。"爸,病了就要多吃东西,那样才有抵抗力,身体好了就不怕病了。"老公说着。
  "嗯,知道了,没事的。"爸说。
  "妈,你也要吃好,别把你身着也累了。我单位还有事,一会我就回去了。"老公得回去上班。
  "你尽管回去,这现在也没事了,不行让梅梅也跟着回去吧。"妈说着。
  "我没事,单位请假了,他这两天的确忙,让他回去。"我赶紧说道。
  "哦,回吧,回去慢慢的,注意安全。"爸妈叮咛着。
  饭后,我跟老公离开病房,送老公回去,不知为何又特别不舒服。
  "你来看我爸就像是个外人,就为转一圈,礼节上看病人,不来伤情面一样,着急回去。"我边走边唠叨着。
  "那你要我咋?我还能咋?再说单位真是我的一大滩事。"老公也不高兴了。
  沉默着走了一会。爸病这段时间我是特别脆弱又特别敏感的,忧心忧虑的,压力烦躁加之劳累操心,我是想老公能理解能安慰我,是想老公能鞍前马后主动积极的像儿子一样,可是却感失落。毕竟有些痛苦与他分享,他似乎不能理解,于是我也省略不提,我的忧心忡忡似乎他也没看到。像老公说得那样,他又能做什么,我又想让他做什么,这个连我也不知道,现在爸这情况,我跟妈在,多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明明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却还倔强地认为他不对,送到一半我就折回来了。
  爸的病忧心沉重的压在心底,老公的不理解也让我沮丧难受,他走了,我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到住院一部四楼,病理科。中午时分人都很少,我坐在长凳上,拿着昨日检查小票准备等到中午两点取报告单。我这样一个人昏昏沉沉坐在西京医院某一科室门外已不是第一次了。我可以不姑息任何人来人往,独自一人静静的蹲坐在某一角,任疲惫的身子颓废着,任满心的愁虑攀延着,我有无奈,有心痛,有愧疚,一时间层层叠叠包围着我,而现在又怨恨老公的不理解和离开,各种思绪混杂,总在不经意间红了眼圈,我是有多脆弱而不敢倒下。或许我只是需要他在身旁,即使一言不发,我是自私的需要而不舍他回去。
  于是又打他电话,"老公,走了吗?"
  "刚走,上高速,没事,你再呆几天照顾爸,我先回去,你坚强点。"
  "嗯,那你慢点开车。"我的确是伤了,痛了,累了,太过于脆弱和敏感了,不想让他知道我哭了,说完立马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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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13 20: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榆林人 发表于 2014-11-12 15:32
有欣赏了文友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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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盖 | 2014-11-18 23:4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电话那头妈顿时卸下了她的坚强,也失声哭了。一听到妈哭了,可想到妈伤心的样子,突然顿了顿,就想安慰妈。小时候爸妈是我的山我的依靠,坚定而不移,而此刻我觉得我该支撑一下,成为爸妈的大山依靠,厚重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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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21 16:29: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第五天,爸开始化疗。我问爸难受吗,他看我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摇摇头示意不要紧,半蜷着身子躺在床上,被子也蜷缩在床边,就此也觉床显大了,爸一直瘦着,以前个高,现在总蜷着猫着也不显高了。化疗间爸的反应不是很强烈,没有严重呕吐也没有太大厌食反应,这让我跟妈感到欣慰。
  "爸,打这针怕影响吃饭,要是感觉有食欲,想吃啥你说我给你买,然后你就狠劲吃,一旦不想吃就少吃点,咱吃进去的饭就是最好的药。"
  "嗯,知道,吃啥嘛,都吃不了多少。"爸说着微微摇着头。
  我搬着小凳子坐在爸床前,握着贴着胶布扎着针的手,帮他剪着指甲揉着手。
