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我家散文】又是红薯飘香时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0-30 02:08:41

十月二十四日我休息，又恰逢周末，提前约了几位好友，准备到沟口的小镇上美餐一顿，只因天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雨，去镇上的路很远，看来这次小聚又要泡汤了。中午，雨依然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阴得很重，窗外连绵起伏的群山，笼罩在浓浓的雾霭中。心情也象这天气一样沉重而寂寥。雨把我隔在山沟出不去了。睡觉应该是一件很美的事，可天生不爱睡懒觉的我，根本享受不了那份清福，难得的闲暇只想出去走走。这时手机响了，微信里好友传来一张照片：一个搪瓷碗里放着几个烤熟了的红薯，红红的外皮，金黄的瓤，正在散发着热气，看一眼就让人垂涎三尺。照片是值班室小高发来的，我眼前亮，天冷的时候，能吃上热腾腾的烤红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于是带上门向值班室跑去。
刚进门，一股香甜的红暑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小高在墙角下的电炉上正翻烤着红薯，那碗烤好的红薯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拿起一个先吞了一大口。陕北的红薯味道不错，我细细品味着这久违的美味，潜意识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想来，那就是家乡的味道，妈妈的味道，还有清峪河石头堆的味道。

      我的家乡在蓝田县东川的清峪河畔，我们这一代人是吃红薯长大的。改革开放前，粮食不够吃，家里兄弟姐妹六人都是长身体的年龄，红薯是我们家半年的口粮。所以，对于红薯的深厚感情是从记事起就埋在心里了。那时，各个村都种着大面积的红薯，川道的红薯水份大，远远没有岭上的红薯品质好。我的村后有一面坡，坡的北头有一片地，人们常叫它“六亩坡”，“六亩坡”原来是一片荒草地，种植其它作物都不长，唯独种红薯最为合适，”六亩坡”红薯的品质比岭上其他村的红薯更胜一筹，干、面、甜俱全，人称“赛栗子”。当时村里人都记得，我们清河川有“三赛”，其中一个就是我们村的“赛票子”红薯。另外两个是许庙镇上蔡老板的“赛猫牌”老鼠药和祝先生的”赛神仙”牙痛药。蔡老板的老鼠药有诱敌出洞，百发百中的功效，而祝先生是一个专门镶牙的牙医，其镶牙技术还在罢了，最绝的就是他的牙痛药。当时人们生活条件差，经常吃红薯、柿子，睡火炕，又不刷牙，牙痛的人很多，用凉水冰，吃止痛片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要找到祝先生，保证手到病除，无论火牙，虫牙，绝对一付药根治。随着时间的流逝，蔡老板和祝先生都先后离开了人世，唯独“赛栗子”红薯的余香至今还留在家乡人的心间，历久弥新。
      每到秋天，收完玉米，种完小麦，最高兴的事就是上坡挖红薯。每逢这些日子“六亩坡”沸腾了，男女劳力，镢头，铁锨齐上阵，当然也少不了我们这些捣蛋鬼的身影。看着秋阳下那一堆堆，一片片刚出地的红薯，红红的，象苹果，象笑脸，捧在手里胖乎乎，沉甸甸，那种自豪和满足象潮水一样涌上家乡人的心头。拿起一个擦净，咬上一口，那种用汗水浇灌，带着新翻泥土气息的味道，甜在嘴里，喜在心头……
      傍晚，清峪河边又热闹了，大人们担着两笼红薯，身后跟着的小孩拿着一把稻草，在清澈的河水里把红薯洗得干干净净，那欢声，那笑语，伴随着河里的浪花，随着河水飘向暮色苍茫的秦岭脚下……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的红薯出笼了。此时，热腾腾的蒸汽带着浓浓的香味弥漫在大巷小道，弥漫着整个村庄，飘向清峪河畔。红皮红薯的突出特点是甜，刚出笼的红皮薯，红彤彤，水灵灵，红色的外皮，金色的瓤，在灯光下呈半透明壮，晶莹剔透。吃上一口粘粘的甜甜的，从嘴里甜到心里，从心里甜遍全身；白皮薯的突出特点是干、面。黄色的果肉中间有一个淡黄色的心，那个淡黄色的心则是整个果肉的精华。我在家中最小，每次遇见这样的红薯，妈妈总是先让我赏，猛吃一口，那种干、面胜过蛋黄；那种香甜胜过栗子。一口咽下去，噎得我脖子伸得老长，象个长颈鹿，妈妈赶紧用手拍打我的后背，老半天咽不下去，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妈妈抱怨我吃得太急，在一旁等候的哥哥不怀好意地说：“谁叫你偏向他，咋没香死呢？”
      红薯的吃法很多。在粮食紧缺的年代，家里的每顿饭都有它的身影，吃的最多的就是玉米糁煮红薯，家乡一带叫“红薯糊汤”，红薯切成块和玉米糁煮在一起，即有玉米的清香，又有红薯的香甜，满满盛上一碗，坐在门前的柿子树下，就着自家腌制的酸菜，那种悠哉游哉，恬淡舒适的农家生活，城里人是无法想象的。现在，农村生活好了，“红薯糊汤”又走上了城里人的餐桌。

