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园小说《天堂梦》（一）

天 堂 梦
　　 文/四川骆园



　　（一）
　　隔壁又传来女婴的啼哭声，绵绵不绝，在漆黑夜里，格外清晰，让人烦燥不安，瞎大娘叹了口气，独自唠叨道:造孽啊，造孽啊！随即用响杆使劲地敲打着旁边的柜子，嘴里骂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咒语。哭声嘎然而止，瞎大娘停止了敲打，下床贴着石板墙喊道，“蹦蹦，你干啥子？还想不想让人睡了？”“尿床了，我换尿布，月儿就哭，听到你敲竹杆，才没哭了。”“换了喂东西没有？”“还要喂东西？哦，那我调点糨糊。”瞎大娘听到趿鞋声，便又回到床上，半依着身子，似睡非睡。
　　一切又恢复平静。离雁城50公里的清水湾，处在一个夹沟里，周围无穷无尽的坡，让人望不到头，这儿的夜是静的，夏天蟋蟀吟唱，冬天老鼠蹿动。自上了岁数，夜里大半时间都在闭眼中清醒地躺着，啥动静都格外清晰：谁起床屙了几泡尿，猫叫了几次春，狗吠了几次，鸡鸭骚动了几下，牛喷了几次响鼻，数着数儿等来了公鸡的打鸣声，接着便是女人们起床煮猪潲，然后天亮了。
　　这天晚上瞎大娘更没睡意，脑子里不断重复白天事儿：隔壁侄儿彭蹦蹦不知从沟外谁家抱来一个女婴，才多大呀？刚满月，瞎大娘手上还停留着那女婴肌肤嫩的、滑的感觉，还能感受到隐约的奶香味儿。邻居们祝福彭蹦蹦有了小孩，将来老了有依靠了。热心人还将家里丢弃的衣物送来，剪成小片片，作尿布用，告诉他带孩子方法。瞎大娘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到，开始与众人一起高兴，但后来就难受了，这女婴能养活吗？真是造孽啊。“叫啥名儿？”热心的邻居们问。“才刚满月，你们帮着起个名儿嘛。”“那就叫月儿嘛，咋样？”“月儿，好名字，那就叫月儿。”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看着，亲热地叫月儿。
　　女人的命就是苦——这是瞎大娘生活几十年的总结。年轻时生孩子，孩子总是生一个死一个，就在她所有的精气神都快耗尽的时候，上天终于给她留下了个小幺儿，两口子拼命地挣农业社的工分，想给孩子吃好的，可当时能有啥好的东西吃呢？大跃进那年头，丈夫因为没吃上东西得肿病死了，后来伙食团解散，母子才捡了条命。瞎大娘想起便难受，女人难受最淋漓尽致的表达就是哭，碍于面子偷偷地哭，哭到最后眼腺烂了，便成了瞎子。还没瞎之前，怕再嫁后儿子受欺侮，不敢嫁人，瞎了后谁还要呢？
　　“蹦蹦，你就这么带人？早晚都要死在你憨包手里。”早晨起来瞎大娘敲开蹦蹦的门质问。“不这么带那又咋带呢？弄得我整晚都没睡上，真是个祸害！早知道这么麻烦，我才懒得要嘞。”“那是一条命，你给退回去！你这辈子没做啥好事，也别干亏心事，将来死了免得在阎王殿那儿受活罪。”“我……”蹦蹦欲言又止。“我啥子我？你这样带人就是在害命！死了都不得安生。”瞎大娘生气了。“婶，是这样，我若送回去，那家人说了，他们不会退钱的，200块哟！”“啥子？你真是个蹦蹦，别人都当包袱，你还拿钱去，哎，说啥子好呢？你这个蹦蹦。”过了一会儿，瞎大娘问道，“蹦蹦，你姐的媳妇生小孩没？”“生了，都几个月了。”“那不得了，将月儿送去，让她顺带喂，将来才有人给你送终，否则，这孩子死了，自个儿爬到孔孔里面等死，让野狗吃你那身臭皮囊。”
　　第二天，蹦蹦带着月儿到了姐家里，软磨硬泡好歹让月儿留了下来。姐有一句话，月儿留下来可以，你必须到这边来帮忙。蹦蹦便将家里的东西卖了，用木公鸡（独轮车）将粮食推了过去。
　　瞎大娘后来弄明白了：沟外有一家人，拼死想生个男孩儿，结果第四个还是个女孩儿，刚满月便将女婴送了。瞎大娘感慨，这女人真能生，生出来能活，计划生育抓得那么紧，她是咋逃出来的？那段时间，瞎大娘一直想这个问题，怎么也琢磨不透，她当初为啥生的孩子要死？好几次，瞎大娘问儿子蝈蝈，蝈蝈说“你那是啥年代，现在是啥年代哟，关键现在能生却不让生，你那个时候想生就生，生出来这儿不对，那儿不对，又没好的医生，当然只有死哟，还好，我还在。”蝈蝈说完就笑了笑，瞎大娘听了也很好笑，自己的儿子，不管咋样，都是心头肉，是个宝。

先坐下！{:soso_e100:}

乡土气息浓厚！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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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牵人心,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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