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间烟火 于 2015-7-29 11:02 编辑
土陶罐里的记忆 前几天，我回到了老家看望年事已高的父母。忽然，我的视线被一只布满灰尘的土陶罐紧紧地拽住了。对，就是它，就是这只罐子。我的记忆渐渐浮现……
【一】 小的时候，家里非常穷，穷的只有两间房还要住三代六口人，现在都想象不来那会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等到爷爷或者父亲从山上弄点小动物回来的时候，这土陶罐就派上用场了。母亲将肉洗净、剁碎，装进这只罐子里，放到柴火上慢慢的炖。俗话说：“大火稀饭，慢火肉。”这肉像是传说中的唐僧肉，老早就飘出让我们姊妹三个垂涎三尺的香味来了，拽住母亲的衣襟，仰望、问询这肉啥时间才能熟。话刚问完，还要伸出舌头在嘴角划过一个貌似很解馋的弧度。就这样，几只眼睛牢牢地盯住土陶罐，希望肉赶紧熟。我担心母亲给我吃少了，就悄悄溜出去抱柴火，想用这小殷勤来换回大收获。然而，就这点小心思连两个弟弟的眼睛都没瞒过去，他们也相继跑出灶房，拿柴火去了。 四十分钟过去了，母亲解开土陶罐的盖子，用筷子戳一下肉皮看烂了没，我们三个就像雏燕一般，伸长脖子，弹出个脑袋，等候佳音。结果母亲却说，再等等。无奈，只能将嘴里的口水活生生地咽下去。就这样，我们啥都不去干，就守在母亲的跟前，巴望着肉快点熟，好让我们过回瘾。这肉装在土陶罐里炖，即便是调料很少，就一把盐，那也是香气飘飘，口水潺潺。因为土陶罐本身就是泥巴烧制而成，透气性好，无污染。将大自然中的五行相生的道理融合于这土陶罐炖肉中，岂有不香、不好吃之理？ 那个时候，我们是不懂这些的，本能的期待就是能吃到肉。这喉咙里的口水不知道咽下去了多少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火上的土陶罐多少分钟，终于等到了母亲说你可以开吃的时候了。我们争先恐后地挤到母亲跟前，拿着一只洋瓷碗，希望第一个得到肉的是自己。母亲还是先照顾了小弟弟，最后一个才是我。当我拿到属于我的一块肉的时候，突然又舍不得吃了，闭眼，深长鼻子，深呼吸几口。像是要让这期盼许久的肉香将我整个人包裹。等到弟弟狼吞虎咽吃完之后，又开始注视我碗里的肉，我急忙将碗藏到身后。谁知道，两个弟弟配合的蛮好，来个声东击西，最后小弟弟绕道我身后，一把抢走了我的碗，结果肉我也没能吃得上。无奈，我又用一种期待的眼神将希望寄托在那只土陶罐上。 一只上大下小的土陶罐，两侧有两只耳朵，罐子身上也没有什么花纹，仅仅是绕着圆周跑了两圈的凹下去的痕迹，姑且称它为花纹吧！后来，母亲将她的那一块悄悄给我了，我终于吃到了土陶罐炖的肉，那种美味紧靠我几个文字是难以表达出来的，不仅仅是香。
【二】 时间就在指缝里悄然溜走，一晃到了小学五年级了。不幸的是，我在第二学期临考试的前一周患上了甲肝，无奈，必须被隔离。可是，家里就一个大土炕，只好因地制宜，我靠门那边谁在一张单人褥子上，度过了那个最艰难的岁月。而在这个时间里，伴我最长久的还是那只土陶罐。 那是因为后来家里的生活条件较之前好了些，便可以在小锅里炖肉了，这土陶罐就成了药罐了。这下，成了给我熬中药的专用工具了。每天要熬一副中药。土陶罐的盖子没有孔，又害怕药液溢出来，便在罐子上面盖上包了中药的纸，那种很粗糙的黄纸。不过，这纸的透气性也很好，热气完全可以透过纸的透气孔散发出来。对比之下，显得那土陶罐的外壁更加的黝黑了，不过这也是经历火炼的证明。 母亲给我熬药，我蹲在一旁看着土陶罐里冒出来的热气，我若有所思：这药罐经历了淬火这样的考验，依然保持本色，可见它是多么的坚强。为何我就不能挺身面对这病魔？我绝对不能胆怯、不能让步，我一定要考上初中。我盯土陶罐的时间越久，我的意志就越坚定。一连一个月，我就面对着土陶罐，对自己一次次的鼓励自己。最后，竟然语文数学两门功课以一百九十七分的好成绩顺利考入初中。 那个时候，别提我有多高兴，就像是我从死亡线上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一般，已经不止是兴奋了，完全的亢奋起来了。