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草民小说】沟壑（二）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1-5 01:05:59

沟壑（二）

                                        （三）
　　麦子刚收完没有几天的一个午后，玲躺在床上，想睡却睡不着，心烦意乱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玲的心一动，莫非是他打的电话吗？
　　 “谢谢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就去看你，可以吗？”
　　盼望了多日的人终于打来了电话，玲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匆忙说：“方便，我等你。”
　　 “那好，明天见。”对方挂了。
　　简单明了的两句话，玲听后醉了，沉浸在诚惶诚恐的喜悦中，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红晕。天天期盼对方能来，一旦对方真的要来了，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此刻，睡意全无，看看屋里的摆设，还算整齐，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不希望在异性的眼里，把她看成是一个不讲究的女人。她把头扭向右肩膀头，抬起右臂用鼻子闻了闻，微有一丝淡淡的汗味，随即轻轻皱了下眉头，晚上该洗澡了，心中暗自提醒自己。
　　虽然生活在农村，但她和农村里的其他妇女有着很不一样的生活习惯，她是一个喜欢洁净的女人。过去洗澡，要跑到镇上去，来回七八里地，还要花好几块钱。自打村子里有了自来水，她就去县城买了太阳能热水器，安放在房顶上，有了热水，洗澡就很方便了，也不用跑去镇上了。村里有一些人却说她是乱花钱，钱多烧的了，竟然舍得花几千块钱买回来一件专为洗澡的家什，为了享受，一点都不知道挣钱过日子的艰难，净拿老公用生命换来的钱瞎折腾。玲听到后只是笑笑，也不去辩驳。几年前，玲的老公死于一场矿难。不到两年的光景，村子里大部分人家也都安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
　　天麻麻亮玲就起来了，把院落打扫干净后方才去刷牙洗脸。因为是土塬，没有山的遮挡，和大平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面积小了很多。朝东面天空望去，太阳已经升起快一竿子高了。
　　 “玲，地里也没有可干的活，你一个女人家起这么早是干嘛，该多睡会才对。”邻家的王嫂提着裤子，匆匆朝她走来，边走边说，没有看玲一眼，径直走向了玲家的厕所。
　　玲把口中的牙膏泡馍吐出来，说道：“天明的早，我睡不着。你咋不多睡会啊！哎，王嫂，你们家的厕所你咋不用啊？”
　　 “我们家的厕所老公正霸占着呢。我很想多睡会，拉肚子，等不及了，就跑你们这了。咋的？给你家积攒点大粪还不行吗？”王嫂的声音从厕所里传出来，同时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
　　玲笑着说：“我们家不喜欢拉稀的粪便，里面坏水多，病毒也多。待会你还是用大粪勺掏走的好”
　　 “去你的，净说没良心的话。大粪里面咋会有坏水啊？哦，我明白了，你在骂我。”
　　两个人都大声笑了，笑声惊飞了树上一对早起的鸟儿。
　　走进屋门，玲自己却笑了，也不知道咋了，今天早上起来竟忘了把被子叠起来。于是放下刷牙的杯子去收拾床铺。往常，只要一起床，顺便就把床铺收拾了，可今天……玲笑自己丢了魂。
　　按往常的习惯，玲十点多点就把早饭吃了，可今天却没有，忙着去洗昨天晚上洗澡换下的衣服。等衣服洗完，全部晾在院子里的铁丝上，这会真的没啥事了，方去做饭。几点了？屋里没有钟表，只能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ＱＱ上有一留言：下午四点多就到了，快到你那里，给你打电话。
　　看过手机上的留言，玲的心更乱了。
　　六月下旬的土塬，平日里很少刮风，中午的太阳刺眼又炽热。宽敞的窑洞里面，竟没有一点热气，凉凉的，很舒适。时间伴随着树上的蝉鸣，悄无声息地一分一秒的走着。时间还早，玲这会完全可以睡会，但她却没有一点睡意。在窑洞里坐上十几分钟后，就走到大门口下朝远处看看。她想好了，在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前，下午四点以前一定要赶到公路上去接他，这个要来看她的男人，不知道村子的名字，只告诉了他在那里下车。