  "每个人体内都有癌细胞,只是在有生之年不一定都能呈现出来,酸碱中和就是最好状态,呈酸性体质就出现了癌了,以前你吸烟喝酒就积存了酸性在体内,现在啊,就要多吃碱性的食物中和体内酸性,问题就解决了…"。我说着并在手机上查着该吃什么碱性食物给爸听。
  "哦,是不是哦?都不吸烟了,还吸我不是不要命了嘛,那敢再吸"爸笑呵着认真听着我的话,像小时候我认真听他讲道理一样。
  满病房都是肺癌患者,爸心里是清楚自己的病,还时不时安慰着同病房的病友们。爸一直都是个乐观并健谈的人,两日的化疗过程中,看着他好似轻松许多,缓解许多,一直与病室友们聊的开心,我跟妈安慰许多,也感轻松许多。
医院的气氛总归太阴沉,下午我跑出来,站在天桥上,看着熙攘弛行的车流与人群,匆忙地在岁月长河里游游离离。远处,冬日残光正暖暖隐去,突然我喜欢这下午的阳光。它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相信命运的宽厚和美好。我们终归要长大,带着一种无怨的心情悄悄地长大。随着成长我们要不断学会承受,或工作生活带来的压力,或情感心情的盘旋,更是父母不断老去带来的责负。生命太短,没时间留给我们每天带着遗憾醒来,善待亲人!善待身边的人!青春这场无知的奔忙中,难免颠沛流离的伤,遇到真正对我们好的人一定要珍惜,因为他们原本可以不那么做。我痴痴凝望那抹暖阳,伸开双臂想要拥起冬日的一点温顺,拜托它可以告知岁月,父亲是好人,请别伤害他。
  带着点点欣慰,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竟也有了心思打量着眼前的繁华,挪挪移移地走进一家超市,看一妇人挑买蔬菜,突想买只鸡便可给爸炖鸡汤喝,于是上前。
  "阿姨,好啊,我想买只鸡,您可以告诉我炖汤都配啥菜啊。"
  "哦,给谁喝?病人吗?滋补?。"阿姨真是一问再问,完全知晓我心思一样。
  "对,对呀,给爸喝,他病了。"我答道。
  "山药哦,红枣,可以加点木耳哦。"阿姨挺友好。
  "这样啊,行,我买点回去试试。谢谢姨哦。"
  "不用谢,还可以加点胡萝卜的…"阿姨边挑着菜还在给我建议着。
  于是乎,回到哥那里,晚睡前将所有的菜洗净搁好,次日早晨6点一醒,我便在厨房大练武艺。生平第一次炖汤,乌鸡山药汤。撕开保鲜袋,轻手轻脚衔起买来的鸡不知从何下手,琢磨打量半天,搜寻鸡头在哪,端详着,才发觉手指正掐着鸡脖子,一声大叫吓地将鸡扔出老远,汗呢,我还真没杀过生呢,怎办呢?就想给爸熬汤喝,于是找来两干净的塑料袋,套裹在双手上,抡起刀,闭上眼,乱砍一阵,终成块,溅的满墙满地满厨房都是,然后挑了几块像样的扔锅里,但愿汤能喝。
  还好,捣腾熟了的鸡汤,貌似色香味凑合还OK,爸浅浅尝了口。
  "怎样?行不行?能喝不?"我满是疑虑的问道,就怕爸喝着不合味。
  徐徐,爸道:"嗯,好喝,能行,你妈尝尝。"示意妈尝尝。
  看爸妈尝过,都说还行,我才舒了口气,只要爸妈说能喝,我就放心了。
  爸病以来,我离开单位已经快两礼拜了,近日医院一切安顿稳定,爸显然比刚来西京稍有好转。单位电话催来,手头有工作要处理,为此我打算先回家一趟,于是要交代妈一些事。
  最好最干净的饭店在出了西京左拐,上了天桥朝东…
  病理检查报告要去住院一部三楼西后电梯往前…
  交费补费要去对面住院部一楼,两点以后上班…
   ……
  "知道了,好了,找不到我可以问的。"妈说着。
  "你只管回去,赶紧上班去,忙你的事,有你妈在,你就放心回去。"爸坐在病床上,气色好多,说话也有力了些,总笑呵着。手背上的留置针头被几层胶布包贴着,还得两天吊瓶呢。只是爸可以自行下床,自行去卫生间了,吊瓶完时,他也会慢慢走出病房,在楼道中间踱几步,喘气还是有点难,但精神劲,心情状况甚是好了许多。这样我也可以放心的离开几天。
  "爸现在没事了,你尽管回吧,这吊瓶估计两天就完,到时我跟你妈就回来了。"
  "嗯,我问过医生,到时我来接你们…"
  "不要了,你们忙不要来,我跟你爸打车回,这离车站近。"妈打断我说道。
  "别打车,我就来接你们,我来办出院手续,爸不方便,外面也冷。"我再也不情愿听爸妈的话,曾经总是唯唯诺诺听他们的强硬要求,自己受罪也不给子女多添麻烦,现在我也要强硬地把父母曾经的爱强行还回去,我要爱,不容分辨,不许抵抗。
  手机一响,老公发来短信。
  "老婆,你不在的时候,咱家的花草都不景气了。"
  想到家里的花花草草,更是女儿,在忙乱的这些时日后,还真是有点想念。走出医院就迈进了冬日的瑟瑟风寒中,背着包与包裹严实的人们擦肩而过,前往车站打上车,颠簸回家。
  我喜欢倚着车窗,透过玻璃看车外飞逝的光景,然后满心思沉淀时间累积中的思绪,或悲或喜,或深或浅,沉浮隐现,让我清楚生命不孤单不寂寥,每一风景都刻画了人生的绚彩多幻,生动感怀,只有亲步行及,用心攀前,才有经年累月的汲取。那些因为爱与被爱的情愫,友情,爱情和亲情,大都成全了生命的饱和度。
  下了车,顺然感觉县城比西安冷多了,暮色刚合,行人在昏黄的街灯里稀稀拉拉,总有一个暖炕头等着奔波的人儿迟迟归。我裹紧棉衣加步快行回到家。
