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的爷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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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75 | 回复0 | 2015-11-7 17:56: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6、武昌火车站官兵林立,皇朝的镇国公、兵部侍郎结束在武昌的巡察,在武昌驻防都统小巴尔图将军及大批随员的簇拥下登上火车就要出发。镇国公是为出洋考察时送一批少年学生出去留学而到武昌遴选人才,兵部侍郎是为了考察武昌军事防务。车站内外人很多,大员们乘坐的车厢另有装饰,称作“花车”,非常醒目。小巴尔图将军的千金幼兰小姐及一批准备出洋留学的小学童在另外一节车厢。杨先生的革命同仁打扮成仆从模样,登上列车,然后拎着包袱向花车靠近,准备混进花车,在花车的门口,被卫兵所阻,双方拉拉扯扯的时候,列车正接驳行李车厢,行李车厢的惯性推动客车剧烈晃动,引发了包袱中的炸弹,“轰”地一声巨响,在混乱中,杨先生举枪射向车厢,却不想没有一粒子弹打响。
这次炸弹中的黑火药就是杨先生亲自焙制,在焙制过程中,由于温度掌控不当,一股火光和黑烟突然从锅底窜上来,造成杨先生左眼失明。刺客和杨先生约定好由他上车引爆炸弹,杨先生在外围趁乱用借来的手枪射杀幸存者。
杨先生永远记得那把手枪就是德国克虏伯。也许是借枪的朋友怜惜他的卿卿生命而故意做了手脚;也许是无意中出现的枪械故障或是紧张所致没有扣动扳机,总之他想以身殉国,却壮志未酬;他想以暗杀来警醒国人,使革命的政治诉求得以伸张,却牺牲了他的革命同志,而他反而成为了被四处围捕追杀的对象;在不得以的情况下,他伪装成穷乡僻壤的私塾先生才得以保全性命。现在他的革命观念已从单一的暗杀行为转到有组织有纲领的革命武装,他的强学会在隐秘中发展壮大,并在警界、学界、商界开展活动。他有三个学员在两年前就赴荆都巡防营员投军,暗中为响应起义做准备。爷爷被抓进军营之所以没有被立刻处决,除了他作为铁匠在荆都名气太大外,与军营中这些革命同志的活动也有关系,这就是我爷爷在作为罪犯时却底气十足的原因。
刺杀失败了。朝廷得到密保,刺客是荆都方向的革命者,又报驻防荆都的大巴尔图将军放纵革命,早有异心,于是朝廷严令小巴尔图将军追刺客讨异类,不顾兄弟手足,一路杀向荆都,不想同为忠于朝廷,手足相残,丢了小巴尔图将军的卿卿性命。此后闹得满荆都鸡犬不宁的悬赏捉拿刺客的清乡盘查才得以缓解,谁也没能把瞎眼的私塾先生和缉拿告示上英俊倜傥的革命刺客挂上钩来。
杨先生看到枪,睹物思人,他双眉紧锁,心中坚定的信念和决心使他独睁的眼里露出白熠熠的光芒;他腮肌隆起,颧骨突起,脸上萧然一片。他对爷爷说:“幼兰小姐的信至少迟来了一个月,现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如箭在弦上,一发而不可收拾。宜昌的标营,荆都元亨利贞四个民团,还有巡防营的起义都做好了攻城的准备,除非是巴尔图的投降书,其他什么谈判议到现在都为时已晚。”
我爷爷被杨先生的悲壮和坚定深深的震慑了。杨先生继续说道:“革命行为不是时尚,革命者也不是一群乌合之众;革命有庞大的网络组织,有缜密而坚定地指挥者。”此时我爷爷的内心世界忽然扩张开来,变得有分量而又丰富起来。
“那我如何回复幼兰小姐?”爷爷的口气变得不那么随意,他已知道事态的严重。杨先生沉静了好一会,他抬头用他的独眼望着我爷爷,沉稳而平静地说:“你不必回复了,和尚和你现在就去稳住她,在我们攻城之前,她必须成为我们的人质。”爷爷惊呆了,“杨先生,这样对待一个姑娘家,不太地道吧,传出去对你可是好说不好听,只怕辱没你文化圣贤和革命大师的名声呢。”
杨先生高耸的眉骨下,连独眼里也露出了凶光,那几根稀疏的白胡子在僵硬的下巴上僵硬着,他用精瘦的手掌凌空“啪啪”拍了几下,紧接着就听到哐啷一响,可能是在前殿黑暗里安卧的和尚已骨碌起身,碰到后门处的粪桶了。
杨先生挥舞着他瘦长的手臂,鹰爪般的手指在空中有力地抓捏着,似乎在配合着他干涩而有力的声音:“这是革命,不是江湖!革命有革命的原则,有革命的纪律。妇人之仁、儿女情长或是所谓江湖道义,哪怕是一丝这样的闪念,就可能使革命损失殆尽。姜铁匠呀,你的举动和念头可是关乎这次革命成败和好多人头落地的大事,你可不要为了女人犯迷糊啊!”
