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园小说《天堂梦》（二）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8-24 09:10:22

（二）
　　“清水湾，湾水清，遍坡楠木随风吟，三棵柏树夹个石脚盆，石脚盆下一口井，井里盛满金烫玉。”瞎大娘自嫁到这儿，从来没见过楠木，石脚盆倒见过，井也见过，就是村小学校边上，柏树却没有了，大炼钢年月砍来烧了。这清水湾没修公路时，打这儿往上过磐石，下桂林，通蓉城；往下走通旅、回澜，男人挑盐、贩杂货都打这条路线走，是个交通要道。挑夫走累了、渴了，在石脚盆旁井口里打上水，美美地喝一口，困乏便解除了，挑着担子赶路。自从修了路，这却成了偏僻的地方了。瞎大娘眼睛瞎后，脑子里全部的记忆都是瞎之前的，那些记忆是美好的，常常陪伴着她，尤其院里年岁大的人死后，再也没有人陪她说话、唠叨了。儿子蝈蝈成天东走西走，干着小偷小摸的缺德事儿，偶尔被乡亲们打得遍体鳞伤，她伤心得要命，气儿子不争气，气老子死早了。可这也怪不得孩子，那年头，孩子小，没吃的，老子死了，不偷东西吃就会饿死，关键是孩子养成了习惯，后来土地下户了，那习惯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最终还是改过来了。但娶的媳妇却不尽人意，谁会嫁给一个偷儿呢？这媳妇还是蝈蝈赶集时，偷了人家的东西，被发现了，蝈蝈说你要拿回去可以，但必须到我家里来取。这女孩也天真可爱，真的随蝈蝈到家里来了。瞎大娘好不容易见来了姑娘，可高兴了，热情极了，忙着烧火下醪糟蛋，瞎子自个儿忙得欢，等将醪糟蛋端上桌子喊人的时候，才发现蝈蝈和女人在里屋吭哧吭哧忙活着。瞎大娘明白了，啥话也没说，将家里的门关上，静静地坐在一旁，耐心等着。然后事儿就成了，成了后瞎大娘才发现，这女人脑子有点问题，个儿小、干瘪的身子儿，可有啥办法呢？好姑娘看不上蝈蝈，只好将就了，这也遂了瞎大娘的心愿。她叫媳妇干啥，媳妇就干啥，瞎子竟将明眼人管理得服服帖帖。蝈蝈偶尔还会去偷心，偷女人的心，老婆菊菊不敢说半句，不然会被打得鼻青脸肿。改革开放后，农村人到外打工多了，蝈蝈便瞅着机会翻墙到留守女人那里，本来偷东西，突然发现躺着女人的胸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燃起了蝈蝈的欲望，便仆上去，若女人强烈反抗，便落荒而逃，若女人半推半就，便饿狼得食。再后来，儿子大了，蝈蝈便不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忙时种庄稼，闲时杀猪、当猪贩子、当猪鞭儿（猪交易经纪人）。蝈蝈虽然在外乱混，但绝对是个孝子，娘为他守活寡妇，娘为他哭瞎了眼。
　　蹦蹦是瞎大娘同宗隔房的侄儿，自他长成人，乡亲们就没给他介绍过女人——脑子有点短路，属于正常人，绝对的正常人次品，有点憨，没坏心眼，老实、勤奋、肯吃苦，爹娘死得早，跟叔一起过，叔有老婆，但后来跑了，留下一女儿，后来叔死了，姐又嫁了，屋子里剩下他一人。蹦蹦与瞎大娘共壁，隔着一块石板。蝈蝈没事便到蹦蹦家里去，蹦蹦便将舍不得吃的花生或肉拿出来，两人喝酒聊天，蝈蝈说，蹦蹦听。蝈蝈说啥呢？说赶集时看见女人，偷别人东西后，突然发现女人漂亮，便趁人多若无其事挤到女人身旁，挨女人的屁股、撞胸脯。“那要是别人发现了呢？”“你这么笨，人多挤的嘛。”然后说与女人在一起的情景，说得蹦蹦眼睛发绿，冒出夜狗夜猫的光来。蝈蝈吃饱喝足，打着酒嗝回家后，蹦蹦便回味着刚才的话儿，借着酒兴在床上糊乱睡了。
　　蹦蹦30多岁时才与女人有缘。临村的老媒婆领了一个矮胖女人来，蹦蹦谢了大礼，老媒婆说人交给你了，自个儿看好，丢了别怪老娘。矮胖女人一来，但当了蹦蹦的家。其实也没啥当的，八十年代的农村，除了粮食、牲畜外，啥也没有？蹦蹦为了女人，特地到丹镇买了电风扇、黑白电视；翻地、挑粪、收粮一个人干得欢，不让矮胖女人沾，就象脱缰的马儿跑得飞快，矮胖女人叫慢点，等我一下，蹦蹦便停下来，将撇在裤腰带上的蒲叶扇取下来，给矮胖女人搧几下，然后一起回家。矮胖女人吃干饭，放猪油；吃稀饭，也放猪油，吃得蹦蹦心疼，那可得花钱买呀，钱从哪儿来？钱从柜子里粮食那里来。农村人，缺啥都不要紧，千万不能缺粮。为了女人，蹦蹦不停地将柜里粮食挑去卖。第二个月矮胖女人说她怀孕了，要吃鸡、要炖肘子。