  出门一段时日,回至家中,女儿的一个亲吻,丈夫的一个拥抱,足以慰籍在外的奔苦疲困。晚上女儿躺身边微小的鼾啼声,丈夫滔然不绝的说着你不在家时花草的不景气,女儿的小淘小闹…直到你乏困说不出话,揣他一脚咒道:烦人,我困。他才意犹未尽的撇道:困你个猪。然后拥着你,夜便这样平淡的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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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21 16:3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12月6日,爸第一次化疗结束要出院了,老公去西安接爸妈,我则回到乡下老家,打理收拾房间。毕竟常年家里无人住,适逢冬日,天寒地冻,爸这一病身体虚弱,不经风寒,他也不愿打搅我们,一定要回家住。我只好扫尘去湿换了铺盖,卧室开了空调,客厅外面也生了炉火,但还是感觉屋内空荡格外冷清,就一点煤烟味淡淡散在冷峻的空气中,幽幽怨怨地等候主人归来。
  我六岁那年,奶奶去世,爸饮痛自强,肩担家小,农耕忙种,于是我的破布砌花书包变成了双肩新款书包。
  八岁那年,爸在夏收暑气中,开着四轮车收割机,赶夏收赚收入,秋时换上播种机忙播种,一离家大半月,回来我就有了方便面和新衣服。
  九零年,爸开着三轮车去黄龙去芝川收购倒卖苹果,临冬回家,县城买来的保暖防湿棉鞋就替代了妈妈之前做的窝窝棉,冬日我就有逢雪衣在户外得瑟了。
  九三年,苹果市场一片繁华,爸开始招客买卖,安家生意,广州营卖,于是月有盈利年有结余,扯布做外罩衣就一去不复,洗衣机开始搅起了商场的成品衣物。
  九七年,家里四间瓦房变成现在的两层小楼。爸骑着摩托车下地自己种上了苹果树,秋收硕果垒垒,汗水辛劳变甘甜。
  一劳作便数年一日晃,零一年我大学,弟高中,学费连连生活费用不竭。爸妈奔苦不辞,劳终有得,零四年我上了班结了婚,弟弟在外游荡三两年。零七年耗资为弟取了妻,三妹大学正一年,爸妈终归徐老,体力不支,撒开苹果地,先后去了西安、北京石家庄,还在一拼再拼,走过生命的春夏秋冬。而今天,爸带着一生劳作的身子和伤病不适的自己回来了。他像是英勇奋战,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冲锋陷阵数年月,披星戴月斩风霜,老迈地终于提不起刀戈箭矛,枯损着锐气回来了。
  家门口,爸下车时,穿着老公给他的军用大棉袄,不知从哪找来的一顶线织的没帽檐的帽子套拉在头上,本来就脸小更显瘦弱,戴着大白口罩,除了衣服厚大,头小腿底下瘦,就像玉米地里的稻草人,身单影薄,全靠大衣撑风。下车看到街道两邻的熟人过来打招呼,爸还是嬉笑着说"对,回来了,忙着呢?"说话分明很响亮,他想证明自己没事,还很好,他有多少种回家的情形和心情,却偏偏没想到今天的这种。
  家中自然比不上西京医院的室温,与西安相比,我们这边温度更显寒冷。况且在家,每天就是爸妈两人相对,也没有在医院病房满满病友,人多话题多,一说一笑间,愁情病痛都淡忘,因此很是担心爸的病和他心情。
  爸回家后,亲戚邻里早也听说了,在一段时间里,净是探望不绝。七姑姑八姨姨有心凑钱的,有心送营养品的,邻里街坊,爸妈的亲朋故友,来回相探的,闲时来聊的,走时也有留话说:家里有活喊一下。大家固然热心,来人时爸都会起身陪笑,侃侃而聊,有时实在胸闷气短难说话时,他也顿顿停停硬撑的陪着。来人时陪笑,人走时爸一个人蜷在被子里,目光呆滞许久。我想谁会希望因为染病招亲朋而至满堂欢,爸的心里多多少少悲悯,无奈病痛相扰怎能如往日,难免哀怨与卑怜。
  我们在生命的奔流中徐徐前行,一路走来,有人来了,有人去了,有人留下了,有人相伴了。一张张面孔像是生命长河里的斑驳光影,总有不一样的耀眼。我们积累了一生的人际关系,总会在某个时刻,让我们明白原来情意深浅有分,薄寡不一。可是这些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要自己顽强英勇,强大盛气,或者积极健康着。爸年轻时圈子里边我熟悉的叔叔们,个个都老了,不再是我印象中与爸称兄道弟,拼力相助,志同谋生的血气男人们了,时隔多年,大家都走过自己人生的坎坷渐渐老去。爸这一病,有来买着东西看望嘱咐然后再也没见第二次的,有两手空空但隔三差五就陪爸聊天的,也有只来家里忙忙杂活不久呆就走的,有带着地里新鲜蔬菜或道听途说的治病信息的,当然也有闻讯不至的。我们不是渴求别人的关注和热心,而是在纷纷扰扰世态中,告诉自己,人情世态,我们只需做好自己就不畏人情冷暖。
  不出所料,遇寒受冷爸会咳嗽,甚至会感冒,这样一来他的呼吸更会艰难,终是难捱只能躺在床上,然后找大夫给他挂上吊瓶消炎治感冒,可是他还是感到极度缺氧,呼吸困难。
   “你爸又觉得气短不行,听说有家用吸氧的什么仪器,你去县城看看,给买个。”妈打电话告诉我。
   “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气短了?”
