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子中篇小说】日子死了,叫我怎么办【十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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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28 | 回复3 | 2015-4-21 08:3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六】

日子这般苟延残喘的消磨了一个多月。陈强依然在昏天暗地的电玩世界里一拼再拼,整个人虚弱委顿不少,深陷的双眼有着一种昏暗和干涩,像干涸枯木浸在泥沼里的腐朽之气。眼球放大的空旷世界里,一片汪洋,漂浮着不计其数的朽木与白色污物,瞬时跃出水面的鲨鱼,排山倒海的子弹,混乱不堪。时静时动,静时若死亡,动时若死亡之前的挣扎。

赢钱和奖励刺激着他的各种欲念,而输钱又打击着他的各种妄想。死而复生,生生死死,陈强又连续三十几小时没闭眼了,他套现了所有的信用卡,他坚信下一秒一定有奇迹发生。他带着最后的三万块,这一赌,只要赚回本钱我立马卷铺回家,永不回头。他胆战心惊,他已经输怕了,越是如此,运气偏偏越差,一方面迫切的希望奇迹出现,一方面恐慌着败到片甲不留。一旦鲨鱼出现,他狠劲地冲上去打,又颤抖着不敢打,不一会三万块很快就剩下几千块了。这场噩梦终究不醒,又一个昏暗的日子走过时钟一圈,夜死寂一般蔓延开来,凌晨一点钟,陈强输光了所有的钱,他拖着落魄的身子走出电玩城,漫天大雨骤然而下,空无一人的街道,一场雨洗劫着身负三十八万余债务的陈强。夜在沉睡中濒临死亡,整座城市发出凄绝的哀嚎。他的鞋子去了哪?他的衣衫裹不住冰冷的胸膛,一个游荡在黑暗世界里的灵魂,赤裸着所有的沮丧,愤恨,悲惨与绝望,满身的冰凉,是他一生的泪水,这样的夜会有天亮的时候吗?丈母娘摔着锅底咒骂的嘴脸,沈秋空洞厌恶的眼神,许多张嚷着讨债的嘴瓣,在黑色的雨雾里飘来浮去。陈强每挪一步,犹如泥沼拔腿一般,一个趔趄,双膝跪卧路中央,他仰天长啸一声,穿透着这座城市的心脏。“老天爷啊,诚心涮我吗?是不是啊?是不是?你说话啊!”雨水拍打着他所有的呼喊,肆意击碎着他的每一声呼喊里的力量。地面水流湍急从他而过,陈强倒身仰面对天睡在这片昏暗的大地上。这薄情的雨水,这薄情的世界。一道闪电擦亮了他的躯体,他睡的如此平稳,如此壮烈,任由雨珠串成一束束利剑插入自己的身体,闪电的影像将他的眼球断裂。

一辆大车疾驰,在雨雾里箭一样穿过,两道光束擦着地平线,像是黑暗地狱之外的光亮。躺着的陈强在那光束里寻着天外风光,一片明媚。轮胎轧过的马路溅起半丈高的血水,整个光亮闭合,天像黑布一样覆在陈强身上,车行而过,陈强身首异处。他张着的眼在搜寻,张着的嘴喃喃喊着沈秋的名字,一字一词,一词一份力。闪电劈着他血肉不堪的脸庞,瞪大的眼睛死死勾着沈秋的脸,一声雷鸣,震耳欲聋。沈秋几经挣扎,从睡梦中惊醒,冷汗像晨露布满额头。“陈强,陈强。”她嘴里焦乱地喊着。窗外雨声阵阵,啪啪敲打在玻璃上。“原来是梦。”沈秋呼吸紧促,顺手碰了下台灯。抬起肩头,摸了摸鼓得皮球一样的肚皮,徐徐转头看着身旁空着的枕头,手在枕头上摩挲一阵,满脑子都是陈强血泊里的表情。“你在哪啊?都快一个礼拜没回家了。难道,难道真出什么事了?”沈秋摸着了手机,颤抖地拨着陈强的号,一遍又一遍,沈秋更是焦急而颤抖。雨渐渐小了,雷声远去,一切轰鸣过后趋于死亡边缘的安静,大路与陈强一同朝天,手机不知在这黑夜的哪一处嘤嘤出声,那可能是整个深夜的声响,不,还有陈强那欲死不能的心跳。