　　公路直直地伸向远处土塬的边沿，和天空连接在一起。这会，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是很多，如果有车过来，远远地就能看见。让玲困惑地是，在她面前，公路有两个方向，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来自哪个方向。吸足了热量的柏油公路此刻正是最热的时候。玲找了一处离公路稍远点的一棵大树下等着。男人的电话刚才她已经打过来了……
　　终于有一辆大巴停在了公路上，一个身材不是很高，穿碎花Ｔ恤的男人走下车。大巴开走了，把这个男人留在了公路上。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其他人，只有玲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并朝这儿看着。他向玲挥挥手，玲坦然地向这个男人走去。照片上的人和现实中的人是有差异的，但玲还是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玲。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男人说话的同时，把一只手递给了玲。    男人的这一握手举动，一时间让玲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也把手伸了出去，并轻声地说道：“我也很高兴。”
　　男人的手好大，玲觉得有一种力量，通过这只大手传递给了自己，自己的手在这个男人的手里是那么的弱小。
　　 “汽车上热吗？”当她把手从男人手中慢慢抽出来的一瞬间，问道。
　　 “不热，车里有空调。”
　　 “哦。走吧，这公路边太热了，我们回家吧。”玲无意间用了“我们回家”这四个字后，脸有点发红，心急剧地跳了几下。
　　男人似乎也觉察到了，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讨厌他，心中自然欣喜，于是答应了一声，跟随着玲走上了进村的水泥路。
　　 “你们这地方很不错，路也平坦，到处是果园。”男人说。
　　 “你们那儿地不平吗？”
　　 “我工作的地方是山区，出门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不管咋说，总算退休了……”男人一直说到大门口，方止住嘴。
　　玲打开大门进去。
　　 “好大的院子！”男人很感惊讶。
　　 “我们这地广人稀，宅基地面积都给的大。”
　　当地人有一种待客的习惯，那就是进门先泡茶。玲给男人泡上茶，又忙着去倒洗脸水，说道：“走了一路，擦把脸吧，完了你先喝茶，我给咱做饭。你喜欢吃面吗？”
　　 “只要是你做的饭，我都喜欢。”男人笑着说。
　　玲听了，脸一红，回道：“好一张巧嘴，专捡好听的说。我做饭可是外行，就知道把生的煮熟……”
　　
　　                                  （四）
　　吃过晚饭，已是傍晚，但太阳在远处的天边悬着，迟迟不肯落下，屋外很亮。男人想出去走走，却被玲劝说住了。寡妇门前是非多，玲记得牢牢的。好在玲的家把着村子的边缘，离公路最近，他们俩回来的时候，不曾被村上人看见。她知道，一旦被人看见，村里的人少不了会说三道四。天色已这个时候，男人不可能去县城住宾馆，玲早已想好，今晚就留他在家过夜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明天吃过早饭，再出去走走看看，村上人看见了，她倒有多种个说法了。所以，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出去的。
　　天慢慢黑了下来，玲拉上了窗帘。电视机早已打开，电视上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见，时不时地窥看一眼坐在自家沙发上喝水的这个男人。
　　 “家中就这一张大床吗？”正看电视的男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是的，家中平时不来人，就我自己。”玲说。
　　 “那……今晚……我……”男人不知道下面的话如何去说，说话显得有些不自然。
　　 “吃过晚饭，已经没有去县城的班车，周围也没有宾馆可住，只好留你住家里。都是过来人，不说就是了。”
　　男人“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继续看电视。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玲指给男人晚上起夜的地方，说：“我先睡了，你看电视吧。”说罢，顺手拉灭了窑里的灯。电视机的光亮照的窑洞里什么都可以看清。
　　 “把床头灯打开，我也睡。”男人说完，便关了电视机……
　　床上两个被子，女人一个，男人一个，床头灯亮着。
　　乡村的夜很安静，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过不了一会，又恢复了宁静。玲平躺着身子，脸朝上，眼睛闭着。
