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子中篇小说】日子死了,叫我怎么办 【二十、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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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997 | 回复4 | 2015-5-28 11:07: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十】
或许是因为我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大个子男人与云凤好一会指手画脚,挑牙料唇,而后三个男人悻悻而去。云凤“咣当”一把推上门,刚转过身,尖锐的电话铃声从墙角传来,一束暗光样直抵我和云凤的耳朵。“给我闭上你那臭嘴,你个混球小子整天哇啦哇啦个屁,这没一个省心的主。”云凤声色俱厉地指着我朝电话那边去,她拿起电话时还一直瞪着我示意我闭嘴。
“妈!是陈强那货回来了?”电话一头 ,沈秋的声音甚是激动。
“怎么了这都?都问陈强那孙子啊,这都大半年的死不见踪影的,要他回来做什么?”
“这还要不要我上班啊?我这脸往哪搁啊。刚来了几个男人,讨债的,找陈强找到我单位了,我一圈同事正开会,我被领导喊出来,背后一片嘈杂,议论纷纷。说是都来好几趟,一直在单位打听我,打听陈强那死鬼,我说呢,最近总感觉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他们说找不着陈强,我这班也就别安稳的了!”沈秋难以自抑的气愤。
“什么?找你单位去了?”云凤有点诧异。“这三天两头的来人讨债,让不让人消停!”
“我不管了,你看怎么办吧, 别再让那些不三不四的陌生人找到单位来,我这跑了男人不说,后债还追到我身上了,别人都怎么看我啊。”沈秋越说越气。
“这.......这陈强难道真回来了?这几天讨债的是接二连三的往家里赶......?"云凤疑惑着。
“你是想想办法啊,这五六十万的债务,不会真得我们替他还啊?真不会要我们拿房子抵债吧,那我们住哪啊?”
“我能有啥办法啊?”云凤蔫吧了一大截,想想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不至于抵了房子跟着逃债务啊。“等等吧,等陈强回来再商量。”云凤阴云重重地搁下了电话。
那天晚上,陈强果真回来了。
晚饭刚毕,云凤正在厨房收拾,沈秋刚从我手中夺走遥控器,“整天个‘喜洋洋,灰太狼’的,一群烦人的羊吵死人!”她对着电视一摁,我的喜洋洋就不见了,我扭头一看她那阴冷的脸,目光里幽幽暗暗一层阴郁,空洞之余满是星星点点的火苗布散在深不见底的地方,似是地府门外的阴森,我眨眼间看见一个幽灵般怪状从她眼底幽幽爬出,我惊恐间徐徐抽动嘴角,挤上眼睛咧开嘴,刚要哭出来,沈秋道:“你要敢哭出声来,我就把你小子扔下楼!”顿时我咧着的嘴簸箕一般,只有泪珠子滂沱而下,颤抖着身子抖落着眼泪,哭声挤压成一条细缝窄的嘤嘤声。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窸窣而清晰,沈秋凶厉的眼神从我脸上移走,她刚拉开门,便木柱子般钉在了地上,她张着的嘴像打开的箱子,整个脸都变了形,眼珠子圆鼓鼓想要迸出来一样。“是我!秋!我!”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沈秋的嘴慢慢有了血色,她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个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除了身高,沈秋很难从杵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找到那年岁月。陈强整个人瘦了下去,颧骨凸起,眼窝干枯,唇角发白干裂,那年清爽干净的短发也蓄长不少,却似屋檐下风尘浸染过的蛛网残丝,糙做一团。这是谁?我的男人吗?那个意气风发恣意浪漫,睡我于朝夕的男人吗?那个不顾一切意要娶我,据理力争的男人吗?那个围着孩子缠着我体贴温柔过的男人吗?那个销声匿迹不见影踪失联大半年的男人吗?这些日子,他在哪里厮混,和谁卿我,怎样的风雨飘摇浮水鸳鸯了?这些日子,他在哪里了无牵挂,逍遥自在,游荡着怎样的日月轮回?沈秋的脸色忽白忽灰,气息忽长忽短。陈强刚要推门,沈秋眨眼间疯魔般用力推起门。“怎么了,关门干啥?”陈强在外支起门,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两个人,两个力,和一个不相干的婚姻门槛。陈强的脚卡在门缝,刚一抽开,门啪的一声紧闭。
沈秋一股脑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无光,面色难堪。敲门声愈发响亮。云凤走出厨房,“怎了?谁敲的门?”沈秋面如死灰不说话,我用袖子抹了把鼻涕,怯怯地喊着爸爸两个字。云凤发光的眼睛掠过我便去拉开门。陈强一步冲进来转身关上了门。云凤眼皮子勃勃跳动着,“是你吗?陈强?”陈强扭过头喊了句:“妈,是我,我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些日子你死哪了?又回来弄啥?那些逼债还钱的整天整的上门索命一般,你倒干净利落的躲了,也不看看我们娘仨过的什么日子……”昔日云凤的喋喋不休又重新回到了陈强耳边。陈强没多理会云凤,进门就往我这边走过来,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略过一丝暖意。陈强一把搂过我,扭过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伸过脸来摩挲着我的脸,他的胡须犹如乱坟岗干枯的杂草,扎的我粉嫩脸皮灼灼发疼,我一个劲躲着陈强。“怎的?我是爸爸啊,你亲爹啊!该不会你也不认我了啊?”陈强眼里一丝忧伤。我挣脱出来,又呆呆地望着他的脸,风霜浸透的颜面层层叠叠都是沧桑的云雾,我眨巴了两下眼睛,鬼使神差地将茶几上我刚打开的牛奶递到陈强手里。“到底是我亲儿子啊,还是儿子对我好啊!”陈强喜出望外,用力咂巴着吮吸着罐子里的牛奶,一把拽我塞进他的怀里。“明爸就带你上街,给你买好玩的,好吃的!”我仰起头翻着眼看他喉头蠕动,牛奶稍稍滋润了干涸的唇腔。“得了吧!你有钱吗?有钱先打发了那些逼债的,省的我天天没得安宁日子。”云凤又一声高嗓子。