沈秋吃力地撑着厚重的身子坐起来,为什么打不通,怎么没反应?平时打他电话,催烦了他会拒接进而关机,现在呢?已经拨了十几次了,一直通着没人接。不会是真的吧?那只是梦啊,怎么会呢?沈秋愈发坐立不安,不行,我得去找他。她的动静吵醒了旁屋的云凤。“秋,你干嘛?”云凤披衣出来。“我去找陈强,他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多久都没回家了,他到底干嘛去了?”“你管他干嘛了,该回来就回来了呗,你这点了,身子这样了,怎么出门?”云凤打着哈欠,沈秋顿了顿,“妈,你说陈强总是夜不归宿,难道,外面真有人了?难不成还有家有住处?”“唉,我说姑奶奶,一天净往瞎处想,哪有什么人什么家的,没准是出别的什么事了。”“别的事?给车撞了吗?”沈秋有所惑有所悟地瞪眼看着云凤。“我没说啊,谁说啊,乱七八糟说什么啊。”沈秋一想到刚才的梦,加之云凤这么一说,她更是一阵寒颤。“不说了,妈,你去睡啊,我去找找看。”说完便撑了把伞,一只手托着圆鼓的肚子出了门。“我,我打电话叫高一航陪你。”“不用,你睡去吧。”空荡的楼道瞬间吞没了母女的话。
这样的夜,会有多少人醒着,而醒着的人都在经历怎样的生活百般滋味。她在小区昏暗的路灯底下经过,雨刷泥土的气息里夹杂着一股血腥味。这个世界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一个微而轻微的心跳声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牵引着沈秋飘摇蹒跚的步伐。她挪移着笨重的身子,去了陈强的单位,去了平日陈强去的麻将馆,她在梦里熟悉的那条街道上拖着沉重的身子搜寻着,她喘着大气,两步一停三步一歇,撑着腰,肚子在前人在后,像推着架子车体乏力尽的人儿,无力掌控方向,每前一步每退一步都竭力支撑。陈强,你个死东西,去哪了啊?你呆在谁的身旁?你搂着谁的脖颈酣睡?你不接电话,不回家,你到底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沈秋是焦虑,是疲困,是气愤,是痛心,她胡思乱想,她急躁不堪。如此这般愈觉体乏身重,举步维艰,一阵恍惚,沈秋感觉下身一片湿漉,继而一阵抽搐的疼痛集聚而来,雨伞从手中滑落,她双手抱着鼓鼓的肚子,感觉这附身已久的大包囊顷刻间直往下坠。她双腿虚麻间松软无力。难道,难道这家伙要出来了。沈秋额前渗出豆大的汗粒,她微俯着身子抱着肚子,眉头紧锁,牙齿咬着颤抖的嘴唇。一种不好名状的疼痛扩张性由里到外越来越急,越来越强劲,双手托着的肚子有种坠地的挣扎。沈秋唇间渗出了血,她忍不住地呻吟开来。雨水点点滴滴湿了她的衣衫,还有,那些她对这一切的无助与落魄。

“沈秋,沈秋!”高一航扶着蜷缩在路边的沈秋。她一把抓住高一航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他的手里。迷蒙的双眼和微颤的嘴唇在夜色里晕化开来。“孩子,陈强,陈强,孩子。”她微弱地喊着。“不要怕,我送你去医院,我去找陈强。”

【十七】

医院急诊室,医生护士乱成一团。沈秋躺在手术台上,头顶的灯光让她几近眩晕。疼痛让她已经气力衰竭。“羊水已干,要立马进行剖腹,否则孩子有生命危险,告知家属让签字。”主治医师焦急地说着,一名护士立马出了产房。“沈秋家属,沈秋家属!”护士喊着,高一航正在走廊一头拨打着陈强的电话。“来了,我来了,怎么样了。”“产妇羊水偏少,要立马手术,否则孩子有生命危险,您是丈夫,赶紧签个字。”护士递过来手术通知和笔。“我?签字?”高一航傻愣着大脑瞬时混乱,“可是,可是……”“赶紧的,不然母子都会有危险。”护士也急了。高一航一听,攥起笔歪扭地写了几个字。