　　男人侧身躺着，看着玲。他知道身边躺着的这个女人，虽然闭着眼睛，但没有睡着，于是轻声说道：“这里好安静，静得让人难以入睡。”
　　玲也侧过身，面向男人问：“你们那里晚上不安静吗？”
　　 “和这里相比，差远了。习惯了倒感觉不到吵闹了。这里真好，寂静的夜让人心醉。要是能长期住在这里，该多好啊！”
　　 “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乡下农村，那就留下，我每天给你做饭……”
　　床头灯灭了，两个人的身体近了……
　　早上十点吃过饭，玲陪着男人去参观家里的果园。
　　 “这六亩果园，还有五亩庄稼地，你一个女人如何照看的过来？”男人摇摇头说。过去他们聊天的时候，玲告诉过果园的大小。
　　 “缺人手的时候，只能花钱雇人了。只希望屋里能有一个管事的男人。”说道这，玲侧脸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再次回过头继续慢慢走着路。
　　男人在村子里住了三天，临走的那天早上，二人去了一趟县城。男人想在县城坐车，说在县城坐车的话，好有座位。看着远去的大巴车，玲的心很镇静。
　　太阳开始偏西，玲从县城坐车也回到了村里。昨天晚上睡的不是很好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这会感觉有些困倦。拉过枕头，下面放有五百元钱，她知道这钱不是自己的，猜到是男人临走时趁她不注意故意放在枕头下面的。打开手机上的ＱＱ，有一则留言在上面，看看留言的时间，是大巴车开了不久发的，当时县城里人多嘈杂，她没有听见。留言内容是这样写的：　　
　　在你家三日，我很高兴，谢谢你的款待与陪伴。来时匆忙，不曾买东西，枕下留五百，算给你买衣服。苹果成熟之时再来，如果不嫌弃，就长住了。回去有空再聊，保重。　
　　离苹果成熟还有三个多月。这三个月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它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来与不来，她无法左右这个男人的思想。必定是网络上相识，对方的生活、家庭、人品以及与这个人所有相关的事情，如果没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交往，仅凭网络上的你一言我一语，是不容易看清楚的。也许女儿说的对，网络上真正用心交往的人太少了。但愿这个陪了她三天的男人是真心的，玲把一切都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
　　晚饭玲简单的凑合了一顿，她想趁着天还没有黑去村里走走，顺便再到村子里的一个麻将馆坐会。那是一个热闹的地方，也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场所。没事的人都喜欢去。看打麻将的人远远超过打麻将的人。男人来家的这两天，村上有几个人看见了，其中就有邻家的王嫂，她以寻治疗拉肚子的药为名，近距离地看了男人的模样，临走时对着玲还挤了一下眼神。自己是寡妇，家中来了男人，各种猜测自然不会少。有了猜测，留言传语肯定会有。与其让他们瞎猜，倒不如说给他们，省的把这事给传歪了，损了自个的名声。
　　麻将馆在村子的东头，玲必须走过整个村庄。村里年轻人大都出外打工，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和中年女人。年轻人谈对象，早已被乡下人所接受，没有什么非议。如果离婚的女人和寡妇去自由谈对象，在很多人眼里是不正常的，有中间人的撮合仿佛才合理。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大都在自己家院子里呆着。玲只好去麻将馆。
　　麻将馆里女人很多，大都是村子里整天闲的没事干的人，王嫂不知道啥时也来了。天热，麻将馆的门一直开着，玲还没有走进房门，屋里人们的说笑声瞬间便没有了。
　　 “玲，今天你咋闲了，是来打麻将吗？”玲走进屋，王嫂就问。
　　 “一个人在家没事，出来转转，看你们打麻将，我不会。”玲说。
　　 “咋成你一个人了，屋里不是还藏着一个吗？咋不把他也带上啊？”王嫂逗玲。
　　 “前晌走了。”玲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咋不多留几日，你可是久旱的土地，该灌溉了……”屋里所有的人都笑了。
　　一群女人围着玲，七嘴八舌起来。玲听了也不生气，都是女人，知道在一起嘴烂。等大伙闹腾的差不多了，玲开始说话了：“王嫂，那男人你见过了，你帮我参谋一下，你感觉咋样？”
　　王嫂站立着，两臂交叉抱着放在胸前，把两个乳房挤得很高，露出深深的乳沟。她歪着头，想了想，说：“看面相是一个老实人，不知道他的心思，有点老像。”说道这，王嫂话锋一转：“玲，她大你几岁？”
