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蓦然回首 于 2015-10-5 17:06 编辑
天亮了，袁澄睿睁开眼的第一瞬间，他的心情跟阳光跨进房间的感觉一模一样。不是因为他做了个好梦，而是在睡觉前他的感情世界出现了巨大转折，这个转折令他意想不到。他的头枕着胳膊，不自觉的微笑着，仿佛两只脚踩在光与影当中，没有丝毫踌躇，进入一片光亮当中。他翻过身，看见窗缝外泛着紫光的兰花，颇具神秘的颜色此时愉快的默语着，很恬静，也很惬意。昨日才洗过的黑色床单随着风轻柔的飘摆，还有那沉重的颜色在光亮中完全被漂白，像是经过时间的洗练，没有一点沉重，有的只是轻松与轻妙。房门外的浅灰色瓦片上一座座松塔型的酸草安静的卧在从椿树筛下来斑斑驳驳的光影中，安详而又灵动的在他的世界里座落着。他闭上眼睛继续微笑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他的心，只管静静的享受------
那还是去图书馆打工的事情，推着归架的书车，瞅着归架的号码。这种静悄悄并且不彻底安静的感觉，让袁澄睿进入到一种非常舒适的氛围当中。推到最后一层书架时，他把挑好的书准备放上去。拐角处一个人蹲着，从书车里挑了一本书。摸着封面，翻了几页，认真的看着。身体偎在推车上，推车一滑，书洒了一地。袁澄睿身从板凳上摔了下来。 哎呀！袁澄睿揉着胳膊，嘴里发着牢骚。 “对不起，我没看见你。”女孩急切的弯着身子上来扶，有点慌的倒着歉。 袁澄睿很恼火的将手臂撑在地面上 “你干什么呀！” 女孩有点难为情的咬着嘴唇，“对不起，我刚才真是没注意到你，你没事吧！” 袁澄睿有点闷气的站了起来，“你也不看着点。” 女孩一脸难为情的卷曲着脸部肌肉。袁澄睿说，“算了----算了！” “我来帮你吧。”不等袁澄睿说，女孩水葱一样的手在地上的书中翻弄起来。淡柔的语气把袁澄睿的思绪都吹静了。她虚握刚才抽出来的书说，“谢谢你啊。” “谢什么？！这本书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女孩握着手在空中晃着。 “书是找到了，我也被你整的够呛！” 女孩压了压嘴唇，做了个难过的表情，转身走了。这女孩鹅蛋脸，眼神静澈，一头长发直溜溜的坠下来。袁澄睿觉得她长得并不是特别好看，但是仔细看，却让人很安心。
袁澄睿发现这个女孩经常会在这拐角看书，有好几次他都看见她膝盖上扣着书睡着了。闭着眼贴在温白的墙上，右脸颊上滚着一落发丝，左脸颊上躺着半打阳光。也许是喜欢安静的缘故，他觉得她完全邂逅了一份安宁的时光。就像一只白鸽子非常可人的停在他的世界里， 图书室谨小慎微的声音，在此时能拨弄出一些低音，配合着女孩绵软的呼吸声。
有时候推着书车，女孩见到他微微一笑，稍稍颔首，很有涵养的那种感觉。她总会靠在窗户旁，长发始终捂着她的脸颊，鹅蛋脸静然的对着书页，自顾自的笑着。袁澄睿尽量慢的移动书车，不吵到她。她的眼神就像是甘露坠落，每一滴都专注地打在那些文字上，滋润着它们，好像能生根发芽，跳出一脉鲜活的藤脉。阳光打在她的上半身，她的脸颊显得亮柔，明媚。 拐角处一般没什么人，袁澄睿每次都会隔着书架看女孩一会，渐渐的这成了一种习惯。
图书馆的楼梯是螺旋形的，深红色的木板铺就的，沉静内敛，连扶手也是。女孩喜欢一个人背着手，慢吞吞的挪步子，一下，再一下，好像生怕那楼梯很快走完，故而才走的极慢，那种沉静内敛的味道伴着她的每一个步调，她的足像一只按着钢琴键的手指，演绎着一段轻妙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轻音乐。袁澄睿每每在这个时候很犹豫，他本想在缭乱的脚步侵扰女孩前先告诉她闭馆时间到了，可是他趴在最顶端的楼梯上，不自觉的进入到一段内旋式的奇妙的轨迹当中，带着眩晕的幻觉，很朦胧的那种俯视，女孩有时把头扬起来，那突然对撞的目光与神情，是不经意的，却又让袁澄睿猝不及防的心颤。若是闲了，袁澄睿也喜欢去那楼梯上走，他想深切的体会那种一个人慢悠悠但又很知足的惬意感，如果一个人在不经意间让另一个人喜欢上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么这个人应该是爱他的，这种变化已经说明了问题。袁澄睿有时候会这么想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点被女孩传染了。有时候，他走着，走着，发现女孩坐在楼梯上，拖着腮，望着半扇打开的窗户，凝滞的眼神彻底的丢进远方。她会调侃一下袁澄睿，你也喜欢这啊。袁澄睿靠着她坐下，“我没事，出来走走，里面太闷了。” 女孩说：“那你以后闷了，就陪我练步子吧！”袁澄睿问，“你是干什么的呀？”女孩拍了拍地板上坐过的书说，“下次告诉你，我先走了。”为此袁澄睿把图书馆的楼梯拖的异常干净，他喜欢挥着拖把，看着女孩坐在那，还有那影子。
轮到袁澄睿值班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的看女孩，书落到桌子上的声音，同时带出她晴真的面庞。女孩从手机上看过时间，放了书签。她的头懒懒的贴在橘黄色的桌面上，脸是歪的，一种倾向于睡意朦胧的状态。两只手搂着展开的书页，像是把手绾进梦中，暖色调越发将她衬得孤独，那是自伤自怜的，时不时的啃着自己的小情趣和小心思在笑。袁澄睿有点颤的望着，他不知道她的世界到底在期许什么-----