爷爷此时还真是犯迷糊了,一边是他尊敬的革命导师一边是信赖他的女人。爷爷嗫噜道:“我还是觉得似乎不关女人的事,何况幼兰小姐也是带着不使百姓受战火之祸的诚意而来的。”
爷爷说完就觉得身后一凉,侧目一看,那和尚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似乎连灯光也照不出他的影子。爷爷吓了一跳,说:“你个死和尚像个鬼魂似的。”
和尚依旧不言语,木头一样不动。他的两腿桩似地钉在地上,握紧的两拳凌空垂在两侧,那架势像个傀儡又像一道机关,只要杨先生一声令下,一切都是由不得我爷爷的。
杨先生此时已然回复了他的沉静,他抬起头,对和尚说:“自镜,你此番和铁匠前去得胜街的巴府,切莫与幼兰小姐动粗,更莫伤害到小姐性命,再说那巴府内的驼背老人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一切在铁匠的配合下,相机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杨先生的口气容不得我爷爷有半点的犹疑。我爷爷还在恍恍惚惚时,那叫自镜的和尚收起刚才的架势,坚定地说:“杨先生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7、送走我爷爷后,得胜街的夜晚好静好静。奶奶坐在桌前,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百味杂陈,万念丛生。她的眼前老是浮现爷爷胳膊上小兔似一动一动的肱二头肌,她的嗅觉里飘荡着的是我爷爷身体里透出的气息。在她觉得为一个男人心生杂念而感到羞涩时,她在心里默默为自己辩解着,这是一个下等的,低贱的,粗鄙的男人,是配不上自己的男人。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可能发生;但爷爷稳重厚实和健朗的模样却总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奶奶在若有所思中直到更楼上鼓交三更后,仍无睡意,恍惚间她看到了海,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小鹰镇的基蒂霍克海,海风吹拂着一个十五六岁姑娘的黑发,日光映出了她满月般脸庞上的两抹酡红,她的眼睛黑亮清澈,微凸的颧骨,细长的眼角,无处不显露出东方女孩的身体特性。
小鹰镇是莱特兄弟的飞行器曾试飞过的地方,哥哥威尔伯的早逝,可能也有他们为飞行器设计安装马桶未能定型的原因,好久以来都没有试飞活动,更没有对小镇集市作试飞前的清场了。没有兴奋涌动的人潮,看不到戴着毡帽的记者,更看不到靠燃烧镁粉发光并冒出一缕白烟的照相机。集市里用石头和木板搭成的货架上摆着日用物件和果蔬,只有稀疏的几个小镇本地居民在挑选着不多的物品。也许还没到交易的高峰,几个摊位的货主躺在两树之间用破渔网做成的吊篮里摇晃,他们懒得理睬客人,只是把眼睛从渔网的网眼里望向茫茫的海的上空,像是在寻找莱特兄弟飞行器的影子。
也许他们在传说中早已见过东方人的面孔,抑或他们鄙视围观和打量,当这个异族的东方女孩到来时,他们觉得她不过就是邻居家远行归来的小姑娘罢了。
在集市零星的人群中,有一个臂弯处搭着件西服的白人小伙子,他不是本地的采买者也不是外地的观光客,看他匆匆的行色,像是在找寻什么期盼着什么。当他终于看到眼前的东方女孩时,他不由分说一下子跪在她的面前,激动万分地囔囔着,祖母祖母,我的祖母。几个懒散的客人丢下挑选好的物品,好奇地望着这个年轻人,那个躺在吊篮中的摊主翻下身来。小伙子从西服口袋中掏出一张画像在人们眼前不断摆动,嘴里仍就囔囔着,祖母祖母,我的祖母。