   “可能是招风感冒了,一感冒就加重了。”
   “知道了,妈,我现在去看,一会就给你送来。”挂了电话我便去街上药房四处寻找,买到氧立得制氧机,顺便带了些水果就往家里赶。一进爸的房间就看见爸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床头凌乱的摆满各种大小袋子,都装了不同的各种药,多了一个塑料容器,那是因为他咳嗽而不停用到纸擦拭,专门准备了个小垃圾容器。屋里封闭太严实,空气不是很好,甚至走到爸的跟前会有股味道,可能是因为久病身体异味,也是爸多久没敢给他洗洗头发,冲冲澡了,这样的天气,他虚弱的身子,就怕一折腾会感冒,然后病情加重人受罪。
   “爸,难受了?气短很吗?”我放下东西就做到床沿前,看着爸消瘦的脸问道。
   “哦,晓得咋滴…气短…难受,就不想起来…一下床稍微活动就气短。”爸急促的喘着,很用力地说完。
   “别急,我买了这制氧的,现在就给你弄。”说着我看着说明,研究了半天,开始试用买来的氧立得制氧机。
   “妈,你看啊,我弄你看好是怎么弄得。”我边弄边给妈说着,妈则一旁认真地看着。毕竟我不能随时在身边,有班上着只能来回的跑着,照顾侍候爸的事都担在了妈一人身上,我必须一五一十给她重复的讲清楚,妈平时总是比较大大咧咧,挺慌乱的,要我放心我只能重复强调几遍教给她,各种剂量和种类,什么水,得多少,都要讲的清楚。等弄好了之后让爸试试,爸觉得还行,比起医院那种制氧仪器固然差劲很,但还是可以暂时缓解一下的。
   “屋子也该开点窗户,通风透气的好啊,要有新鲜空气的。”我说。
   “呀,就不敢,一点点风你爸就感冒了,那天给吃了个香蕉都咳嗽不停,现在啥水果都不敢吃啊,你看你又胡买的这些。”妈说着。
   “什么都要吃啊才有营养啊,只要吃得好就没事,好身体什么病都不怕。”我安慰着。
   “不敢吃,也不太想吃。”爸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着。
  我看了一眼爸,他侧躺着很疲困无力的样子,微张着嘴唇,用力地呼吸着,眼睛更是浑浊了许多,乏困的睁着。那满头被染过的头发,发梢微泛着灰黑,与发根生出来的白发截然对比,但都暗糙着。他躺着也没力气多说话,妈忙着收拾病絮叨着爸这几天的发应。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饭也吃不下去,总是没一点力气。我知道这是化疗后的反应,爸这是回来之后才反应严重了。
   “不管怎样,强硬的吃饭,你要想想饭吃了对咱身体好,就强迫自己多吃点。”我还是这样劝着爸,爸只深吸了一口叹着。整个屋子里的空气让人特窒息,爸病痛难受着,我跟妈忧心忡忡沉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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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21 16:3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冬天就像黄昏一样,沉寂并沧桑的堆积着它的默然,它是深秋和落日的悲挽,但是我想它是人生的转折点,也是起点。它可以没有斑驳淋漓无序的色调,可以不嫣红不俏丽,但是它有自己的思考和意向。我多希望这个冬天很快过去,只要春回大地,暖阳归来,想必爸的病一定会好转,毕竟天一暖和,气温一涨,爸就不再会因为御寒不够感冒了,他这病就怕冬日的严寒。只要太阳舒展自己的光亮,爸,我和妈一定也会舒展心情,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爸这病以来,我心绪特差,情绪总是低沉,每天更是无力压抑,偶遇一点点磕碰都会脆弱敏感地满心思忧伤。于是单位也罢,家里也罢,总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多出一些忧烦,或是跟老公或是婆婆,或在单位的繁杂琐碎,真心让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曾在最飘飘然的时候看到了现实,然后不止一次的感到冷得再也暖和不起来了,曾经最深的死去过,最终无奈的醒过来,如此反复,心终归累了。正走在路上却没了方向。人最大的孤独就是绝望,在这个多事之秋,死心的绝望…每每遇此心境就特想念父亲,一念叨他就忍禁不止地泪眼婆娑心疼不已。原本祥和安宁的天伦猝然被无情的噩梦断然勦覆。我们匆忙焦虑的奔赴每个寻求希望的日夜,只愿我所能看到的每个日出都有父亲微笑的脸。父亲是女儿的天,我多想这个时候为他撑起一片天。奈何苦难病痛我却不能替他承受。我的父亲,你知道我在多少这样的夜里,如此刻骨的想念你,心疼你吗?
