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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朵花开过之后，村子又处于一种冷冰冰的时代。
山阳县南宽坪镇的张村，是一个坐南面北的村子，村里的几十户人家大多都是张氏的后裔。且多是农民，农民是以种地为生的，而这里的冬天日照时间很短，庄稼长势自然不如阳坡了，这也是这个村子的心病。
村里有一户叫多林的人家，其家十分兴旺，一家热闹的气氛洋溢着一个村子的喜悦。多林是一个国家干部，时长不在家里呆。其妻周氏是一个农民，在家种地。她是一个能说会道，治家有方的女人。她见啥人说啥话，把一个村子的人逗得那个乐哟四面传开，无人不说她的好。其公婆在世的时候，她待长辈孝敬如宾。村中大小事情总是离不了她。特别是她做得一手好茶饭，深得人爱。于是在其闲暇的时候总有年轻媳妇向她讨教，与她套近乎。这样以来她走到哪里周围总是人围着，说呀笑呀，隔着几里路都能听到那种喜悦的声音。
多林生得一儿一女，儿女长得个个俊秀，貌似仙童。受其父母的影响，儿女待人也有礼貌。当说话时说一句，不当说话时总是听不到他们的嘈杂声。
就这样的一个家庭，说威望有威望，说名气有名气，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加之其妻的能说会道，自然在小村里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其儿子还在小学念五年级的时候就有人给他提亲说媒。好像生怕那个女儿没有嫁这样的家庭错失良机一样后悔。
一天夜里，娇妻抱着刚从单位回来的丈夫多林说：“有一件事说了你不要不高兴，但这件事我必须得给你说，你还得想法子把事情摆平，更不要伤和气得罪人”。“快说呀，到底是什么事，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自有分寸”。妻子周氏说：“咱们隔壁的多水栽树把我们与他交界的擺链拆掉了，把树栽在链坎里，你明天去看，要想个好法子找他说说，把事情解决了，还不可以闹仗。我们是邻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没啥意思”。丈夫听了妻子这一篇话心里有了数。
第二天一早，丈夫起来就去看了现场，果如妻子所说，心里十分生气。这家做事太过分了，竟将丈余高的梧桐树斜栽在链坎里。难道说这树以后不长粗了，以后还长不长枝叶，这枝叶又过不过界呢？他想到了妻子的叮嘱，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他找到了邻家多水。
多林轻言细语地说道：“多水呀你看，我今天找你俩不是和你吵架闹仗，我们是邻家。古语说的好：‘好亲不如近邻，抬头不见低头见’。就你拆摆栽树这件事，我想你是做得过分了点，你想占界这我知道。可是你看这样你栽的树总得长大吧，总得长粗吧，再说以后树枝树叶是不是还要往我这边长。怎么长？这树一天两天长不大的，等到长大砍伐时我再和你理论，你的理由是不是能说过我？那么过界的树我自然就得一半了，这样的话你不吃亏吗？白白给我载了一半树。”多林的话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落地有声。
至此，多水一句话都没有应答。接着多林又说：“就说你的想法吧，你是想多占一点地盘是不？可是，能不能占过去还是两码事，这我们暂且不说。只说你家现状吧，你有三个女儿以后陆续就都出嫁了，你占这地盘又有何用，我有一儿一女，以后女儿出嫁儿子总得继承父业吧。我们一晃都老了，二三十年后这里是谁的还说不清，如果儿子有能耐考上了大学或挣了大钱，是不是还在这里住，还要这地方也未可知。如果儿子没有出息吃喝嫖赌，卖田卖地守不住这份家业，我们把良子结在我们这辈人身上值得吗？请你再仔细地想想吧。”
多林说到这里，多水一直未开口。平时总是不讲道理蛮横撒泼的多水老婆也未开口，只见她一时脸红一时脸青，间杂着不自主的动作和不均匀的呼吸声，让自己窥颇难以下台。