大家定睛看时,那画像上的人物活灵活现,果然和眼前的姑娘一模一样。这个姑娘当然不是白人小伙子的祖母,叫郝柏特的小伙子也不可能穿越时空来和我做兄弟,因为这个姑娘就是我的奶奶,也就是此刻正打着盹的幼兰小姐。据说郝柏特有着他祖母的东方血统,他为了寻找东方灵性和东方根脉,一路追寻着我奶奶的芳踪来到了我们津市,作为津市圣公会的传教士,忝列荆都名流,在拜谒巴将军府时,郝柏特又意外地重逢了我的奶奶,似乎一种满世界相似的爱情就要发生,但在接下来的“后来”里,郝柏特裹挟进了荆都社会动荡的漩涡……
奶奶正在迷糊的海边,忽听得有咚咚的敲门声,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小姐,小姐,还没睡么?”是巴府驼背老人的声音。奶奶一跃而起,打开了房门,只见驼背老人立在门外,身后跟着我爷爷和那个叫自镜的和尚。
自镜抢步进门,一副生怯怯的样子,实则警觉得有些过头了。驼背老人让进客人后,躬身退到门外,再把门轻轻地合上。
“来了?这位是?”奶奶对爷爷打了招呼,又看了看自镜。“鄙人自镜,是杨先生的全权代表,也可以叫杨先生的特派员。”不待爷爷说话,自镜前胸微纳自我介绍起来。“哦,自镜师傅请坐。”奶奶客气地说。
自镜兀自站着全然没听见一般,爷爷睃一眼我奶奶,不自在地坐了下来。奶奶不再客气,对着自镜说:“不知杨先生有何见教?”
爷爷尴尬地笑笑,自镜瓮声瓮气地说:“杨先生的意思是现在不是战与和的问题,而是非降不可的问题。武昌首义后,宜昌举义声援武昌,所属州县悉数反正,全部投诚。现在我军已招抚当阳,攻陷荆门,荆襄交通已被我阻断;宜昌枝江荆都一线的水路也被我掌控,马山八岭山金龙寺顷刻间就会被我军占领,荆都城已成合围之势。若要议和,早在宜昌举义后,我民军就几次派员劝令巴尔图投诚,争取和平解决荆都城,但你们心存侥幸,负隅顽抗,把我军劝令置若罔闻,现在箭在弦上,只有请贵小姐奉劝令尊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奶奶听着自镜的语气,又看看自镜的架势,拿眼去看我爷爷,爷爷也没想到自镜的说法竞和他白天与奶奶的说法完全一样,好像统一了口径一样,奶奶一定会误会爷爷从头至尾就在欺骗奶奶。民军民团在巴尔图将军和我奶奶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可,关键是革命军指挥者的战略意图和决心,从爷爷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以及爷爷和自镜的态度语气看来,奶奶心里早有了八成的底数。
奶奶神情镇定,淡淡的语气里含着不怒而威,奶奶说:“自先祖创立我皇朝以来,觊觎我皇江山的朝野大佬,流氓军阀多了去了,他们的旗号无非是为了土地和自由之类,但他们互相残杀起来比任何人都厉害,就是为了不让对手获得土地与人民,不让对手比自己更强大,宁愿一切都毁灭!历时最久的当属白莲教起义,在九年多的战斗中,虽使我王朝有些伤筋动骨,但皇朝元气犹在,他们也不过蚍蜉撼树,对我朝奈之何也。”
