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清风淡雅 于 2015-8-1 19:15 编辑
趁着放暑假，我回了趟老家，帮助母亲把炕上、床上的涮洗一下，也顺便将床下面整理一下。忽然，看到了一双装在纸盒子里的曾经小时候穿过的棉鞋，我的双眼立刻湿润了，往年的情景，徐徐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当时我还在上初三，我的学校却由村上搬到了现在的镇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作为学生的我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顺从。然而，家距离学校五里路，只能靠步行了。
冬天，我和同村的红在漆黑的早晨结伴而行，经常被寒风袭击着面部、双手、双足。每天早上起床的那一个动作最难完成，原因是害怕从被窝里出来，外面的冷空气让我找出各种理由来拒绝早起。母亲见状，就给我把棉鞋烤在炕门或者蜂窝煤炉子跟前，以求次日早晨我能将双脚塞进暖烘烘的棉鞋里。
有一天，母亲生病了，难以支撑着下炕，就让我按照她交代的步骤，将棉鞋烤在炕门口。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枣红条绒面的棉鞋靠在炕门的两侧，然后进了屋。一晚上，我啥也没想，就安心睡了。等到第二天早上，我去外面揭开炕门盖子，准备取回棉鞋。可是，呈现在我眼前的灰烬，着实吓我一大跳，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母亲说，当时就傻站在那里了。母亲见我老半天都未曾进屋，就隔着窗户喊我的名字。任凭母亲怎么喊，我就是不敢应声。这下，可让母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下了炕，靸着鞋出了屋子。
“春燕，傻站着干啥？”
我不敢接话，只是垂着头。母亲觉着有些不对劲，然后又往我跟前挪动了几步，猛然间，也发现了敞开的炕门里面没了棉鞋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包灰烬。我悄悄地察言观色，看到母亲的脸色猛得变得苍白，我更有些害怕了，忐忑不安，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勃然大怒。那鞋子可是母亲的心血啊！后来，我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揣摩母亲当时的心情。一双“三新”的棉鞋，就让我断送了美好前程。最让我感觉对不起母亲的是，这是母亲晚上在十五瓦的灯泡下，一连熬了几个晚上，一针一线给我做的，就连鞋底都是用粗线绳一针一针纳的，那可是千层底啊！就这样让我这个“马大哈”亲手毁了它，枉费了母亲的一片苦心、爱意。当时，我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想到这里，我都不敢喘大气了。因为，在那个年代，家里穷啊，母亲白日里要干活，晚上才挤时间给我们每人做一双新棉鞋。
几分钟过去了，母亲终于从无法接受现实中缓过神来了，果断拉起我的手，安慰我道：“没事，先进屋。”我机械式地随着母亲往前挪动步子。可能是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走路的步子唯恐大了。这时候进屋来，也没觉得外面有多冷。母亲松开我的手，然后坐在炕沿上，侧身取来针线蒲篮，我看到最上面放着一双还没有完工的黑色条绒面的鞋子，那是母亲为自己做的鞋子。她一边给我说话，一边忙活起来了：“你先去吃饭，我几下子就好了。”
只见那两厘米长的钢针带着雪白的线绳，就像银龙似的在母亲的手里舞动着，一会见她拿着带线的针在发间划一下，一会又见针眼那一头顶在手指上的顶针上，一会又见这银龙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就这样，母亲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历经十几分钟后，她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迫不可待地将一双完工的黑色棉鞋递给我，“快穿上！”就在我抬头的那一刻，看见了母亲额头上亮晶晶的东西。看来，是母亲担心手慢了，耽搁我上学的时间，所以加速缝制，结果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我迟迟不愿意接过她手里的鞋子。可是，母亲仍旧在催我快穿上。我心里异常难受，心想，自己做错了事，应该接受惩罚，为何要把母亲的鞋子穿走？
母亲到底是母亲，大概看出了我这娃娃的心思，换上一张更加温暖的笑脸：“别担心，我在家里，暖和着哩，冻不着！”她说得每一个字，却像她刚放下的针扎在我的心上一般，我感觉自己除了面红耳赤之外，别无办法来掩饰自己的愧疚。我执意要穿单鞋走，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硬是将她新做的棉鞋塞到我的手里。
眼看着上学的时间要到了，再磨叽的话，即便是一路背上书包小跑来不及了。看来，别无选择，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迅速穿上母亲的棉鞋，我和同学红一路小跑步，终于按时到校了。当我上完早操坐在教室里读书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脚上的棉鞋，心里百感交集，我的眼睛不知不觉潮湿了，我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力学习，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从学校回到家里，我赶紧把这双新棉鞋脱下来，然后换上自己的单鞋开始帮母亲干活。母亲瞥见我没穿棉鞋，就责怪我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脚，要是有冻疮了，每年都会有的，而且开春了特别的痒。可是执拗的我却佯装没听见，继续帮母亲洗红白萝卜。等忙活完了，母亲见我的双手红彤彤的像红萝卜，然后让我进屋，把鞋脱了，要看我的脚。庆幸的是，双脚没冻红，她的心才踏实了，还不忘说上句：“这女娃真不听话。”我朝她做个鬼脸，惹得母亲笑上半天。
每天早上我下炕穿鞋的时候，有意识地先不穿这双棉鞋，唯恐洗脸水掉在上面，弄脏了它，等到最后准备出门去上学的时候，再换上它。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母亲给我的棉鞋。这个冬天似乎很温暖，因为穿上了母亲亲手给我做的这双棉鞋。
后来，那个冬天时过去了，母亲一直没穿棉鞋。感谢老天，没让母亲的脚有冻疮，我的心里才算少了一些愧疚。要放寒假了，成绩单也出来了，那一学期，我的数学成绩刷新了我的耻辱，终于达到了我心中的目标。
这也算是报答母亲辛劳一冬天的最好礼物吧。母亲看着我的成绩单，会心地笑了，然而，不健谈的她只是说了句：“我女子有出息，加油！”虽然就几个字，我也能感受到母亲是很自豪的。那一年过年，母亲为奖励我还给我专门做了盼望已久的红烧小肠。
……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的孩子如今都上初三了。虽然那双棉鞋早已经过时了，但是那温馨的记忆却怎么也不会从我的脑海里抹去。因为那双条绒棉鞋纳进了母亲浓浓的爱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