“这个，还有这个。”女孩把挑好的书放在借阅柜前，细数着说，“帮我刷一下磁”她微笑着，眼神里盛满了安静，恬然的映着袁澄睿的样子，很大也很清晰。晴然的脸对着袁澄睿，仿佛被一块月光打在身上。袁澄睿一本一本的消磁，她嘴角总是自然的勾兑出一角微笑，“谢谢。”
红外扫描仪“咯”的一声，打出了一个名字“程筱微”袁澄睿说，“你想变成一颗微尘啊？”女孩莞尔一笑。在有阳光穿落的地砖从袁澄睿视线中走了过去。他跟了出去，却没有喊，其实他想喊的，想她再多留一会。他往楼梯下看，程筱微的的身影变成了一条柔美细腻的流苏，顺着那楼梯滚落的极慢，像是一个美丽的漩涡。他希望这截楼梯上只有程筱微一人，这楼梯就是为她这一颗美丽的尘埃准备的。
每个星期二都会有新的书刊到图书馆，程筱微每每这个晚上也会如约而至，这是袁澄睿到图书馆的第一个星期二就发现的。按照图书馆的规定，必须在新书上架前贴好磁条，以防被人误拿，据为己用。而程筱微习惯先去问袁澄睿到了那些书。尤其是那些刊载散文，美文，还有著名女作家的书籍，那都算的上是程筱微的最爱。袁澄睿在贴这些词条的时候，也会格外的用心，因为他不想歪歪扭扭的词条露出正常的页面，从而打扰程筱微的阅读。
程筱微有时会在闭馆的时候来帮袁澄睿贴磁条，袁澄睿在这个时候总是故意贴的慢，他想让这样的时间过的慢一些。有时候，程筱微会拿着一本书专心致志的看起来，而他总在贴磁条的时候望望她，仿佛所有的磁条都不及程筱微那阅读的神情更具吸引力。看到开心处，她自顾不暇的低声絮语，或者笑出声来。袁澄睿不知道那黑色的字迹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使一个人变成这样。他并没有急于打断程筱微，来了解这个问题。他更多的是在欣赏她，他感觉程筱微的认真与单纯，能产生一种独特的气质。使人总想靠近，但却不愿打扰。
程筱微合上书，“终于看完了，写的太好了。”“什么太好了。”“故事！”“ 什么故事？！”“张爱玲的爱情故事。”“张爱玲是谁啊？！”“你连张爱玲都不知道啊！”袁澄睿摇摇头。“我不喜欢看小说”“可好看了，你看看就知道了。”“白月光，水葱指，兰花旗袍，糖炒栗子。即是那么细腻，又是那么干练。分分秒秒都是情感的泄露，伤怜，孤独，就那么守着自己的内心”----程筱微的讲述让袁澄睿很诧异，不就是几页纸，一些字。怎么会生出如此多的矫情，怎么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干嘛把自己弄的那么羡慕。“你知道吗，张爱玲的小说都太悲，结局都凄惨，分分合合，最后都是淡淡的陌路人。”程筱微的情绪有些凝重，亦有些伤感，仿佛她已经化作局中人，难舍难离。袁澄睿本来想笑，可是他没有，他一点都没觉得那是做作的表现。而是她的的确确给了他那样的感触。
程筱微长舒了一口气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失常”袁澄睿的手上握着拖把在地上抹，他看见程筱微的脸上已经轻松许多，还冲她笑。“可能看过了才会有这样的看法吧。”袁澄睿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很烦啊。”程筱微收拾着自己的肩包问。“没有，你说的挺好的。”袁澄睿看着地面上的两只影子说。“你真这么觉得？”！程筱微的反问让袁澄睿一下不知所措，他把拖把蹲在地上，象一个主持人对着话筒一样说，“骗你的，我觉得很好笑！”袁澄睿说完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程筱微在他的背上砸了两拳，赌气的朝图书馆外走。袁澄睿忍着笑，冲着程筱微的背影说，“哎呀！开玩笑的，别生气嘛！”
整个图书馆在灯光的照射下，与地板的反光中，亮堂明净，袁澄睿的整个人都感到静谧与安逸。他冲洗完拖把后，准备撤回宿舍的时，不经意发现一张遗落在地上的卡片，是一个留着盘头，穿着旗袍，眼神忧郁，带着蚕豆耳环的女人，正侧身审视着他，像是在观望着他，阅读着他。在黑白的影像里，他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沉重，很是不悦的感觉。他本来只是想逗逗程筱微，可是他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看重这些事情。他不觉翻看了张爱玲小说集，打到《金锁记》那一章，开始读了下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程筱微会喜欢这么畸形的故事，作者为什么会安排杨七巧嫁给一个瘫子，母亲居然用吸大烟的方式把儿子留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分明能感觉到命运与人性的趋势，还有情感的崩裂，价值观的扭曲。但有一点，他总不喜欢，为什么不是一个美满的结局，为什么写了这么多，就是个悲剧。他现在完全理解程筱微为什么那样说话，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慨。他不是跟张爱玲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跟程筱微开玩笑，他是在跟一种真挚的情感在开玩笑。看来太吸引人的故事未必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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