爷爷未想到奶奶一介女流竟能讲出天下大事,心里又有辜负奶奶重托的羞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有些挂不住。倒是自镜自始至终阴着脸,端着架势,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他心里想着如何既能扣住我奶奶,又能防止我爷爷不能反水,心里不免着急,看到奶奶慢悠悠的说话,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横着眉毛,粗着嗓子说道:“妇道人家休得呱噪,我们革命不是图嘴舌之快,你朝已摇摇欲坠,革命大旗已插满祖国山河,你们满兵贼子盗我河山,辱我百姓,该是血洗我耻辱的时候了。说一千道一万,放马过来,真刀真枪才是最好的说话。”
奶奶绯红了脸,柳眉微拧,白了一眼自镜和尚,兀自往下说道:“春秋无义战。中国自古以来兵匪一家,军人之所以积极攻城略地是因为能够在胜利之时到处洗劫民宅而发财,官兵在镇压叛乱的时候也经常洗劫百姓家,经过连场激战基本都杀红了眼,在城破之时无法明确城中有多少投降与抵抗,继续挥刀砍杀、一路掠夺财物是平常不过的事情,因此兵灾之劫向来都是老百姓最大的苦难。历朝历代中,军队靠杀立威,所到之处,杀戮成性,血流成河,掠夺成灾,鸡犬不留,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此次荆都之战,我驻防旗兵有我皇朝三百年的基业撑腰,有襄阳驻防的遥相呼应,想你们民军民团不过一群流寇群氓,夺武昌汉阳而又复失,你们是顾首不顾尾,还在夜郎自大。你们以为我皇朝大势已去,命数已尽,却不知是你们错估了形势。为兵士百姓计,我们暂撤出荆都,以免生灵涂炭,玉石俱焚,这才是上策。”
习武之人,血气方刚,不练到一定的火候和境地是难得做到血气沉静,心性内敛的。自镜见奶奶舌藏千军,咄咄逼人,撩得他血冲脑门,他抢步上前,一把扭住我奶奶的脖子,一边冲我爷爷喊道:“铁匠,快动手!”
到底是练家子,自镜的动作快得如疾风,爷爷噌地从椅上蹿起,一把钳住自镜的虎口,猛地喝道:“自镜休得胡来。”自镜猛然挣脱爷爷的手,一个顶肘直冲爷爷前胸,爷爷闪避过后,稳住脚步,用左臂在空中绕过纠缠,一个黑虎掏心逼向自镜,自镜躲过前胸,却没避过后背,爷爷一爪下去,把自镜的脖子抓了个结实。自镜说:“好个铁匠,果真反了。”
爷爷说:“你革命不能革到老子女人的头上,再说杨先生吩咐不准对幼兰小姐动粗的。”
奶奶虽然挣脱了自镜,但被自镜卡过的喉咙里还喘不过气来,微挺的前胸剧烈起伏,她听到爷爷的话,脸上一阵雨打梨花,红到了耳根,她知道爷爷的话是阻止自镜威胁的权宜之计,所以她很感激地看我爷爷一眼,满脸羞得热辣辣的。
自镜原想即使有我爷爷从中作梗,凭他的功夫三下五除二也可拿下我奶奶的,却不想我爷爷不但有气贯长虹之力,好像也有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腾挪躲闪灵活之极。他若真来硬对硬,也不是不能把我爷爷奶奶拿下,但闹出动静来,惊动了驼背老人,恐怕会把一切搞砸。自镜心里急,完全把我爷爷奶奶想到一起去了,原本觉得只有奶奶是他制服的对象,爷爷只是一个假想敌,现在爷爷和奶奶是一个阵营的人了,他的心里虚了几分。他现在对我爷爷既恨又妒,恨我爷爷革命不坚定,妒我爷爷一个铁匠还有千金小姐垂爱,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即刻把我爷爷奶奶置于死地而后快。
此时的爷爷奶奶站到了一起,至少在对革命者自镜此时是个邪恶者的认识上是一致的,就在我爷爷和奶奶在情感上相融,道义上相通,精神上一致时,自镜退到墙角摸到了一根门栓,自镜从容地想着先砸向谁才最具有制服力的时候,爷爷奶奶在急迫之中,虽然顾不得眉目传情,男慕女爱,但还是多少有些分心走神。