爸做化疗按疗程得六次,所以我们必须每过半月日,根据身体恢复情况赶往西京接受化疗。化疗,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所有希望都寄托着,坚信着医生那句“化疗还是会有效果的。”我们都相信着,即就是万分之一的惊人疗效,我也渴求它能在我们身上发生,我们坚决不放弃。12月21日,半月时日爸稍好转,妈电话预约,磕磕巴巴,讲着方言味怪浓的普通话硬是跟医院那边联系好,准备二次去化疗。妈说爸好多,不要麻烦我们开车送他们,硬是要坐大巴去西安,这是我根本不允许的。大巴车一路颠簸,那么多人一车厢,爸这虚弱不经交叉感染,可是正巧当天我要参加单位考核答卷,根本请不了假,况且我开车根本进不了西安市,市内行车对我来说还是很难,而又因为跟老公闹别扭气头上根本不愿去低头找他,于是只能送爸妈到车站,让他们坐上大巴。妈手提着包裹,夹着检查拍的片子,掺着包裹严实行走缓慢的爸,我看着他们孤单单蹒跚的背影,一阵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也不敢多说一些嘱咐的话,就怕自己不争气的泪跌落下来。等他们上了车,做好位子,妈挥手示意“外边冷,你回去吧,开车慢点,我们没事。”我看了一眼爸坐在窗口捂着口罩,病怏怏的眼神,立马掉头跑车车站。我是有多难受,又是有多气愤。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爸妈还在受颠簸之苦,又埋怨老公的不理不睬。出来车站才记得我还有事做,跑去附近的饭店给爸妈买了两个肉夹馍,买了两瓶温热的牛奶,赶忙又送到车上。爸接到肉夹馍说“正好这会饿了。”说着就拿下口罩去咬颤抖的手上的馍,妈说着赶紧回去吧,于是我真是赶紧离开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站在父亲跟前,我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爱的心情。转身离开是不想他看到我快要留下的泪,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想他听出我马上要哽咽的声音,我想,我还好,不用你在这个时候还操心我。我上了车,一脚油门将车开到新修的凤凰路上。在笔直宽阔无人的大路上,任车速跑到120,任止不住的眼泪簌簌而下,然后极猛刹车停在路中央,附在方向盘上哭出声来。此刻,我是有多心疼爸妈,是有多恨老公。有些话说出来伤人,有些事做出来伤心,有些人想起来伤感情,我是真的没有力气去颓废去腐朽,心累一定程度,连生气和计较的力气也没有。我们彼此相爱却不能做到爱屋及乌。这是人性在现实磨砺中的悲凉和冷漠。我们活着,有时候其实真的很孤单。快乐和谁都可以分享,但真正痛你所痛的人很遥远,遥远的不知在哪个不知名的角隅……其实我知道是因为自己心情缘故,总在这些日子跟老公无理取闹,他固然忍让并体谅着,可是我还是变本加厉,贪得无厌。总想歇斯底里地发脾气,挤压一下内心抑郁,让泪洗涤一下沁满污渍伤痛的心灵,深呼吸着,释放着…而发泄对象只能面对老公,他无理由不应待。我的发疯,我的无理,最理想的结果就是证实了我的重要性。对方妥协,以柔克刚,顺应着我的取闹。可能我真是因为太过于难过,忧虑,爱莫能助等等心情,影响着然后失去一些理智。
  想着爸一个病人,再也不像以前万事在先撑起天;想着妈一个妇人,突然要里外前后地周旋,应对一切照料爸爸,而我因为上班不能总陪着他们,替爸减轻病痛,替妈分担劳苦,心里总是内疚的难受。生命若能倒退20年,我想回到父母身边幼稚无邪地咿呀乐呵着,看着他们年轻健康并无微不至的照顾家小。然后再也不去幻想盼望长大,不去揭晓未知的今天。而生命残酷,一定让你步步为营还亲自受一些伤,才感生命沉重,肩担难负。我们时常在希望、失望、绝望中垂死挣扎,走不过的踌躇,迈不过的憔悴。累到一定份上,真愿回到以前,不姑息现在的任何人、事和处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还是相信生命力的顽强与坚韧,就像我养的花草在这个冬季遭遇崎岖不景气,可我相信它一定会在下个春季绽放过来。或磨难或病痛,都会成为昨天。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笑着说出今天的疼痛。给时间一点时间,只要我们坚持加油,一切都会过去的。爸二次化疗回来,身体恢复得很是特别。当我跟老公走进家门,看见爸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这稀罕的太阳,还听着音乐,气色好多的情形,我是有多欣慰和轻松。
   “爸,我看好多了,这西京医院就是行,没问题,绝对能看好这病。”老公稳稳地安慰着爸。
   “是啊,爸,是不是不再气喘了?”我问。
   “嗯,比之前好多了。”爸看上去像是完全好了一样,想到半月前躺床上气堵的样子,我甚是觉得高兴,如果照这样下去,继续做化疗,病情一定会好转,虽然我是知道这病没有办法治愈,但在此刻我还是很有信心,坚信只要我们都努力,保持现在的状况并稳固病情,作为子女或是爸妈都不会那么措手疼痛,深疚愧怨。
   “好好吃饭,营养很重要,只要吃好,我们就不怕病。好的营养和心态就是最好的药。”我说给爸听。
   “嗯,吃着呢,啥都有,你妈都买了,你看你们又胡买东西。”爸陪着笑回到房间说着。
  爸这一病,我是特感愧疚,多年来他的吃饭只为一个饱字,哪里计较过什么营养什么膳食,我硬是希望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能把爸这辈子没有吸收的营养全部补上,所有能量都供给上。因此,所有我所知道的滋补物品都在一时间被我记起,或是安利的蛋白粉,钙片;或是枸杞、山药、核桃和大枣,或是去饭店带给爸的鸡汤、甲鱼、乳鸽汤…我是多想这些东西如同灵丹妙药,完全发挥它们的滋补功效,在爸的体内凝聚强力与病魔顽强抗争,奋战到底。可是这些在后来都被各种各类的药物所替代,我们不惜一切,搜寻并尝试各种方法,或网络上的抗癌中药妙方,或是柠檬水,生马铃薯汁,莲藕或玉米杆茎…任何一种方法都是我们燃烧着的希望,听到看到马上就做到。
  冬日年岁渐涨,2013年钟声马上要敲响了,终于可以与爸妈一起在家过了一个年了,我们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气温俞降,爸便不适,如此这样,我们悲悲切切,满心愁云,喜忧不适的度过了这特别的一年。年味未尽,正月十四我们又如约而至,投奔西京。我与爸妈带着年月负累的病痛,日暮沧桑的爱怜,在春寒料峭里奔走在寻求希望的途中。年,在别家喜气的欢度中,我们却只觉它是某年某月某一日,没有丝毫佳节氛围,心中千斤沉重只为奔走治病,这是我们家的大事。虽然佳节氛围不浓,但我们也默默祈祷,这新的一年里,我们会丢掉一切药包袱,爸会每况愈好,康福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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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21 16:3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之前呼吸科化疗的医生对照先后的片子,建议并介绍我们去放疗科给爸作放疗。因此这次去西京,必须在医院附近找个地住下,因为要连续一个月进行放疗。我带着病困的爸和心神疲惫的妈妈,安顿他们在大厅休息地找了位子坐下,然后我在西京医院来回穿往,找科室,找大夫,排队、预约和挂号,终于排到医生诊室,告诉医生父亲行动不方便未能前来。是一位50多岁女医生,穿着大褂戴着眼镜,审视着之前所有的病历和片子许久,我一旁忐忑不安的等候,盯着医生的脸,医生的嘴,希望看出或听到,哪怕一点点好的消息在医生面色里动容。
   “你是病人家属…?"