   红薯也是家乡人吃米饭的必备菜。过去，清峪河两岸盛产大米，米饭是家常便饭，但吃法与别处有所不同。我们把米饭叫“捞饭”，“调和捞饭”是家乡特有的吃法。到了秋季，各种蔬菜和大米都收获了，把红薯切成块和其它菜一起炒至段生，各种调料放齐，再把淘好的大米倒进去一同炒，等大米充分吸收了菜的香味后，按比例加水，大火烧开，小火闷半小时，一锅香喷喷的“调和捞饭”就做成了。米饭即有时蔬的香鲜，又有红薯的香甜，红、白、绿，色、香、味俱全。长大后进城参加了工作，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再也没吃过散发着红薯香味的“调和捞饭“。
   红薯喜热怕寒，秋忙过后，大量红薯从田间运回家里，如何过冬也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当时家家都有红薯窖，窖内冬暖夏凉，湿度很好，把完好无损的的红薯放进地窖里，一直能放到来年的麦熟口，剩下带伤的红薯洗净直接切片晒干，装袋备用。
      红薯条堪称家乡土特产里的奇葩，历来是招待贵宾，馈赠亲友的上品。把洗净的红薯切成大约一公分见方的长条，蒸熟晒干，入冬后和柿饼一同放到瓦罐里捂，大约十天半月，柿饼上就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红薯条上也染上了霜，那是葡萄糖的结晶，此时的薯条，即有红薯的原味也有柿饼的香甜，拿一条放在嘴里，又甜又香，特别名嚼头，那劲道，牙口不好的人是很难享受此种美味的。四爷在我记忆中就没有牙，清晨下地时，四爷拿一个薯条放在嘴里嚼，吃早饭回到家里还见他蠕动着没有牙齿的嘴，一个薯条还没吃完。家乡的薯条，才是真正的原生态，带有浓郁乡土气息的特产，那味，那劲道，特别是那浓浓的乡情，肯德基里的洋薯条见了它，都会羞愧得退避三舍。
      蓝田的荞面饸饹自古闻名遐迩，清河川一带的红薯饸饹则是蓝田饸饹中的一朵奇葩。当时，几乎每家都做，先把晒干的生红薯片揉碎，放在石磨上磨成红薯粉，再把红薯粉和成面团，面团的软硬比蒸馍的面稍软为宜。锅里的水烧开，把一个木制的饸饹床架在锅上，面团搓成长条，取一小段放进饸饹床的窝子里，再把压杆下的木塞子放上，然后坐在压杆上使劲往下压，这时长长的饸饹便落入锅内的开水中。饸饹出锅后，在凉开水中淘洗后便可食用。捞上一碗，调上蒜蓉，油泼辣子，酱油醋和盐，最后洒上葱末拌匀后即可。吃一口，酸辣中透着红薯的香甜，至今想起来，让人口水直流。
      小时的我很淘气，放学回家，妈妈的饭还没做好，就把书包往炕头一摔，哭丧着脸喊肚子饿，这时妈妈总会变戏法地拿出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妈妈烤的红薯从来不会烤焦，妈妈是把红薯埋在锅洞里的热灰里慢慢烀熟的，只要吹掉上面的灰尘就可直接吃，特别是那红薯皮很甜，很香，有嚼头，比蒸的红薯更干，更面，更甜，回味无穷。在儿时的记忆中，那就是妈妈的味道。

      那时候，既便是冬天，我也不得安宁。下午放学后，叫上几个小伙伴，就去清峪河边，垒砌一堆石头，捡些树枝树叶，生火烤红薯。往往是半边烤焦半边生，迫不及待地啃掉熟的一半，然后再继续烤生的一半，一个个在烟雾缭绕的石头堆旁又是吹又是扇，个个成了大花脸。有次回家才发现棉裤不知什么时候烧了一个洞。那条裤子是我最爱的裤子，为此我难过了好几天，也挨了一顿骂。
      红薯的全身都是宝。红薯叶是我们的家常菜，红薯杆(叶柄)用水焯熟晒干，每到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时才吃。抓上一把，用开水烫软，拌上蒜泥辣子汁，酸甜爽口，回味无穷。去掉叶子的红薯蔓剁碎，是喂猪的个饲料，一季的红薯蔓，一个猪可吃上两三个月。
      改革开放后，家乡人一直种着大面积的红薯，只是再也没有人吃红薯叶了。霜降过后，经霜打过的红薯蔓，绿色的叶子彻底衰败枯萎，露出紫色的藤蔓。你看那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四通八达的藤蔓，节节生根，象一张大网，即使枯死，也要紧紧拥抱大地，象母亲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身下的孩子免受寒冷的侵害。
      如今的我已远离家乡，远离清峪河。童年往事有些已经模糊不清，唯对红薯的感情有增无减。也会在想念烤红薯的时候，去街道买来吃，却没了家乡的味道，也没了清峪河石头堆里的味道……
      秋已深，叶已黄，家乡的红薯又该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