　　 “比我大七岁，五十五了，和孩子他爸一样，也是在煤矿上班，这个月退休了。有一个男娃，结过婚了。他是离婚……”既然大伙问起这事，所幸都说出来，玲这样想。
　　 “你们俩是谁给介绍的？”有人问。
　　 “没有谁介绍，是在网上联系的。”
　　 “啥，网上？”有人开始惊讶了。“听说网上谈的不牢靠。玲，你觉得咋样？”
　　 “我女儿也说网上好人不多，但不是绝对的。才聊了几个月，先互相了解一下再说。他早上走的时候说了，等苹果成熟的时候还来，不走了。王嫂，这屋里就数你年岁大，你给我出个主意，如何？”玲问。
　　大家把目光都转向王嫂。
　　 “嗨！嗨！你们都瞅着我干啥？这事我也不曾遇见过，主意不好出。”王嫂无奈地摇摇头，拉过椅子坐下，顺势趴在麻将桌上说：“要是他退了休，能长期安心在这住下，里里外外你也好有个帮手，还是蛮不错的。相貌上老像点也没有什么。只要心眼好就行了。怕的是住不了三五个月，把你睡够了，拍拍屁股走人，那就不好了。”
　　 “睡就睡了，只要每个月把工资留下就行，反正女人就是陪男人睡的。”屋里另一个女人说。
　　王嫂腾地站起来：“呸！说的啥话。不错，女人就是让男人睡的，那也要看值不值。对那些没有良心的男人，给钱再多，老娘也不陪睡。”
　　看见气氛不对，玲马上说道：“好了，不谈这事了，先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定今天这一走啊，还不一定来了呢。你们打牌吧，我想看看。”
　　大伙开始打麻将了……玲看了不到一个小时，觉得没啥意思，回家看电视。
　　　
　　                                  （五）
　　男人走后，他和玲很少聊天，即便是聊，也是简单的相互问候，没有实质性的内容。
　　夏日的土塬，过了中午，非常炎热。“知了”躲在树上的阴凉处，拼命地嘶叫，叫的人心烦。长势很好的苹果，只因一场冰雹的打击，果农们都傻了眼，巨大的损失让他们欲哭无泪。玲家的果园同样遭遇了冰雹的打击，看着遍地玉米粒般大小的冰雹，玲的心好生酸楚。这是上天在惩罚土塬上的人们。玲大概估算了一下，这场冰雹，每户果农最少损失两万元，甚至更多。这是天意，天意不能违。
　　忽然间，玲有了想去看那个男人的想法。电话打通了，男人说最近很忙，没有时间陪她，再等些天。玲只好等着……
　　不知道是他等玲还是玲等他，这一等，到了摘苹果的时候，也等到了男人的到来。
　　男人这次的到了，玲一点也不知道，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消息。就像上次走的那天在手机上发的消息里面说的那样：苹果成熟的时候，我就来了。男人没有食言，很准时，因为再过几天就开始摘苹果了。
　　 “这个男人说话算数，还行。”下午在大门外遇到王嫂时，王嫂小声对玲说。
　　村上人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玲这次不像第一次那样把门早早地关了，而是把大门敞开着，任凭走过的人往屋里看。这几个月她已经想明白了，光明正大地去做自己的事，没有什么怕的，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愈是光明愈是没有人说闲话，怕鬼才会遇见鬼。
　　乡村的夜晚还是那么安静。
　　 “这次来，想住几天？”借着床头灯的光亮，玲侧身看着身边的男人，淡淡地问道。
　　 “不知道。我想今后每天晚上都能躺在这里，陪着你，如果你不嫌弃。”
　　 “农村的生活苦，怕你受不了。”
　　 “高中毕业那会，我下过乡，接受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已经适应过了。那时的生活比现在还要苦。”
　　 “冬天很冷，年龄大了，难熬。”
　　 “冬天地里没有活，住我那里，有暖气。开春，我们再回来。农村，城市，我们有两个家。”
　　 “孩子习惯了回家过年。”
　　 “既然有了两个家，那就让孩子也去我那过年。”
　　 “这几个月你很忙吗？”
　　 “回去后，我把矿上的房子卖了。为了你，在市上买了一套新的，面积很大，已装修好了，家具也置齐了，所以忙。”
　　玲微微地把眼睛闭上，没有说话。
　　 “我想有个舒适温暖的家，家中有一个懂我的女人，我决定选择你，想和你一起去建造这个温暖的家……”
　　窑洞外洁净的夜空挂着一轮明月，很圆很亮，月光如雪般地洒在乡村的大地上，万籁俱静。
　　美丽的乡村，甜蜜的夜晚……
　　　
　　                                                                   2015年9月6日铜川

     作者简介：边关草民，原名阎保成，陕西铜川耀州区人，铜川作家协会会员，蒲城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陕西铜川矿业铁路运输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