   “是我父亲,我是女儿。”我立马答道。
   “从片子来看,三次化疗之后呢,效果不是很明显……”医生若有所思,我多希望她说病情有好转。、
   “所以之前医生建议我们来这边做放疗,您看能做吗?”我迫切得知答案。
   “能是能做…但从病情来看,我们不敢保证做了之后就有效果,不能肯定做了就会好转。”医生说道。
  我突然感到心气衰竭,医生的话让我又六神无主。“大夫,就说现在这情况,能做吗?不管结果怎样也要试试啊。”
   “那好吧,我只是提前给家属交代清楚,费用也很高,打算做了,我就给你开了单子了。”
   “做,要做,怎么也要试试……”我深吸一口,又愁云惨淡的满目疮痍,出了诊室在外面休息椅上顿了顿,整整面容去见爸妈了。远远看见人来人往的大厅偏东座椅上,妈正拿着杯子给爸盛水喝,爸还是裹着衣服蜷在椅子,他带了一顶帽子,因为化疗缘故,已把寥寥不多的头发剃光了,爸剃光了的头更显小了。椅子边堆着我们每次住院的行李,这包裹从去年冬天以来,都成了我们的随身专用。看着爸比头次进院情况好出许多,身体恢复的可以,路也能多走了,精神像是也涨了些,所有外在表现,就是爸自己也觉得好多,我们都感觉欣慰着,可是医生的话却不得使我生泼冷水。
   “办好了么?医生怎么说?”妈看见我过来问道。
   “都办好了,医生说能做,情况都好。”我笑着掩饰了心里的黯淡说给爸妈听。
   “那就好,手续办好了咱就该出去找个旅馆先安顿了。”妈说着。于是我提着包裹,妈搀着爸,我们走出了医院。新年还没完,但在医院是怎么也找不出年的痕迹,就是正月里,也满是为着健康奔跑的人们。原来,缺了健康,我们再怎么热闹的生活都会面目全非,我们守望的幸福再多也只凸显了浓厚的悲切。以前过年缺的是年货,不缺年味;现在过年不缺年货却缺年味,而我们没了健康的笑和硬朗的身子,年货年味只是握着的欠缺。正月的西安气温比家里高一点,我跟爸妈在附近找了两家旅馆,条件都不是很好。怕爸支撑不了,就不再让他们跟着了,我一个人匆忙去找,现在午时两点多,一定要尽快找下住处,爸便可休息这一天的奔波并能安稳度过今晚。我匆忙而去回头一瞬,爸妈就坐在马路边上,两个相依陪伴的老人,看着一辆辆穿行的汽车从眼前而过,看着这宣泄陌生的闹市,彼此照料,相互搀扶,在夕阳余辉里让人看着温馨而又心寒。我又跑了几处,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爸行走不便房子不能离医院太远,并且不能太高楼层,在这冬日还要考虑到室内是否有暖气,所以很不容易找,更重要的是爸妈不要很贵的房子,说是看病就来花钱,住一个月掏千把块钱更是不划算,于是又随爸妈看了两家还是因为上述原因未能定下。已是下午五点了,西京附近的旅馆差不多我都找了,怕爸妈委屈住好点的他们不同意,住的寒酸不舒服的我不愿意,如此这样,我又矛盾我该不该返回家,因为明天就要上班了,多陪爸妈一晚就得给单位请假,直接回去却不放心爸妈。为赶最后一趟末班车,爸妈硬是说服我回家。“你管紧回去,我跟你爸再慢慢走走找找,准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住。你不用管了,你找的地方太费钱,回去吧。”妈说着。我情急之下也实在不愿给单位请假,还是果断离开了,断然把身患重病的爸爸和孤身力薄的妈妈留在了冬日还寒,陌生冷箫的城市了。
  我坐上车,沿途的烟花在车窗外促燃玄美,今晚是正月十五,想象有多少张欢喜的脸庞欣然享受着佳节良宵的丰厚幸福,而时空静谧斗转星移,有人欢喜有人伤。我的爸妈却在西安四处奔投,不辞疲惫的找寻希望。我不求生命中的狂喜,只求一颗平静的心善待时间,悉心等候光阴馈赠。在每个月圆时刻,想看到的人依然笑的平和温馨。我平和到一种麻木,或悲或喜,阴晴圆缺,不动声色却满心疼痛。不知不觉,感到有太多的心伤和眼泪。坚强还能坚持一会,尽量抬头望着天空,希望望着望着就忘了。太多的无奈并不是贪念的无法满足,更多是爱莫能助的悲愤,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怨念。疼痛灼烧着心扉,绞杀了我哽咽的只言片语。新年的第一轮圆月,请赐还更多点时光给深爱过我的人!
