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随笔》恩师米先生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9-9 16:59:38

本帖最后由星月夜于 2015-9-9 17:03 编辑

恩师米先生

先生姓米，村里人称他米先生。
　　
　　追忆中，那时候乡里人的文化水平低，大字不识的文盲也不乏少数，写个书信、诉状或者电报什么的，常常有求于米先生，因此这一称谓是有尊称意味的！
　　
　　米先生是位民办教师，早年从乾县师范毕业，后回村里教书。在穷乡僻壤教书的米先生，比起普通农民来，他的优越感在于除了有文化以外，还多出一份长期拖欠的微薄工资。他的身份是双重的，是农民也是教师。放下锄把子，捡起笔杆子，穷尽一生，默默地教书育人。
　　
　　提起米先生很是亲切，因为我也曾受教于他。他既是我的长辈乡党，也是我的恩师。
　　
　　他喜欢蹲坐在村里的石碾子上评点村里的娃娃们，旨在物色那些在他看来能够成才成器的娃娃，这叫“找苗子”。家长们也时常前去找他过问，想知道自己的娃娃能不能成才。若答案是否定的，就早早地让娃娃辍学回家，因为家里穷。父亲就曾经问过，米先生如是说，这娃没嘛嗒！（陕西方言，意思是肯定行。）父亲听后，砸锅卖铁的决心都有了。当扫盲的标语写满大街小巷，他深感任重而道远，所以米先生的答案通常都是肯定的，我并不知道我当时算不算是个苗子。
　　
　　梦牵魂绕，我又回到了童年时读书的景象：入学的第一课都念“a”(啊)、“o”(喔)、”“e”(饿)，白生生的三个拼音字母清晰地书写在黑板上，教我的米先生用一根木棍指着黑板领读，我们一群小脑袋扛在肩上左摇右晃地跟着念，心思早已透过屋顶稀疏的缝隙钻进了蔚蓝的天空。一遍又一遍，读得人口干舌燥。年龄大一些的会偷懒，只将嘴巴张得浑圆却不出声。但这些都逃不出先生的法眼，他能将粉笔头不偏不斜地掷在那些懒嘴巴的鼻尖上。那粉笔头也曾落在我的鼻尖上，他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我走过来，我惊慌得连忙绷紧脖颈上的青筋扯开嗓子念……也许是我知错后的认真劲儿打动了他，他并没有揪我的耳朵，只在我身旁停留了片刻，便从教室后面绕回到讲台。讲台沿上酥松的砖块险些将他闪了个趔趄，逗得我们这一群不懂规矩的嘴巴嘻嘻哈哈……
　　
　　当窗外柳树上的那一块锈迹斑斑的生铁被锤得“当当…”作响后，他在前面走，我畏畏缩缩地跟着来到了办公室。他的眼睛隐在茶色镜片后面，我看不出他有多么地恨铁不成钢，只是感到了几倍于父亲的威严。他将一根没有抽完的“工”字牌雪茄在桌腿上熄灭后，示意我近一步。我几乎要尿裤子了，始料未及的是他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呵斥我，硕大的手摸着我的脑壳，用温和的口吻教我：
　　
　　人生在世要有志气，念！
　　
　　读书识字多长见识，念！
　　
　　能写会算是件好事，念！
　　
　　大事小情提笔就记，念！
　　
　　知今知古知天知地，念！
　　
　　按米先生的要求，我将这段文字背口诀似的烂熟于心，但并未彻底领悟。他教我的时候，口齿间有浓重的烟味，和父亲身上的一模一样。
　　
　　果不其然，我这个苗子真就考上了大学。因为家里穷，米先生建议我报考师范专业。时至今日，我也成了一位“米先生”，在省城里一所中学里教书，学生们都叫我“米老师”，这令我时常心生感念！

（作者：星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