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1-16 17:29 编辑
客过李庄 文/邹安超 题记:留存一段记忆只是片刻,怀想一段记忆却是永远。 —— 林徽因 一 于李庄,我为过客,而李庄于历史,也如此。 长江边上,游人如织,喝茶的,打牌的,摆龙门阵的,小孩子家家在四处跑玩的,甚至还有拖娃带口地依附江岸而下,去到江边捡贝壳的。人,各种心境,各自玩法,都努力地寻求着自己喜好的乐趣。 江水,一刻不停的奔腾而下,哪管流过的是何种地方。当站在李庄最开阔的江岸上看浩淼的江水时,看着江水湍急而去,听着奔腾咆哮的怒吼声就知它们没有丁点停留的臆想,也许它们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流过的是李庄,李庄于它们,意味着什么呢?会是这“万里长江第一镇”的名号?还是这里曾经有过的货运码头和物资集散地?甚或者是这里曾经的辉煌文化史?历史就是历史,过去了,就没有重复,而今,辉煌不复存在,怀想,是留给后人的依恋,那么江水,仍旧一泻千里地注入大海。 树,有些李庄的影子,生长上百年上千年的都有,现在还在源源不断的栽种。有些参天大树,偶尔还可见它们腰身上挂着一个蓝色的小牌子,上写明何树种,树龄几何,让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古树木,得受人保护;有些树木,虽说不如古树那样让人钦佩,但那蓝牌牌上却特地注明是曾经的某某栽种,让人刹时陡增几分崇敬,显然它们就成了名树;还有些为名贵树木,突兀的半截枝丫,粗大而壮实的树杆,光秃秃的头顶,一下就明白它不是李庄的土著,也不知它们经历多少艰险从哪个山头还是哪个植物园搬迁得来,更不知倒底适合不适合李庄的水土,赢弱的身躯还需支架扶住,象人打点滴样的袋子在嘀嘀哒哒、慢慢悠悠的往体内注入,据说这点滴液里,内容很丰富,促生根,抗生素,各种微量元素都有,也许,树也是通人性的什物,能感觉得到它们也在积极认真地融进李庄这生活氛围之中,你看,新嫩的枝芽不正从树杆枝缝间旁斜而出?! 长江边的一开阔地,一坝坝的竹椅,密集而井然地掩映在树荫下,三五几张,十几二十张的摆成一个圈子,便是一户人家所承包的地块,由此也有个正当的来由——茶园。我,夫,妹妹,妹夫,以及我们两家的孩子一儿一女六人就找寻一个能坐下的位置,来了一壶不算好的峨嵋竹叶青茶,分成六杯,每人手捧一杯,悠然地喝起来。喝茶的间隙,我们依然不紧不慢地闲聊起龙门阵,谈得最多的,依旧是自家人的幸福,然后才是这李庄的旅游。茶桌下的小布丁是妹妹家的宠物狗,活泼机灵地象守候家似地守候,与我们不同的,它至始至终都怀抱一根没有丁点肉的腊肉骨头,啃来啃去,看它满足又得意的模样,让人很恬静的觉得动物也能那么美丽地融进李庄这样的氛围之中。 二 间或,看着你来我往的游人,把李庄的古街小巷填充个够,有的脚步匆匆,有的踌躇,抬头抑或驻足,眉宇间都透出凝望与羡慕。 而李庄,从古至今的一路走来,有过了辉煌,习惯了喧嚣,也习惯了安宁,更习惯了战火纷飞的日子以平静的心态来兼容。融合,已是李庄海纳百川般的气度,不管客从何方来,北方,南方,东方,或者是遥远的国度;也不管客是商人,仕官,达人,知识分子,工人和农民,李庄都以微笑的面容,静候客人的光顾。 “东有江苏昆山周庄,西有四川宜宾李庄”,可见,李庄从古至今一路走来,背负的历史与名望。由此,过客,李庄自古以来都不稀有,她恬淡,清幽,深厚,雅致而好水的秉性,终成人们追逐的地方。 与周庄一样,长江边上的李庄,因水而兴,因水而发展,因发展而闻名,因闻名而客人拥趸。1460年的历史,象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历史,走至今天,步伐沉重又笃定,发展的历程艰辛又曲折。 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有着深厚文化底蕴和厚度,那川南民居集群的独特魅力,便是李庄展示的宽度。因濒临长江,为明清水运商贸重地,也有了“万里长江第一镇”的美誉。随商贾船运的发达,李庄也由古时的一小渔村逐渐演变成古村镇,古驿站,文化名镇。而今,千年发展历程,留给李庄文化遗存丰厚,走过大街小巷,印入眼帘的多是文物古迹,文化遗存。川南民居、庙宇、殿堂等建筑人文景观荟萃,古建筑群规模宏大,布局严谨;青石板铺陈的街道上,青砖黛瓦粉墙檐廓,风火山墙,雕花门窗,酒肆茶楼,名吃老字号,繁华热闹,有着明、清风貌和格局的李庄,古色古香的古镇风韵直扑靥面。 在众多文化遗存中,“九宫十八庙”,为李庄精华之所在,无论是明代的慧光寺、东岳庙、旋螺殿,还是清代的禹王宫、东狱庙、南华宫、天上宫、祖师殿、文昌宫、慧光寺、张家祠堂、罗家祠堂、四姓大院民居、肖家院民居等等,以及被著名古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称为古镇四绝的“旋螺殿”、“魁星阁”、“百鹤窗”、“九龙碑”,这些文化名片,为李庄无数过客所造,为千年古镇增添着靓丽的容颜,在和平岁月里,她们总是庄严而热情的等候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前来瞻仰临摹,可在战争岁月中,她们却肩负起承担共和国抗日战争大后方文化中心教学、学术研究、科研实验、培育人才阵地的重负。 “白日里千人拱手,入夜后万盏明灯”的景象仿若云烟,轻漫于脑海,客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但在这千千万万过客与迁徙者中,有一批人,他们至诚至信,他们刻苦努力,他们把国家的危难作为已任,他们以一颗赤胆忠心报效祖国的牺牲精神,让人们至始难忘,直至永远定格于历史长河。 三 1940年,一个让中华民族处于水深火热的时月,日寇侵占东北、华北之后,以蚕食整个中华的狼子野心继续南侵,西南大后方的中心城 市昆明、重庆也不断遭受日机的“疲劳轰炸”,混乱的战事,不安定的社会局面,已无法保障我国文化命脉的生存与发展,学术机关,高等学府,人才,文物……这些国家命脉将面临新的考验,他们与世无争,胸怀天下,但动荡的时世却无法还给他们一寸平静的天地,哪里才能安放下这张简单的书桌?躲避,逃难,颠沛流离,不断的迁徒,是他们夜以继日享受的生活。僻静、安全、包容和大度的栖身之地,何处才是这样的避难场所?此时,在遥远的川之南边一个古老的小镇,一名叫钱子宁的同济大学校友接到来自母校的一封信函,上面明确表明,有迁这个小镇的意图。同济与李庄,天壤之别;商贾与学府,差之千里;且仅容3000人生存的古老小镇,怎能担当如此的重任和使命?万全无策之下,名士罗南陔知晓此事,其睿智和果敢的品格,承载起动员、说服李庄居民的重任,最后李庄用开放、包容的心态,用博大、宁静的胸怀,向远在昆明的同济大学发出“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应。”的呼唤。 十六字电文一出,尤如天簌之福音,热烈,果断,如万里长江哺育出的浩然正气,如涛涛江水奔腾而泄,这是同济的希望,也是中央学术机构的盼冀,而此时的李庄,我们分明看到“九宫十八庙”在悄然发生着的变化,寺庙里的诸神隐退了,张家祠堂的神位搬离了,镇民各自疏散了,投亲的靠友的……凡是能腾出一席之地的场所,李庄都勇敢而坚定地奉献而出,誓死为即将来此的1.2万远方的客人留个安身之所! 同济迁入,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中国营造学社、金陵大学文科研究所等10所有名的文化学术机构和学府相续迁入,客人蜂拥而来,再次掀起李庄波澜壮阔的生命历程。从此,李庄,这一僻静小镇,这个水运码头,过去因水运和货物集散地而闻名的商贾重地,转而变成后方文化中心的显赫之地,她不再局限于“万里长江第一镇”的名号,跃身一变成了“中国的李庄”,而过往李庄的客人,不再只是商贾和搬运工人,也不再只是物流和货运,而是多了些穿长衫,举此儒雅,谈吐不俗,处处彰显着学者气息的文化名人,傅斯年、李济、梁思成、林徽因、梁思永、周均时、童第周……纷至沓来,“抗战文化大西迁”由此慕名,故而,正如林徽因所说“背上行囊,就是过客;放下包袱,就找到了故乡”。 李庄,是无私的,也是大度的,所谓“风过留声,雁过留影”。千年李庄,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正如刚进李庄那状如中国版图的硕大石头上雕琢的“中国李庄”一样,四个大字,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李庄是中国历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一如她千年水运码头的属性,客人不断的来,又不断的走,迎来送往,但李庄都终在那里,那么于历史来说,1940至1946年间李庄历史上最大的文化大迁移,留下的是什么呢?“文明与进步,传承与发展”,李庄诠释得极为精妙。 李庄闭塞,僻静,条件艰苦和恶劣,但这里局势安定,环境清幽,给学者们提供了治学科研较理想的场地。撤退到李庄的专家学者们,不以客居他乡而沮丧,不以物质匮乏而颓废,以大度,谦逊,融合的品格,以主人翁的献身精神和责任意识,很快融入李庄的学习和工作之中,由此,学术研究也终于有了一张平静而简陋的书桌。紧接着,李庄的历史因他们而改写,李庄,因他们而前行,学术因他们而辉煌,从而在国难当头之时守望着中国学术的命脉,使李庄一举成为抗战时期大后方的四大文化中心之一,形成了独特的“李庄抗战文化”。同时,由于李庄的兼容与并进,李庄阐释出了更多更精深的内涵:爱国主义的精神,抗战必胜的信念,矢志求真的毅力,民族复兴的壮志。这些,都因李庄热情好客而获得。 当国家政权岌岌可危之时,当侵略者遍地燃起战火,李庄接纳的学者,坚持着为保卫和发展中华文脉而战。学者也是战士,学术研究是他们战斗的方式,李庄是他们战斗的阵地和圣地,最终证明:中华民族在任何困苦中都会保护好我们民族的文化命脉,外强熄灭不了中国文化绵延传承的火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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