陈强像是几年没尝过奶的鲜,吸管在空罐子里抽走着最后的奶香味。“妈,我,我有钱能是这个样子吗?”陈强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沈秋一下子弹跳起来。“你还知道你没钱啊!没钱你整日赌个头啊,现在光银行贷款四十几万,整个信用卡就将近三十几万,高利贷借那么多钱都让你买成彩票了,你到是中啊,中上个几十万几百万的让人看看啊。我是八辈子倒了霉,跟贱成名人了,出门便是一群一群的人跟在屁股后面催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看了我的笑声了。”陈强看了眼沈秋涨红了的脸立马又折回目光投向我手里的玩具。我看见沈秋脸上的肌肉在跳动,转眼瞧了眼云凤,她的老脸稀松的皮肉也紧绷了一些,还是陈强的脸让我觉得亲近点。

整个空气凝结着呜咽的叹息,好一会没有声响。我挣出陈强的怀抱蹲在茶几边玩起来玩具,云凤放了一个响屁,懒懒地疏散了一下脸部狰狞的肌肉。“你倒是说啊,该怎么办啊?”沈秋又道:“我现在是被影响的班都上不成了,总是一些人去单位闹事,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你儿子还养不养啊?”陈强肚子发出咕噜的响声,他舔舔嘴唇说:“我,我哪知道该怎么办啊。”沈秋又一阵咬牙切齿,双眼要迸出利剑一样刺向陈强。