拿着成绩单，在院子里蹦的老高。这时候，我瞥见了搁置在廊檐台上的土陶罐。我立刻取来它，拿到房后，端来一盆清水，将这宝贝清洗的干干净净。乘着水分还没干，这只土陶罐太漂亮了，灰黑灰黑的外表，却掩藏不了一颗坚强的心。忽然，我想起了那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用在它的身上，最确切不过了。 也许正是我因祸得福，才留意了这只土陶罐，才让有了战胜病魔的信心，才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太复杂的想法，就是觉得土陶罐给我许多东西。但是，在大人们的眼里，药罐总是不好的东西，不到熬药的时候，不会把它拿到屋里来的，放在房檐下，任凭风吹雨打，即便是谁一不留神碰烂了也顺其自然。然而，我总觉得对不住它，便悄悄的将它拿回去，塞到父亲的木工房里。 等到以后家里有人生病了，母亲上下找不到药罐，以为是我们姊妹当中的哪个淘气将它打碎了，也就不问了。就这样，它便“安稳”的“住”在屋里了。父亲的木工房里总是刨花堆成山，也就没人注意到它的存在。时间久了，连我也忘记了。
【三】 后来，父亲年龄大了，我们姊妹三个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工作，父亲用不着做木活了。便将木工房清理整齐，在木工案板的下面发现了我藏的土陶罐。等到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几乎被蜘蛛网裹了个严实。我用手一点一点的将它们撕开，拿小笤帚、湿抹布把它擦拭干净，依稀可见当初的模样。可是，家里人口少了，有病吃中成药或者西药的时候多了，也觉得用不上它了。 母亲干脆拿它来当火仔罐。就是将每次做饭烧剩下的柴块，挑烧过了的，用火钳将其取出来，放在地上，泼上凉水，等干了，再装进土陶罐里。到了冬天，拿火仔来做生煤炉的引子。因此，这土陶罐的用途变得可有可无了。火仔灰、空气中的灰尘，都积淀在土陶罐的外壁，几乎看不到它原有的颜色了，更别说光泽了。罐子的盖子早已经粉身碎骨了，只留下这罐子了。母亲便用一块木板板来代替盖子，隔绝空气，避免罐子倒了，火仔掉出来。 现在，煤炉在农村中的市场也逐年萎缩，随之而来的是我家的土陶罐也淡出了我们的生活。直到前几天见到它，我忽然想起这还是爷爷留给我们的，算不上什么传家宝，倒也是有着纪念意义的。我没经母亲同意，便把罐子里面的火仔找了个袋子倒出来，在此将罐子洗净，然后拿回来，放在了博古架上。一只罐子，放在什么样的平台上，就会有什么样的价值。这土陶罐的烧制工艺，今天不知道还有人会操作不？但是，我觉得，它不仅仅是一只罐子，更重要的是曾经给我动力的罐子，没有它，我说不定就没有今天；没有它，我或许就不会跳出农门，考上大学。 现在每每我在困难面前低头甚至垂头丧气的时候，就下意识的看一会这只土陶罐。不，它不土，它很坚实，它每走一步都很实在，要不怎能成罐子？它不华丽，甚至默默无闻，但是却能和懂它的人有共同语言。 罐子虽然已经放在我家几十年了，断断续续地也伴随我几十年了，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忽略过它。它没有华丽的外表，却有着最实在的功用。现在社会发展到今天，取而代之的东西太多太多，但是无论哪一样东西都取代不了装在这只土陶罐里的记忆。 有一天，儿子问我为什么要放这么一只土陶罐在家里，我告诉它这是一只宝罐。他一脸不解，我慢吞吞地讲了几段故事，儿子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因为这土陶罐里装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记忆，还有爷爷、父母的，也许未来还会有儿子的。 今天，望着架子上的土陶罐，我的回忆久久不能散去，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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