  回到家打电话给妈,“找到住处了,就我们找过的那家隔壁有一家,离医院近,环境好,不冷,价钱合适,你爸都歇着了。你不要管了,好好上班。”听妈说完我也就上床睡了。躺在床上一念到爸妈远在西安,寄宿旅馆吃住不方便要度过一个月,而我却不能陪在跟前,帮替爸妈一点点,两行泪顺颊而下。
  泪湿衣襟,哭醒在苍冷死寂的夜里。揪心的疼痛久久不离,再也不能睡去。医院象个冷漠残酷不懂人间情暖的终结者,欺辱病人的无知扼杀着愿为生还孤军一踯的希望。梦见我憔悴的母亲枯灯瞎眼的守着病床上那周身裹着纱布插满各类输管器械可怜的父亲。医生们不姑息我们贫穷与病痛,高傲冰冷漠视我们的每一挣扎。医院是穷人进不起的地狱,却是病痛者燃烧希望的天堂。它盛气凌人不食人间烟火,是看着世间生死不抽搐一下的天神。病魔大肆地剥夺着生还着的喘息,医院大肆增控着患者的债务累积。人间情苦,束手无策。我的膝下若有黄金,可否买来慈悲的希望,那无能为力的嘶喊灼烧痛并不愿放弃的希望!
  好在放疗比化疗爸遭受的苦痛少了许多,妈说放疗对人伤害小,每天只有一次,一次不到十来分钟,剩下的时间他们就在住处和医院周边走走散散,锻炼锻炼,爸自我感觉也好多,行动方便了些。放疗十次之后还要继续回到呼吸科室进行全疗程之后的三次化疗,医生的建议和说辞是我们不加思索的信誓,我们都会言听计从,我们相信着按着医生的方案,爸是会好转的。
  冬去春来,爸的身体似乎随着气温回升越来越好了。
  2月初八,办公室姐姐说今天是个特别日子,拿着卷馍围着松柏树转三圈然后丢掉馍馍,折回半拉树枝带回可以丢弃驱除百病大小灾。我头一次听说,然后也随他们游戏玩笑般的去做了。围着树姐姐嬉笑的念叨,小灾小病去,健康又快乐。姐说多转几圈为家人孩子许愿吧,然后我默念到爸爸,不免一丝哽咽。要是生活如此简单,转几圈父亲的病就丢掉会多美好啊,要是生活像吃颗糖就能嘴甜心蜜该有多好!5月初,天气尚好,决定与老公带爸妈去处女泉转转,爸这辈子还真没去过什么地方游玩,远处现在我们是没法去了,便打算让爸妈去合川散散心。真没想到爸爸太勇敢了,随着我们顺利的走走停停转完全程,我甚是高兴,于是我们在福山,见神拜神,见佛参佛,只为爸爸身体早日康复,病灾去无痕,可是就是这次是爸身体最好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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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十二娇 | 2014-11-21 16:3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有时候,笔尖饱醮浓墨却写不出心情的千疮百孔,搁笔停墨却抑制不住满目疮痍。透过朦胧双眼撇见谁的心碎?白纸黑字滴下谁的涩泪?满是愁情,飘伤带疼纸笔研磨,谁负了谁的人生,输尽感怀满恩情,爱的楚楚生疼却力不从心?
  十次放疗,六次化疗之后,我们再也不愿踏入西京半步!西京西京,洗精吸精,每日帐单两千多,任何一项检查,小到过千大到上万,肆意剥夺着患者满生心血,倾家荡产,债台高垒,只为买回痛者固守的希望,然而医生的热情与耐心却递减不增,他们看惯了生老病死,所以从不疼惜每一声哭喊,不怜悯每一病困者,除了工作利欲或变相利欲,他们不晓眼泪的苦涩和滴血的温热,让患者烛泪燃尽却光亮昏残。我们满满希望奔去,而后拖着困窘疼痛却染病了希望。化疗化着化着就化灭了希望。而我们也久病成医,百炼成钢,让疼痛煎熬碰撞我们心口深处。不再放声痛哭不再泪流满面,然后低沉的默默轻数时间的罪恶,它在一份一秒撕咬着我心口最疼的那块。我还是愿意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情况今天不佳,明天不佳,后天一定会好起来,坚强!坚持!