自镜摸到的门栓先砸到了我爷爷的头上,他觉得我爷爷有二十响的快慢机,可能造成威胁,我爷爷的武功和力量他领教了,觉得麻烦,所以自镜没有多少犹疑就对我爷爷出手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我奶奶摸出袖珍手枪毫不犹疑地对着自镜扣动了扳机,枪声没有惊醒被砸昏了的爷爷,也没有射中躲闪及时的自镜和尚,倒引来了屋外的驼背老人。就在驼背老人抢步进屋前,自镜已然卸掉了我奶奶的手枪,又一次钳住了我奶奶的脖子,他用枪顶住奶奶的太阳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驼背老人调侃地说:“麻烦你找根绳子帮忙把铁匠和你自己绑了,绑到我觉得结实了,幼兰小姐就可生命无虞了,呵呵。”
驼背老人天大的武功没办法使得出来,脸上青筋暴凸也只是英雄气短,无可奈何,驼背老人像霜打的荠菜焉了下来,他习惯地用老奴和下人的眼光看着奶奶,眼里满是无助无奈,面对着自镜又好似在说,只要不伤我家小姐性命,听你的听你的好啦。
驼背老人不知从哪找出了一根绳索,就在他用请示和乞怜的眼神望向自镜和尚的同时,绳头在他的腋下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瞬间被砸昏的爷爷迷糊中被呼啸的绳索惊醒,本能地扑向自镜和尚,自镜哎呀一声一把拔出嵌入眼睛的绳头,一颗晶莹生动的眼珠血淋淋地吧嗒落在地上。
自镜在紧急的自救中本能地扣动了扳机,枪声炸雷一般轰开,震荡着屋宇,啸音扩散在潮湿的夜里,划破沉寂的夜空,传到夜的深处,变成“叭”地一声清脆。
驼背老人轻易地下掉了自镜的枪,又熟练地把自镜绑了个结实,然后垂着手恭敬地立在奶奶身旁。自镜没了眼珠的眼窝里翻出的皮肉还在痉挛地突突跳动,他用另一只眼睛恨恨地瞪着我爷爷,好像要把这一只也要瞪出来似的。爷爷怜惜地看着他,嘴里一叠声地说:“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他去扶自镜时,被自镜用肩头撞开了。驼背老人拿了金疮药递与我奶奶,奶奶和爷爷一样一叠声地说着:“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她要为自镜的伤口涂抹金疮药时,自镜对她怒骂道:“皇狗!”
奶奶觉得今天的局面糟透了,看样子把刚才的一切只是看着朋友间拌了个嘴或是再去谈什么战与和的事,那是万万没有这么简单的了。
自镜的枪声丝毫没有影响津市人照旧的生计。谁主天下都有沉沉浮浮,谁主天下津市的人都得要活路,所以他们即使在暗藏的杀机里,在无形的硝烟中,他们也得坦荡从容面对天天都要来临的日子。这个时候得胜街好公道早堂面馆的老板已捅开炉膛支锅熬汤了;赶脚的黄包车在含着晨露的青石板的街上哔啵哔啵地跑动;挑担子挎篮子的小商贩在街头寻索着客人;卖豆腐丸子打锅盔的则在相对固定的位置上开始了叫卖。
巴府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载着五花大绑的自镜和尚的穹棚马车,玲玲朗朗驶向清晨的薄雾,驶向荆都城的巴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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