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父母不种粮，似乎很难。我和父亲吵过多次，家里一年最多收500斤麦，搭上肥料、工夫，其实是赔本买卖。父亲一本正经：就你能，账咋能这样算，如果农民都不种粮了你喝西北风去！好好的地不种，老天爷是要报应哩！ 昨天妻子接到老人电话，这个礼拜天打麦。我心里火气呼一下就上来了，可还得硬着头皮应付，毕竟老人年龄大了。妻子急忙买了两扎啤酒，两个西瓜，几袋白糖，一家人周五晚匆匆赶往老家。 到老家时，日头已落，可热气依然烤人，田野里仍到处是挥镰割麦的农民。房檐阶上、场院里全是摞得整捆整捆的麦子。父亲带个草帽子，正低头在台阶下拾麦粒，见我们回来了，笑呵呵地让我们看手心的麦粒：今年这麦子好呀，圆鼓鼓的粒儿。然后用牙“咯嘣”咬一颗：看看，白生生的，好年景呀！看见老人脸上的汗珠，我想好的话咽了下去，“爸，快搭把手，把孙子怀里的西瓜接住！” 娘见我们回来了，急忙从灶房出来，头上还带着一方手巾，接住孙子怀里的西瓜：买这东西弄啥，多糟蹋钱呀！灶房里雾气腾腾，黄瓜、豆芽、豆腐等菜堆了一筐，案板上蒸了一笼馒头，锅里熬了一锅绿豆汤。看到这情景，我猜想娘这一整天肯定没有闲着。儿子抓个馒头就吃，可我没有一点食欲，倒是害怕起明天打麦的艰辛了。其实不是打麦，麦子相比还是少，老人算了一账，用打麦机最多打两个小时，租赁费达100元，不划算。于是年年把麦子用架子车拉到公路上，让过路车辗轧，这样不费一分钱，就是多出些劳力罢了。尽管我多次劝说这样不安全，但父亲不依不饶：别人能这样，咱为啥不能？ 早上六点多，场院里已经人哄哄的，我和妻子赶快起床。娘和父亲已经开始拉麦了，我已顾不上洗脸，立刻和父亲、哥哥拉麦，娘和妻子负责摊麦，谁也没有多余话说。架子车前边放四捆，后边放三捆，上边再放四捆，然后用绳子攀扎好。到了公路上，解开绳子，隔一米掀下来两捆，再隔一米，再掀下来两捆，如此将车上的麦子下完，再拉第二趟，第三趟，大概是七八车吧，拉完后，父亲又帮忙摊麦，我和妻子开始准备早饭。 中午，太阳毒得厉害，远处空中一道道蓝光像燃烧的火苗，杨树林的知了狠命地叫。娘和父亲心疼我们，让我们早早午休，他们戴上草帽隔一小时去翻一次麦。屋里的蝇子和蛾子总是那么多，尽管门上都挂着门帘，可小生灵还是在开门之际跟风进来，不停地在脸上、腿上骚扰，儿子生气地拿起衣服挥打，可还是不得安宁，我和妻子累得躺在床上，其实也没有睡着，就是怕起床，不停地翻身，不停地“啪、啪”在身上乱打。3点多时，听到父亲在院里埋怨：怪了，两个小时了没见一个车哼哼，车都跑到哪里去了？辗不成了，把麦拉回来算了！我一想，乡村公路，大中午谁的车愿意出来跑。于是一骨碌爬起来，反正是睡不着，还不如我给辗。 我家是一款别克英朗轿车，地盘较低，开到铺就的麦草上，底盘虽有剐蹭，但将就能过。于是我把档位放在启动档上，慢慢前行，转一圈过来我就下车看看，底盘和车轮阻塞了，就弯腰拔一拔，如此轧了三遍。娘和父亲看见了，赶快来翻麦，一小时后，我又去折腾了半小时，大事总算告成。全家人齐上阵，捆麦草的捆麦草，扫麦粒的扫麦粒儿，扬麦的扬麦，不大工夫，三蛇皮袋麦子放到了架子车上。走在回家的路上，父亲亲自驾辕，母亲满脸笑容跟在车后，邻居们一个个投来羡慕的眼光，母亲谦和地说：多亏娃们回来帮忙，今儿早早就结束了。 天黑时，我们一家返回城里。我和老婆开玩笑。 “老婆，咱家的麦值钱呀，要比市面上贵一倍都不止。” “就你能，账咋能这样算，只要娘和爸身体好，年年能种麦，10块钱一斤都值！”老婆脸一黑。 “儿子，碾麦的‘碾’咋写？” “左右结构‘石’字旁，右边一个‘展’字。” “过时了儿子，左边应该是个‘车’字，现在都用车辗麦！” “老爸真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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