  四次化疗时,爸已有偏头痛症状,医生说正常不予理会,其实病灶已转移,西京医生隐瞒实情不相告知,继续要我们做着化疗,这是之后舅拿着当时的片子去附属医院给他同学院长看后才知,我才明白为何之后在西京喊主治医生她老避开不予理睬;五次化疗爸左腰腋窝下长出包状,枣粒大小,医生检查说跟病灶没关系。遵循建议,我们按疗程作放化疗,医生却说效果不明显。只是爸的体质已经每况愈下,被放化疗吸噬了所以精气神,医生还建议可以继续做放化疗,可是我们清楚抛之一掷的希望已经给摔的七零八落了,再也经不起放化疗的侵蚀,于是我们打包着零散散的希望,回到家中,准备以中药调养,加强营养,多加锻炼,还鼓鼓满怀希翼,坚信不疑,只要我们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
  回到家中,先是给爸疏导心理,告知医院的放化疗是坚决不能再去,中药是传统治病不伤人的方法,我们必须长期坚持喝中药另加锻炼和营养,然后鼓气加油,一起努力。好在爸认同我们的观点,同意在家中药治疗,就怕他心有疑虑,加重心理负担。我们四处打听,然后我每隔四五天去趟坊镇给爸抓药,老中医悉心配药,听他说之前他有同样患者,坚持用药,效果明显。我又开始相信这老中医,希望他的药果真有他所言疗效。中药爸还大口大口喝着的同时,他腰间的包块却日夜疯长,长成橘子大小,表面青紫通明,左肩部腰部相继发疼,躺卧困难,人也骨瘦如柴,疲困无力。半月时日不到,人心消瘦,爸已很少出门蹓跶锻炼,稍是动脚就又开始气短人虚,皮包骨头蜷缩床头,或起身蹲坐椅子,巴掌大的房间来回挪腾着。
  大伯来家:"在家等啥,人困病乏就去医院住院,哪能一直呆家里不治呢。"
  于是我把爸妈接来县医院,希望在医院能缓解爸的体困身乏,饭食无味。正值六月天,医院燥热闷郁,爸却说:"我乏滴,哪有力气走路,根本不想出门下楼,就住医院不去家里住。"我家离医院不远爸也不想来我家住,妈也要在医院陪爸而让我回家住,我就只是一日三餐给爸妈送往医院。医生办公室,医生告知我:"这病你们也清楚,西京医院看回来的,咱们医院也没啥办法,就是按你们的意思挂点滴营养输液。"我又何尝不知住咱县医院,只为缓解爸目前症状,其实真正在缓解爸的心理压力。我们到希望已经开始游游荡荡不知去处,只有猜测和试探着爸的心理,任何决定都按爸的想法来。
  在医院,同病房一长者说:人这身体如同穿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遂陷深思。人生一场,素衣一身。近而立,光鲜又靓丽,少壮人胜天;不惑知天命,适宜而素朴,心宽衣瘦无怨天;迟暮苍年,余余旧矣,花甲难赐来年衣。惜身如爱衣,年少姑息老,新衣忧虑旧。不因少过度挥霍,不因新妄加虚摆。我真心愿缝缝补补的父辈,衣补为新多穿数年。
  一连爸住院7天,我来回家里医院的跑,加之气温高,心烦火大,又与老公闹嚷几句,心绪徐徐不宁。
  燥热的夏夜终于在午夜来了些许闷凉的风,夜开始像街上的行人零零散散相继安分了,偶尔几声哀怨般的狗叫声穿透着沉夜,愈显夜长绵远深久。几人梦酣几人难寐?把酒空心唤苍穹,谁人负了一身沧桑满恩情?烂泥死水般跌卧墙隅,醉不成形。且听一呼一吸,数落了满身的罪恶。我凭什么躺在舒适宽敞的房间一眠成一夜,而让父亲挤在病房小榻蜷缩整宿。我应该守在房外细听它难眠的微鼾,陪伴他的呼吸和心跳。可是他硬是撵我回家强颜无痛楚。那病床大的格外显他枯枝干藤的身子,就是这身骨曾给了女儿一片天。不忍多看却不舍少看,多少心疼和心碎。若这不眠的泪当剂量药,恳请滴滴疗效。我想是我的父亲,躺在病床上,与药为伴,望着窗外余晖细数年岁暮歌。只要能看见他还会骑着自行车穿过人群,笑着奔向我;只要还能看见他拿着风车陪着孩子满院子的跑;只要还能看见他吧哒着烟扛着袋裹健步不停…我宁愿苦不堪言病痛裹身,甚至笑着趁一切美好尚在安然离去,永恒并封锁时间前往。
  对女儿说:今晚你跟你爸一起,我去医院陪我爸。女儿立马反应:你妈在医院哦。我重申道:对,我要跟我爸妈一起。女儿紧蹙眉头道:你跟你爸妈一起,那我却不能跟我爸妈一起了。顿时俨然无语又若有所思笑其鬼精。浮图人生,我们不止一个身份一种角色。我是女儿也是母亲,是儿媳也是妻子。我们力拼圆润而游刃有余又得心应手出入每一身份,扮演每一角色。生唯一的结果就是死亡,只是我们的任何出场都是有价值的。用心走好生至死的过程,细心扮演每一角色,涂添彩色,人生一旅才可睹尽精彩。
  6月27号,爸还在医院,下午天渐渐凉下来,我打算开车带爸妈出来去街上溜达下。几日的住院,爸一直闷在病房,坐在靠窗的床上,每次我去送饭,远远在楼前往上看,总会看见爸伏在窗前张望在外面,看见我就会笑笑地挥下手,笑的让人心疼。下午我跑上楼却见病房空空,随即电话。“妈,你跟我爸去哪了?我在病房不见你们?”“刚出来,见你爸呆久了,让出来透透,就在医院门口,外面。”妈说完我顺着县医院西边住院楼的窗看出去,爸妈就蹲坐在医院门口刚出门的台阶上,嘈杂的街市人来人往,车进车出,两个可怜的背影蹲在地上,循着汽车尾气,无视人来人往,看着不免心寒。下了楼爸妈坐上车,带着爸妈徐徐慢行,转过县城每一街道,新修的道,新建的公园,周边的变化,与爸妈聊着近年来县城的变化,爸也好几年没在这边呆了。走到九龙公园下了车,想让爸走走再看看,没几步感觉风过凉,又怕爸着凉立马又上了车,慢慢穿行送回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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