于是炖肉的香味飘在院子里，瞎大娘闻着直流口水，喊道，蹦蹦炖鸡了？蹦蹦炖肉了？蹦蹦开心回着，婶，等会儿我给你端过来。瞎大娘说，你两口子吃，我只是问问。蹦蹦隔三岔五炖肉，瞎大娘坐不住了，将蹦蹦喊来问:想干啥？有几斤几两？能折腾几天？还过不过日子？蹦蹦红着脸，争辩道，“婶，我媳妇怀了孩子，要补，不然孩子将来身体差。”“她都能怀孩子？蹦蹦啊，骟了的母猪能下崽不？”蹦蹦急了，“她怎么会是母猪呢？她是我媳妇，正怀着呢！”瞎大娘摇了摇头，叹道，“以前别人说你是蹦蹦，我不信，婶知道你老实、忠厚，看来你还真是个蹦蹦呀！”叹了口气道，“叫那矮冬瓜过来，我有话给她说。”矮胖女人很看不起眼前这个瞎老女人。瞎大娘说坐啊，矮胖女人扭了扭屁股坐下。瞎大娘清了清嗓子厉声喝道，“你是何方妖怪？敢在老娘面前装神弄鬼？你这个不要脸的，骗我侄儿吃喝就算了，还说啥怀起了，怀起狗崽崽了！不照照镜子，你能怀起吗？要不是看在蹦蹦没碰过女人，不知道女人是啥的情份上，怕他这辈子死了有遗憾，老娘早撵你走了。见好就收吧，不要不知好歹？如果你不信，老娘马上就让蝈蝈来收拾你？好好秤二两棉花访一下，老娘啥样的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啥玩意儿？滚！”矮胖女人听着便吓愣了，大气不敢喘，话也不敢说，干坐着让瞎大娘骂，“滚”字出来时赶紧遛了。至那以后，矮胖女人随时都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盯得她发怵、害怕，好多次自我安慰自己，一个老瞎子，有啥害怕？可始终摆脱不了那个阴影。第四月末，一个晴朗的天，矮胖女人随蹦蹦挑着柜子里唯一的粮食去赶集，当接到卖粮钱时，说要去屙尿尿，让蹦蹦等一下，便消失了踪影。蹦蹦守在厕所边，集市都散场了，矮胖女人还没出来，硬着头皮进去，里面啥也没有。出来正碰上两个去厕所的女人，女人大呼抓流氓啊，蹦蹦被痛打后扭到公安那儿，解释半天后，众人才明白蹦蹦被骗了。回到家蹦蹦找到蝈蝈，要去找老媒婆，蝈蝈笑着说，“到哪儿去找，一个跑江湖的，忘了老媒婆说的话了？自己管不住，好意思怪别人？去，炒个菜，咱们兄弟喝点，庆祝你早日解脱，以后挣到钱自个儿花，没人再来抢了！”蹦蹦捂着脸、摸着身上的伤说，“哥，我痛，心也痛。”“痛个屁，快去弄菜啊！酒呢？咋没酒了？钱呢？我去打酒回来，快弄菜哦！”蝈蝈将酒打回来的时候，菜已弄好，两个喝得很尽兴，蹦蹦还和蝈蝈交流与矮胖女人一起的感受，加上蝈蝈的言语煽动，蹦蹦感觉到了无比的快乐，忘记了失去女人的痛楚、身上的疼痛。在酒精的作用下，那天晚上蹦蹦睡得很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摸身边的枕头，矮胖女人没了，才想起昨天跑了，蹦蹦便抱着枕头闷哭。
　　第二天，清水湾的人都知道矮胖女人跑了。昨天打酒时，蝈蝈早已宣传了出去。蝈蝈更不会帮蹦蹦去找矮胖女人：在蹦蹦上坡干活的时候，曾无数次跑到矮胖女人的床上，矮胖女人曾反抗过，蝈蝈睁着大眼，怒道，你啥玩意？敢在老子面前装神？信不信废了你，让你脸上开花，别再想出去混！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懂不懂规矩？好好伺候，老子睁只眼、闭只眼，让你多呆几天，随你咋去敲打这块木头。矮胖女人听了蝈蝈的话，不就那么回事儿，主动配合蝈蝈，让蝈蝈很满意。当然这一切外人不知道，瞎大娘更不可能知道。有乡亲们问：“蹦蹦，矮胖女人呢？”“丢了。”“咋丢了呢？”“赶集时拿到卖粮食的钱说去屙尿尿，结果便没人了。”“哦，你咋不跟到厕所呀？”“我怎能到女厕所去呢？”“那你守到旁边嘛。”“我就是守在那儿的，可楞就没人了。”蹦蹦叹息道。众人听后便大笑，蹦蹦自己也不好意思笑。晚上与蝈蝈一起喝酒，蹦蹦怪蝈蝈出卖自己，蝈蝈抹着嘴边的残酒，盯着蹦蹦，让蹦蹦害怕，蝈蝈说：“兄弟，自己没逑本事，人跑了，早晚都会有人知道，好意思怪我？哥帮你再找一个！”蹦蹦晃着头说：“不要啊，再也不要啦。”便不再说话，一个劲儿说“哥，喝酒，过去的事莫说了，莫说了。”蹦蹦也不再去找矮胖女人，因为瞎大娘劝过他：这辈子就这个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莫时莫强求。“知道不？”“婶，我知道了。”
　　快40岁的时候，蹦蹦抱养了月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