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选民和孙进面对面坐在椅子上,甚至把椅子还拉近了些。孙进的咬肌突然停了下来。孙选民点了一根烟问:“一个电脑得多钱?”孙进继续咀嚼着说:“大概三四千。”孙选民的表情愣了一下,他想自己才拿回来五千二百元,多一半就要买电脑,他心里像是被人挖了一大块。但孙选民还是把钱掏了出来说:“这是四千,你买个电脑,好好学软件。”孙进怔住了,他的嘴角还留着白色的奶油,反问道:“爸,你咋了。”孙选民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熏的眼完全眯上了,但他还是极力睁开,他不想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孙选民把烟在脚底蹭了蹭说:“学软件,学出来就挣大钱。”孙进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回到:“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孙进的情绪有些激动。孙选民本想发火,可还是忍着,保持着耐心说:“你是不知道,软件那东西吃香,都是坐办公室的,吃饭都跟进馆子一样,说不定还能碰上个漂亮媳妇。”孙进把汉堡包的包装纸攥的“刺拉拉”的响,一脸苦恼的解释道:“我学的是市场营销,软件那玩意不是一下两下就行的,这不是换工作,这是要重新学习,重新换专业,重新交学费。“孙选民的脸上开始变的不悦,吼道:“啥学不会!都是书上的东西,能学市场营销,就不能自学软件。” 孙选民坚持这是毅力和意愿的问题,和孙进说的那些问题一点都不沾边。孙进看着父亲异常坚定的表情说:“那你有钱么?我就是学,也要考些证,现在马上就要找工作了,以前那些钱就白费了。”孙选民扬扬手:“你不要找借口,我都是为你好,钱我来挣,你少管!”孙进实在不理解自己的父亲,“为啥非要自己学软件,非要这么折腾自己。”香米端着饭走了进来问:“喊叫啥么?”孙进把父亲让他学软件的事情告诉了母亲。香米的手在围裙上揩了揩说:“上次不是都说过这事情了,你当真了。”孙选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肯定是真的!我孙选民挣钱为了啥,被二虎那狗日的讹工钱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给你买个电脑!学软件是为你好,我是脊背疼的,受那份罪。”香米和孙进一时无话,孙进赌气说:“你是为了你的面子,还是想让我学软件。”孙选民忍耐度的着火点被孙进点着了。孙选民骂道:“你说啥,我为了面子,我这老脸咋这值钱的。”香米插话道:“你现在让学软件,学不会咋办,找不到工作咋办,到时候钱也白花了。”孙选民的胳膊一挥:“啥学不好,不好好学都是不生心,我就不信是脑子笨。”香米骂道:“你犟的跟驴一样!”其实孙选民心里明白,他的确爱面子,可是他也是为了孙进,学的什么市场营销,说白了不就是个卖东西的,耍嘴皮子,能学个啥球本事。现在这个社会学门手艺,才是紧要的。 临走前,孙选民仍恳切的告诫孙进要好好学,学好了,将来就会明白了。他还让香米把新衣裳穿一下,让他看两眼。可香米却说:“你的钱谁敢随便乱动,我害怕弄脏了!”孙选民把剩余的钱交给香米,让孙进拿着四千块钱买电脑。孙进却不支声。在母亲三番五次的使眼色中,孙进耷拉着脸强行:“嗯!”了两声。 孙选民上了火车后,他把车窗打开了,这如同他胸腔里的肺叶,长时间的窝屈,现在终于能大口喘气。他的希望已经迈出坚实的第一步,而现在他要为孙进,就算还有一点为自己的虚荣心吧,他要继续挣钱。进入工地的大门前,他特地去了软件园门口,他心里的曙光好像已经照进那里。现在他的目标不再是电脑,而是孙进的学费,孙进毕业后的房子。他在心里筹划着,感觉身上很有力量。 上工的第三天,二虎找到了孙选民。一脸不满的说道:“三哥,你剪人家的铜丝干啥?!人家现在让赔钱呢?”孙选民的脑海顿如雷劈,一阵懵乱的回到:“他咋知道我剪铜丝?肯定是永超,只有他知道,狗日的,学会攒板子了!“二虎拉住孙选民的胳膊说:“啥永超说的,人家摄像头上就能看见。”孙选民想到孙进的电脑,想到自己的二百元。说:“要赔多少钱?!”至少得五千元,要不人家就送派出所。孙选民骂道:“我就卖了二百元,他凭啥罚那么多!”二虎焦躁的说:“你说你弄的这事情,你让我都没办法了。”孙选民立定注意,死不认账。二虎摆了摆头:“我真是不知道你一天都想些啥嘛?!你拿二千元,我去跟人家说,不行我也没办法。”孙选民还牵心着电脑,还在想着软件园。他不能交罚款,他不能把孙进买电脑的钱交了。 孙选民立在楼里,瞅着对面的软件园,他呆呆的。他摸出手机给香米打电话,让孙进赶紧买电脑。可香米却说:“电脑没让买,钱都存下了,准备盖房子。”孙选民的心里像是被人砸了一大块,骂道:“你母子两个就是两桶浆糊!就是两桶浆糊!”香米反诘到:“学啥软件,都快毕业了,想一出是一出,踏踏实实挣钱就行了,脑子里都是想些啥不切实际的。”孙选民望着软件园络绎不绝的人,还有那玻璃窗里的人,他的觉得他像是在失重的电梯上瞬时滑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