沈秋呆若一具死尸,目光所到之处尽是炽白。她看到一层又一层的白底厚皮被刀划开,每一刀,都有裂锦的声音。有一只大手魔爪一般顺着划开的口插进去,里面透出可怕的黑色,魔爪几经摸索,然后用力往出拽,撑破几层皮帐,生生拽出一块血肉模糊的怪物。一声啼叫尖锐地刺破医院的寂静,瞬时雷雨大作。我终于冲破黑暗来到了这人间,懵懂间被提拉着双腿,像被扯了毛的鸡崽子被拴绑了爪子,一支大手啪嗒打在我的屁股上,一阵疼痛泛着红从屁股游至全身,哇的一声我终于呼出了前世的怨气,这一生我又投胎做人,不知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我的生命有如阳光般灿烂还是花朵般明媚,我知道,生,是一种宿命,活,是宿命里的挣扎。

生了,生了,走廊里的高一航手心都攥出了汗,他的脚印在走廊的地板上随即松散开了。“搞的跟我媳妇生孩子一样,这么紧张,这该死的陈强,混蛋东西,死哪了,哥们我替你担惊受怕捏几把汗。”高一航听到孩子啼叫一声,想必已是安全出生,顿时深吸一口。“大人怎样?大人有没有事?”高一航又想起沈秋,立马拦着刚出手术室的护士。“恭喜你哦,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护士擦身而过。“男孩!平安!是个男孩!”喜悦爬上高一航的眉眼,随即又醒过来,我高兴个屁啊,又不是我儿子啊,还好,母子平安,这我也好交差啊。但不管怎样,这男人守着一个女人生孩子,像隔着狱牢生死相望,这心情还真不好受,还真有种难言的疼痛与刀绞,而后得知历经磨难却能再度执手相望,也算一种共患难吧。最是一种欣喜的感觉是医生告知你,喜得贵子,母子平安,这种感觉像是一种撼世的莫大幸福,好比铁一般的事实预示你成功的一塌糊涂。高一航正莫名其妙的思索着。“还不去看看孩子,看看你老婆。”护士过来又扔了一句话。“我,我可以吗?”“为什么不可以?”护士纳闷,“你不会是高兴糊涂了吧?”“我,我,我其实不是孩子的父亲。”高一航支吾着。“搞了半天您不是孩子父亲啊!”护士惊讶地提高了分贝。

“叫他抱抱孩子。”沈秋吃力地说,产房里另一护士探出头来,“孩子他妈说让你抱抱孩子。”高一航扑闪了几下眼睛,随护士在待产房看到了孩子。粉嘟嘟的小东西眯缝着眼睛,嘴巴一动一动像吮吸着什么。原来刚出生的小孩是这样啊,小玩偶一般可爱哦,高一航有点欣喜,他轻轻地碰了碰那核桃大小一般的小拳头,软绵绵的,泛着一点点微热。高一航嘿嘿做笑,像个傻孩子一样忘了自己是谁。
几阵大汗,几阵燥热,沈秋终于感到寒冷,她像被掏空了世界一样的哀伤,阴冷的气息从脚底抽到头颅,而至心寒。守在病房外的不是孩子的爸爸,焦急关心她的也不是孩子的爸爸,在她生命中最需要有人在身旁的时候,那个人不知何处。她恐惧,担心,最没用安全感的时候,那个人不在她身旁,哪怕一只手,一个眼神,一声安慰。她以为自己要擦着死亡的地狱之门倚靠着衰竭下去,只有门稍开一个缝,她都会倒头跌进地狱之府,那个时候,她只要能看见一个恳求的眼神,一只伸来的手,一个逼近她,需要她的身影,她都会为之一振,往前跃出一步而远离地狱之门,可是,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而是另外一个人,像是从前世撇来的一眸,凝望中几许温婉。沈秋躺在冷冰冰的床上,她恨那个叫陈强的人,这一生的这一次,这一次的这一生,我生着你的孩子,你却销声匿迹无处寻。我的疼痛你可曾看到?我的辛苦你可曾疼惜?罢,孩子睁眼看到的第一人不会是你了。沈秋很是绝望,绝望中透着阴凉。

高一航是知道陈强在哪的,可是他搜遍整个电玩城也没翻出陈强半个人。

总有一个人代替你,做着同样的事。那么,高一航不止是替陈强照顾了初生的婴儿与孕完的妻子,他像陈强一样,在后来的日子睡着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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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亮读   问好 {:soso_e142:}{: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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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禾禾个人认证 | 2015-4-23 10: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78:},继续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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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事,成为我生命中永远定格的影像;那些人,用朴素的生命给了我不曾失去感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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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欣赏  网线坏了  迟复为歉{: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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