多林走后，多水夫妻俩回到自己家里，不吵不闹，不怨不打，夫妻悄悄地在家商量着什么，一直商量到晚，商量了一整天。至晚，他两偷偷地把树移走了。
多林夫妻这种处事方式，在左邻右舍传开了，暗暗地引起了轰动。邻家都敬佩他俩的处事方法，然而在敬佩的同时也害怕他俩了。多林说话言轻意重，说得是呀。邻家们都结合自己家的实际做了一番商量，他们得出的结论和多水是一致的。
这个地方背阴不利粮食作物生长，人多地少，在当今市场经济的冲击下，用效益观念衡量，种地务农不划算。供儿女上学念书又有何用？还不如尽早带着儿女出外打工挣钱，来得快来得实惠。要想在这里强占他人家的地盘倒不如到外地找一个条件好的地方安家落户。这里多林一家的聪明处事是我们永远所不及的，他家不缺钱，不缺地，不缺名气，这里只属于他的。于是个个都在暗地里寻找条件好的地方搬迁了。
多水更是争气。他自知三个女儿考不上大学。就是考上了也供不起，就带着老婆和三个女儿外出打工挣钱了。几年下来挣了不少的钱，在西安市买了商品房，也做起了生意。日子一天比一天强。
邻家陆陆续续地都搬迁了，有进城的有搬到关中平原的，村子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多林一家了，村子再没有往日的热闹气氛了。
多林每日上班。周氏带着两个孩子上学，她看到别人挣钱搬迁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想和他们一样挣钱，就是丢不开这个家庭。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大了一点，她就向丈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丈夫同意了她到表哥的修路工队去给人做饭。一年下来也为家庭用度改善了不少。不料在第二年夏天的时候，他们工队驻扎在公路上，被山上滑下来的石块打到了工棚，一下打死了几个人，周氏也在其中。
一家人的天塌了，安葬了周氏之后，孩子们去上学了，多林也去上班了，由于过度的悲伤，多林得了肾病，为治病花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孩子由于打击学习也极度下降，不久就辍学了。孩子由于年龄太小加之从小就娇生惯养，没有干过体力活，也没有大人照管，到那里打工都没有人要，只得在外过起了飘泊的流浪生活。
多林的身体日渐衰退，在单位也工作不了，他主动提出了请长假，很快得到了领导的批复。多林回到了结满蛛网的家里，过起了孤独的单身生活。
一日，多水从西安省城回来，找到多林说，要把房子送给多林。
多水说：“说实在的，我这次回来是想看看你，更主要的是想把房子和这里的地盘送给你。以便和你说几句话”。
“那年，我栽了一棵树到你的宅基擺链缝隙间，你的一席话提醒了我，或者说给我指明了方向。就从那年起我就下了决心，离开了家乡。我想我本身就学习不好的三个女儿们，给她们投资学费上学，到头来还是考不上大学，就是考上了又到哪里求职，还不如让她们挣钱改变我家的状况，结果我做了。我现在西安买了房还有存款，这都全赖于你的指导，是你把我送到城市的，我得感谢你呀！我这老房子就送给你了，我这地盘上的树和土地全都归你了。若是你怕我以后反悔，我们就写一个字据吧，永远归你”。
多林听到这里，心里真不是滋味。要说多水是在关心他，倒不如说是在嘲笑他。
多林说：“这倒不必了，你的财产永远都是你的，我是定不会要的，再说我当年说的那话也不是有意刺伤你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呀”！
多水走后，多林浑身酥软地坐在那里，一连几天动都不动。
之后的日子，这个村只有多林一人住在那里，他整天盯着多水来时的那路口和那多水长满荒草的房子。最让他伤心的是，多林不敢正眼看多水栽树的那地方，每当他想到多水说的那话时，本来就凄惶的他，心里就如针扎般的疼痛。
整个村子哑然无声，荒草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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