【二十一】

天不知是怎样的黑,夜也不是往常的夜。我的倦意慢慢袭来,几经揉搓困倦的眼睛,嘴巴伸张的能蹦出个兔子来。对面楼上的灯已经熄了,月色斜斜的插进两座楼的狭缝里,不曾把光洒到我们家的窗沿上,我蹲在茶几边打着盹,没人注意到我的头慢慢地低向茶几,我弯扭的脖子就像我无知的人生,酸痛中麻木着睡死,不知有没有谁会把它唤醒。蜷曲着打个盹和躺床上做个梦,同样是睡眠,对于我的生命而言,只差一个人托起我沉睡,送我一程美梦,我便是醒在世间的人,而不是睡在地狱的魂。
“我到是有个办法!”云凤的话打破夜的沉寂。陈强和沈秋同时看过去。云凤脸色变温和了些,对着陈强道:“想让沈秋好好上班不?”陈强诧异地瞪着云凤,他不知道云凤那皮肉包裹的嘴唇里能吐出什么样的话,徐徐点头回答是。“为了沈秋,为了孩子,你俩就离婚!”一阵阴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躲在陈强身后不散。“不能啊!妈!我们怎么能离婚啊?”陈强激动地声音有点颤抖,沈秋也惊诧的看着云凤。“我说的是假离婚。”云凤瞅了瞅两人的表情又故弄玄虚的说,二人更是一头雾水。云凤又道:“你看啊,只要你两离了婚,那些追债的就没有理由再去找秋和孩子的麻烦了,毕竟你们已经不是法定夫妻了,冤有头,债有主,久之他们就淡忘了这一茬,除非找着你,他们再不会去烦秋了。”陈强感觉眼前的黑不像是夜的黑,那是来自狱府的阴暗。“然后呢?”陈强追问。“然后过个一年半载的你俩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复婚。”陈强和沈秋对视了两秒钟,都若有所思地埋下了头。“怕什么啊,这孩子走哪都是你的种,哪有儿子不认爹的啊,如果你不这样,咱哪能保的住咱这房子啊。”云凤话毕,陈强抬眼环顾了一下这空间敞亮的屋子,它足以埋葬陈强所有的无助,这可是陈强目前唯一的财产啊,没了这房子,哪来的妻儿,这后半生还不流浪街头啊,妻离子散,一无所有,陈强想来便哆嗦了一下。这房子不能抵债啊,留得它在,沈秋和孩子就在,我便是有家的。陈强依然犹豫,他看了一眼沈秋,她目光里传递过来一丝温和的期待,这个女人不会负了我吧?陈强心里想着。他低下头,双手蒙着脸好一会,他的气息在手缝里肆意乱窜,再抬头时,双手将脸搓扯的像撕裂的橡皮偶俱,眼皮被拉开时,眼球上的血丝像是残羹剩饭里的几丝发菜。
那一夜,陈强倒在沙发上,睁着的眼睛在黑夜里发着淡淡的昏光。沈秋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琢磨着云凤的话。而我聆听着云凤如雷咆哮的鼾声,浅浅的流浪在梦的边缘。注定没有好人生的人连做美梦的资格都没有,任你怎么小心翼翼,现实的惊心动魄没准比一场噩梦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签吧,字一签,咱房子就保住了。”次日早饭后,云凤拿出一张协议书放到陈强面前。“离婚协议,男女双方因感情不睦,达成协议自愿离婚。婚后一百平单元房与儿子归女方所有,任何外债问题与女方没有任何关系……”陈强看着白纸黑字,握着笔的手一直颤抖。“别犹豫了,签吧,这一年之后咱就复婚了,我们秋要有他心,自当付你十万块,签吧,这样对你,对秋和孩子都好。”云凤一边继续游说着,陈强抬头凝视着沈秋,“秋,我是爱你和孩子的,为了你们我什么都能做,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便会还了外债,我们立马复婚。”说罢,他拿起笔刷刷两下很快地签了字,然后夺门而出,头也不回。沈秋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她为陈强刚才那几句话,为她刚才看到的那眼神,内心一股酸痛隐隐袭来。

自那日后,陈强便又不知去向。云凤整日哼着小曲,看似心情不错,闲来无事便托着我去小区外面跳着广场舞,我同几个小孩子在一旁玩耍,云凤扭着自己肥厚的腰身,活似笨鸭子走道。晃着晃着,早饭时间就过了,扭着扭着一天就完了。沈秋也是容颜换洗,妖媚光彩不少,我总看见高一航开着自己崭新的奔驰载着沈秋穿过小区,游游荡荡在这座城市,穿梭在岁月的眉梢,苟且偷安度日如饴。上门索债的人也在看到那一纸黑字和离婚证书之后,包括那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云凤,此后许久都不再上门了。

人生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前进。你在光亮处偷鸡摸狗,我在阴暗里孤苦逃窜。日子依旧喘息不止,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一个流浪的人和他糟践的日子,那是光阴载不动的蹒跚啊。眼看快要年底了,这离家八个多月的陈强,内心强烈的归属感桎梏了他漂泊流窜的身不由己。

这座城市在一场大雪中嘤嘤呓语。雪天光洁,黑夜像蜕去衣服般裸露着白昼里的点点冷光。陈强瑟缩着满身的单薄徘徊在夜色里。雪片孤独的飘着一身的素洁,除了白,它怎能不艳慕那一抹蚊子血,那岂是雪能懂的妖魔瑰丽。昏暗的路灯惨淡着一丝冷光,哪知行人都已行至家门口,温暖可人的妻子一身睡袍正待门开时递上一双拖鞋。餐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豆粥已经盛好,爱人夹菜时发现又多了盘自己喜欢的红烧肉。他把一块肉夹到妻子碗里时,妻子会心地对他一笑。饭毕,他悄悄走到正在刷碗的妻子身后,温柔地环过她的腰际,附在耳边软语柔情:“今晚我要为你解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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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5-5-28 12: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42:}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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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菱子 | 2015-5-28 14:10: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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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5-5-28 21: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怎么如此悲哀?!继续欣赏!{: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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